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標題:
19150813致蕭子升信
[列印本頁]
作者:
yourwrite
時間:
2008-11-3 06:57
致蕭子升信[1]
毛澤東(一九一五年八月)
子升足下:
七日奉到來示,披讀之餘,距躍三百!
嗟乎,非子升,疇肯以道為予言者邪?非子升,疇能以道為予言者邪?厭飫嘉謨,心以開爽,然軫結者深,鬱蓄者疊,磊砢抑塞,莫能自疏,對子升而發之,子升其許我乎?今夫人者萬類之靈,發聲以為言,言而後摶其類以為群。夫言以靈而發,群以言而摶,然則言也者,顧不貴歟!
嘗誦程子之箴,閱曾公之書,上溯周公[2]孔子之訓,若曰惟口興戎[3],訥言敏行[4],載在方冊,播之千祀。今者子升以默默示我準則,合乎聖賢之旨,敢不拜嘉!雖然,仆則思之,天地道藏之邃窵,今古義蘊之奧窔,或蕃變而錯綜,或散亂而隱約,其為事無域,而人生有程,人獲一珠,家藏半璧,欲不互質參觀,安由博征而廣識哉?夫所謂言以招愆者,此其似矣!雖然,言不能因愆而廢,猶食不能因噎而廢也。況所言者未必愆,即愆矣,亦哲人之細事。
基督以言而磔[5],龍、比以言而誅[6],自彼視之,曾不以愆而廢,魯陽殷浩[7],垂譽於士林,及一纓世故,莫不應時持減。弟夙夜危懼,愧對君子,近寫日記一段,命曰自訟,子升試一觀之,可以悉弟痛艾之衷矣。其言曰:
「客告予曰:若知夫匏瓜乎?陽動土暖,茁乙布薆,纏牽成蔓,不能自伸。苟無人理,則縱橫荊棘之顛,播蓐草之內,時序洊至,間吐疏苞,若明若滅。人將指曰:是亦蓐草之類而已。然而秋深葉萎,牧豎過往其間,剔草疏榛,則累累之物,大者如甕,乃是蔓之瓜也。反而觀之,牡丹之在園中,綠萼朱葩,交生怒發,矞皇光晶,爭妍鬥豔。昧者將曰:是其實之盛大不可限也,而孰知秋至涼歸,花則枯矣,實不可得。吾子觀於二物,奚取焉?應曰:牡丹先盛而後衰,匏瓜先衰而後盛,一者無終,一者有卒,有卒是取,其匏瓜乎?客曰:雖然,吾觀於子一伎粗伸,即欲獻於人也,一善未達,即欲號於眾也,招朋引類,聳袂軒眉,無靜澹之容,有浮囂之氣,姝姝自悅,曾不知恥,雖強其外,實幹其中,名利不毀,耆欲日深,道聽塗說,攪神喪日,而自以為欣。日學牡丹之所為,將無實之可望,猥用自詭曰:吾惟匏瓜之是取也,豈不誣哉!予無以答,逡巡而退,涊然汗出,戚然氣沮。」
章甫[8]歸家,約二周即來,講席定在附屬初小。弟已遣人齎書往趣急來。足下長信附上矣,焜甫[9]函亦送去。
學校展限至廿五,弟將十五回家,一覲堂上,省諸弟。平校不就,自是正著。弟所以雲者,恐修業[10]方面未決妥也。管見盡此,其他見之子璋[11]書中,伏維照察。
澤東頓首
根據手稿刊印。
注 釋
[1]此信無寫作時間。從信中所提蕭子升決定不去「平校」任教,「學校展限至廿五」日開學,毛澤東準備「十五回家」省親等情況看,此信當寫於1915年8月3日之後、15日之前。
蕭子升,見本書第17頁注[2]。
[2]周公,指周公旦,周文王子,武王弟。輔武王滅紂,建立周朝。
[3]見《尚書.大禹謨》。原文為「惟口出好興戎」。不是周公或孔子之言。
[4]見《論語.裏仁》。原文為「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5]基督,即耶穌,因傳教於猶太各地,為猶太教當權者所仇視,被羅馬帝國駐猶太總督彼拉多釘死在十字架上。
[6]龍,指關龍逢夏臣;比,指比干,商臣。相傳二人均因勸諫分別被夏桀、商紂殺死。
[7]魯陽,戰國時楚之縣公,即魯陽文子。相傳他與韓作戰,揮戈使太陽返回。見《淮南子·覽冥訓》。
殷浩(?-356),東晉人,識度清遠,弱冠時有盛名。穆帝永和二年(西元346年)任楊州刺史。永和六年,任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軍事後,統軍進取中原。永和八年為前秦所敗,次年又為姚襄所大敗,被廢為庶人。
[8]章甫,即陳章甫。參見本書第10頁注[6]。
[9]焜甫,即熊光楚(1886-?),湖南湘鄉人。1913年冬在湖南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畢業後,任該校圖書管理員。1917年夏畢業於湖南高等師範文史專修科。後參加新民學會和赴法勤工儉學。
[10]修業,指長沙修業學校。始建於1903年,當時只設中學部。1904年接收敬業小學堂,增辦小學部,1906年又開辦速成師範科。1906年至1919年,徐特立在該校任校董兼教員。1919年4月至12月,毛澤東在該校小學部任歷史課教員。
[11]子璋,即蕭子暲,見本書第17頁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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