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雲:1963年,他差點兒因宣傳雷鋒而被撤職

1963年，他差點兒因宣傳雷鋒而被撤職


舒 雲


3月5日，是毛澤東為雷鋒題詞34周年。筆者採訪了原《人民日報》軍事記者連雲山。本來雷鋒的死被定為惡性事故，有關單位不同意宣傳，毛澤東的題詞成了宣傳雷鋒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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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9月，連雲山來到撫順，市委秘書長告訴他，剛去世一個月的雷鋒做了很多好事。第二天，撫順市委書記沈越也說起雷鋒，並邀他到禮堂去聽宣講雷鋒。報告人是瀋陽軍區軍人俱樂部主任陳廣生，他和自發前來的聽眾全都聲淚俱下。這時雷鋒的影響還局限在小範圍內。

連雲山覺得雷鋒與成千上萬的英雄不一樣，應該在更大的範圍宣傳。他到雷鋒生前的運輸連去了一趟，看了雷鋒的遺物和厚厚的十幾本日記，並且找汽車班座談。大家都非常敬重雷鋒，談了不少，只有肇事司機低著頭，始終不說話。連隊幹部說，出了惡性事故，檢查還檢查不過來呢，還宣傳什麼？原來雨後路滑，卡車倒車時撞倒兩米五的杆子，正砸在雷鋒的頭部。這是一個偶然，不能怪司機，也不能怪連隊。但這畢竟是忽視安全的惡性事故，瀋陽軍區工程兵通報批評。

這時，北京打電話叫連雲山趕快回去。臨走，他交代瀋陽軍區軍事記者佟希文趕快寫雷鋒。佟希文也有這個打算，但工程兵軍務部門不讓宣傳惡性事故。連雲山說，我們宣傳的是雷鋒的事迹，不是事故。你再去採訪，儘快把稿子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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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60年冬天，瀋陽軍區《前進報》社就從來稿中發現了雷鋒這個典型，佟希文和李健羽在雷鋒入伍10個月時就採訪過他。1961年5月，李健羽再次去撫順，采寫了《好戰士雷鋒和紅領巾》。1962年2月，雷鋒作為特邀代表出席了瀋陽軍區首屆共青團代表大會，他的報告引起了強烈反響，工程兵授予雷鋒模範共青團員的稱號。佟希文和李健羽采寫了關於雷鋒的通訊《黨的好後生》。瀋陽軍區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杜平中將決定印發部隊，並將標題改為《毛主席的好戰士》。工程兵政治部特意派攝影記者為雷鋒拍了大量的照片，拍攝數量之多，在人民解放軍的模範人物中所僅見，這對以後在全國範圍宣傳雷鋒起了相當好的作用。

因為有一系列跟蹤報道的基礎，關於雷鋒的稿子寫得很快。佟希文執筆，雷潤明補充，甄為民最後定稿。因為北京催得急，一面定稿一面用電話傳，北京方面記錄完最後一段文字，1963年的春節即將來臨了。

1963年1月7日，國防部批複了瀋陽軍區工程兵授予運輸連四班「雷鋒班」稱號的決定。1月18日，瀋陽軍區黨委做出了關於學習雷鋒的決定。《遼寧日報》發表署名霍慶雙和波陽的雷鋒長篇通訊和雷鋒日記摘抄。

連雲山迅速把雷鋒的長篇通訊編完，送總編室主任張潮審閱，同時作了口頭彙報。張潮認為很好，答應拿出兩個版面。副總編李庄也順利通過了。

1963年2月7日，《人民日報》同時在一版、二版和五版編髮了有關雷鋒的文章和雷鋒日記摘抄，並加了編者按和連雲山寫的《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兩個半版全部給了一位普通士兵，這在《人民日報》尚屬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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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動靜大了，總政宣傳部某副部長責問連雲山為什麼不送審？說你這個報道是錯的！雷鋒的死和黃繼光的死能相比嗎？董存瑞和黃繼光死得重於泰山，也不過2000字的通訊，而這個被砸死的戰士，你拿出兩個半版來宣傳，他的事迹超過董存瑞、黃繼光了嗎？如果再發生戰爭，再出現董存瑞和黃繼光，你拿八個版宣傳嗎？組織上把這麼重要的《人民日報》軍事宣傳交給你，你不僅不把關，還支持，你這是失職行為！連雲山回答：現在是和平時期，戰士上哪兒去舉炸藥包？我認為雷鋒為人民服務的獻身精神，是優良傳統的發揚，他是人民解放軍英雄模範中的一個典型。你這個批評我想不通，我沒有做錯。

連雲山認為雷鋒的稿件特殊，如果送總政宣傳部審，百分之百要被「槍斃」。《人民日報》是黨中央的機關報，直接對中央政治局負責，只要《人民日報》的社領導同意就行了。所以，《人民日報》拿出這麼多版面宣傳一名士兵，負責軍隊宣傳的總政宣傳部居然不知道。總政宣傳部向《人民日報》通報，要給連雲山處分。《人民日報》堅決不同意，張潮、李庄認為發雷鋒的通訊是他們的責任，要連雲山不要有顧慮，一切由他們負責。

總政宣傳部某副部長沒有罷休，專門派調查組到雷鋒家鄉調查，取回七八條「虛誇」的證據，說雷鋒童年流浪時很多事情不真實，《人民日報》宣傳的內容有錯誤。總政宣傳部召開首都新聞單位參加的會議，點名批評《人民日報》和連雲山對雷鋒的宣傳不把關，以致宣傳了一個因車禍而死的戰士。同時說明這個宣傳沒經總政宣傳部審查，新聞單位要接受這個教訓，不要再發生這樣的錯誤。連雲山當場表示，我認為沒有一個地方虛誇。

總政宣傳部要調動連雲山的工作，《人民日報》還是不同意。張潮表示是他簽的字，你們沒有權利給連雲山處分。由於《人民日報》社對連雲山的堅決保護，撤職的處分一時擱淺。但連雲山還是清理了辦公室的抽屜，他知道這事沒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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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雲山的愛人郭某某在團中央機關刊物《中國青年》雜誌社工作，連雲山的遭遇傳開，大家都忿忿不平。總編邢方群召開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編委擴大會議，討論我們怎樣宣傳雷鋒。幾家報紙尤其是《人民日報》重點宣傳過了，只能在聲勢和深入上下功夫。他們決定把1963年的第五、六期合刊為學雷鋒專輯，分量重一些，然後，請周總理題詞吧？請毛主席題詞吧？會場上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們過去請朱德、董必武題過詞，周恩來更是有求必應，請毛澤東題詞可從來沒有過。行嗎？有什麼不行？試一試嘛？題了詞就會出奇制勝。

《中國青年》是毛澤東偏愛的雜誌，他一向關心青年，更何況他曾為年輕的女英雄劉胡蘭題過「生的偉大，死的光榮」呢。於是，他們連夜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說現在全國正在掀起向雷鋒學習的熱潮，《中國青年》準備出版學雷鋒專輯，向全國青年推薦這個典型，懇請您老人家為雷鋒題詞。

毛澤東的秘書林克回憶：1963年2月中旬，值班警衛打電話說毛主席醒了，我急忙按照習慣，把挑選出來的批閱文件送到菊香書屋，其中有《中國青年》的這封信。我看后覺得很重要，應該給主席看看。

幾天後，《中國青年》雜誌社打電話，林克說，毛主席看了信，還沒有表態。

沒表態，說明還有戲！毛澤東在考慮。

當時三年自然災害，非正常死亡幾千萬人，黨和群眾也拉開了距離。國際上呢？中蘇論戰正激烈，蘇聯不再是社會主義這一事實使毛澤東一再考慮中國的未來。1962年毛澤東曾有個談話，說美國有個杜勒斯，他在臨死前預言，看來想在新中國第一代第二代身上和平演變是不可能的了，今後要把和平演變寄托在中國的第三代第四代身上，毛澤東要求共青團加強對青年一代的教育。雷鋒不是一個絕好的樣板嗎？毛澤東決定為雷鋒題詞，題什麼呢？他讓秘書林克擬幾個句子。這時《中國青年》雜誌又來電話催，得知毛主席答應題詞，說雜誌3月1日出刊，印刷還要一星期，務請毛主席在2月25日前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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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2日，毛澤東寫好了。他沒有用林克擬的句子，說學雷鋒不是學他哪一兩件事迹，也不只是學他某一方面的優點，而是要學他的好思想、好作風、好品德，學習他一貫地做好事而不做壞事，一切從人民利益出發，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當然學雷鋒要實事求是，扎紮實實地講究實效，不要搞形式主義，不但普通幹部、群眾學雷鋒，領導幹部也要帶頭學雷鋒，才能形成好風氣。

《中國青年》雜誌向團中央書記處彙報，經中央有關領導決定，毛主席題詞由新華社製版發通稿。因為毛澤東的題詞是給《中國青年》的，《中國青年》3月1日出刊，所以決定3月2日發通稿，羅瑞卿以中央書記處書記的身份指示：《人民日報》要發很長的關於中蘇論戰的九評，再推兩天。於是，新華社北京3月4日發通稿，各報均在3月5日頭版頭條刊出，從此3月5日成了雷鋒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