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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蘇師奶嘅舉動,「超記茶餐廳」裡面嘅話題起咗變化。許先生望住奪門而出嘅蘇師奶,斜陽令佢嘅背影籠罩喺一片光暈之中,好虛幻。
徐先生細細聲咁話:「蘇師奶真係感情豐富噃!」
「飛機頭」介面話:「何止感情豐富呀,直頭係光榔樹一條心添!」。
許先生唔係好明咁望住佢,「飛機頭」向住超老闆撇下個咀咁講:「問佢啦,呢件事佢最清楚。」
超老闆接過話頭:呢個蘇師奶原嚟住喺我隔離,阿生就住我哋屋企斜對過,我哋三個自細喺呢條街長大。佢叫做阿蓮,細過我同阿生。佢有個阿哥大佢好多,長年跟住佢哋老竇走南洋條水做生意,屋企得個老母同佢兩個人。屋企冇人同佢玩,佢就成日纏住我同阿生,我哋去邊佢都跟住。初頭有啲男仔嫌佢阻手阻腳,唔中意帶住佢玩,唯獨阿生處處維護佢。其實佢份人溫柔又細心,次次我哋同隔離街啲靚仔斗波,佢都會喺傍邊看住我哋啲衣物玩具。對阿生,佢簡直係崇拜到不得了。有一次阿生執咗兩嚿木頭,做咗個筆盒畀佢,佢好開心,個筆盒佢由小學一直用到中學。我哋笑佢係阿生嘅「心抱仔」。佢聽咗塊面紅曬,笑眯眯咁話「邊度係咧,我當生哥係我大佬。」
話時話啦,阿生對阿蓮又真係十足十大佬咁嘎。記得讀中學嘅時候,有一日隔離街有條友對阿蓮講咗啲唔三唔四嘅說話,撩喊咗佢。阿生知道之後,拉埋我,搵到條友仔,打咗場大交。不過我冇郁手,阿生話兩個打一個唔係君子行為。條友都唔弱嘎,所以場交打得相當猛烈,若果唔係兩邊都有人勸交,怕且會出人命。不過自此以後,阿生更加出名啦,我哋條街啲細路覺得佢有情有義,係我哋嘅榜樣。
阿生結識阿玉之後,大家都睇得出阿蓮有一輪好低沉。不過阿蓮唔係一個心胸狹隘嘅女仔,阿生結婚嘅時候,佢送咗一打手巾仔俾個新娘阿玉。每一條手巾仔上面綉住一對鴛鴦,條條唔同樣。阿蓮個老母係出名的綉工,阿蓮幼承庭訓,亦都做得一手好針黹。阿生個老母亦都知道阿蓮嘅心事,無奈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唯有默默祝禱阿蓮第日搵到個如意郎君。都唔知係唔係菩薩有靈,過咗唔到一年,阿蓮就嫁咗過舊金山。
講起阿蓮呢頭婚事都有段古。話說舊金山唐人街有一個闊少嚟香港搵老婆,見咗幾個都啱鍾意,準備返美國啦。媒人婆陶三姑愁到頭髮到白,無端端冇咗封大利是噃!呢一日陶三姑又喺度盤算手頭有邊個女仔可以介紹俾闊少,忽然見到阿蓮個老母由佢面前行過,三姑諗起阿蓮如今仲係待字閨中,即刻追住阿蓮老母親返屋企.三姑落足咀頭,講得個闊少幾乎係天上有地下無。阿蓮老母將信將疑,就問阿蓮想唔想見一見?阿蓮冇乜所謂咁款,三姑就笑口嘥嘥去安排相親啦。估唔到嗰位蘇少爺一見阿蓮就大嘆相逢恨晚。佢話自己想搵嘅就是呢一類知書識墨嘅傳統中國女性,仲當場應承要買一躉唐樓俾阿蓮做文定。三姑聽見蘇少爺咁講,當堂笑到見牙唔見眼。阿蓮見嗰個男人雖則大過自己十幾歲,畢竟談吐不俗,就應承咗頭親事。蘇少爺即刻叫三姑幫手搵下有冇現成嘅唐樓要賣。三姑一口話有有有,心裡面已經盤算緊點樣撈多一筆。
既然覓得意中人,蘇少爺就唔著急返美國啦.佢日日約埋阿蓮四圍遊玩,等三姑為佢安排嗰份大文定.正如俗語話齋"有錢能使鬼推磨",前後唔到廿日,三姑真係為蘇少爺搵到了一幢四層嘅唐樓,價錢傾妥,蘇少爺將買賣手續辦妥,屋契寫咗阿蓮個名就一齊去登記結婚,從此阿蓮就變成蘇師奶.不過,蘇師奶喺美國住咗十幾年又返番香港。
初到美國嘅時期,蘇先生個伯爺專門請人同蘇師奶睇相,個相士話蘇師奶生成一副旺夫宜男相,蘇老先生聽得心花怒放,為一對新人搞咗一個盛大嘅婚禮。蘇先生一家喺唐人街有唔少物業同生意,包括洗衣鋪,雜貨鋪,仲有一間大酒樓。蘇先生對阿蓮好好,唔使佢出去做嘢,要佢喺屋企做少奶奶。蘇師奶唔係一個中意食閑飯嘅人,佢就喺屋企繡花。啲刺繡有啲擺喺酒樓嘅廳房,有啲就送俾人。開頭蘇老先生夫婦都好疼惜蘇師奶,但係過咗幾年,蘇師奶都冇為蘇家生落一男半女,蘇老先生多少有啲著急。蘇少爺有四個家姐,男丁就得佢一個。蘇老先生日日望有個孫嚟承繼佢嘅龐大家業.蘇師奶嘅肚皮偏偏唔爭氣,咁多年都冇動靜。翁姑漸漸就有咗心病,言語間時不時都有啲唔妥,到尾后,甚至逼個仔同阿蓮離婚。蘇少爺真係好愛蘇師奶,又唔敢公然同佢伯爺對抗,唯有諗計拖延。面對家庭嘅壓力,蘇少爺選擇借酒澆愁,不知不覺間個肝竟然有事,捱得幾年仲過埋身添。蘇師奶喺舊金山冇法子住落去,就返嚟香港。蘇少爺作為文定嗰幢唐樓,有一層由蘇師奶嘅家人住,三層出租,租金一直由蘇師奶個老母打理。蘇師奶返到香港,聽聞阿生亦都過咗身,阿文年紀細細就做咗孤兒,好傷心,就帶咗啲「手信」去探望阿生個老母同阿文。
聽到呢度,許先生又問啦:「乜阿生咁後生就過咗身咩?」
超老闆停咗一下,接住講落去:阿玉過咗身之後,阿生一直鬱鬱寡歡,船廠份工亦都令佢覺得沉悶。過咗幾年,阿文讀小學嘅時候,佢走咗去行船,開始咗海上漂泊嘅生涯。遼闊嘅大海撫慰咗佢傷痛嘅心情,佢重新開始撰寫粵曲。每到一個港口,佢就收集一啲當地嘅明信片寄返屋企俾阿文,有時仲附帶一啲佢新寫嘅曲。阿文將老竇寄嚟嘅明信片仔細咁收藏好,將啲曲就攞俾舅公搵啲開戲師爺睇。
船員喺唔同嘅航程之間會有啲休息,有時長啲,有時短啲.。不論長短,阿生都盡量返屋企陪下老母同個仔。阿生對個仔講尼羅河上嘅日出日落,講非洲會傳染瘧疾嘅瘧蚊,講白金漢宮衛隊嘅換崗儀式......阿文對老竇所講嘅各國人情風物好感興趣,佢會將老竇所講嘅見聞盡量記低.有時,佢亦都會問下老竇撰曲嘅心得。睇見佢兩父子燈下談心嘅景象,阿生個老母總係低聲讚頌菩薩慈悲。可惜嘅係,老天爺似乎覺得佢哋呢家人受嘅苦難仲唔夠多,隔得一排就要提點下佢哋。
阿生喺南非嘅開普頓行完佢條人生路。嗰一勻,佢落嘅嗰條船要停喺開普敦兩個禮拜。唔當班嘅時候,佢通常都行下街,買啲有特色嘅紀念品同明信片俾個老母同阿文。嗰日挨晚,佢同兩個同事一齊逛街,忽然睇到一個東方女人被兩個番鬼佬打跌喺地,其中一個鬼佬仲想踢個女人。阿生義憤填膺,沖前大嗌一聲要佢哋停手。兩個鬼佬轉身面向阿生,粒聲唔出,兜拳就打。阿生褪后兩步,想話同佢哋理論,點知兩條友冚都唔理,好似兩只蠻牛咁直衝埋阿生度。阿生嘅同事即刻衝上來同阿生一齊對付嗰兩隻鬼。兩個鬼佬牛高馬大,阿生三個體形輸曬,只不過恃住身法靈活,仲頂得兩嘢。點知酒吧裡面忽然又衝出來五六個鬼佬,重揦住架生,阿生哋一路打一路退。呢班鬼睇落打慣交,為首兩個一味纏著阿生唔俾佢甩身。混亂之中阿生被硬嘢嚗親個頭,當堂跌低,一地鮮血,啲鬼佬至停手。當其時警笛大鳴,班鬼霎時間散水。阿生嘅兩個同事跟隨警察返番現場,阿生一路不醒人事咁畀人送咗入醫院,當晚就傷重不治死咗。事後公司向當地警方詢問調查結果,要求嚴懲兇手。當地警方就話由於冇目擊證人,只係一單尋常街頭鬥毆,冇人要對阿生嘅死負責任。
"飛機頭"拍咗一下張台,大聲咁話:"挑! 若果死嘅係鬼佬,佢哋就唔係咁講法啦!"
各位街坊紛紛發表議論,表示贊同.一陣擾攘過後,林伯對超老闆話:"阿超,繼續講埋蘇師奶上契嗰一筆啦."
超老闆將佢把紫砂茶壺遞畀企堂阿福斟水,清咗下喉嚨,接住講落去:話說蘇師奶見到阿生個老母,仲未開口,雙眼首唔先就濕曬.阿生老母見當年嘅妹頭如今生得風姿卓約,自己同個仔共心抱卻係陰陽相隔,不禁悲從中來,揸住蘇師奶對手,泣不成聲.兩人相對無言,喊咗一陣.蘇師奶見老人家手邊一堆塑膠花散件,就一手拈起來加工,一路同老人家傾偈。
阿生死嘅候,阿文啱啱讀完中二.家庭嘅經濟支柱突然間冧咗,呢一老一少嘅生活自不然要適當咁調整下啦.亞嫲認為屋企仲有啲積蓄,阿文至少應該讀完中三.阿文嘅諗法係中三同中二冇乜太大差別,堅持出嚟打工養家.當時"超記"大牌檔已經改為"超記茶餐廳",我就收咗阿文喺茶餐廳度做。佢亞嫲呢就做啲工廠外判嘅工夫,兩婆孫亦都唔愁食用.阿文又係好似佢老竇咁鍾意粵劇,晚黑返到屋企,阿文就攞阿生當年買落嘅留聲機嚟舞,放只粵曲唱碟同阿嫲一齊欣賞.阿嫲最中意嘅粵劇名伶係徐柳仙,尤其係佢嗰隻<再折長亭柳>更加係百聽不厭.阿文同佢阿嫲唔一樣,佢對各派唱腔都感興趣,更著重分析曲譜嘅結構同埋演唱者嘅演譯.充滿傳奇色彩嘅粵劇編劇家"南海十三郎"係佢嘅偶像.對於佢老竇嘅每一份曲稿,阿文都會認真咁揣摩,唔明嘅地方就請教戲行啲老叔父。戲行啲叔父多數都知道阿玉嘅故事,見到阿文咁虛心好學,個個都好樂意指點下佢。阿文怕亞嫲太過操勞,成日叫亞嫲唔好再做啲外判工。佢亞嫲就話喺屋企冇嘢做好悶,個心啰啰攣,不如搵啲嘢做。
蘇師奶手腳麻利,一陣間就將阿文領返嚟畀亞嫲做嘅外判工夫做曬,老太太猛咁話多謝.
蘇師奶將所有做妥嘅塑料花執拾好,握住老太太對手話:"伯有,咁多年嚟我都有一個心愿,想認您做我契媽,您應承嗎?"
老太太霎時間講唔出嘢,俾蘇師奶揸住嘅雙手震咗一輪至開聲:
"阿蓮,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可憐我呢個老人同阿文.但係,你父母同大哥會點諗呢?"
蘇師奶話:"我屋企人點樣品性您又唔係唔知,佢哋梗係唔會反對啦.再講呀,自細您就對我好似女咁,生哥亦都一向待我好似佢個妹,而家生哥唔喺度,咪由我來照顧您同文仔啦."
蘇師奶請人揀咗個吉日行禮上契,仲喺酒樓擺咗幾圍請啲街坊.從此阿生老母就多咗個契女,阿文就叫蘇師奶做姑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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