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鳴：塌下的天空，燃燒的人

[c]塌下的天空，燃燒的人

魯　鳴[/c]


　　　　今夏，我準備到北歐和內華達州玩一趟，先到丹麥、瑞典、挪威和芬蘭旅遊２０天，然後到不毛之地的沙漠里待６天。

　　　　Ａ

　　　　北歐是我夢寐已久的地方。我去過歐洲３次，到過１０個國家，卻沒去過北歐。

　　　　我在曼哈頓上班，離北歐駐美文化中心不遠。有時下班後到那裡去看電影。北歐電影既不象美國電影通常娛樂成分很大而節奏快，又不象法國電影題材大多唯美、故事離奇和節奏太慢。我看到的北歐電影都有哲理卻很簡潔，所有故事都是反映當今社會裡的，演員們幾乎沒什麼漂亮的，讓觀眾感到他（她）們都是生活里實實在在的人，而不是演員明星。但是，北歐電影有一個特點：要麼電影格調憂鬱，要麼故事裡常有一個人物是憂鬱的。這可能反映了現狀，那裡冬季太長，人容易憂鬱。

　　　　最近我看了一場丹麥電影《塌下的天空》，說的是一群患精神病的年輕人在一個小鎮醫院裡治療的故事。男主人公整天擔心天空有一天會塌下來，因為宇宙里許多物體向地球飛來，只不過在未到地球時已燃燒掉了，但地球被碰撞的可能性時常存在。女主人公則渴望愛情，可任何人不能碰她，那怕扶她一把或握手，她會把對方鼻子揍出血（精神病人的力氣特別大）。這部電影哲學意義是深遠的――物質有生有滅，天空早晚會塌下；而我們對大自然的侵犯，早晚也會被反擊。電影的名字「塌下」用的是過去完成時態（ｆａｌｌｅｎ），即天空已經塌了，因為人類對現實已沒有安全感，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對愛情。這可能是導致人憂鬱的最直接原因。

　　　　北歐電影是促進我想去北歐旅遊的因素。我要親眼看看北歐的天空，見識一下北歐人簡潔的風格。我想，長年累月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人內心需要燃燒般的熱情，否則不憂鬱才怪呢。我去的時候是夏季，天空一定會像Ｂａｌｔｉｃ海水一樣湛藍，北歐人想必把心裡儲存了一年的熱量在短暫夏季里加倍地燃燒，看不到憂鬱的痕迹了吧。一想到這，我的心已飛到北歐的北極圈，太陽不落，經日不夜，那是多麼令人興奮的燃燒。

　　　　Ｂ

　　　　內華達州每年８、９月交替的那一周，在黑岩沙漠里有一場轟轟烈烈的燃燒。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在那裡挑戰生命的極限，創造一個臨時樂園。沙漠里除了空氣和風是上帝恩賜的，沒有任何水、食品和住處，一切必須自帶和在那裡製作。白天高溫可達１００多度，夜間卻需要穿大衣，狂風有可能會把帳篷捲走。這個活動叫「燃燒的人」（Ｂｕｒｎｉｎｇ　Ｍａｎ），參與者用瘋狂熱情在荒蕪沙漠里創造和生活，因而沒有火一樣燃燒的狂熱，很可能受不了挑戰，難以忍受下去。活動高潮是９月第一個周六晚上的狂歡，參與者隨心所欲地表現自己，在通宵達旦的大火中把一個二、三十公尺高巨大的木製人燒掉。

　　　　這個用極端行動做極端表達的活動，最初是由舊金山一些藝術家和超俗的年輕人發起，現已成為一項吸引全球的活動。參與者在那裡經受考驗，交結相同理念的朋友，體驗太陽的燃燒和人身心的燃燒。藝術隨處可見。人們自由交換禮物，不做商業買賣。若不帶走，人們離去時將帶來的東西燒掉，甚至燃燒自己精心製做的作品。我看過往年「燃燒的人」的藝術作品的照片，有些可以說是超人之作。作者把它們燒掉，無非是要堅持他們的理念：來自自然，回歸自然，追求挑戰本身的快樂，不圖名利。

　　　　Ｃ

　　　　我平時周末花半天給華裔孩子教９年級中文。正好上周末我們學「探險者」這詞語，我給他們講了我要去參加「燃燒的人」。學生聽說參與者不但得不到名利，還要自己掏報名費和路費去討苦吃，簡直不可思議，有的說這是很愚蠢的行為。我相信，成人里肯定也有不少人會這樣認為。

　　　　其實，到北歐和到內華達黑岩沙漠都是一回事，都和名利無關。北歐之行，要在２０天馬不停蹄地旅遊４個國家的名勝，也不會輕鬆。如果一個人喜歡探索大自然、不同的文化和風土人情，喜歡挑戰，希望在有限生命里最大限度地經歷人世，那麼這苦中作樂就很值。就此而言，在沙漠里瘋狂比去北歐旅行更有意義。活在今天這樣一個既充滿機會又失去安全感的時代里，「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以我的年齡和身體，參加「燃燒的人」這樣的活動，一生中很可能不會有第二次。然而，對於北歐，只要我自己的天空晴朗，還可以一去再去，只是玩得悠閑自在一些罷了。

　　　　利用假期出遠門旅行，坐飛機甚至駕車都是一種冒險和自討苦吃，且不說旅途勞累，誰都無法斷定哪次旅行會不會永無歸期。人生命本身的燃燒，最長不過一百來年。只願每個人在自己的天空塌下之前，燃燒得盡心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