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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懷激烈50軍之十一:志願軍第444團修理山十晝夜阻擊戰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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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orchinese 發表於 2008-12-5 17:2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寫入美軍戰史的「血嶺」,是位於漢城以南30公里的修理山,主峰海拔473.8米,由於扼「京釜國道」咽喉,成為敵我必爭之戰役要點。
  在抗美援朝第四次戰役中,堅守「血嶺」十晝夜,讓美國大兵刻骨銘心的團隊,是一支來自長春起義的由雲南子弟兵組成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第50軍148師444團。


軍政委徐文烈向第444團團長和政委授軍旗


  是役,該團浴血苦戰頑強阻敵,獲得了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的通令表彰!
 
倉促防禦
 
  抗美援朝戰爭之初,我軍連續發起第一、二、三次戰役,將美國糾集的「聯合國軍」從鴨綠江邊趕到「三七線」以南。
  然而,新上任的美第8集團軍司令官李奇微,在發現志願軍在無制空權、後勤補給困難的條件下,三次戰役作戰周期均為步兵攜行量僅能支持的一周作戰時間后,針對志願軍客觀存在的弱點,於1951年1月25日,集中「聯合國軍」5個軍計 16個師、3個旅、1個空降兵團共23萬餘人,在全部遠東航空兵、裝甲兵、炮兵的掩護下,分東西兩線向我軍全線展開「閃擊作戰」攻勢。這次反撲,美軍主力集中於西線,西線美軍又以美第1軍(轄美25師、美3師、南朝鮮第1師、土耳其旅、英29旅)在野牧里至金良場里約30公里地段,沿「京釜國道」向漢城方向實施主要突擊。
  此時,距第三次戰役結束才17天,我參戰部隊尚未整補,剛剛召開的中朝兩軍高幹聯席會議正要部署幾個月後的下一次戰役,對敵人如此迅速實施反撲,我軍自上至下都始料不及。
  1月27日,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與金日成首相商量后,決定將中朝兩軍高幹經驗交流總結會臨時改為第四次戰役動員會,並制定了「西頂東放」的戰役部署:西線我軍在第一線只展開第50軍和第38軍之第112師,以4個師的少量兵力阻擊敵主要進攻集團,爭取時間,掩護我軍主力完成戰役整補及戰役預備隊開進,並準備在東線橫城一帶先誘敵深入,再聚殲該敵。
  志願軍第50軍奉命在野牧里至安慶川40公里地帶展開,於敵主要進攻集團的主要突擊方向上,部署兩道防禦地帶,其所屬第148師444團被部署在第一道防禦地帶上扼「京釜國道」咽喉的主要防禦要點——修理山。
  是役,美軍將其主要突擊方向上的作戰行動稱之為「修理山決戰」。
  志願軍裝備本來就大不如美軍,在志願軍參戰部隊里,第50軍裝備又是最差的,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倉促參戰。
  第50軍曾經有過一個炮兵團,但在1949年南下鄂川山區作戰時,輕裝精簡了。朝鮮內戰爆發后,剛剛由5.8萬餘人精簡至3.3萬餘人的第50軍,於1950年9月緊急收攏散落在湖北、河南兩省執行防汛、生產、剿匪任務的部隊,星夜北上,加入東北邊防軍序列。按照原計劃,全軍當年不參戰,成建制改編為炮兵。然而,部隊在東北還沒集結完畢,先期到達東北的部隊剛把原裝備交上去,朝鮮戰場形勢急劇惡化,北犯的南朝鮮軍隊已經進抵鴨綠江邊的楚山。10月24日晚22時,軍政委徐文烈突然接到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委高崗的電話,命令第50軍即刻恢復原裝備,向朝鮮戰場緊急開進。要求部隊不等收攏,來一列火車,先走一部,邊開進,邊調整行軍序列,邊部署作戰任務。
  1950年10月25日至26日,志願軍第50軍跨過鴨綠江,並接連參加了第一、二、三次戰役。


1950年10月25-26日,志願軍第50軍一部正跨過鴨綠江。


  第三次戰役結束后,部隊從「三七線」附近回撤至水原一線,尚未整補,剛剛領受「掩護主力休整,準備春季攻勢」的任務,卻突然迎來了美軍全線大規模反撲。

美軍的「閃電攻勢」

  與前三次戰役不同,作為抗美援朝戰爭中第一次大規模防禦作戰,我軍難以發揮傳統戰法的長處,美軍則因其武器裝備優勢佔盡上風,由此帶來的激烈程度和全新特點,在我軍20多年的戰爭歷程中,史無前例。
  修理山正面之敵為美軍第25師。攻防雙方的兵力對比懸殊得驚人的。
  飛機:協同美25師作戰的是美軍第5航空聯隊,配備有F80噴氣式戰鬥機、 P51戰鬥機、B25和B26輕型轟炸機。作戰期間,為每個第一線步兵營派去2名前線航空控制人員,隨時用無線電引導航空火力支援地面作戰;同時,派出 B29重型轟炸機封鎖我後勤補給線。而我軍,不但沒有飛機,各級連防空火器也沒有。
  坦克:美軍步兵師裝備70餘輛。而我軍,不但沒有一輛坦克,各級均未配備反坦克火器,打坦克主要靠爆破筒、炸藥包和集束手榴彈。
  火炮:美軍步兵師裝備70毫米以上口徑的火炮330多門。此外,步兵營編製有1 個57毫米口徑的無後坐力炮連,步兵連編製有60毫米口徑的六○迫擊炮排(3門),每個步兵排還配備有89毫米火箭筒。而我堅守修理山的第444團,70 毫米以上口徑的火炮只有4門八二迫擊炮、2門九二步兵炮,加上後來師里配屬的4門山炮,數量還不及美軍的三十分之一,且都是輕型火炮。
  據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50軍軍史記載,最初的作戰部署,我第444團以第2營加強八二迫擊炮2門,佔領槐谷、道藏洞、龍虎洞地域組織防禦;以第3營加強八二迫擊炮2門佔領速達里、速達三里、修理山、修理寺地域組織防禦;以第1營(欠第2連及第3連一個班)為團預備隊,配置在光亭里、山本里地域;以第2連佔領速達二里;以第3連一個班佔領衿井裡西側高地,控制鐵路;團指揮所設在山本里。
  指揮「修理山決戰」的,是美25師少將師長基恩。這位53歲的沙場老將基於對中國軍隊敢打敢拼的戰鬥作風和出奇制勝的戰略戰術的畏懼,每日都要預先規定進攻調整線,嚴令所屬各部在實施進攻時,不管是否遇到了中國軍隊,都不準超越當日的進攻調整線。對發現有中國軍隊的高地,先指示飛機進行掃射、轟炸,再組織火炮進行密集射擊,打得高地一片火海。然後,還要把直射火炮、坦克和12.7毫米口徑4聯自行高射機槍推進到我軍陣地前幾百米處,對他們發現的火力點和掩蔽部,實施抵近直瞄射擊。
  美軍「閃電作戰」攻勢1月25日發起后,僅為奪取我金良場里、七寶山一線的警戒陣地,就磨磨蹭蹭地「閃擊」了兩天。
  1月27日,美25師開始攻擊我修理山前沿陣地。上午,航空兵火力突擊結束后,先以師屬全部火炮實施了50分鐘的火力準備,再按基恩師長「直線戰術」平行推進的作戰要求,左路,以土耳其旅向我444團7連據守的266高地發起進攻;中路,以美第35團2營在21輛坦克的直接掩護下,向我8連據守的250高地等陣地發起進攻;右路美第35團1營攻擊我軍前沿陣地前的181高地和128 高地。
  基恩師長進攻修理山小心翼翼的「直線戰術」雖然死板得出奇,在進攻速度上磨蹭個夠,但在最大限度地發揮其空炮火力優勢方面,卻佔盡了便宜。
  修理山血戰倖存下來的志願軍戰士至今還憤憤不平:「美國佬太欺負人了!」
  飛機,他欺負我們連高射機槍都沒有,不是一般的猖狂。飛機飛得真低呀,有時都能看見機艙里的駕駛員。俯衝下來的時候,先用機槍掃,然後順勢發射火箭彈,或者頭一抬,屁股對準陣地就丟下幾枚炸彈,跟拉屎一樣准。
  老美還欺負我們火炮少。他們打我們,是山崩地裂,地動山搖,一片火海。
  在美軍的戰史中,記載了一個210高地,該高地「以其傾斜變換線為中心,四周修建了很深的塹壕;在各重要的地點,還構築了圓木結構掩蓋工事和掩蔽部」。在實施了50分鐘的火力準備后,美軍第35團2營E連竟然無一傷亡攻上陣地。攻上陣地后才發現,由於210高地上的工事在美軍實施火力準備期間,被美軍火炮瞄準一個,摧毀一個,隱蔽在裡面的人員,全都砸了進去,一個不剩。

六○迫炮打坦克

  老美的坦克更欺負人。進攻時,硬是欺負我們沒有反坦克火器,大白天,就把坦克擺在我陣地前幾百米處,掩護步兵衝鋒,那邊「咚」一聲,這邊「咣」一炸,沒有打不準的,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
  打仗是很殘酷的,但也有笑話。時任第444團4連文書秦琅記得,他們4連曾在前沿陣地打了一天,那天,看到美軍坦克太猖狂了,指導員高承舜忍無可忍,沖著六○炮班的射手吼了起來:「張照久,你把那輛狗日的坦克給老子打回去,我給你立一功!」
  這話,若拿到軍校課堂上去說,准能招來滿堂鬨笑。
  六○迫擊炮是曲射火炮,靠爆炸的彈片殺傷步兵,威力只比手榴彈大一點,炮彈只要不落在坦克油箱上,就等於給坦克「撓痒痒」。
  陣地上的同志聽到指導員的話也覺得好笑,可沒等笑出來,張照久連打3發炮彈,還真有有1發還砸在了坦克上面,把坦克砸了回去。
  頓時,陣地上的戰士都歡騰起來:「打得好!打得好!」
  整個修理山防禦戰的奇迹,就是在這種火力對比極為懸殊的情況下創造出來的。
  當日,敵左、中兩路進攻均被我軍擊退,只有右路進佔了我軍未設防的181高地和128高地。
  當晚18時,師屬炮兵營營長楊協中奉命率領裝備有4門75毫米口徑的美式山炮第2連前往修理山,配屬第444團防禦作戰。


楊協中晚年擔任黃埔同學會雲南分會常務副會長

前沿陣地爭奪戰

  1月28日,美軍進攻部署未變,其中美軍第35團2營在22輛坦克掩護下,對8連陣地再次發起進攻。
  師山炮2連在這一日戰鬥中發揮了作用。據楊協中回憶,由於炮彈太少,被迫集中使用,每次作戰只在炮兵陣地上展開2門山炮。戰鬥打響后,他親自指揮山炮試射,測准距離后,命令各炮手用4號裝葯,向猖狂進犯的敵坦克、汽車群突然直瞄開火。打得敵人汽車掉頭鼠竄,坦克手也紛紛龜縮坦克之內。敵步兵發起衝擊后,楊協中下令山炮轉向敵步兵群發射榴彈。
  炮兵的射擊技術真不錯。在我山炮、八二迫擊炮的精確打擊下,敵進攻分隊曾一度被壓制在我陣地前七八百米處。打到最激烈的時候,炮兵觀察所的電話聽筒里不時地傳來馬占偉副團長關於「8連要求再縮近100米打」的指示。
  這一天,敵人反覆衝擊達五六次之多,均被我擊退。堅守該陣地的8連2排5班班長木新和,先是脖子被敵人炮彈打傷,繼之,左臂又負傷,但他堅持不下火線,子彈和手榴彈打光了,就把六○迫擊炮炮彈拿來當手榴彈,拔掉保險絲,向敵人投去。一連扔了15枚六○炮彈,直到把敵人打退。


8連2排5班班長木新和堅守速達一里前沿陣地


  1月29日9時30分,美軍以1個營的兵力,在2個榴彈炮營、13輛坦克和8架飛機的掩護下,再次向我8連2排、3排堅守的250高地等陣地發起猛烈攻擊。
  戰至13時,敵人推進至我8連輕武器最有效的射程之內后,戰鬥進入白熱化。擊退敵第一次衝鋒時,8連副連長和副指導員犧牲;擊退敵第二次衝鋒時,8連指導員負傷,排幹部大部分傷亡,彈藥消耗殆盡,重機槍也被打壞;3連指導員帶人送來補充的彈藥時,正趕上敵發起第四次衝鋒,8連雖然已傷亡三分之二,但在連長的指揮下,又一次將敵人擊退。至此,8連連長負傷,全連手榴彈全部打光。
  15時,敵人從三個方向同時發起第五次攻擊,8連的250高地失守。
  趁攻佔250高地之敵立足未穩,我第444團急令第5連依託2營陣地,從東北方向對250高地之敵實施反擊,迫使敵人退出剛剛攻佔的250高地。由於遭到敵強大炮火的攔阻射擊,8連陣地未能完全恢復,250高地一時成為「真空」地帶。
  18時,團命令2連再次出擊,佔領了250高地。
 
「王成」的原型
 
  電影《英雄兒女》中的王成,是抱著炸藥包衝進敵群,與美國鬼子同歸於盡的。
  第444團參加修理山防禦戰的老人都說:「電影裡面的王成,就是我們團2連的王英!」
  王英所在的2連,是1月29日晚奪回250高地后,奉命堅守該陣地的。
  1月30日,速達里250高地爭奪戰又進入白熱化。
  上午9時30分,美軍先出動飛機對我前沿陣地狂瀉炸彈,而後是榴彈炮集群轟擊。實施攻擊之前,美軍第35團2營營長麥利特中校先指揮本營以及配屬本營的4門七五無後坐力炮,從700—1000米的距離,對250高地上的火力點實施了摧毀射擊;指揮團屬一○七迫擊炮、營屬八二迫擊炮和連屬六○迫擊炮,對250高地半山腰的塹壕實施了集中炮擊;指揮4輛車載12.7毫米4聯高射機槍,對其他可疑目標進行了不間斷掃射。
  整個陣地硝煙瀰漫,塵土飛揚,一片火海,山上所有的樹木都被炸斷,所有工事被炸塌,可供隱蔽的,只剩下累累彈坑。
  11時,一個半小時的火力準備結束,麥利特營長命令所屬F連開始進攻250高地。
  由於經驗不足,我第444團2連倉促上陣后,將主要兵力擺在山頂,且利用原有防禦工事,連夜加修的工事偽裝又與現地不符,一些工事插了過多的松枝,結果,在敵猛烈的空炮火火力急襲下,工事全被炸塌,連長陣亡,指導員負傷,全連傷亡慘重。
  2連打得殘酷啊!
  守,只有密密麻麻的彈坑可以對付著藏身,沒有工事能供隱蔽。
  打,只有簡陋的步兵武器,沒有多少火力支援,每個戰士就靠身上攜帶的那幾十發子彈和4枚手榴彈。後方補給線,全被敵人持續不斷的彈幕攔阻射擊所阻斷。
  不投降,只有一拼!
  第444團2連3排排長傷愈歸隊后,告訴他的戰友:王英本來不是機槍手,因為機槍手犧牲了,他才讓王英去接替。機槍在王英手中重新咆哮起來后,被敵人的火力所注意。劈頭蓋腦的炮彈,傾盆般的彈雨,不停地追打著王英的機槍。給王英配上一個彈藥手,被打掉一個,再配一個,再打掉一個。打到最後,陣地上只剩下王英一人。
  王英是在子彈打光、手榴彈扔光的情況下,抱著炸藥包衝進蜂擁而上的敵群,與敵人同歸於盡的。


素描《王英捨身炸敵群》  周竹賢作

  當時,第444團的防禦戰鬥實行縱深梯次配置,層層迭迭設防,以保持防禦態勢的彈性。250高地上的情況,王英身後高地上的首長和戰友,看得到。
  在將近半個世紀后,王英生前戰友徐樹禮古稀之年坐在輪椅上,語氣非常堅決地說:「王英的事迹不會有假。王英是部隊南下參加鄂西戰役時,從宋希濂部隊解放過來的,他的身世很苦。50軍的官兵多數都在國民黨的軍隊里呆過,經過控訴舊社會、控訴舊軍隊的控訴運動后,大家對國民黨反動派及其主子美帝國主義,早就恨得咬牙切齒,不共戴天!」

刺刀見紅董老亮

  王英壯烈犧牲的過程,徐樹禮沒能親眼看到。王英犧牲那天,身為當年王英所在營機槍連班長的徐樹禮正帶著一挺機槍,由營長唐紹雄直接掌握,配置在營部陣地上。營部陣地的右前方是2連3排堅守的250高地,左前方的高地由1連1排堅守。
  歲月,給徐樹禮的「國」字形大臉,刻下了條條皺紋,老人揚著霜染的劍眉,一字一板地講述另一位英雄的悲壯:「1連的陣地離我們只有三四百米,我和唐紹雄營長都看得真真切切。1連1排長董老亮提著湯姆森衝鋒槍,打光子彈后,正要換彈夾,來不及了,他抄起了一位犧牲戰士的『七九』式步槍,裝上刺刀,與湧上來的美國兵白刃格鬥起來。在連續刺倒了兩個美國兵后,一個手持卡賓槍的美國兵突然在他身後出現,跪在地上瞄準,『嘟嘟嘟——』,一梭子,射了出去。董老亮應聲倒下的同時,唐紹雄營長一拳砸在觀察所的掩體上:『哎呀,又犧牲了一個,我那個好排長!』當著我們的面,哭了。」
  只要是個人,營長唐紹雄瞬間那悲憤的神情,就不難展現眼前:一位熱血漢子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昂著頭,任兩行熱淚順著咬緊牙關的臉頰,奪眶而出,奔涌而下。咸苦晶瑩的淚珠,在陽光下閃耀,在硝煙中蒸發。
  戰役結束后,王英被追記特等功,王英生前所在班被上級命名為「王英英雄班」,徐樹禮調「王英英雄班」所在排任排長。
  有一件事,雖然,徐樹禮沒有任何責任,但老人至今依然惴惴不安:戰後,不知為啥,1連的1排長董老亮連個三等功都沒評上。
  修理山血戰的倖存者們都說:那年月,王英式的英雄比比皆是,太多,太多了!特別是在那些打光了的分隊里,在那些犧牲了的戰友中間。戰後的評功,也沒有現在這麼輕而易舉。流血犧牲,保家衛國,是志願軍戰士義無反顧的人生重負!
  當日12時20分,在王英與敵人同歸於盡不久,250高地再陷敵手。
  為穩住我防禦態勢,我第444團急令第3連一個排迅速進佔253.3高地,阻敵前進。同時,以另一個排配合第2營的一個排,從北及東北兩個方向對突入之敵實施夾擊。經1小時激戰,敵人棄屍30餘具,退出陣地,250高地第三次失而復得。
 
土耳其旅的「佯攻」
 
  就在第444團8連陣地遭到攻擊的同時,該團7連的陣地也遭到了敵人的攻擊。據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0軍軍史記載,直到1月30日中午之前,敵人對7連堅守的266高地和275.9高地的進攻,都是「佯攻」。
  然而,在美軍的軍史資料中,他們的「修理山決戰」一直是一線平推,並無「主攻」、「佯攻」之分。
  對於第50軍戰史在著述時的「判斷失誤」,解釋起來還真是一個笑話:進攻266高地的部隊是土耳其旅,人家在基恩將軍的眼皮底下打了個滑頭仗,把趾高氣揚的「山姆大叔」給耍啦!
  也許是因為老美的嚴厲督戰,也許是因為土耳其軍官想要在戰場上對基恩師長有個交代,土耳其旅後來的進攻不得不動真格的了。
  從1月30日中午開始,土耳其旅的一路,向我266高地猛烈進攻。該高地由我第 444團7連連長率第2排防守,激戰5個半小時后,該排幾乎全部傷亡,266高地向南前出的無名高地失守。堅守在266高地主陣地上的2排機槍射手蔡田吉,打到最後,子彈只剩小半箱了,關鍵時刻,他想到了指導員的戰前動員:「同志們,修理山是全軍的主陣地,為了祖國的安全,我們就是打到一人一槍一彈,也要幹下去!」他想到了自己上陣地時向黨支部表示的決心,「決不後退半步,爭取火線立功入黨!」於是,吩咐機槍彈藥手張鳳忠:「你趕快把空的彈藥箱裝滿石頭,等子彈打完了,我們就用石頭干!」
  果然不出所料,接近黃昏的時候,敵人又發起了進攻。蔡田吉為了節省子彈,把敵人放進幾十米處,突然開火,撩倒前面的幾個敵人,後面的一群立刻像驚弓之鳥四下崩散了。由於陣地前沿幾十米處有一個陡崖,是輕武器射擊的死角,敵人被打退後,蔡田吉發現,在這個陡崖下面,還隱蔽著4個敵兵,隨即躍出掩體,抱起裝滿石頭的彈藥箱,向敵人砸去。敵人不知道遇到什麼武器,頓時抱頭鼠竄,狼狽逃離。
  也就在蔡田吉他們打光子彈、266高地南半部陣地即告失守的危急關頭,8連一個加強班前來增援,佔領266高地制高點后,在不到100米的距離實施火力突襲,將立足未穩之敵以大量殺傷后,趕出了266高地。
  土耳其旅的另一路,從三個方向攻擊風峴西南的275.9高地。在3營副營長和7連指導員的指揮下,7連1排和3排經6個小時的激戰,打退敵8次攻擊,陣地巋然不動。

「英雄機槍手」

  在275.9高地,打得最好的戰士,要數輕機槍射手錢樹俊了。


「修理山英雄機槍手」錢樹俊


  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防禦方的機槍火力是敵人進攻時實施火力壓制、摧毀的重點目標,進攻方通常部署直射火炮和輕、重機槍,區分不同的射擊地界,隨時摧毀或壓制可能出現的火力點。像電影、電視上的戰爭場面,機槍射手抱著機槍「嗒嗒—— 」打個不停,也不變換射擊陣地,那是導演們一廂情願。
  那天,錢樹俊和戰友們摸准了敵人進攻老套路:狂轟濫炸之後,步兵在坦克、機槍的掩護下,先推進至山腰一片岩石下隱蔽,到發起衝鋒時,還要吹一陣哨子。所以,敵人不露頭,距離遠了,他們都不打。等到敵人從那片岩石後面爬出來,進入到最有效射程內,我們的機槍、步槍才突然開火,手榴彈也跟著「嗖——嗖——」地甩了下去。錢樹俊的機槍尤其厲害,每次都能撂倒好幾個,打得敵人丟盔卸甲,棄屍而逃。
  敵人對錢樹俊的機槍火力恨透了。錢樹俊不斷變換機槍射擊陣地,敵人的火炮和機槍總在追著他打,但總也打不著他。有一次,錢樹俊剛從掩體露頭,敵人的機槍就響了,其中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帽子。還有一次,錢樹俊剛剛朝進攻到山腰的敵人打了一梭子子彈,對面高地上立刻噴出4條火舌,雨點般的機槍子彈把他死死地壓在單兵掩體里,打得土石橫飛,掩體前面的土牆也越打越薄。錢樹俊怕掩體前面的土牆被打穿,急忙拿起鐵鍬加深工事,並把挖出來的土翻在工事前面,加厚土牆。直到敵人的機槍被我六○迫擊炮壓制,錢樹俊才得以脫身。
  錢樹俊愛惜機槍就像愛護自己的生命。他告訴戰友:「機槍保管不好,就不如一支步槍作用大。」每逢敵人炮擊打得塵土飛揚的時候,他都要用毯子或自己的衣服蓋住機槍,防止沙土進入槍械。那天,錢樹俊共打了73梭子1300多顆子彈,機槍沒出現過一次故障,射擊精度始終很高。每一次,都打得敵人屁滾尿流。
  戰後,錢樹俊被軍授予「修理山英雄機槍手」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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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戰史上的分歧
 
  1月30日是修理山第一線陣地戰鬥最激烈的一天。這一天,風峴西南275.9高地雖然守住了,但整個修理山陣地的戰場形勢卻更加嚴峻:一線防禦分隊已傷亡過半,陣地間隙越來越大;前沿十幾個高地經過反覆爭奪,能用於反擊的預備隊兵力已越來越少;彈藥將盡,補給全無;連日來,敵裝甲部隊每天都沿「京釜國道」 插入我第444團和第443團結合部的谷地,從我陣地側后炮擊我修理山陣地及團指揮所,大有合圍我修理山防禦部隊之態勢。
  1月30日晚,鑒於日益嚴峻的戰場形勢,第444團調整了防禦部署:原設在三本里的團指揮所,移至修理山;主動放棄前沿速達里250高地,將據守該高地的分隊撤回,以收縮陣地方式加強修理山主陣地的環形防禦;266高地由8連1個加強班繼續堅守;風峴西南高地仍由第3營副營長率原部繼續堅守;在風峴西北高地新構築1個加強班的工事,由7連副連長王金山負責堅守;253.3高地由3連繼續堅守;將機槍3連的彈藥手補充到8連當步兵,堅守修理山以南小高地;命令已經打光炮彈的師山炮2連按照師長的指示,歸建並撤到漢江北岸;命令已經打光炮彈的團直屬炮連抽1名排干率步槍手1 個班補入1連當步兵,其餘人員撤至原團指揮所三本里附近待命,2門八二迫擊炮移交二線部隊;各分隊將輕重傷員送至山本里;迅速溝通各級之間的電話聯繫。
  據志願軍第50軍戰史記載,1月31日和2月1日連續兩天,美軍僅向我修理山陣地實施炮擊,未發起步兵攻擊行動。
  耐人尋味的是,對於美25師步兵這連續兩日的休戰,美軍戰史也有記載,但具體日期卻不同。
  按照美軍戰史的說法,美25師基恩師長於1月28日重新制定了作戰計劃,經過兩天的充分準備,該師於1月31日「揭開了為期6天的修理山決戰的戰幕」,並於當日攻佔了250高地等我方陣地。
  事實上,美軍從1月27日起,每日都對我8連防禦的250高地實施反覆攻擊,連續4天,250高地六度易手。戰至1月30日,也就是2連戰士王英抱著炸藥包與蜂擁而至的敵人同歸於盡之後,當晚,第444團為收縮防禦陣地,主動放棄了曾3次失而復得的250高地。而1月31日,250高地無戰事。
  平心而論,對這兩天步兵作戰間歇日期,我志願軍第444團毫無篡改之必要,因為這兩天不管怎麼算,對他們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堅守任務,都不構成任何戰績上的影響。相反,按照美軍戰史的記載,第444團放棄250高地的具體日期,還要往後推遲一日。
  美軍則不同,如果按照我軍戰史的寫法,他們牛皮烘烘自稱的「修理山決戰」,就不應該是6天,而應該從1月25日算起,至2月5日結束,翻一倍,改寫為12天。即使刨去「閃擊」我警戒陣地的兩天,也還有10天!
  一個加強師倚仗如此優勢的兵力和武器裝備,攻擊一個「窮光蛋」步兵團的野戰陣地,竟然「決戰」了十幾天,還自詡為「閃擊作戰」,丟人!
  顯而易見,「山姆大叔」這一仗打得並不光彩!

真相一:修理山陣地「真空」一晝夜

  更耐人尋味的是,戰史塵封了一件讓攻防雙方都難以啟齒的戰況:1月31日午夜3時至2月1日黃昏,整整一日,我方整個修理山陣地竟成為「真空」!
  據時任志願軍第444團團長趙國璋、副團長馬占偉等戰爭親歷者的回憶,1月31日夜,鑒於十分嚴峻的戰場形勢,團政委提出:將全團撤出修理山陣地,向師的二線陣地轉移。
  團政委的意見受到了團長等其他團首長的反對:沒接到上級命令,我們怎麼撤?
  豈知,團政委火了:部隊打了這麼多天,沒增援一兵一卒,沒補充一發子彈,部隊減員過半,彈藥也要打光了,我們拿什麼守陣地?現在我們三面受敵,叫敵人包了「餃子」怎麼辦?與上級的通訊聯繫又中斷了,請示上級來得及嗎?天一亮,就是美國佬飛機的天下,部隊想撤都撤不下來!我們得對即將彈盡糧絕的全團指戰員負責!
  怕大家不接受,團政委又補充了一句:我們的任務,是在修理山堅守7天。現在時間過了,還呆在這幹啥?打仗,哪有你們這麼死板的!
  這是一支來自於兩年前長春起義的新部隊,在改造起義部隊的過程中,政治委員舉足輕重。趙國璋團長在起義前雖然是我地下黨員,但一直在舊軍隊從事地下工作,對我軍傳統的戰略戰術並不熟悉。見政委堅持撤出修理山陣地,大家不再反對。
  1月31日午夜3時,第444團悄然撤出修理山陣地。
  2月1日上午,時任志願軍第442團七○炮連連長的劉水清,在師的二線陣地突然發現第444團撤離了修理山,馬上通過本團團長石子河向師指揮所報告。師長隨即通過第442團的電話,嚴厲批評了第444團首長。
  隨後,第444團黨委4名常委和當時尚未入黨的副團長在一份「檢討書」上主動簽名,集體承擔了責任,並立即部署部隊反攻修理山。
  2月1日下午,第444團帶上從師機關和二線部隊緊急收集上來的彈藥,頂著敵機的轟炸,返回修理山,並於當晚恢復了原有的陣地。由於美軍步兵休戰兩日,我第444團這次行動沒被發覺,恢復陣地期間,部隊幾乎沒受什麼損失。
 
真相二:防禦部隊已近彈盡糧絕

  第444團擅自撤離修理山陣地,在當時,雖然受到師首長的嚴厲批評,但事後並沒有受到任何追究。
  3 個多月後,蔡正國副軍長2.4萬字的《入朝作戰以來幾個問題的初步總結》雖然檢討作戰問題毫不留情,但對第444團擅自撤離修理山陣地一事,隻字不提。一向對幹部要求非常嚴格的軍政委徐文烈,在他主持整理的兩份共4萬餘字的入朝作戰政治工作總結中,對這件事情,也隻字未提。
  解開塵封半個多世紀的歷史謎團,需要還原歷史的原生態。
  從敵我攻防部署上看,美第1軍沿「京釜國道」向漢城方向實施主要突擊時,其進攻重點在「京釜國道」西側的我修理山陣地。按常規,我軍應該在敵人主要攻擊方向上部署主要防禦力量。但志願軍第50軍部署一線兵力時,在「京釜國道」西側只擺了第444團一個團的兵力,東側則擺了3個團的兵力。防禦正面太寬(戰役之初,我軍在150公里正面上展開8個軍,第50軍防禦正面即40公里)是一個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要確保我實施戰役反擊的中線集團的翼側安全。
  第444團依託修理山野戰陣地,在敵主攻方向上要頂住美軍1個加強師的進攻,巨大的戰場壓力,可想而知。
  我軍不僅兵力部署薄弱,彈藥也奇缺。經過第二、三次戰役消耗后,部隊彈藥攜行量早已不夠一個基數,軍、師後勤攜行的彈藥不夠半個基數,沒有預備基數。
  炮彈,更少得出奇。據當年的《一四八師炮兵戰鬥總結》,第444團在修理山防禦作戰10天,共消耗山炮炮彈116枚、八二迫擊炮彈124枚、七○炮彈32枚,平均每門炮只有15枚炮彈,且全在1月27日至30日期間打光了。這4天,平均每門炮每天打4枚炮彈,在一線作戰的步兵營每天只能得到30來枚炮彈的火力支援。
  缺少火炮支援所吃的苦頭,對戰爭親歷者來說,有著切膚之痛。志願軍第50軍老戰士劉哲記得,當部隊完成阻擊任務撤離戰場時,一位戰士抱住正向前方開進的火炮就哭了:「大炮啊,大炮,你怎麼才來?」
  據《一四八師一九五一年在朝鮮作戰中政治工作材料彙集》,在漢江南岸半個來月的阻擊戰中,上級給全師補給彈藥,只有3次:
  第一次,在第444團撤離修理山那天晚上,軍後勤送來手榴彈、反坦克手雷、地雷和六○炮彈4000餘枚。師里見補給的彈藥太少,只好命令機關和二線部隊只留三分之一的手榴彈、子彈,其餘的一律收上來,送往一線部隊。
  第二次,在第444團返回修理山的當日,師里終於得到上級補充子彈2.9萬餘發(若平攤到全師指戰員頭上,人均只有三四發),師里隨即將其中2.3萬子彈補充到一線的第444團和第443團,將3000發子彈補充給二線的第442 團,師里只留30支步槍的攜行量即3000發子彈作機動。
  第三次,在2月2日,軍後勤又給全師補充六○炮彈350發、地雷67枚、手榴彈610枚。
  有些情況現在說起來,恐怕不少人都不信。數九寒天,風雪交加,參戰指戰員露宿陣地,甚至棉鞋都穿不上。有的同志硬是凍得站不起來了,抬下戰場就被鋸掉了雙腳。
  據記載,戰役之初,軍後勤部汽車大隊從後方拉來5卡車棉鞋,準備發給一線的作戰部隊,由於遭到美軍飛機的轟炸封鎖,在漢江北岸轉了3天,沒敢過江。後來,軍後勤部劉峰政委親臨江邊,將汽車大隊的隊長就地撤職,運送棉鞋的汽車隊才強行過了江。自然,車隊也付出了慘重代價:運送棉鞋的汽車被美軍飛機炸毀2輛,損失棉鞋2000餘雙。
  糧食也奇缺。為保證一線作戰分隊的口糧,政治機關主動提出每天只吃兩頓飯,早晨一頓吃稀飯,晚上要去運送傷員,抬擔架往返五六十里路,所以吃乾飯。
  被敵人圍殲的危險,也不是沒有。據美軍戰史記載,美25師的作戰參謀曾向基恩師長建議,反正中國軍隊沒有反坦克火器,乾脆,組織裝甲縱隊,讓坦克搭載步兵沿「京釜國道」向縱深突進,需要時,再回過頭來掃蕩修理山,但被謹慎的基恩師長一口否決。
  不少戰爭親歷者都說,美國佬只要有我們一小半的膽量,敢於稍向縱深穿插,堅守修理山的部隊肯定完了。
  這種擔心,當時師、團指揮員還真有過。據團長趙國璋生前回憶,鑒於敵裝甲縱隊多次突入我指揮系統所在地,代師長趙鶴亭曾經交代:「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們團可以向師部靠攏。」

戰史辨析:作戰指導原則的轉變關頭

  在更深的層次,團政委的意見還反映了另一個需要戰史專家予以總結的史實:我軍自井岡山建軍起,就將運動戰和游擊戰視為主要作戰形式,即便防禦,其防禦樣式也多為運動防禦。作為抗美援朝戰爭中第一次大規模的防禦作戰,以修理山堅守防禦為代表的漢江南岸阻擊戰表明,我軍的戰略戰術正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轉折。
  「堅守防禦」,是在戰役過程中,出乎戰役最高指揮員預料,由第50軍指戰員於艱苦卓絕的條件下靠英勇頑強的戰鬥意志打出來的,是在此基礎上,逐漸明確的。
  據蔡正國副軍長《入朝作戰以來幾個問題的初步總結》,第四次戰役我軍的戰役部署是「西頂東放」,讓少數部隊在西線頂住敵主力的進攻,我主力集中於東線,先誘敵深入,再聚而殲之。戰役之初,志司(志願軍司令部)首長曾預料第50軍在漢江南岸頂不住,於是,把第38軍放在第50軍側后,準備隨時加入戰鬥,同時,給了第50軍每天500碼的機動餘地,但第50軍首長沒有向下傳達。
  戰役打到第7天,見第50軍以劣勢裝備頑強堅守一線陣地巋然不動,彭德懷司令員親自發來嘉獎電,其中表彰了堅守修理山的第444團,並告之,已「嚴令三分部速將彈藥前運」。
  據時任第50軍司令部副參謀長的李佐回憶,隨後不久,志願軍副司令員韓先楚打來電話,詢問第50軍在漢江南岸「能不能再守幾天」?由於軍長曾澤生和軍政委徐文烈在志願軍總部開會到1月31日之後才回到部隊,漢江南岸阻擊戰主要是蔡正國副軍長在具體指揮,他接到韓先楚的電話后,堅定地回答:「你讓我們再守幾天都行,只是漢江快要解凍了,什麼時候讓我們撤到江北,得提前告訴我們。」


蔡正國副軍長在朝鮮


  再后,是2月3日、4日連續兩天,志司電示第50軍:「你們已苦戰十日,希望軍再收縮陣地,再堅持數天,主力才可能出擊……」
  第444團政委是從老部隊調來的,眼下與以往「運動防禦」截然不同的「堅守防禦」,在他一二十年戎馬生涯中未曾經歷過。
  戰役結束后,蔡正國副軍長在《入朝作戰以來幾個問題的初步總結》中,雖然對第 444團擅自撤離修理山陣地一事,隻字不提,但卻有大段文字宣講一些作戰指導原則需要轉變的問題:「游擊戰爭是從情況出發,以情況來改變決心。今天的戰爭則是從任務出發,不能因局部情況而改變整個決心……」
  顯然,第444團擅自撤離修理山行動,不是怯戰,是在朝鮮半島現代戰爭條件下,其作戰指導原則未能及時轉變的結果。
  這個結果,從一個極為獨特的角度,向後人展示了這支部隊艱難、困苦的戰爭經歷,頑強、悲壯的戰鬥作風,以及嚴格律己、感天慟地的人格境界!
  這人格境界,能穿越時空,給子孫後代留下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更能超越國界,向帝國主義列強顯示中華民族不屈的脊樑,並贏得戰爭對手永恆的尊敬!
 
狂飆般的反擊戰
 
  2月2日,美軍經過兩天休整,重振精神,起了個大早,比往日提前兩小時,於7時 30分開始猛烈的空炮火力急襲,然後,兵分5路,同時向修理山發起進攻。西面一路,由東谷里向秀岩峰進攻;南面一路,向修理寺進攻;南面另一路,由 253.3高地向修理山主峰進攻;東面兩路,則由山本里、光亭里、鳴鶴里,向修理山主峰側后第1營的防禦陣地進攻。
  作為東路之敵進攻出發地的山本里和光亭里,在修理山側后,曾是戰役初期第444團團指揮所和團預備隊配置的地域。不難看出,剛剛返回修理山的第444團再次陷入了三面被圍的危險境地。戰鬥的殘酷性也可想而知。
  進攻修理山制高點473.8高地(即美軍戰史上提到的474高地)的是美軍第35團2營E連。經反覆爭奪,戰至當日14時,敵約150人突入我防禦陣地,攻佔473.8高地。
  與此同時,473.8高地西側幾百米的440高地和431高地,也被土耳其旅的一個營攻佔。
  當晚19時,第444團以9連、團偵察排、4連一個排、5連兩個排、6連一個排,從東、西兩個方向,趁夜暗,對突入之敵實施反擊。各反擊分隊雖然彈藥短缺,減員嚴重,但打得十分頑強。
  戰至午夜24時30分,我反擊分隊恢復了陣地,繳獲電台1部、無線步談機1部、火箭筒1具、自動步槍3支。
  據時任第444團4連文書的秦琅回憶,他們4連參加這次夜間反擊戰的是第1排,命令是連長讓他去傳達的。陣地上的部隊一天沒吃飯了,連長交給秦琅一袋炒黃豆帶去,叫1排的同志找點乾淨的雪就著吃。正兒八經的糧食一時還沒運上來,全營只找到了這200斤黃豆,先緊著反擊分隊把肚子填飽。
  第1排受領反擊任務依然像往常一樣,先集合整隊,然後由指導員高承舜做戰鬥動員,接著,分班吃黃豆,擦槍,整理裝具,做好戰鬥準備。天一黑,指導員高承舜便帶領第1排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一小時后,寧靜的夜空被漫山遍野的軍號、小喇叭聲劃破,反擊戰打響了。
  天亮之後,秦琅得知,第1排完成了反擊主峰的任務,恢復了陣地,但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代價,全排算指導員在內僅剩2人。第1排反擊恢復的陣地,第4連又堅守至2月4日凌晨。
  對於這場夜間反擊戰,美軍戰史有著詳細的記載。
  按照美軍戰史的說法,第444團2月2日夜間的反擊戰,到0時30分的時候並未結束,打了整整一夜。各反擊分隊先摸到距離目標15—20米處隱蔽起來,準備好手榴彈,待軍號、哨子一吹,一齊投向敵人的陣地。攻擊行動是一波接一波,前仆後繼。「中國軍隊好象取之不盡地投擲手榴彈」。
  440高地和431高地上的土耳其營最不經打,在第一波反擊中,就很快全部被擊潰了下去。潰退速度之快,連他們的旅長大人都不敢相信。

主峰上的白刃格鬥

  據美軍戰史記載,據守修理山制高點的美軍E連也受到了極其猛烈的攻擊,其右翼第 1排的陣地和左翼第2排的陣地相繼被突破。2時15分左右,「中國軍隊像潮水般地進攻到第2排前面,其一部突破了第2排和第3排之間的結合部,達到了山頂。在結凍的474高地的山頂上,開始了非常激烈的白刃戰。」美軍E連雖然向後收縮了陣地,但中國人的反擊,到3時左右才平靜下來,而從美軍側后實施的反擊,一直持續到凌晨6時。
  「血嶺」峰顛上的這場刺刀見紅的肉搏戰,志願軍第50軍所有戰史資料均無記載。當年在第444團前方指揮所指揮作戰的副團長馬占偉,只記得白刃戰發生在185高地、226高地、速達里、龍虎洞之線,對於美軍戰史記載的修理山主峰上的白刃戰,他也沒聽說過。
  對此,如果不是美軍戰史誤記,那麼,我們只能作出這樣的解釋:一部分志願軍指戰員趁夜暗奮不顧身突入敵群,彈盡糧絕後,拖著傷殘的肢體,用刺刀,用槍托,用修工事的鐵鍬、洋鎬,在「血嶺」之顛與敵人肉搏,全部流盡了最後一滴血,無一人生還。


素描《用十字鎬和敵人搏鬥》  柳青作


  半個多世紀后,原志願軍第50軍司令部作戰參謀鄭竹書在接受採訪時,回憶了一件往事,印證了這次肉搏戰。他記得,2月2日午夜修理山反擊戰結束后,從戰場上下來一位戰士,一見到首長后,就把肉搏戰咬下來的敵人的耳朵從口袋裡掏了出來。那耳朵是黑色的。可惜,由於戰事太忙,鄭竹書未能設法記下這位戰士的姓名。


原志願軍第50軍司令部作戰參謀鄭竹書


  在這場不亞於「萬歲軍」第38軍松骨峰戰鬥的白刃搏鬥中,他們雖然沒有留下姓名,但他們灑下的熱血,延續了炎黃子孫世代傳承的男子漢血性,使一百多年來被幾百個不平等條約壓彎了脊樑的中國人,在頭號世界強敵面前,挺起了不甘屈辱的胸膛!
  美國大兵對我志願軍的夜戰,特別是對刺破夜空的衝鋒號,懷有一種難以平抑的恐懼。在主峰南側一個高地上的E連連長格蘭特,親眼目睹了主峰上的廝殺,絕望之中,他以一種幾近哀求的聲調,向上司麥利特營長緊急呼救:「陣地被突破了!我連的兩翼已經被摧毀,沒有指望再繼續固守下去了!」
  九死一生的格蘭特連長戰後披露,挽救E連免遭全連覆沒命運的「決定因素」,是 155榴彈炮向山頂上空發射的照明彈。那天晚上,持續不斷的照明彈,將戰場方圓幾公里的範圍照得如同白晝,隨同E連行動的炮兵觀測官,正是借著照明彈的光亮觀察到我軍的行動,隨即用電台呼來了美軍炮兵密集的火力支援。鋪天蓋地咆哮而至的炮彈,有的,集中炸在我反擊分隊的集結地內,有的,以彈幕攔阻射擊在我後續梯隊的面前,築起了一道道難以逾越的火牆。
  在後方強大火力的掩護下,美軍E連向後收縮了陣地,終於逃脫了徹底覆沒的打擊。
  天亮后,傷亡過半的美軍E連,撤離了讓他們心驚肉跳的「血嶺」。
 
奉命換防
 
  2月3日,已血戰10天並付出重大傷亡代價的第50軍奉命向志願軍第38軍和朝鮮人民軍第1軍團移交部分防禦地段。
  當日凌晨3時,奉命前來接替志願軍第444團修理山防禦的朝鮮人民軍第1軍團第8師第1聯隊的一個營進入修理山二線陣地,另一部進至秀岩峰。
  鑒於朝鮮人民軍到達較晚,對陣地尚不熟悉,上級命令第444團再堅守一天。
  這最後一天的戰鬥,第444團指戰員打得更是艱難。
  據美軍戰史記載,美國大兵在修理山冰天雪地上僅僅呆了一夜,雖然個個攜帶了鴨絨睡袋,但還是幾乎全部被不同程度凍傷。
  而中國軍人,在山頂上一守就是十天。這讓美國大兵百思不得其解!
  我堅守分隊彈藥補給困難,也被美國大兵看在了眼裡。據美軍戰史記載,天剛一亮,美軍指揮員就在望遠鏡里觀察到,一些中國軍人紛紛離開掩體,在陣地上收集被美軍和土耳其軍隊丟棄的武器彈藥,準備新的一天的戰鬥。
  2月3日天亮后,美軍分三路繼續對修理山陣地實施進攻,左路是土耳其旅一部,企圖奪回夜間被第444團收復的440高地和431高地;中路是美軍第35團G連,接替已經失去戰鬥力的E連;右路是美軍第35團3營,繼續由東北方向對修理山的側后實施攻擊。
  從上午10時激戰至下午16時,敵人多次進攻均被打退,我第444團修理山陣地巋然不動。
  2月4日凌晨2時,第444團奉命向朝鮮人民軍第8師第1聯隊移交修理山全部陣地,轉移至二聖山、冠岳山、內外飛山地域,在軍的二線防禦陣地領受新的任務。
  當日,美25師將作為預備隊的美軍第27團3營調了上來,接替「作戰不力」的土耳其旅,然後與美35團並肩發起攻擊。
  然而,修理山陣地依然在朝鮮人民軍的手上。
  2月5日,志願軍第50軍奉命收縮陣地。當夜,接替修理山堅守任務的朝鮮人民軍第8師第1聯隊奉命撤出修理山陣地,向我漢江南岸二線防禦陣地轉移。
  至此,修理山戰鬥全部結束。
  由於我軍在漢江南岸頑強阻擊敵人,為志願軍和朝鮮人民軍主力在東線集結,而後成功地實施了橫城反擊戰,贏得了極為寶貴的時間。
 
往事難忘
 
  志願軍第50軍444團「血嶺」防禦戰的慘烈程度,是後人難以想象的。
  成都川棉廠離休幹部徐樹禮說:堅守速達里防禦陣地最前沿的第8連,戰後,所剩無幾。接替8連防禦任務的2連,也就是捨身炸敵群的王英所在連,也打得只剩下十來個人了。
   戰後被授予「修理山連」英雄稱號的第4連,上陣地128人,下陣地僅剩28人。當年該連的文化教員的王立仁和秦琅(兼任文書)說,剩下的,主要是連部的勤雜人員和炊事員。
  第148師的戰爭倖存者都記得,下陣地后,師政委陳一震下達了一道很難執行的命令:「活下來的都是種子,一個也不許減員!」
  第一線打得差不多了,就把機關人員補充上去繼續打。原成都軍區後勤部副政委胡俊人,當年是第148師組織科科長,負責戰鬥部隊的兵員補充。他說:補充下去的,有師部的警衛員、炊事員、馭手,有師司令部的參謀、政治部的幹事、後勤部的助理員,還有打光了炮彈的炮兵。
  當年的第444團副團長馬占偉曾再三叮囑:「我和趙國璋團長在這篇文章里,提上一句就夠了。多寫寫那些戰士和連、排幹部,仗是他們打的!」


晚年的馬占偉夫婦


  當年的第444團團長趙國璋生前曾多次回憶那刻骨銘心的戰爭場面:修理山防禦戰期間,作為團長,他曾多次派所屬營連幹部率部實施反擊,然而,派出去的幹部常常非傷即亡。當他最後一次組織反擊時,看著那些越來越少的雲南同鄉,他突然感受一絲難以名狀的悲苦縈繞心頭。不忍,使他沉默良久。這時,一位雲南同鄉連長看出了團長的心思,主動打破沉默,自告奮勇率部反擊。結果,又是一去不歸!
  巨大的傷亡,不僅僅發生在基層連隊。戰役開始后,敵人強大的空炮火力不僅常常切斷了我軍的後勤補給,也常常炸斷我軍的電話線。為確保指揮暢通,團部通訊排每天都要不停地把人派出去,接通被炸斷的電話線。隨之而來的,便是日甚一日的戰鬥減員。到最後,能派出去的人只剩下排長了。那天,就在趙國璋的眼皮底下,通訊排長剛躍出指揮所,便被一枚呼嘯而來的炮彈掀上了半空。


趙國璋在朝鮮


  趙國璋的兒子趙俊達記得,父親生前每每說到這些往事,神情凝重,似乎總有一汪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閃動著,久久,久久,伴著隨後的沉默。
 
耐人尋味的結局

  抗美援朝戰爭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了,它的深遠影響還在延續著。
  第444團這個英雄團隊的一個營,即堅守修理山主陣地的第2營,於1984年被改編成武裝警察部隊,該營的一個連隊,如今為美國駐成都領事館值勤站崗。
  這翻天覆地的變化,耐人尋味,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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