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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殺70周年祭--拉貝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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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可親無極天淵(廿十萬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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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0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南京大屠殺70周年祭--拉貝日記(一)

  1937年
   
                 9月7日

  和平時期坐火車只需40個小時的行程,可是這次我花了10天半時間,才又回到了南京。

  在我的辦公桌上,堆放著這期間德國大使館寄來的函件。從這些信函中我得知,已經建立了一個委員會(克魯姆馬赫爾、平克內勒和霍特),其任務是就安全問題給在南京的德國公民出主意。由我建立的德國學校協會的理事會已經宣布解除了與全體教師的工作合同,以及與我的校舍的合同。這些信函中還包括:防空委員會發布的關於防空警報信號以及空襲時注意事項的通知;中國政府制定的關於在緊急狀態時實行交通管制和戒嚴的規則(譯文);一份日期為1937年8月27日德國大使館給所有並非由於職業或其他緊急原因而留下的德國公民的通知,該通知再次勸告他們離開南京。

  所有富裕的和經濟情況比較好的中國人都早已溯揚子江而上,逃到漢口去了。在所有的院子和花園裡,在公共場所和街道上,人們都在緊張地構築防空洞。除此以外,一切仍然很平靜,直到——


              9月19日、20日

  在這兩天里,我在4次空襲中受到了戰鬥的洗禮。從這一天起開始了——

  我的戰時日記

  在那些狂轟濫炸的日子裡,我和我的中國人坐在一個自己設計建造的防空洞里,它雖然不是絕對安全,但可以保護不受榴霰彈的炮火和炮彈碎片的傷害。在院子里還撐起了一塊長6米寬3米的帆布,我們在帆布上畫了一面有卐字標記的德國國社黨黨旗。中國政府建立了一個很好的警報中心。約在空襲20分鐘一30分鐘前就響起清脆的警報聲,發出某種較簡訊號時,所有行人都要離開街道,一切交通都要停止。步行者全部躲進前面已經提到的各條街道上修築的防空洞里,儘管有些防空洞相當簡陋。在防空洞里蹲上幾個小時也是相當不舒服的!



                9月21日

  昨天(9月20日)通過德國大使館傳來上海日軍司令官的消息,從今天(9月21日)中午起,將再次開始加強對南京的轟炸,因而告誡所有的外國人儘快離開南京。日本人甚至要求英國、法國和美國以及幾個有軍艦航行在揚子江下關段的較小國家的大使館,通知他們的軍艦離開現在的停泊處,轉移到長江的上游或下游去,否則它們會因轟炸受到危害,日本對可能造成的損害概不負責。

  結果是:英國和法國在其答覆中聲明,他們認為沒有理由改變他們軍艦的停泊地點,假如英國和法國的財產受到損害或是英國和法國公民受到傷害的話,理所當然地要由日本負責;與此相反,美國大使則帶著他的全體使館人員登上了美國軍艦「呂宋」號,打算按照日本人的建議行事。但事實上,「呂宋」號當時仍然停在下關原來的泊位上。可能是英國人和法國人的榜樣引起了他們的思考。(英雄精神會傳染!)

  德國的大使及其使館全體人員今天上午9時做好了出發去上海的準備。許多美國人和德國人(例如施羅德博士、希爾施貝格大夫家的女士們和哈普羅公司的部分職員)據說同樣記住了日本人的告誡,逃走了。

  昨天夜裡,我自己對這情況從各個方面作了充分的考慮。我從比較安全的北戴河回到這裡來不是出於冒險的興趣,而首先是為了保護我的財產,為了代表西門子洋行的利益。當然洋行不會期待(也決不會這麼做)我為洋行而被打死在這裡。我絕對不想為了任何東西(洋行的或是我自己的一些破東西)輕率地去拿我的生命冒險。但是,這裡還有一個道德問題,我作為一個「正派的漢堡商人」至今還無法跳越過去。我們的中國傭人和職員連同他們的家屬約有30人,他們都在看著「主人」。如果他留下來,他們就忠實地站在他們的崗位上直到最後一刻(這情況我以前在中國北方的戰爭中見到過);如果他跑了,那麼洋行和私人的房子不僅會無人居住,而且有可能被人搶劫一空。撇開最後一點不說(儘管這會使人感到難受),迄今我還無法作出辜負人們對我寄予信任的決定(像我這樣一個在平時毫不起眼的無用人,人們還如此信任,這怎能不令人感動)。

  我給了我的助手韓(湘琳)先生一筆預支款,使他能夠把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送到安全的濟南去。他十分坦率地說:「您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如果您離開,我就跟您走!」其他那些可憐的勤雜工絕大部分來自華北地區,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到哪裡去為好。我多麼想至少能把那些女人們和孩子們送走。我給了男人們一筆旅費,但他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們當然很想回到華北去,回到他們的家鄉去,但那裡也在打仗呀。於是他們更願意跟隨我。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以而且應該逃走嗎?我認為我不能這麼做!誰要是兩隻手各抓住一個身子顫抖著的中國孩子,空襲時在防空洞里蹲上幾個小時,他就會與我抱有同感。在我的潛意識裡終究還有一個最後的、不是不重要的、但對我顯得是理所當然的原因,使我堅持留在了這裡。我是一名德國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的黨員,是有職務的,甚至還當過短時間的地區小組副組長。在我對作為我客戶的中國當局和各個部委進行商務拜訪時,他們一再向我提出關於德國、關於我們的黨和政府的問題,我總是這麼回答說:

  是的——
  我們是勞動者的士兵,
  我們是工人們的政府,
  我們是工人們的朋友,
  我們不會拋棄困境中的工人(窮人)。

  誠然,我作為國家社會主義者講的只是德國的工人們,而不是中國的工人們。可是中國人對此會怎樣評價呢?今天在善待了我30年之久的我的東道主的國家裡遭遇到了嚴重的困難,富人們逃走了,窮人們不得不留下來,他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他們沒有錢逃走,他們不是正面臨著被集體屠殺的危險嗎?我們難道不應該設法幫助他們嗎?至少救救一些人吧?假如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同胞呢??

  我不在南京時,我們的中國人挖了一個防空洞,現在已快要倒塌了。於是,我們把這骯髒的防空洞進行了整理,重新作了很好的布置:加了牢固的梁木,鋪上了地板,壘上了沙袋(今天一隻空袋子價值一元錢),右邊當然有入口和出口。當我們發現一根內梁木有折斷的危險時,我們沒有氣餒,仍費力地換上了另一根。干到這裡,一夜就過去了三分之二。為了對付炸彈爆炸產生的氣浪,我們還在兩個洞的門口壘起了沙袋。我把全部家用藥品和這期間已關閉的學校的藥品都搬進了防空洞里,還準備了用於遭到毒氣進攻時的浸醋繃帶。從上午11時起,食品和飲料就已經放在籃子里和熱水瓶里準備妥當,可是現在已經是下午3時30分了,那些日本鬼子還沒有在天空出現,簡直讓人無法相信!他們已經發出嚴厲警告了,怎麼會不來呢?我想,他們總不會是因為看見我挖了一個堅固的防空洞才不來的吧。我打開收音機,聽到這麼一條消息:「上海有雨!」這就是日本人不來的原因嗎?這不正好嗎?我為什麼要著急呢!我寧願丟臉,也不願意日本人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自己還是沒有把握。



               9月22日


  我又十足地贏回了我的面子,儘管這次我對面子問題已毫不介意!日本人在今天開始了他們宣布的狂轟濫炸——就是說推遲了一天。從上午10時30分至中午12時15分,從下午 l時15分至2時30分,我們又遭到了相當嚴重的轟炸。除了來我處做客的克萊因施羅特外,在我的防空洞里蹲有約28個中國人,其中我自己認識的還不到14個人。在我認識的人中有一個鄰居鞋匠,在和平時期我與他對鞋子的價格從不能取得一致意見,因為他總是把自己返還給傭人的扣頭也計算在內,可是我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的防空洞並不比其他防空洞好多少,但它是在一個德國人的名下建成的,因而想必是特別牢固的。今天我還經歷了第五次和第六次空襲。我的中國人,他們全都一聲不響。如果沒有克萊因施羅特和我說話,防空洞里就根本聽不到說話聲。有人會說,人就是這樣慢慢地習慣戰爭的。可是這話在此時並不完全正確。我們一再極度緊張地注意傾聽著空襲者突然俯衝的呼嘯聲,分分秒秒地等待著落下的炸彈聲。今天的情況十分嚴重,肯定投下了許多炸彈。後來我們不再計數了。大地在顫抖,爆炸聲一個接一個,間隔時間很短,我們覺得所有投擲的炸彈都是沖著我們來的。但據我後來查明,這些炸彈都落在離我們的房子比較遠的地方。

  當信號(長信號)宣布第二次空襲結束后,我就坐車出去查看了全城。日本人的目標特別針對了國民黨中央黨部,那裡還有中央廣播電台的行政機關及播音室。電台今天上午曾請我們去收取一筆欠款,幸運的是一個偶然的情況使韓(湘琳)先生和我沒有能去成。否則,我們會正好在轟炸的時候到達那裡。我仔細查看了轟炸的走向。第一批炸彈坑就在距離施羅德博士家(他已在前一天去了漢口)約200米遠的地方,直徑約6米,深2米一4米。現場和戰壕周圍沒有造成更多的損失。施羅德家房子西邊的窗玻璃全被氣浪震得粉碎。除此以外,我沒有看到其他損失。在第二批扔下的炸彈中,有一枚落在鋪有石子路面的繁華街道即中山路(譯註:疑是中山北路)上,就在緊靠我們稱之為「巴伐利亞廣場」(譯註:即山西路廣場)的交叉路口,離德國大使館不太遠。這個彈坑立即被填沒,看來這枚炸彈沒有造成人員死亡。再往南一些,就在禮和洋行辦事處附近繁華街道旁邊的空地上也有一個彈坑。它後面約有4所~6所房子全都布滿了窟窿,屋頂被炸得特別嚴重。我沒有聽說有人員傷亡,大概是在警報拉響後人員全部離開了房子。緊靠中央黨部大門的西邊看上去情況要嚴重得多。通向交通學校(以前的炮兵學校)的街道拐角沒有了,拐角處的一所房子消失了。在它的後面,緊靠城市鐵道路基(火神埃利亞斯)旁,兩枚炸彈炸毀了6所房子。一大群人站在巨大彈坑的周圍,正在從這些中國房子的廢墟里尋找出屍體碎塊,放進準備好的棺材里。人群里寂靜無聲,只聽見站在後面的婦女們在哭泣。在炸毀的房屋前面,兩個十分簡陋的防空洞居然未受到損壞,裡面的人也沒有受到傷害。

  中央黨部里不許我進去。據說在那裡投下了5枚炸彈,當場死了一些人(具體數字沒有公布)。在機關大樓的後面,最後一枚針對國民黨中央黨部的炸彈命中了一個靠牆的防空洞,炸死了8個人。一個從防空洞里朝外張望的女人的腦袋沒有了。只有一個大約10歲的小姑娘奇迹般地幸免於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只看見她從一群人走向另一群人,講述著她的經歷。現場已被軍隊封鎖,人們正在最邊上的一口棺材前面焚燒紙錢。



               9月23日


  今天天氣很悶,下著小雨,因此沒有空襲。我聽說,那個帶著使館全體人員登上在下關碼頭游弋的美國軍艦「呂宋」號的美國大使現在已決定,不離開它目前停泊的位置(我不是說過嗎?——英雄精神會傳染!)。英國大使和法國大使一開始就堅決拒絕了日本人要他們離開南京的要求。據說我們德國的大使同樣留在了南京,也有說他旅行去鄰近城市(蕪湖?)后又返回了。基斯林一巴德爾糕餅店的麵包師(謝爾先生)搬進了前哈普羅公司一名職員在新住宅區的一所房子里,那裡被視為特別安全。可是經過昨天空襲后,現在人們已不再信任它。他隨即在今天又搬家了。搬到哪裡去了?我還沒有找到。糟糕的是,謝爾不再烤麵包了,因此我們也不再有麵包了。我剛從國家資源委員會帶回一張價值1500英鎊的訂單。在戰火紛飛時得到這樣一筆訂貨真不賴,雖然這僅僅是個一般性成績。西門子洋行上海總部來了一封十分親切的信,信內表達了理事會對我安全的擔心。根據該信的意思,我可以採取一切我認為對我個人安全有利的步驟,也包括離開南京。多謝了!信使我感到高興,但是,假如我留在這裡,此刻該怎麼辦理戰爭保險呢?對此也許會來一個答覆。



                9月24日


  以往,人們都會為陽光明媚的一天而高興,現在我們卻擔心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陽光明媚的天氣對我們來說意昧著日本人的空襲,為此我們希望晴天要儘可能地少。昨天是陰雨天,所以我們沒有挨轟炸;今天收音機里報告說,一個由40架日機組成的飛行大隊昨天已經飛往南京,但在半路上又折了回去。今天下了雨,雲層很低。因此我們都高興地走了出來!所有報紙上都刊登了全體歐洲國家以及美國對違反國際法空襲南京平民的抗議。日本人對此卻平靜地答覆說,他們只是一如既往地轟炸了建築物或是軍事目標,絕對沒有傷害南京平民或是歐洲友好國家僑民的意圖。其實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至今絕大部分的炸彈並末命中軍事目標,而是落到了平民百姓的頭上,而且調查表明,所有平民百姓中最貧窮的人受害最嚴重。擠滿難民的火車和倉庫,受到了最猛烈的轟炸。上海市民以別出心裁的方式對此表示了極大的同情。最近,在一場猛烈的轟炸和在防空洞里蹲了幾個小時以後,我打開收音機(波長600——上海),想聽點音樂換換腦筋,卻聽到正在播送貝多芬的《葬禮進行曲》,末了,播音員還情緒過分激動地說:「此首樂曲是上海殯葬機構理事會的深情奉獻!」

  此時還有更好的奉獻嗎!

  德國大使館送來一份請柬:

  定於今天(星期五)下午3時30分舉行座談會,敬請全體德國公民參加。



                9月25日

  陽光明媚,天氣晴朗!這樣我們就可能會有空中來訪。假如紫金山被烏雲籠罩,那就不會有危險,因為朋友和敵人都擔心自己的飛機會撞上山頭。這是中尉阿德霍爾特對我說的。他一定知道這事,因為在這裡他是探照燈和高炮方面的專家。

  根據今天德文《遠東新聞報》的簡訊稱,德國大使特勞特曼博士為保障留在南京的德國人的安全,已做好了準備。我們聽到后都急於想知道他要怎麼做。昨天在大使館舉行的座談會上,他透露了一項很不錯的計劃。他向怡和洋行包租了一艘英國輪船「庫特沃」號,據說,每天租金為1000墨西哥比索,這艘輪船將載著凡是能離開的德國人溯江而上,也就是說離開危險區,但不太遠,以便不久又可以返回。我說這是個好主意。遺憾的是,我們暫時還不知道我們應該怎樣登上這艘輪船,因為還缺少必不可少的運送我們登船的摩托艇。儘管大使館的幾位官員(許爾特爾和霍特)有一艘摩托艇,但它目前並不能使用,據說,是發動機有毛病,即使能開動,每小時也只能行駛兩海里。這樣,要登上輪船就很困難。為此還必須再找到一艘汽艇。此外,「庫特沃」號還必須儘可能駛入下關,停在一艘外國軍艦的附近,以便人們能迅速和安全地登上輪船。



          9月25日,晚上7時30分,在燭光下


  哎,我們的來訪者早該走了,它們的表現很不得體,逗留的時間太長了,即:9時30分~10時30分;12時~14時30分;15時~16時20分。

  後來,在16時45分還有一次虛傳的警報。這樣,我陪同施特拉斯爾博士進午餐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14時30分~15時)。施特拉斯爾博士是在到銀行去的途中躲避到我這裡來的,不得不在我這裡待了一整天。上午11時~12時之間我正在鐵道部,幸好還能夠很快地和李法堂及馮談了有關合同事宜。16時20分,我試圖和韓(湘琳)先生趕到下關去看看電廠的情況,但兩次都被軍人和警察擋了回來,因為城北方面還沒有收到「警報解除」的信號。突然之間,電動警報器都不起作用了,人們開始改用警察設置在交叉路口的警鈴報警,看來發電廠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在我們第三次去電廠的途中,到了厄梅上尉那裡(西流灣)就停下了,新一輪警報(後來證實拉錯了)又把我們嚇走了。我們冒著危險坐汽車回到了家。下午5時左右,一切危險都過去了,我們才又到下關去查看。

  有8枚炸彈落在電廠。當時擊落了一架日本轟炸機,飛機的殘骸和失去腦袋的日本飛行員的屍體掉在總機房的後面。電廠里沒有人遇難,只有幾個苦力因玻璃碎片受了輕傷。但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被炸死在電廠的大門口。他們當時一定是想逃進某個防空洞去的。那裡的大樓看上去破壞得最慘。有幾枚炸彈(據說只有兩枚)擊穿了房頂和配電設備上方的混凝土板,在配電房裡爆炸,配電設備因此被全部破壞。幾乎所有的辦公室都被炸毀了,其中三分之二已不復存在,餘下的三分之一已被擠成一團。辦公室里所有東西被炸得粉碎,樓上辦公室的牆壁都炸飛了,只剩下了鋼筋水泥柱,其中一部分已經開裂或是彎曲了。很粗的 T形鋼結構橫樑很好地經受了考驗,只有一個地方輕度彎曲。鍋爐設備以及渦輪機奇迹般地依然存在,沒有損壞,只有位於南牆的一台渦輪機(我估計是一號渦輪機)似乎受到了一點損壞,至少鋼外殼上有幾道箍脫落了。整個機房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大約1厘米大小)達幾厘米厚。肯定是由於炸彈的氣浪產生一種吸力,把總機房的全部窗子向內撕拉而造成的。我和陳廠長以及幾個工程師一起對大樓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后,便決定由我請求我們在上海的總部派一名工程師來,查看損壞的情況,並提出意見,給予幫助,因為最高統帥對此十分關心,要求電廠儘快恢復正常。我們在黑暗中坐了片刻。晚上7時,街上的路燈又亮了。我還不清楚是哪裡來的電。韓(湘琳)先生說,它來自浦口鐵路照明用電發電站。

  城裡落下了一大批炸彈。又有一架日機在城南被擊落,禮和洋行的梅爾基奧爾剛才打電話告訴我,他從瓦茨爾家的房頂上看到,這架飛機是在3000米高空被擊落的。


                9月26日


  呸,天皇殿下!午夜2時30分,他們還把我們從床上叫了起來!電動警報器又恢復正常了。據我此刻得到的證實,浦口津浦鐵路的電廠已和南京的市內電網併網。這是一件太好事。我房子里的電燈也亮了(今天凌晨2時30分還是黑洞洞的)。於是,我沒有系領帶,只穿著睡衣和睡褲就走進了防空洞。如同往常那樣,這裡已擠滿了中國朋友們,有男有女。當我在下面覺得太難受時,就坐到了學校房子的大門口去,身旁放著盛有茶水的熱水瓶。天下起了小雨。我等待著,一直等到4時,才響起了「警報解除」的鳴鳴聲。機群轉向另一個方向飛走了。阿德霍爾特先生說得對:下雨天我們就有「和平」。我補睡了一會兒覺。今天是星期天。烏拉!還一直在下雨!我多麼高興啊!!


            9月26日,上午10時

  這個時間我們不應該「高興」——這不言而喻!韓(湘琳)先生剛才來了電話,說中央廣播電台昨天受到了嚴重破壞,城裡電台的廣播電纜也斷裂了。這麼說,日本人達到了目的:南京的中央廣播電台暫時被炸成了啞巴。但據說當時沒有人遇難,真是謝天謝地。如果允許的話,得出去看看情況。


             9月26日,下午4時

  我坐車在全城剛剛查看了一遍回來。中央廣播電台昨天中了10枚炸彈,但電台本身沒有受到很大損失。我不能說這消息百分之百的準確,有可能是別人對我說了假話。可惜劉工程師不讓我進人大樓,因為他們正在那裡進行某種秘密設計(自己製造的10千瓦電台)。但他們告訴我,他們對外界說電台被炸毀了,實際上損失並不很大。就在電台的前面,在投彈的方向,有好多房屋(可能是軍營)以及政治犯監獄的一部分圍牆都被炸毀了(當場炸死了一些人)。除此以外沒有看見別的情況。

  距離中山路上德國黑姆佩爾飯店不遠處,在天生藥房和遠洋辦事處的對面,大約有12所中國人的房屋被幾枚炸彈炸得精光。房子前面一個防空洞里,除去坐在中間的一個人外,裡面的所有人都因炸彈爆炸產生的氣浪而喪生。有一個伏在防空洞後面地上的行人被拋出了10英尺,卻幸免於難。總共被炸死30人。一些上面印有紅卍字標記的普通木頭棺材還是空空的,人們從昨天下午起就在廢墟中尋找其餘的屍體。街對面房子(約有8所)的窗戶和門全部都被炸彈產生的氣浪沖壞了。遠洋通訊社不得不把辦公室遷走。中央醫院裡落下了15枚炸彈。這很難說是否就是把醫院當作轟炸目標。但看上去很像是這樣,因為許多彈坑一個接一個,就在中山路的方向。它的後面就是國家資源委員會及其一些實驗室,它們已經被轟炸過一次。想必醫院在昨天空襲后已經遷走,因為它受到了嚴重的破壞。雖然只炸死了兩個人,但實物損失巨大。在院子里可以看到兩個彈坑,它的直徑約20米,深5米~6米(500公斤的炸彈)。它後面約10米~15米處有一個防空洞,200多人躲在裡面,全都幸免於難。外國通訊員和記者對所有破壞情況都拍了照,以便讓外界了解破壞的程度。

  昨天晚上,西門子洋行上海總部的周工程師經過26個小時的火車行程后才到達這裡。他是在交通部官員陶先生的提議下出差到這裡來修理多路電話設備的。周先生是我們最好的工程師。在交談中我問他,他的家人對他隻身到這裡來是否放心,會不會擔心他途中發生意外,他給我的回答是令人十分感動的。他回答說:「我對我的妻子說了,萬一我遇到了不幸,你不要指望西門子洋行,決不可對西門子洋行提出任何要求,你要回到北方老家去,和孩子們一起在那裡依靠我們自己的薄田為生。我這次出差不僅僅是為了洋行的利益,而首先是為了我的祖國的利益。」一般情況下,是不能指望每個中國人都具有這種精神的,但是周先生的這番話證明了這種精神的存在,並且贏得了越來越大的影響,特別是在中下層的人士那裡。


            9月27日,上午9時

  多壞的天氣——就是說,天空陽光燦爛!我們準備經受再一次的空襲。全世界一定已經獲悉了這裡在上星期六(9月25日)遭受的災難,將會再次進行抗議。但是,這裡誰都不相信日本人會理會這類抗議,星期六對中央醫院的轟炸就是對美國和歐洲各國先前所有抗議的一種最明確不過的回答。


            9月27日,晚上7時30分

  今天我們在一天內遭到了3次空襲:從10時到 11時;從12時到13時10分;從13時30分到14時。上午天空有雲,很難看得見空襲者,後來發現時它們已在遠處。

  採用我們機器設備的水利錏廠受到了猛烈的轟炸,據說部分廠房已被炸毀。我想,永利錏廠是生產煤氣的!多麼危險的事情!

  後來據說浦口火車站也挨了幾枚炸彈,炸毀了兩節車廂。除此以外,我再沒有聽到其他情況。我覺得似乎自來水廠也受到了空襲,但自來水龍頭還有水流出,我們家裡的電燈也亮著。烏拉!厄梅上尉今天晚上回國去了,給我留下了罐頭食品、一台收音機,這些東西一共作價60元(收音機在沒有找到買主以前我可以一直保留),還有兩張水表和電錶的銀行保證單(這是兩張在任何交易所都不能上市的有價證券,因為出於某種原因工廠不再支付保證金)。他也托我把這證券保管好,等待戰爭結束後為他兌付。除了拉貝以外,居然還有別人是樂觀主義者!好吧,那就視你一路平安,我親愛的厄梅!!如果有人離去,倒也有好處——今天晚上我就吃了罐裝的俾斯麥無刺腌鯡魚。


                9月28日

  多好的航空天候——出了太陽,天空少雲。中午以前很平靜。在中午12時~下午2時15分有警報。日本人來訪了。我數了一下,有6架飛機,它們受到了高炮中隊的射擊,便分兩個梯隊各3架拐向東面和西面飛去。聽到投下了一些炸彈。然後,天空的雲越聚越多。看見有4架中國飛機不斷地在城市上空盤旋,但已不再有日本飛機。我剛才聽阿爾納德少校說,當時他正在一座山上值勤,看到日本飛機從他頭頂上方約100米高處飛走了。

  今天,遠洋通訊社(艾格納先生)搬進了我的學校樓里。遠洋通訊社的中國職員們不想再在他們原來的辦事處繼續工作了,因為它已被落在附近的炸彈損壞(窗玻璃、門和室內的天花板都被氣浪損壞了)。


                9月28日

  上午7時,普羅布斯特博士和安裝工里貝兩位先生剛從上海到達這裡。他們的任務是檢查被炸的下關電廠,並和電廠的有關領導商談恢複發電事宜。



                9月29日

  今天是雨天,不用擔心有飛機空襲。我和普羅布斯特博士拜訪了大使特勞特曼博士、大使館參贊菲舍爾、下關電廠、中校阿德霍爾特(譯註:前文為中尉,原文如此)和納可可公司的 C. 惲。

  晚上,阿德霍爾特帶來消息說,施特雷齊烏斯夫人在青島因心臟病去世。



                9月30日

  今天雨下得很大,天空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上海來的兩位先生遇上這種天氣真走運,他們不用擔心有空襲。訪問永利錏廠的安排取消了,因為我們在下關等待何博士來,結果空等了一場。我們的汽車在鐵道部的前面出了故障。我們去軍政部拜訪了聯絡處的黃將軍。後來去訪問了哈普羅公司(阿斯特爾)。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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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二)上


10月1日

  今天陽光燦爛。7時45分,普羅布斯特博士乘坐中國航空公司的汽車去蕪湖,再從那裡乘飛機去漢口。他打算從漢口去桂林接他的家眷,他們正在那裡避暑。他現在想陪他們經南京返回上海,然後從上海回德國。

  從9時30分到10時30分有空襲警報,但只是一場虛驚。是不是日本老爺們記住了日內瓦的抗議??但願如此!



                  10月2日

  天空略有雲。8時響起了警報,但不久就取消了。一定是信號裝置什麼地方有毛病。周工程師9時乘輪船去漢口。

  收到的來信有:

  妻子從天津寄來的,落款日期9月24日;
  奧托從埃爾蘭根寄來的,落款日期9月9日;
  維利從賓德寄來的,落款日期9月11日。

  維利的信帶來了他父親於9月11日去世的消息。噩耗使我很悲痛。他的家人們會怎樣呢?但願他的母親有權申請養老金!這個噩耗讓我領悟到一個道理:在這個遭受狂轟濫炸的地方也不必太擔心,命運選中了誰,那就是誰,在這裡或是在和平的德國都是如此。

  收到了德國大使館的下述通知:

  德國政府為大使館包租的印度***輪船航運公司(怡和洋行)的「庫特沃」號輪船已於昨天駛抵南京,停泊在下關上游約兩英里處。

  該輪船供全體德國公民作應急的住宿處。

  德國大使館

  1937年10月1日於南京



               10月3日,收穫感恩節

  天氣陰沉沉的,正在下小雨,可以預料不會有空襲。今天我們可以到「庫特沃」號輪船上去慶祝收穫感恩節。

  住在我那裡的里貝先生回來時帶來消息說,電廠的領導部門現在已決定對電廠進行修理。他們有一段時間曾經猶豫不決,考慮是否撒手不管。人們反覆考慮,上次轟炸時搶救出來的機器十分寶貴,難道還要讓它們再經受一次空襲?他們都很清楚,只要電廠的煙囪又冒煙,就會再次發生這樣的空襲。可是,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通過加快修理,首先是我們又挽回了面子,也就是贏得了聲望。里貝先生現在正忙著將2號和3號渦輪機再安裝起來,它們在空襲時被炸彈的氣浪震得挪了位。

  有人說,最高層(特別是蔣夫人)對德國沒有多大好感,因為我們和日本結盟反對蘇聯,並拒絕參加布魯塞爾會議,說我們不願和蘇聯坐在一張談判桌上。據傳,蔣夫人說過,誰不支持我們就是反對我們。那麼讓我們來看看德國吧!是誰引進了今天中國人為之自豪的對空防禦系統(高炮部隊)?是德國顧問!是誰訓練了這裡的部隊(經過訓練的部隊今天正在上海附近英勇作戰,而未經訓練的部隊在北方一觸即潰)?是德國顧問!在南京又是誰還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是德國顧問和德國的商人!!今天南京這個地方有多少德國人,並且成了日本人的「活靶子」,或者正如大使館參贊菲舍爾說的「人像靶子了」?!

  厄梅上尉在歸國途中從上海寄來一封問候信,他在信中說得對:「經過了長途跋涉(坐汽車到上海)和先前發生的其他一切,我在這裡又逐漸復活了!炸彈爆炸聲離我很遠很遠,在南市(譯註:原文為 Nantau(南桃),當指南市。以下統譯為南市)或許還有轟炸,我還聽得見它的聲音。在經受了前6周的壓力后,現在已不再有活靶子的感覺了,這真令人感到無比的解放!由此看來,留在南京的同胞們是一種十分有意義的犧牲,中國人在自己國家裡對此是決不會作出正確評價的!」

  剛才我花80元錢在商場買了4隻箱子,想把我自己已寫的16本日記裝在裡面。我們的中國工程師周先生將在兩周后從漢口回到這裡。我想請他把它們帶到上海去。把它們放在那裡一定會比這裡要安全些。我會請德倫克哈恩先生替我保管好。

  藥品越來越緊缺。天生藥房在上次轟炸中受到嚴重損壞(架子上的藥瓶全都打碎了),已經關了門。這是唯一還有6瓶胰島素的一家藥房。我真是個傻瓜,為什麼在轟炸前不儘快把它們買下來呢?但是我想節省——廢話——下次我們要聰明些了!我將設法從上海買20安瓿~30安瓿回來,但願能辦到。兄弟藥房幾乎已經賣空了。南京不久就不再有開門營業的藥房了。我剛才還在一家小藥房里弄到2瓶乙醚和2瓶酒精,還花1.1元買了一卷藥棉,質量很差,平常只值2角5分錢。如果不再有繃帶包紮材料,那些可憐的受傷者怎麼辦呢?人們可能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每天都有一輛輛滿載著輕傷員的卡車到這裡來,看上去他們全都很可憐,扎著骯髒的繃帶,身上還有一層干泥巴,彷彿他們是剛從戰壕里來的。我高興的是希爾施貝格大夫還在我們這裡,他的家眷也還在這裡(他們又回來了,或者說並沒有完全離開),如同大使館人員那樣只是到鄰近地方去郊遊的(這完全是受了美國大使的影響,他們很快撤到了安全地方,後來又回來了)。



                 10月4日

  天空雲層密布——不必擔心有空襲!

  在「庫特沃」號船上慶祝收穫感恩節很愉快。我為此給德文《遠東新聞報》和《中德新聞》寄去了下述文章:

  夜南京的德國人慶祝收穫感恩節
  發自船上的報道

  親愛的讀者,親愛的親友們,在國內和國外的你們正懷著恐懼和擔心關注著我們的命運,請你們從容而冷靜地閱讀這個標題:在南京的德國人慶祝收穫感恩節。

  ——在南京嗎?(有人一定會這麼問)——是的。——是在空中被包圍的南京嗎?那裡的生活不就是意味著長期蹲在防空洞(應讀成「英雄地下室」)里嗎??——住在那裡的人,正如我們中的一人不久前說的那樣只是作為「人像靶子」到處奔跑,他說的不是一點沒有道理——是的!就在南京!你們聽吧,你們驚訝吧,以便你們大家心頭一塊沉重的石頭能夠落地。

  我們的貼心報紙德文《遠東新聞報》於今年9月21日發表了一份電訊稿:「……德國大使館作好了準備,保證留在南京的80名德國公民的安全……」連那些老東亞人都搖搖他們智慧的腦袋,有個天生悲觀的漢堡人對這份電報作了這樣的旁註:「老弟,老弟,你別這樣,你什麼都不做,就什麼錯誤都不會犯。」一切懷疑論者都應該去治病。只要有良好的願望,加上精力和幹勁,有些困難就會被克服。我們的大使特勞特曼博士先生做的這件事就是如此,是他包租了英國「庫特沃」號輪船(不是圖克沃?)(譯註:拉貝在這裡玩了文字遊戲,意為「哪兒在開戰」),一旦有危險,它就可以載著德國人向上游駛去。今天我們正是在這艘輪船上慶祝收穫感恩節的。

  今天遇上極好的非航空天候(這裡應對不明情況者加以說明:「非航空天候」的含義是雨天或陰霾的、昏暗的天氣,這時就不會有空襲;相反,「航空天候」就是有陽光的晴天,這樣就會有日本人來訪)。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14時,我們登上了已經停在下關的渡船,它用20分鐘就把我們送到了善良的老「庫特沃」那裡。經常載著我們在長江上顛簸的這位親愛的「老姑娘」(建造於1895年),這時正躺在那裡,一點沒有冒煙,悠然地享受著星期日的安靜,表面上看無動於哀,實際上在密切注意著中央廣播電台的報道,只有船上的卐字旗表明了它特有的作用。我們在熟悉的艙間里作短暫參觀,連最愛挑剔的老東亞人也無法對輪船的整齊清潔挑出一點毛病。具有查理大帝風格的船上大廳,依然保持了它原有的舒適感,餐廳的桌上已經擺好咖啡,它使所有顧慮膳食不佳的人啞口無言,更不用說那個從中山路被趕走的基斯林一巴德爾糕餅店老闆(黨員謝爾)了,從水面上就可以看見他正悠閑地依傍在煙囪處(要不就是船舷欄杆?)。

  船上已經安置了幾個常住客人:女士有鮑曼夫人、齊默爾曼夫人及女兒,還有克勒格爾小姐。她們代表東道主親切熱情地招待著客人們,並獲得了成功。

  我們第一批客人分散在各個甲板上聊天。14時15分,出現一艘帶有卐字旗的流線型摩托艇,腹部有「拉爾克」船名。難道是用英國旗艦的司令艇送德國大使上船來?錯了!原來它只是一艘裝飾成節日氣氛的許爾特爾一霍特有限公司的電報艇,是船主委託幾個膽大的朋友這麼乾的。讓我們揭開它的面紗吧:它(拉爾克)的確只是每小時航行一海里多,因此與「長江客車」的外號是不相稱的。15時,大使先生帶著其他成員來了。人們高高興興地歡迎大使先生,並陪同他再次參觀了全船,客人們被邀請和英國船長及其軍官們一同共進下午5點鐘茶點。人們愉快地接受了邀請。大家聚在餐廳里吃點心,花了一個多小時。前甲板布置了卍字旗和裝飾花束(我們本來準備送給女士們的)的臨時講台,眨眼間變成了節日的會場。我們在莊嚴的氣氛中走了出來,一小群忠誠的人圍聚在他們的頭目國社黨黨員平克內勒的周圍。他代表缺席的地區小組長致歡迎詞,並感謝德國大使的努力和關心,使我們能在這個安全的避難所慶祝收穫感恩節。

  特勞特曼博士先生用令人感動的話語講到了為什麼要舉行慶祝會的緣由,並感謝仁慈的命運,它一直都在保佑著身處異國的我們免除一切危險,也保佑我們日夜挂念著的家鄉有一個大好收成。他特別感謝我們祖國的政府,我們尊敬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他沒有忘記生活在危險關頭的我們,他使我們在這艘船上有一個避難所。在這艘船上,我們可以安全而平靜地迎接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事件。令人難忘的慶祝會結束時,大家三呼元首和德國萬歲,唱了《國旗之歌》。此情此景我們這些與會者可能誰都不會忘記。

  慶祝會的儀式結束后,接下來就是非儀式部分,也即愉快的聚會,喝萊茵葡萄酒。我可以斷言,聚會上沒有誰公開抱怨過。等我們回家后才出現公開而嚴厲的批評。「一切都很好,很愉快。」一位來自上海的客人說,「但是你們不會唱歌,《國旗之歌》唱起來就像是貝多芬的《葬禮進行曲》。」他說得對!是我們在這裡建立一個歌詠協會的時候了。做這件事,時間倒是不缺!

  約翰尼



                 10月5日

  航空天候。8時30分響起了警報,以後是一片安靜。我們等待著第二次信號。

  德倫克哈恩先生在上海為我搞到了一副18倍的望遠鏡。我早就希望有一副望遠鏡了。我用它一定會看清我們現在看不清的情況。沒有望遠鏡什麼也弄不明白,我經常無法區分清楚朋友和敵人。

  10時30分,警報被取消了。我們沒有見到日本人,據說他們飛往蕪湖去了。那是被歐洲人看作安全的地方。

  白天很平靜。我收回了中央廣播電台的1.1萬元,它又充實了上海那裡的錢箱!

  下午5時3O分有警報。我們看見3架中國飛機在南京高空飛行。雖然無法看清楚它們的標誌,但它們肯定是中國飛機,因為高炮中隊沒有朝它們開炮。遠處來了6架日本飛機,它們在城南投炸彈,看來是向自來水廠飛去的。它們受到了中國飛機的跟蹤和進攻,中國飛機用機槍掃射,一架飛機垂直地栽了下去,但是沒有燃燒。後來就再沒有看到什麼,但是聽到了空中的許多嗡嗡聲。這時天黑了下來,嗡嗡聲很長時間沒有停止。

  下午6時45分,警報取消了。解除了警報,我們終於又安靜了。

  報紙報道說:對南京的空襲一無所獲——擊落一架空襲的飛機。



               10月6日

  多麼卑鄙無恥!午夜12時響起了警報。里貝太疲勞了,根本就沒有起床。我在黑暗中穿好衣服,定到樓下去,因為有太多的人(大約30人)躲在我的防空洞里,必須有人去照管,不使有更多的人到我這裡來。我安排好一切后,便和衣倒在蚊帳里,在床上打起盹來,直到凌晨2時終於解除了警報。

  10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第一次汽笛聲,緊接著是第二次汽笛聲。似乎有好多架日本飛機,四面八方都有高射炮在射擊。一架日機被擊中,燃燒著掉在城南,或者也許還要更遠一些(在城牆外面),我的中國人一片歡呼雀躍。其餘日機掉轉頭去,還扔下了好幾枚炸彈。12時30分危險過去了。

  14時45分,警報又接連而至。天空陰沉沉的,很難辨清飛機。所有高炮中隊都開了火。16時,敵人消失了。就今天而言,轟炸已經夠多的了。我想要安靜。普羅布斯特博士從桂林打來了電話,他將於星期五帶著家眷坐「武漢」輪到達蕪湖,他帶了很多行李,想要兩輛汽車。我決定寧願和韓(湘琳)先生用3輛車親自去接他,使之能一路平安。他還說,想在當晚就去上海。普羅布斯特博士的最後一些話幾乎聽不清楚,因為我們這裡又響起了警報。當時正好17時,天空發出轟隆轟隆的響聲。這可能是中國人,也可能是日本人。外面什麼也看不見。17時30分警報解除。

  18時~19時,德國大使特勞特曼在我處喝茶。我們一同坐了一小時,討論了一般局勢。我倆都有點悲觀情緒。華北已丟掉了,對此已無法挽回。但中國人似乎把上海視為主要戰場,因為南京要以上海來作屏障。可是,還會堅持多久呢?

  20時,再次響起了警報!今天似乎沒完沒了了。四周灰濛濛的,里貝剛好來得及趕回家來。我把我們的許多中國人領進防空洞去后(我不知道是否把他們找齊了,總覺得院子里黑暗處還有什麼在來回摸索),便和里貝在黑洞洞的起居室里坐了下來。我倆立刻就睡著了,我們確實太疲勞了。21時30分響起「警報解除」的信號時,我幾乎無法喚醒他。可惜我自己也覺得身體很不舒服,一定是著涼了。吃了一片阿司匹林,才覺得好了一些。

  我還給在桂林的普羅布斯特博士發了電報。據太古洋行的經理麥凱先生說,他的「武漢」輪是直駛下關的,為什麼我們要到蕪湖去接他呢?通行證我已經有了,但我對3輛汽車開到蕪湖並不感到很興奮。要是汽車拋錨或是發生了其他損壞,就再沒有汽車可以駛往上海了,但願普羅布斯特博士還能收到我的電報。往往會有許多瑣碎的事使人不得安寧。

  各家報紙都報道了飛機再次空襲南京的消息——又擊落了一架日本轟炸機。



                 10月7日

  安寧的下雨天,終於有一天安靜!



                  10月8日

  陰霾的天氣,雨水就掛在我們的頭頂上方。我和韓(湘琳)先生、普羅布斯特博士的司機以及我自己的司機總共開了3輛汽車一同到達了蕪湖,卻是空跑一趟。普羅布斯特博士乘坐的輪船直達下關。他到達時,我們正好經過7個小時的行程后回到南京,累得筋疲力盡。普羅布斯特博士的司機還在途中甩掉我們,因為我跟不上他的速度。後來一輛軍用卡車和他開的車發生碰撞,把普羅布斯特博士精美的普利茅斯轎車損壞得很厲害,幸好還沒有壞到不能再使用的程度。他還當著我的面撒謊,說是我叫他一個人在前面開的,這令我大為生氣。普羅布斯特夫人的肚子不好,臉色很難看,坐車到上海去對她很不輕鬆。行李重新包裝,整齊地放進了汽車裡。下午,我們還查看了中山路上被投下的炸彈炸成廢墟的地方。普羅布斯特博士拍了照,沒有被發覺(目前是禁止拍照的)。晚上,他們全家出發了。兩個大人和司機、兩個孩子以及令人難以置信的許多行李,整整一車子。但願他們一路平安,順利抵達。天空整天都是陰沉沉的,不必擔心有空襲,但必須在午夜以前出發,使他們不會拖到中國人的國慶節10月10日這一天才到達。據說日本人要在這天大舉進攻。

  為了感謝我寫的那篇關於在南京過收穫感恩節的文章,德文《遠東新聞報》任命我為「名譽職工」。真了不起,對嗎?



              10月9日、10月10日

  下雨天,大家的情緒都很好。為了調劑一下,星期日下午(10月10日)我又到「庫特沃」號輪船上去喝咖啡。只有少數幾個人在那裡。大使館的羅森博士現在也成了船上的常住客人,這個人的言談舉止給我的印象很深。他坦率地承認說,他對轟炸很害伯,有過教訓。他如此坦率,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我也不喜歡轟炸。但現在就撤到安全的地方去,不,這樣做我還下不了決心。假如日本戰艦突破揚子江封鎖,直達下關,用艦上的火炮轟擊南京,那麼,也許才該考慮到「庫特沃」號輪船上來休養一段時間。因為到那時,我認為,誰都會哭的,或者說,南京沒有一所房子是安全的了。不過,我們還沒有到這個地步,但願不會到這個地步,儘管今天誰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10月11日

  依然還是十分美好的下雨天!

  但願防空洞不會被水泡軟!真忙呀!訪問了政府各部門,也有令人生氣的事,但都過去了。德文《遠東新聞報》的胡爾德曼先生收到了我的一封信,也許他會把它刊登出來。

  現在報紙上刊出了關於施特雷齊烏斯夫人在青島去世的訃告。記得我旅行路過青島探望她時,她還要我向她丈夫問候,並請我叫她丈夫不要為她的健康擔心。可惜儘管作了很大的努力,她去世的不幸消息還是很遲才傳到她丈夫施特雷齊烏斯將軍那裡,使他在她的葬禮幾天以後才到達青島。



                10月12日

  陽光燦爛,今天肯定會有猛烈的轟炸。我們已經作好了準備!

  儘管天氣很好,奇怪的是一直都很安靜。我和韓先生坐車去國民黨中央黨部,在那裡收到6000元錢,我想到銀行兌換成美元。在去中央銀行的途中響起了警報,我們掉轉車頭,安全地回到了家。警報狀態從11時持續到11時30分,看來是一場虛驚。我們又開車出去,順利地得到了美元支票。我們在中央黨部時,那裡的地下室里正在放映一部在上海拍攝的中國戰爭片。我和韓先生被允許不受干擾地看完這部電影,但我作為唯一的一名歐洲人在中國士兵中引起了小小的轟動。

  13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14時,第二次警報。城南、城北和城東都落下了炸彈,我們看到了城南的一場空戰。雙方對抗了幾分鐘,一架飛機被擊中,墜落下去,隨即升起一陣褐色的煙雲。我們希望是中國人戰勝了。第二架飛機奇怪地搖擺著向下落去。它也被擊中了嗎?沒有望遠鏡,我無法確定。上海那邊曾答應給我一副望遠鏡,現在到了該給我的時候了。15時20分響起信號:警報解除。危險過去了。

  普羅布斯特博士先生帶著他的家人高高興興地安全到達上海。

  今天(10月12日)西門子電氣總公司(譯註:此處指西門子舒克爾特工廠,系西門子三大公司之一)在德國慶祝開業90周年!難道是上海那些人忘記了還是故意不予理睬?不管怎樣,這裡沒有收到應該慶祝的命令!真遺憾!

  16時~16時30分,一次虛傳的警報。

  各家報紙報道說,總共擊落了5架日機,2架在城裡,3架在城外。



                10月13日

  天晴,少雲。是個很不安靜的一天,但一切都發生在遠處。8時有警報,8時15分又解除了。是中國飛機在從上海飛往天津去轟炸塘沽的途中,被誤認為是日本人的飛機。從9時30分至10時,從13時至14時30分,從16時40分至17時55分,一再響起警報,各有第一次和第二次信號。我們看到城南和城北有大批飛機,但沒有聽到高射炮的射擊聲。一部分飛機在上空盤旋了好幾個小時,可能都是正在值勤的中國飛機準備擊退日本入侵者。

  每次響起警報時,一大批窮苦的居民(有男人、女人和孩子)奔跑著經過我的房子到五台山去,那裡的山丘下挖有一些較大的防空洞。這是一種災難。我真不願意看到這種痛苦的景象,何況婦女們懷裡還抱著很小的孩子。今天他們叫嚷著從這裡過去了4次。

  我自己的防空洞里又來了更多的人。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會說德語的黑爾德·森和馮先生也從他們以前大行宮的分行(因為大部分職員在上次轟炸后都逃走了)遷到了中山路(在我的房子附近)。現在只要一響起警報聲,他們就逃到我這裡來。還有經常給我送信的兩名郵差也成了我的常客。不久我就會不再知道應該把他們大家安置到哪裡去。我自己在最近一些日子裡已不再到防空洞里去了。

  里貝先生有病回家來,肚子不好,但願不是霍亂。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各家報紙報道了中國飛機空襲塘沽日本人倉庫的消息,還報道了阿道夫·希特勒要從中國召回德國顧問一事,柏林方面對此毫無所知。文章並且指出,德國軍官都是私人身份,可以自己決定去留。路透社從羅馬報道說,義大利官方否認了將從中國撤回空軍顧問的報道。



                 10月14日

  早晨7時,陽光燦爛,因而是極好的航空天候!謝天謝地,里貝先生的身體又好了。他只是消化不良,今天又快活地上班去了,就是說,到下關電廠去了(這大概是南京最危險的地方)。

  9時35分,響起了第一次警報,10分鐘后隨即響起了第二次警報。天空幾乎看不見一絲雲。太陽火辣辣地如同夏日般照射下來。我們看到城市上空很高處有一批日本飛機,飛得很高,高得常常看不到它們。四面八方的防空高射炮都開了火。但我們感覺到射擊的命中率遠不如先前了。對呀,我們都不是專家,可是我們都會批評,總覺得他們不是射擊得太高就是太低了。不管怎麼說,沒有擊中。(連一個商人也可以判斷出這一點!)坦率地說,如果我們不是批評,而是走到「英雄地下室」去,走到婦女們和孩子們那裡去,那就明智得多了。因為天空中出現許多榴霰彈雲,各種碎片四下飛落,行人不得不嚴加小心。10時45分,危險過去了,一直平靜到中午。

  午餐后,我想小睡一刻鐘,卻被街上很大的喧鬧聲吵醒。我看見有一輛卡車載著擊落的日本轟炸機停在我的門前。汽車似乎發生了小故障,但很快就被排除了。這時,每個過路的中國人都想從被擊落的飛機上剝下一小塊殘骸作為戰利品。

  16時40分又響起了警報!天空起了雲。出現了幾架日本飛機,它們受到了高射炮的猛烈射擊,但沒有擊中。它們隨即就向西面溜走了。北面浦口方向也在射擊,東面中央廣播電台附近也是如此。17時30分,警報解除了。只要不是在我們附近進行空戰和亂扔炸彈,我們就會很高興。

  今天夜裡,將近午夜12時,我收到妻子10月13日從天津發來的電報,是答覆我10月12日關於我身體很好的電報消息。妻子很節省,只有我用電報詢問她時她才拍電報給我。與天津的信件往返變得越來越慢了。妻子已20天沒有收到我的信,雖說至今我已發了3封。

  所有報紙全是報道日本空襲南京的消息。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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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02 | 只看該作者
拉貝日記(二)中



 10月15日

  下雨天。上午很安靜。14時響起警報,一直持續到16時,不斷聽到飛機馬達的轟鳴聲,但從我們的院子里看不見飛機。留在家裡的韓(湘琳)先生打來電話說,在他那裡(鼓樓前面)聽到浦口方向有炸彈落下的聲音。

  今天清早,我去了納可可公司,它的辦公室就在我附近(美國大使館的對面)。人們以為在美國大使館附近會得到特別保護,雖然自來水廠的水池距離它並不遠,水廠肯定遲早又會受到襲擊。儘管如此,他們對此毫不擔心,因為他們已建造了一個防空洞。在我的生活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防空洞,就是說,他們朝小山裡挖了一個坑道(他們住在小山前面一所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十足的礦工式建築,甚至在門口還鋪上了磚頭,裝上了堅固的門。但我還可以給他們出個好主意,就是要築沙袋路障,保護洞門不被氣浪損壞。我認為,如果還要乾的話,應該具有真正的保護性能。頭頂上有了10米厚的泥土,人們會感到更安全些。


                 10月16日

  晴空萬里。令人奇怪的是好長時間很安靜,因而我得以去訪問鐵道部、交通部和中國銀行。午飯後,14時30分,響起了警報。我看到高空有3架日本飛機,受到了高射炮的射擊,後來就在天空中消失了。在南面,密集的炸彈像下雨,無法看見飛機。15時30分解除了警報,16時30分警報再起。天氣好極了,天空見不到一絲雲,也沒有飛機。日落時,從北面飛來兩架中國飛機,在南面降落。18時30分警報解除。

  剛才,我粗略地計算了一下,上個星期我們受到了日本人多少次空襲。根據我的計算,我們只受到12次轟炸,由此整整損失了14個工作小時,大約相當於2個工作日。

  我剛才從德國大使館那裡收到了妻子10月2日從天津的來信。她很想到這裡來。我該怎樣答覆她呢?據說特勞特曼夫人在勞膝施拉格爾博士的陪同下來南京,現正在途中,對此我感到驚訝。夫人們當然可住在「庫特沃」號輪船上,但我認為這也不是妥善的辦法。一旦響起警報,輪船就要起錨溯江而行駛向安全的地方,輪船上的夫人們知道自己的丈夫和親人留在城裡,就會焦躁不安,最終還得忍受一切痛苦,為此必須要有健康的心臟。夫人們要是像我妻子那樣長期位在城外,她們就會承受不了。為什麼要來經受這種危險呢?我們大家為我們的妻子都在安全的地方而感到很高興!



                  10月17日

  星期日,多麼美好的天氣,天空萬里無雲,也沒有空襲!里貝先生還沒有看過中山陵,我就和他開車前去。哦,會有這等事!中山陵的牌坊和墓道上的建築物和墓室都搭起了竹腳手架,外面還都包上了油布。這是不是為了防止炸彈碎片?譚延j]墓那裡也是如此,拱門、大理石柱、石獅和長壽龜全都用松樹枝遮蓋了起來。就連古老的明孝陵也不再讓人進去。整個陵園地區停滿了軍用卡車(都是空車),隨時準備待命出發,因為每輛車裡都有一名中國駕駛員,打著磕睡。就是說,最高統帥就住在靈谷塔附近的某個地方。

  位於小紅山的主席官邸(譯註:今稱美齡宮)還從沒有人住過,它從下到上刷成了黑色,看上去真可憐!

  我們不再傷腦筋去思考今天為什麼日本人沒有來空襲。也許他們認為天氣太好了!確實不應該去擾亂秋天裡的一個如此美好的陽光燦爛的星期天!我們對此表示同意!

  剛才聽我們的傭人說,施羅德博士先生今天從漢口回來了。

  許多人都在談論日本人使用毒氣的事。日本人則聲稱,已經查明中國人使用過毒氣。這肯定僅是一個借口,他們想以此先發制人,並逃避人們的譴責。據這裡一份報紙的文章證明,這裡的醫院已證實接收過毒氣中毒的中國士兵。今天到達這裡的一期德文上海報刊有一篇文章,標題是《對國際新聞界表演毒氣襲擊》。文章報道說,日本人竭力要把使用毒氣的罪名加到中國人頭上,但他們迄今也找不出證據!

  我們大家懷著極大的擔心等待著毒氣襲擊的時刻,因為南京的平民百姓並未備有防毒面具。雖然已發布了通告,告訴人們可以使用在醋或其他液體中浸過的口罩保護自己,以免受毒氣傷害等簡單方法,但這些應急的用品數量也不夠,況且在緊急情況下根本不頂用,因為它一點也起不了真正的保護作用。至今我只在中央黨部遇到幾個士兵、警察和官員,他們帶著長形的金屬套筒,據說是防毒面具。私人即中國老百姓幾乎不知道在哪裡能夠買到這東西。坦率地說,我自己也不知道。

  據報紙報道,在日本人最近的一次空襲中,廣西有700名平民被炸死或炸傷。



                10月17日

  7時,阿曼先生來了。他是一家美國石油公司的德國代表,經常為了商務事宜駕著自己的汽車穿梭往返於上海和南京之間。今天他親自經歷了對嘉定火車站的轟炸,當時日本飛行員也注意到了他,向下俯衝到50米高度,想從近處看看他。他把掛在自己汽車上的卐字旗角拉起來,並站到了汽車旁邊,向上撅著嘴,使飛行員能夠確信他是個歐洲人。這樣做必須要有一點勇氣才行。假如日本人判斷錯誤的話,就會用機槍進行掃射。英國大使克納茨伯爾—休蓋森先生,還有英國大使館的一名秘書,不久前就受到過對他們和他們的汽車雨點般的子彈掃射。阿曼先生留下來直到用晚餐。我想聽一點新聞,他很會講。再說,他還從里貝夫人那裡帶來了一個黑麵包和火腿卷,還要給普羅布斯特博士帶一隻櫃式大行李箱到上海去。對這個箱子他很有意見。他說箱子太大了,汽車門放不進去。再說,即使是新的,在上海也只值40元。我不得不再對他(當然是對阿曼)說一些甜言蜜語。

  編輯胡爾德曼先生在1937年10月6日的來信中任命我為「名譽職工」,我給他回了信,他只將信的最後部分登在德文《遠東新聞報》上。從他的引言中清楚地看出他是多麼為難。他,可憐的人,刪去了一個多麼好的開頭部分。也許他是對的。這個胡爾德曼先生,他的確不能把我所寫的東西全都刊登出來,因為作為編輯的他不能去觸別人的痛處。但是為什麼偏偏刪去我那封信的開頭而只留下後面部分呢?下面就是那封信的開頭部分:

尊敬的胡爾德曼先生:

  感謝您10月6日的親切來信。任命我為貴報「名譽職工」是您的一番美意。我深信,我的沒有頭銜的名片上在名字後面有了「《遠東新聞報》(名譽)職工」這幾個字一定會十分好看,何況我的英國朋友們十分重視字母多的名片,他們一定會羨慕死的。但是,尊敬的胡爾德曼先生,我擔心,您這是自找麻煩。您一點也不了解我!並且,我擔心您也有點低估了您的讀者。他們自稱對此「極端認真」,而我對此卻毫不介意。我正是有這個可怕的「才能」,多半能在不恰當的時候,以我的所謂幽默讓我周圍可愛的人高興一下。

  我想在此以我們家人之間的通信方式為例,我的男孩子,20歲,目前正在德國參加青年義務勞動,他在給我的信中寫道:「親愛的父親!要是你能聽到這裡收音機里對中國都說些什麼(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就好了。報紙的報道還要糟糕,我根本不願瞟上一眼。此外,我深信你的身體肯定非常好,我決不懷疑!向你致以親切的問候……」我不會去說什麼現在的局勢不嚴峻,目前的局勢的確非常嚴峻,如果有人不承認這一點,那麼他的頭腦肯定是太簡單了。局勢不僅嚴峻,而且會變得更加嚴峻。那麼怎樣才能對付目前這種嚴峻的局勢呢?我認為,應當拿出自己的最後一份幽默,對著自己的命運說上一句:「對不起,我就留在這裡不走了!」天如果整個塌下來,那麼大家都知道,所有的麻雀都會死去;如果是一枚炸彈掉下來,而且正巧掉在一隻烏鴉的頭上,那麼死的則只有烏鴉一個,它再也不會去「呱呱」叫了。但是真要到那個時候,我想,揚子江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盡情流淌。現在我每日的晨禱和晚禱的祈禱詞是這樣的:「親愛的上帝,請你保佑我的家人和我的幽默,剩下來的小事情就由我自己去保佑了。」

  現在你們一定想知道我們到這裡來是幹什麼的,目前我們的生活怎麼樣以及我們是怎樣甘於忍受這些轟炸的。

  是這樣的,我個人是9月初在北戴河休假后,從水路繞道回到這裡的,因為我:

  1.作為一個德國商行的代表,要在這裡代表它的利益。

  2.我在這裡還有許多放心不下的破舊東西。(儘管有個柏林女士懇切地勸告我:別胡鬧!你不該為那些不值50芬尼的破東西操心!)

  3.那好吧,我們問心無愧地承認,我想永遠做一個負責的人,不忍心在這樣的時刻對洋行的職工、傭人及其家屬棄之不顧,而是想要全力幫助他們——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

  對第1點還必須指出,我們十分尊敬的中國客戶還想不斷向我們訂貨、簽訂合同,但必須按照下述條件:

  支付條件:(1)簽訂合同時預付5%。

  (2)我們取得戰爭勝利后4周再支付95%。

  供貨時間:2個月以內運抵南京,送貨上門。

  保戰爭險:沒有必要。但如果你們願意投保,我們同意!

  這當然不行,我得苦口婆心說服客戶!

  對第2點還必須說明,那位柏林女士說的是對的。

  對第3點來說,首先還要有一個十分安全的防空洞,顯然我們並沒有。我在這裡所見過的防空洞,沒有一個是很安全的,但它們看上去全都是防空洞,而這就足夠了!

  接下去就是已經刊登出來的內容:

  一聲長「嗚」,三聲短「嗚」
  南京來鴻

  我們曾請求一位我們在南京的讀者,給我們寫一下在南京發生空襲時的情況,作為「一個局外人」的態度如何,德國人在偶然陷入困境后做什麼和究竟做了什麼。我們隨即收到一封長信,現發表如下:

  人們是怎樣建築防空洞的?如果他有許多錢,就委託一位中國的防空洞建築師承辦一切(自然,他一竅不通),付給他500元~3000元,建築師分別按照付款的多少,運來大方木料、厚木板、沙袋、鐵軌、陶土水泥管,以及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的大堆大堆東西,事情就完了。我是自己操辦這事的,就是說,我僱用了10名苦力,吩咐他們挖一個深坑(矩形的),一直挖到雙腳浸水為止,坑深1.5米時就出現了水。於是,我們在坑底鋪一些牆磚和圓木頭,然後再鋪上地板。地板上必須留一個洞,以便我們能夠取到地下水。你們一定聽說過怎樣降低地下水位?真是簡單極了!只要每天放一隻桶或是空的食品罐頭下去。我們還在牆邊豎了幾根柱子,支撐住上面的橫樑,再把方形厚木板放在上面,然後覆蓋泥土,要許多許多泥土和沙,堆成一個約1.5米高的土丘,再把妻子的花盆放在上面,我們稱這花盆是偽裝,日本飛機就不會識別出下面藏著什麼。更使日本人不易察覺的是我們把這個巧妙的地下坑洞建築在一棵樹的底下,樹根這時可能就長在它的上面。我們給四周的牆壁蒙上乾淨的草墊子,開了兩個門,一個門供人們進出,一個門專供運送貨物。後來還在這兩個門外壘了沙袋路障,保護不受炸彈爆炸產生的氣浪破壞。

  人們都跑到我這個防空洞里來佔位子!為什麼?我不知道!它有這樣的名聲:特別牢固。

  我在建築這個「英雄地下室」時,估計最多可坐12個人。但在建築好以後發現我大大地估計錯了。我們共有30個人,坐在那裡就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一般。所有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呢?十分簡單!我的每個勤雜工都有妻子,有孩子,有父親、母親、祖父和祖母,如果他沒有孩子,就收養一個!(順便說一下,多麼興旺的業務!)此外,我還得接納一個鄰居和他的家人。他是一個鞋匠,戰前我曾對他發過火,因為他把20%的扣頭計算在製鞋價格之中。後來突然發現他是我傭人的一個親戚,我能怎麼辦呢?我讓他們都進來了。我不能讓自己丟臉呀!我在這個地下室里給自己放了一張辦公室的椅子,其他人都蹲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我自己理所當然地也得進入這個防空洞,至少在轟炸離得很近而且很厲害的時候是如此。並且,我坐在裡面時,孩子們和女人們會由於看見我也可憐巴巴地坐在裡面而感到放心。這時我發覺,我在北戴河下決心儘快地趕回來是做得對的。

  假如現在我這麼寫,說我一點也不害怕,那我一定是在撒謊。在防空洞開始劇烈震動時,也有一種感覺悄悄爬上我的心頭,類似「哎呀,我們要再見了!」在我的防空洞里有一隻家用藥箱、手提燈、鏟子、十字鎬和樣鑿,但是,坦率地說,當我想到,我們大家有可能都會被埋在這個老鼠洞里時,那些東西並沒有給我提供多大的安全感。說真的,是害怕了。可是,為了消除害怕,說幾句快活的話,或編造一個笑話,大家跟著笑一笑,炸彈的威力就大大減小了!老實說,只要炸彈沒有剛好落到自己的頭上,人們逐漸地也習慣了狂轟濫炸。每次轟炸的間隔時,孩子們都迅速地跑出去。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你無法想象得出,這時會發生什麼事。

  夜間轟炸既有弊也有利。第一次警報信號響過幾分鐘后,電廠拉斷了電。領帶可以不要,但在這幾分鐘內我至少必須穿好褲子和皮靴。然後,當我把所有要保護的夥伴安全地藏進地下室后,才可以悄悄地在暗處坐下。繼而我經常會摸索著回到我的起居室里去,悄悄地找一張最舒適的椅子,轉眼問便睡著了。這是我在孩提時代練就的功夫,那時,只要下雷陣雨,我就常常這麼做。

  可是(我們的室內生活寫得太多了)只要危險一過去,防空洞里的客人們和我之間的家庭式關係自然也就中止了。必須是這樣。除去工資以外,必須有一個區別,不至於會失去紀律。

  現在再寫一點有關這個城市和警報信號的情況:

  誰要是在戰前即兩個月前,熟悉這個重新繁榮起來的南京城的,誰要是在當時,特別是中午時分,觀察過市中心繁忙的交通情況的,如果他聽說過大約100萬~120萬居民中至少已有80萬人離開了這個城市,那他對現在城裡到處是死一般的寂靜和幾乎空蕩蕩的街道和廣場就不再會感到驚訝了。所有紅色的磚瓦屋頂都刷成了黑色,就連整個紅磚瓦的住宅區也都刷成了黑顏色。每隔50米~100米就有供行人躲避用的防空洞,有些只是上面堆些土的洞,剛好夠一個人爬進去。

  所有的電影院、大部分旅館、絕大部分商店和藥房都已關閉。有些小手工業者還在半開著的大門和百葉窗後面悄無聲息地幹活。

  一排排的房子之間,可以看到一些缺口,面積大約有6所~12所房子那麼大,這是轟炸造成的破壞。但是事情過後呢,人死了(雖然不是很多,但也夠多了),現場清理乾淨了,於是便幾乎不再有人注意這些缺口,事情也就忘記了。

  同樣也漆成了黑色的公共汽車還在行駛,在中央各部等單位下班時車裡擠得滿滿的,因為政府官員都照樣工作,星期天也如此!街上的秩序是無可指摘的。軍人、警察和平民糾察隊謙和而正確地履行著他們的義務。在兩枚炸彈炸開了中山路主幹道的碎石路面半個小時后,就已填補了那些坑洞,修復好了路面。修路時交通一點也沒有中斷。

  沒有一個外國人(這裡的外國人已經不多,德國人約有12名婦女和60名男子)受到過干擾。相反,人們都懷著驚訝的好感注視著我們這些還堅持留在這裡的外國人!

  警報突然會響起。以前我們用作報時信號的電器汽笛響起了拉長的「嗚——」聲,這是第一次信號:警告信號。就是說敵機已經起飛,正在飛往南京途中的某個地方。所有的人都趕快奔跑回家,或者奔向附近的防空洞。住得比較遠的人就坐人力車趕到安全的地方去。有幸坐在汽車裡的人突然發覺、他們的老式小汽車在和平時期時速還跑不到10里、現在卻一下子達到十六七里的速度。當我喜形於色地祝賀我的司機取得這個出色的成績時,他露出一種調皮而尷尬的臉色。看來是我擊中了他的唯一致命弱點。

  回到家以後,我就派人在大門兩邊守著,以檢查擁進來的人們。郵局和電報局的公務員受到每個人的歡迎,隨時都得安置他們。除此之外,凡是與我的家庭沒有關係的人,都拒絕入內:「真對不起,沒有地方。請您別見怪,我們沒有多餘的位子了。」

  抱著嬰兒的婦女們受到優先照顧,允許她們坐在防空洞的中問,然後才輪到帶著較大孩子的婦女,最後是男人。這是我始終頑固堅持的順序,它使男人們感到無比驚奇。

  幾個大膽的男人——管家、傭人、司機(他穿著西式服裝,必須有相應的舉止)以及其他人,還有本人只能暫時留在外面。

  第二次信號!一再重複的一長三短的「嗚」聲,表示敵人正在南京上空。現在全城空蕩蕩的、一片死寂,無絲毫動靜。街道上不時有步行或開著車的哨兵在巡邏,也有城市民眾應急隊隊員。

  我們數著敵機的架數,同時為正在追趕它們的中國殲擊機感到高興。在高射炮(防空火炮)開始射擊時,肯定有紛紛落下的炮彈碎片,我們便慢慢走近防空洞的入口。轟炸機向下俯衝時,發出巨大的呼嘯聲,緊接著是100公斤~500公斤炸彈猛烈的爆炸聲。當炸彈接連不斷地落在不遠處時,大家都張大著嘴,一聲不吭地坐在防空洞里。我們給孩子們和婦女們在耳朵里塞了棉花團。只要稍一平靜,就有「英雄」一個接一個地從地下室里走到外面去,想看看周圍的情況。每當有一架敵人的轟炸機被高射炮擊中后燃燒著搖搖擺擺地栽下來時,中國人就高興得熱烈鼓掌。只有這個滑稽的、讓人琢磨不透的「主人」的表現又一次令人不可思議,他一聲不吭地抓抓帽子,喃喃地說:「別吵,死了3個人!」鞋匠嘀咕道:「怎麼啦,他們可是想要你的命呀!」

  在雲層後面,撤退的日機和追擊的中國飛機還隆隆地響了好長時間。然後響起了緩和的「嗚——」聲,警報解除了,危險過去了!大家平靜地卻是大聲地談論著重去幹活。

  這段時間確實很有意思!沒有誰埋怨無聊。現在已是晚上10時了,警方的戒嚴時間開始了,街上一切交通都已停止!

  德國學校已不再存在(它已關閉),解聘了教學人員,退掉了校舍。孩子們均已乘飛機離去,去了安全的地方。這是過去的事了!但是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再辦起來的!

  老鴰

  「老鴰」是已故領事海因里希·科德斯給我起的一個中國外號,意思是「老拉貝」,並無其他含義。



                  10月18日

  仍然是陽光燦爛的天氣,天空沒有一絲雲。8時45分,剛用完早餐,晌起了第一次和第二次警報,但是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到。9時45分又取消了警報。「假的。」中國人說。它相當於「騙子」、「偽裝」或諸如此類的含義,照意思翻譯是「虛驚」或「虛傳的警報」。

  中午以前很平靜,我和韓(湘琳)去中國銀行和鐵道部作了商務拜訪。午餐后,14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這次我們聽到了飛機飛來的聲音,但它們仍在比較遠的地方,受到了高射炮的射擊。它們在南面某個地方(似乎是在城牆外面)扔了許多炸彈,沒有向下俯衝。16時解除了警報。又損失了一個半小時。謝天謝地,我們仍然很健康。這時我們想要安靜。

  里貝先生整個時間都站在電廠里他的渦輪機旁。這個漫不經心的傻瓜!他今天剛把修理好的機器重新開動了起來,所以不想讓電廠立刻再停下來。「假如日機真的成群密集飛來,」他說,「當然我也會躲起來的。」是的,親愛的,但願你還有時間去躲起來!



                 10月19日

  哼,今天日本人對我們可真照顧!

  午夜2時,響起了警報,我正在穿第二隻靴子時炸彈已經落了下來,震得整個房子都抖動起來。只有里貝沒有動彈,仍然安靜地在睡覺,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這傢伙什麼都不當回事!正當我朝他叫喊「喂,里貝,第二次警報」的時候,響起了幾枚炸彈的猛烈爆炸聲。我的朋友里貝卻平靜地回答說:「是是是,我聽到了!」今天夜裡,我們又看見了我們西門子舒克爾待廠製造的探照燈在照射。我走進防空洞里,不得不再維持一下秩序,因為有個遠洋公司的報務員,他身材肥胖、大腹便便,總是會擠占婦女們和孩子們中間的好位子。我略微調整了一下位子,因為太激動。掉進了地下水的洞里,把我臀部也弄濕了。今天凌晨,防空洞人口處出現一張用德文、中文和英文寫成的醒目的大海報:

  致我的客人們和本洋行成員的通知

  幾經常使用我的耐轟炸的防空洞者,必須遵守下述規定,即應該讓孩子們和婦女們(無論是誰)佔用最安全的位子,也就是防空洞中間的位子。男人們只可使用兩邊的坐位或站位。

  有違反本規定者,今後不得再使用本防空洞。

  約翰·拉貝

  1937年10月19日於南京

  胖子報務員把這事放在心上了!凌晨4時,危險終於過去了。我們大家對此也沒有多大的興趣了。

  剛上床又響起了警報,時為凌晨4時30分。這次得保持冷靜。我疲乏地又穿起衣服。當我終於穿著完畢,站在那裡時,警報又解除了,時為4時50分。這是一次虛傳的警報。人們把巡邏返航的中國殲擊機誤認為是敵機了。警報取消很長時間以後,我正躺到床上時,高射炮中隊突然又射擊起來。想必那些人是完全搞糊塗了,但願他們沒有擊中自己的同胞。後來我想把失去的睡眠再補回來,但在凌晨時刻很難睡得著。那麼,我就洗澡去吧!

  月光皎潔的夜晚又變成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白天。在8時55分,來了第一次警報。如果再這樣下去。今天我們大概做不成多少事了。里貝把不讓他工作的日本人大罵了一通。9時55分取消了警報。我們沒有見到敵機:又是一次虛傳的警報,或者說,日本人從南京邊上飛過去了。

  中午12時15分響起了今天的第四次警報。警報拉響后,我們已不再那麼匆忙了,到第二次信號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可是,這次幾分鐘后就狠狠地幹起來了,猛烈的轟炸聲就在很近的地方。我們大家都快步朝防空洞奔去。天空陽光燦爛,幾乎無法認出敵人的飛機。防空中隊開炮了,但是沒有擊中。由於很有可能會被紛紛落下的碎片擊中,我便命令大家都進防空洞去。我們等了約10分鐘,城北和城南都有可怕的炸彈落地聲,南面升起一個很大的煙柱,在天邊慢侵地散開,沒有火光,只有爆炸產生的煙塵。13時10分,危險過去了。里貝先生吃飯來遲了,他說,今天他也不得不進了防空洞。日本人在電廠總機房不遠處投下了一批炸彈,但電廠末受損害。里貝又一次交了好運!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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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03 | 只看該作者
拉貝日記(二)下

                10月20日

  上午8時,出了太陽,天邊有一些雲。日本人今天一定會來訪。

  昨天浦口的轟炸一定很嚴重。我聽說,津浦鐵路局的辦公大樓和附近的煤場被炸了。據說炸死了9人,傷10人。現在日機已不再向下俯衝,而是直接從高空扔下一連串炸彈。因為它們向下俯衝受到了很大損失,有許多飛機是在重新抬升時被擊落的。

  里貝先生在修複電廠中做了很好的工作。2號渦輪機已全速運轉(5000千瓦),此刻正在修復3號渦輪機。中國人是否也承認這樣的成績呢?但願如此!還有一個值得提出的事實:此刻只有我們那台老的博爾齊希鍋爐在運轉,它是我們6年前供的貨。從那時以來它一直都在運轉,根本就沒有再讓有名的美國鍋爐生火。德國的產品質量再次證明是過硬的,但仍有人在挑我們的毛病。

  12時30分,響起警報!飛機出現在北面和南面的高空,在南面授下了許多炸彈,可能又是落在飛機場上。南面的方向出現了巨大的塵霧,這是炸彈的成果。有3架大型轟炸機從我們的上方飛過,高炮中隊的射擊又是勞而無功。為了提防炮彈碎片,我們(里貝和我)回到防空洞,待了幾分鐘,那裡早已擠滿了中國人。當我們又從防空洞走出來時,轟炸機正在北面(浦口方向)轟炸。我們也聽到了那裡有許多炸彈落地的聲音,間或還有機槍的掃射聲。想必也發生了空戰。13時30分,一切又都過去了。

  日本人還是很配合的:讓我們安靜地吃了午飯,我甚至還能小睡20分鐘的午覺。

  14時30分又響起了警報。我照樣平靜地工作,等待著第二次警報。15時40分,發出了拉長的「嗚——」聲,警報解除了。這是一次虛傳的警報。

  桂林來了消息,著名的彈道學家、樞密顧問克蘭茨博士教授在那裡去世了。願死者安息!他是一位可親的老先生,今年82歲。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時正值初夏,他想要到青島去,但後來大概還是選擇去了桂林。他順便提到,這大概是他在地球上的最後一次暑期旅行。我想要勸阻他時,他卻親切地揮手拒絕了。想必他對此更清楚,而且被驗證了。

  德國大使館的霍特先生躺在鼓樓醫院裡。一次在長江上作舢板射擊比賽時,他後面的人一顆鉛彈打中了他的小腿肚。他在一艘英國軍艦上作了急救包紮。(在戰爭中人們什麼事都會碰上!)偏偏是打中了小腿肚!要是再高一些也許會更消受些。不過,我還是不批評為好。我自己在非洲時不也是這麼做的,只是那時沒有打仗。我要去請教一下,我是否應該為他受傷的小腿肚授予他一枚「抗射擊嘉德勳章」(譯註:1350年愛德華三世頒發的系在膝下方的英國最高級勳章)。我相信,我應該這麼做!

  有家報紙報道說,上海的德國領事館就日本人轟炸在上海的德國領地提出了抗議。中方和日本都否認了這期間出現的有關和平的謠言。

  《大陸報》(南京版)的一個編輯說,南京人已經習慣了日機的空襲。這說法顯得有些誇張。他還說空襲警報信號已經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飯。不過這個情況倒是確確實實的!第一次警報時,人們根本不走出辦公室,最多是機械地整理好辦公桌上的東西。第二次警報時,我才吩咐勤雜工把裝有最重要藥品(胰島素)和包紮用的材料等東西的手提包拿到防空洞里去,再打開房子里的所有門,使之不被可能有的氣浪摧毀。同時指示辦公室勤雜工站到外面去觀察天空,等敵人的轟炸機飛近了再通知我。當天空響起發動機的轟鳴聲時,當然就意味著得趕緊了。大家隨即從房子里跳出來,朝四周看看,假如出現了危險,碎片滿天飛,就趕快奔進防空洞里去。可是,一旦敵人的大型轟炸機飛到一定距離時,人們又會出來張望。這種行為並不總是明智和安全的。但蹲在防空洞里也並不是一種快樂,何況,有30個人一同蹲在裡面。如果響起了警報解除信號,危險過去了,大家就又平靜地去做各自的工作,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當然,有時還會熱烈地討論一下轟炸的程度以及可能造成的損失,但是不久就會平靜下來。大家都在忙著工作,要想一些別的事情。



                10月21日

  今天夜裡3點鐘收到一份電報,說沃爾特馬德先生今天下午乘汽車抵達。但願他運氣好,我們希望他一路平安,那段路幾天來一直受到日本人的猛烈掃射。

  上午8時,天空萬里無雲,一個極好的航空天候。

  9時15分響起警報;9時55分又解除了。我們沒有見到飛機,它們也許是在南京前面就改變了航向。最近,如果日機的飛行目標位於浦口的北面,它們就會繞過南京。

  我在去下關電廠的途中,拜訪了施羅德博士。他的夫人還在漢口,很想到這裡來,但不許她來。施羅德博士考慮是否可以讓她佐到「庫特沃」號船上去。我勸阻了他!施羅德博士不大相信克蘭茨教授去世的消息。據他所知,克蘭茨和夫人幾個月前就已在回國途中。看來是他們對溯江而上的情況不甚清楚。施羅德博士還不知道施特雷齊烏斯的夫人已在不久前去世。我在施羅德的住房裡發現了里爾茨先生丟失的最後一隻箱子,我要把它帶回去,把他的全部行李都放在一起。我正想到電廠去時,12時30分響起了警報。我剛好還來得及坐汽車趕回家。大家在那裡很是激動。躲到我防空洞里來的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會講德語的職員們說,他們從上海和南京之間各個支行得到的電話消息稱,日本飛機在飛往南京的途中投了毒氣彈。我們沒有防毒面具,只有簡單的用浸過六胺或醋的漂白薄紗布做的口罩。我檢查全體躲在我這裡的人是否都有這種口罩,我的手提箱里一直都放著這種口罩。女人們都只有一條手帕或小毛巾。我讓人把我餘下的最後一些口罩分給她們,這些口罩我原本是要剪開作繃帶用的。正在關門的一瞬間,院子里又來了3個尋找防空洞的窮孩子。他們瞥見我時撒腿就跑,但我又把他們喊了進來,安排在防空洞中間的位子上。我的目的是使我的客人們以此為榜樣,懂得在危急關頭每個人都是同樣重要的,不管是富人還是窮人。

  日機飛來了,但卻是在藍天里,非常高,幾乎辨認不出來。四面八方的高炮中隊開火了,天空中瀰漫著薄薄的榴霰彈雲。我命令所有的人躲進防空洞,我也在裡面待了幾分鐘。在南面(可能又是城外的飛機場,日本人干方百計地想要摧毀它),炸彈一個接一個地落下去。再次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我聽到敵機同時在北面及南面轟炸,一定是投下了大批炸彈。我們耐心地等待著惡魔離開,我們無法確定他們是否投了毒氣彈。謝天謝地,我們的健康沒有受到損害。下午2時(一個半小時以後),危險過去了。我派人用汽車去接里貝回來吃飯,這段時間他躲避在揚子江飯店。午飯燒焦了的廚師在罵娘。看來,每個人都有點自己的煩惱。

  各家報紙報道說,日本人在上海附近突破了中國防線,在蘇州附近又有兩輛載有外國人的汽車遭到了日機的襲擊。



                 10月22日

  早上8時,沃爾特馬德來了。他是今天夜裡1時到達南京的,但為了不打擾我,他住到了首都飯店。從上海到南京用了18個小時。他曾相信中華特別快車公司會在8個小時內將他送到這裡,但是,這家公司所謂的德國司機實際上是一些失業的猶太人,他們對開汽車並不太在行,不過是為了掙錢。車費是每人75元。這些猶太司機中有一個人的行為令人討厭,大使館想要沒收他的德國卐字旗,認為他作為猶太人沒有資格擁有這種旗子。

  雖然陽光燦爛,但上午是平靜的。我和「電量計先生」(譯註:「電量計」在德語中和沃爾特馬德先生的名字諧音)①去拜訪了哈普羅公司,15時20分響起了警報。在城南(大校場)投下了一批炸彈。儘管沃爾特馬德先生給我從上海帶來了極好的蔡司望遠鏡,但我們仍沒有見到飛機。16時15分警報解除。



                10月23日

  美麗的秋日天氣,陽光燦爛。

  8時45分有警報,10時15分警報解除。我們沒有見到飛機。

  11時再次響起警報。飛機飛得很高,我甚至用瞭望遠鏡也沒有發現。12時警報解除。我們正要去用午餐,12時20分又響起了警報信號。這一次榴霰彈雲密布天空。根據猛烈的高炮火力判斷,一定是在無法看見的遠處出現了日本飛機,我用望遠鏡發現了正在飛行的3架日本轟炸機在我們房子上方很高的地方,它們的上方還有一架日本飛機在交叉飛過去,看上去正燃燒著,後來鑽進一陣煙霧中消失了。情況看來挺危險,最好還是進「英雄地下室」。城南和城北遭到了持續的狂轟濫炸,估計投下了將近30枚炸彈。瀰漫的塵霧衝天而起。13時15分,一切過去了。我多次試圖開車出去,到鐵道部去,到中國銀行去,但均被街上的軍人和警察趕了回來。直到下午才平靜下來。這是星期六下午,現在我可以去做被延誤的工作了。傍晚時分,我正在寫信,電燈熄了,我點亮蠟燭繼續寫。我和沃爾特馬德先生、里貝和阿曼3位客人共同進餐。然後我們度過了一個平靜而舒適的晚上,消滅了最後的3瓶啤酒,那是傭人在某個地方沒收來的。現在只有味苦的杜松子酒和威士忌,蘇打水也喝完了,算了!我們就喝茶吧,茶葉有的是。

  明天是星期天,中國人說:日本人在星期天從不進攻,至今只有兩次例外。哦,你不會搞錯吧!!

  晚上收到了從上海來的第二副望遠鏡——一副18倍望遠鏡,是德倫克哈思先生給我弄到的。現在我配備瞭望遠鏡,真像一個參謀長。只要住在對面的蔬菜商有黃油賣,我用這副望遠鏡甚至能把他的最新的黃油價格看得清清楚楚!太不可思議了!奧托,這副望遠鏡將來一定要送給你,你可以在巴伐利亞山區派上用場,當然我多麼希望將來能和你一塊兒上山,但是有這個可能嗎?



                10月24日

  星期日,一碧如洗的天空。韓(湘琳)先生和他的朋友們真的搞錯了,10時30分響起了警報。在城南和城北,炸彈和榴霰彈再一次雨點般地密集落下。事後據顧問們告訴我,我們經歷了一種形式的周年紀念日:昨天在南京投下了第700枚炸彈。絕大多數炸彈落在城南的飛機場。11時55分,危險過去了,餘下的時間是平靜的。我和沃爾特馬德散了一會兒步。我們發現,在中國老闆開的所謂的德國肉店的櫥窗里放有愛福牌啤酒,我們趕緊把庫存的9瓶全買了下來。埃利卡·布瑟幸福的未婚夫克勒格爾來探望我們,我們一同喝了咖啡,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幾個小時。司機劉每當遇上警報時,為了趕快回家去,就會開「驚慌快車」。汽車減震彈簧終於在開「驚慌快車」時斷綽了,汽車不得不再送去修理。我們還聽說,永利錏廠在上次轟炸時受到了嚴重破壞,已不再需要用電廠的電了,因為該廠已不得不停產。看來他們也想使還沒有恢復的電廠再次停工。

  晚上,收音機里傳來不幸消息,說日本人已攻下了上海前線太倉城。假如這個消息確切(而這不是我們所希望的),我們可能不久就會和上海完全切斷聯繫。



                  10月25日

  美麗的秋日天氣,十分平靜。

  我相信,日本人知道今天我要慶祝28周年結婚紀念日,所以特別照顧。妻子發過上次的電報后可能已到北京去了(就是說,日本人把「北平」的名稱重又改為了「北京」,現在就只差他們把現在的「南京」改稱為「南平」即「南方和平」了——它與狂轟濫炸真是多麼相稱!)。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給在天津的老地址拍了電報,著實出了不少汗,因為用英文寫東西不是那麼輕鬆的。不信你試試看!在節前的快活氣氛中,受傷的霍特先生獲得了「抗射擊嘉德勳章」,就是說,是一個系在白色襪帶上並寫有「霍尼(譯註:霍特的呢稱)也許是想錯了」字樣的勳章(取自我的勳章箱子),圖案為兩枝交叉的火槍,包裝是一隻藍綢面子和白綢襯裡的雪茄煙匣子。效果相當不錯!霍特幾乎笑得傷口也痊癒了,並且完全沒有預料,全世界都在說:這隻能是拉貝做的好事!

  妻子請韓(湘琳)先生給我送來了4大盆紫莞花(讀作:菊花),除此之外,我還收到了她的兩首詩(一首是她自己寫的,另一首隻可能是出自察恩之手),同時她還在裡面附了一張奧托的照片,就是孩子在以前送給我的那張照片,後來被她從我這裡偷走了,這件事她也許早已忘記了。多多多……謝了,妻子!!我真是高興!!此外,我又收到了妻子的兩封來信(10月15日和16日的),其中一封是通過德國大使館轉交的,一定是由目前在上海的特勞特曼夫人帶來的,大使到她那裡去過。

  中國人全都垂頭喪氣的。上海傳來的壞消息看來已得到了證實。現在情況怎樣了,我們還不知道。

  烏拉,剛才又收到了奧托從薩勒姆寄來的一封信,落款日期是9月26日。快活而又無憂無慮的奧托正在參加摘梅子和拾蘋果的勞動。我為奧托·拉貝不久就要成為一名士兵而高興。祝我的孩子幸福!

  下面是我收到的禮物。

  察恩的詩:

  你的兒子
  現在你成了一個大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顯示出你的才幹吧!
  願你朝氣蓬勃,邁入生活!
  願你大膽勇敢,萬事成功!
  你是我樹榦上長出的分枝,
  如今已變成一棵獨立的大樹。
  給它泥土吧,而不是沼澤和泥濘。
  擴大空間讓它根枝蔓生。
  讓清新的風,
  搖曳和擺動枝枝葉葉;
  讓綠色枝葉的花環,
  高高豎起向著太陽!
  讓鳥兒在樹枝間歌唱,
  世界多麼美麗如春天!
  天際會怒吼,會呼嘯,
  要迎著風暴,
  挺直站立,絕不屈服。

  現在你是一個大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是人材之林中的一根棟樑,
  儘管有石頭,有窪地,
  你健康快活而自豪地聳立著!

  妻子的詩:

  紀念1937年10月25日

  朦朧的預測已經變得明晰,
  命運從不是偶然幸運的產物。
  人生的道路如同行星的軌跡,
  唯有大智之道在宇宙中運籌,
  才能決定是合是分。

  多拉
  1937年10月9日於天津



                10月26日

  航空天候!但上午仍很平靜,我們可以安心地去做我們的工作。14時30分有警報,15時15分又解除了。我們沒有見到飛機,但是據說在飛往南京的途中發生過激烈的空戰和轟炸。16時又響起了警報。我用18倍的新望遠鏡,第一次在我的頭頂上方看到有7架轟炸機,我隨即迅速地向後退了幾步。我一放下望遠鏡,就幾乎看不見飛機了。由於望遠鏡放大的倍數很高,我把敵機的距離搞錯了。我必須先習慣這一點。日機在城南方向又投下了一批炸彈,16時15分,危險過去了。

  里貝先生完成了在電廠的工作,他可以到長沙去了,上海卻發來了電報:「等待信示。不要急於結束工作!」我在西門子洋行工作了27年,還沒有收到過這麼好的電報,我真想也成為一名渦輪機裝配師。為此我在下午買了一隻中國鋼盔,一方面為了留作紀念,另一方面是防止上海總部電訊部來電話揍我的腦袋,因為我收取炮兵學校過去的外欠債務進度太慢。各家報紙報道說,太倉仍然在中國人的手裡。但從這裡人們的臉上看得出情況有些不真實,肯定已經被攻佔了。無論如何,我們德國人在揚子江上還有「庫特沃』號輪船作為最後一個避難處,這確實令人寬慰。我看到過這裡的政府已經溜過一次。這種事還會再次重複。以後城裡是否還能保持秩序是個大問題。

  有家報紙說:在從1937年8月15日至10月15日對南京的65次空襲中,已有200人喪生、300人受傷。此外,日本人承認,他們在上海至今已被打死1萬人。



               10月27日

  日本人攻佔太倉的消息現在已得到中國人的證實,後者現在已撤到了他們所謂的「興登堡防線」。上海的郵件、電報之類還收得到。據說,甚至還可以坐火車到達上海西站。上海是一片混亂!戰鬥想必十分激烈。在國際租界的邊界處的戰鬥中,歐洲人也受到了日機的掃射。有兩名德國人受傷,一名英國士兵被打死。接著,英國士兵得到了守衛這一段國際租界的命令,射擊任何一架飛越國際租界邊界的日本飛機。

  今天,南京這裡十分平靜,儘管是很好的航空天候,但完全沒有空襲或警報。我不斷聽到關於日本人在使用毒氣彈的傳說。據說已有200箱帶紅十字標記的日本彈藥運到了上海。施爸爸(譯註:指後文的施佩林先生)家庭生活的下述經歷,說明目前上海局勢不是「完全沒有」問題,在此,要感謝我,我把它重複一遍。如有不妥,我保留意見,不承擔責任。在施先生住房的附近落下了幾枚很大的炸彈,把許多房屋炸得稀巴爛,甚至後來還在報紙上作了報道。施爸爸隨即打電話要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到他的辦公室里來,他認為那裡要安全些。當一家人終於到他那裡時,他正等得相當不耐煩。他開口就對他們說:「你們在哪個地方待了那麼長時間?」「我們沒有能很快找到媽媽。」小女兒回答說。「哦,哦,她躲到哪裡去了呢?她不可能在家裡走失的。」最小的孩子(用格蕾特爾·加爾博的語氣)介面說:「她躲在衣櫥里!爸爸,你能猜得到嗎??」



                10月28日

  天空有些雲,儘管如此,9時10分還是有警報。但只是一場虛驚,9時40分就取消了。除此以外,這一天很平靜,是工作忙碌的一天。晚上出了一點小事,據說調皮的廚師蔡為晚餐準備了乳酪,但吃飯時卻沒乳酪。我發了火,罵了他,並說要在下月1日就解僱他。他鬥不過我,轉身就走開了。走就走吧,就我而言,我不會讓步,我要我的乳酪1



                10月29日

  下雨天,估計日機不會來。我不得不慚愧地承認,廚師和乳酪都成了完全次要的事情。上海防線的戰鬥對我們大家的情緒都產生了影響,在這場戰鬥中,除去雙方都有巨大損失以外,其他一切肯定也都超過了至今有過的程度。這樣,日本人在上海實際上也許已經或接近達到了他們的目的。我們不相信他們會向中國的「興登堡防線」發起衝鋒,雖然誰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究竟還有什麼打算。中國人不是沒有進行過英勇的防守,我們現在看到的已足以證明,他們維護了中國軍隊的聲譽。我們在這裡作過許多估計和討論,日本人是否能夠突破揚子江上的水雷封鎖區,並攻佔揚子江的防禦工事。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南京就會面對日本的艦隊,那將會是一個令人痛心的結局,不過我們還沒有到這個地步,也有些人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沃爾特馬德昨天繼續旅行到漢口去了。里貝還在這裡,他在結束了電廠的2號渦輪機和3號渦輪機的修理工作以後,就打算要離開,何況電廠最近已將渦輪機停機,因為永利錏廠這個用電大戶仍然沒有投產。現在卻突然來了指示(可能是蔣介石統帥的),要求全部機器應該立刻開機。中國各家報紙報道說,日本人已將帶有黃十字標記的350箱毒氣彈藥運到了上海。(他們是否想用來對揚子江的防禦工事施放毒氣?)皮爾納少校帶來一個壞消息說,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已岌岌可危,由於上海爆發戰爭使它損失慘重。據說提供這個銀行資金的一些較大的康採恩已被日本人摧毀。我至今還未能證實這個消息。施彭勒告訴我,他聽到皮爾納的消息后,從上海商業儲蓄銀行提出了他的存款,鐵道部不想以英鎊簽發期票。我感到真滑稽!難道歐洲的形勢尖銳了?今天報紙上發表的一篇文章「陰雲密布」,也不適合安撫情緒。偏偏又來了這樁倒霉事!

  據說蔣介石夫人乘車去上海途中,汽車駛進了一條溝里,她從汽車裡被拋了出來,折斷了幾根肋骨。據說在太白岩(譯註:即採石礬)附近(在去蕪湖的路上)一艘裝有300萬元彈藥的中國炮艦,被日本轟炸機炸得粉身碎骨。皮爾納聲稱見到了這一情況,並說也知道這是間諜活動造成的?!勞膝施拉格爾從北戴河經過上海回到了這裡,給我帶來了妻子在天津為我購買的胰島素。這東西我現在有了3個月的儲備。

  我收到了西門子電氣總公司寄來的100份1938年的德國記事日曆,作為送給客戶的聖誕禮物。辛施兄弟公司從漢堡寄來了每年都要提出的請求,要求寄送聖誕包裹。辛施公司的人還附上了一張十分精美的漢堡冬季風景明信片,使我們的「心腸完全變軟了」!天呀,聖誕節——我們還一點也沒有想到!今年我們會在哪裡過聖誕節呢??——喂,你別哭,拉貝。過去你可不是這樣的!!

  下面這些詩句是我趁腦子清醒的時候寫下來的:

  和人人都相干
  我一再有把握地說:
  哎呀,要理智,
  蹲在防空洞前,
  這可是缺乏理智!
  首先,因為轟炸機的炸彈
  大都是從上面落下的,
  高空也會掉下碎片,
  擊中誰,痛得要命,
  如果劈啪爆炸,不及時走開,
  你肯定會說:啊——我想,
  還有足夠時間躲開,
  我只想看一下……
  別說廢話了——快些吧,
  走進你的「英雄地下室」去!
  你的理智在命令你!



                10月30日

  下雨天,多麼美好的雨天。「庫特沃」號已決定駛往蕪湖,去裝運剛剛挖出的煤。女士們全都離開了船,在這段時間內留在「危險的」南京。

  收到了妻子10月17日和20日的郵件。烏拉!妻子在天津的《華德報》上讀到了我關於在南京慶祝收穫感恩節的文章,重新獲得了勇氣。這就對了。妻子!這文章首先是為你寫的。你立即就理解了,使我很高興。



                10月31日

  雨還在靜靜地下,好極了。我們根本就不想有比這更好的天氣。

  上海的戰鬥在緊鄰外國租界區的地方繼續進行。戰鬥中又有一批人員被打死,其中有3名英國士兵。另外有一批過路人受了傷。所有外國人,當然還有全體中國居民,交口稱讚500名或800名中國人,他們在被切斷聯繫的情況下,仍然在一個倉庫里(譯註:指上海四行倉庫)英勇地抗擊日本人,表現得視死如歸。我在報紙上讀到了第一批和平序曲,不過也只是看上去像是那麼回事!沒有橄欖枝的和平鴿,一點用處沒有。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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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04 | 只看該作者
拉貝日記(三)上

               11月1日

  天空稍有雲層覆蓋,但是沒有空襲。我們可以安靜地做我們的事。



                11月2日

  雨大滴大滴地下著,看不見山,一切都淹沒在雲層中。儘管如此,9時15分響起了警報,我們不得不中斷我們例行的商務訪問。9時30分,一架中國飛機在離我們房子僅200米的高處一掠而過,警報就又解除了。我聽說,如果有中國轟炸機升空,現在也發警報。人們想以此防止暴露中國人隱蔽自己飛機的地方。L. A. 施密特先生從上海發來電報說:「請電告需要的食品。」背後肯定包含有妻子的極大擔心。她想在天津給我寄一箱鬆脆麵包,但未辦成,現在要由施密特先生來做了。我答覆說:「非常感謝。目前我有足夠的食品。」因為我確實還有我需要的一切東西,鬆脆麵包片沒有的話,黑麵包也行。我剛從醫生處回來,血糖正常,只是有時心悸得厲害,凌晨3時更為嚴重。這是神經性的現象,也許是可以醫治好的,我想試試看,也許是我用的胰島素太多了。

  根據蔣介石的命令,「敢死營」的尚存者撤出了倉庫。蔣介石做得對!倉庫里已有將近100名士兵喪生,最後的人員撤出時還會有損失,然後這個插曲也就此結束。但它也提供了這樣的證明:如果有必要,中國士兵也會死得其所。



                11月3日

  還是出色的下雨天。14時45分有警報,但15分鐘后又取消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要發警報!也許只是想干擾我的午睡,他們連一丁點兒快活也不想讓人享受。這裡的一張報紙上最近有一則簡訊說:當局即將對城內的全部防空洞進行檢查,檢查它們是否頂用,就是說,它們建造得是否牢固,是否具有足夠的保護作用。我當時並未重視這則簡訊。現在有人偷偷地告訴我,這是我在上海德文報紙《遠東新聞報》上那篇署名「老鴰」的恢諧文章的後果。儘管不是這麼回事,但他杜撰得很好!這正合我意。也許並沒有檢查出多少問題,雖然在那則報紙的簡訊中提到過,對那些不完善的防空洞必要時將予以重建或修理。遺憾的是,只有十分富有的人才會建造得起一個真正的抗轟炸的防空洞。為此需要有很粗的樹木或是鐵軌,相當多的黃沙和更多的鋼筋混凝土!這些東西可惜我們都沒有!統統沒有!



              11月4日、11月5日

  天空雲層密布,不時下雨,沒有日機到我們這裡來。糟糕的是,我患了重感冒。頭痛,低燒,咽喉痛,嗓子沙啞,咳嗽,脈搏每分鐘95次,心悸,使我整夜都沒有睡覺。醫生說:「並不嚴重!!」好吧,我想我是病了!不過,一定是我有什麼事搞顛倒了。因為,今天夜裡有過「警報」,我肯定是沒有聽見,因此我還是「傻乎乎的」!不能再這樣下去!醫生隨即給我(估計是治「傻病」)開了葯特靈、洋地黃、丫啶黃、阿達林和溴劑。另外,我還主動服用了阿司匹林。我看到賬單(今天這裡的葯價是原先的3倍)時,我的病已好了一半,但願另一半會便宜一些!只是不要讓妻子知道,否則她會毫不顧及日本人,沿著津浦鐵路的路軌從天津步行跑到南京來。此外我還在考慮,在特勞特曼夫人(德國大使的太大)到達這裡后,我是否也讓妻子來。大使能做的事,我們也可以做嘛!!儘管我認為這確實是不明智的!



               11月6日

  如果一個漢堡人和一個柏林人走到一起,通常都會產生意見分歧。這肯定是出於古代他們好爭論的原因,就是說,他們每個人都自稱有最偉大的」快舌」,也即最偉大的辯才。我當然站在漢堡人一邊。漢堡人說話也許會誇張,他們的話也許要打些折扣;但柏林人純粹是「吹牛皮」,這就更差勁了!例如柏林人說:「傻瓜就是傻瓜,是無藥可救的,即使阿司匹林也不頂用!」這不對!阿司匹林對我就起了作用,今天我感到已有起色。3天的蝦蟆腫病之後,今天又動筆寫日記了。謝天謝地!

  日本人對我的病(我患了重感冒)照顧得令人肅然起敬。前3天幾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至少在南京是如此。總的戰局對我沒有什麼影響,因此我的身體已經復原了。

  中國人對目前正在布魯塞爾舉行的九國會議寄予很大希望。他們總是認為,您應該看到,美國一定會幫助我們!哎,但願是這樣。但我並不相信這一點。在英國已經出現了公開的抱怨聲,說英國與日本的貿易減少了,因為英國在日本遭到了憎惡。一旦事關「鎊」或「美元」,那就不是鬧著玩的了,英國或美國都是如此。第一是做生意,中國人民以及諸如此類的事還遠遠輪不上呢。有人說,現在英國需要大力保護在中國,尤其是在揚子江沿岸的貿易利益。幹嗎要和日本打仗呢?不,還是不要打!!況且在日本也投了資,而且為數不少。英國是這樣,美國也是如此。由此可見,對整個會議又能寄予多少希望呢?他們一定會竭力促成一個折衷的和平。但是中國不想要這種和平。中國要求九國予以保證,它目前正在捍衛的是不可侵犯性。也許通過發布實施制裁會有幫助,可是即使這一點也是成問題的,因為日本已經發出了這樣的威脅:一旦用制裁措施給我們製造麻煩(石油禁運等等),我們就加強對中國海岸線的封鎖,就是說,歐洲國家和美國至今還享受的一切特權就要中止。然後日本就對中國宣戰!在此以前還只是一種「友好的爭論」!可憐的中國呀!

  我們讀到中國軍隊在上海抗擊紀律嚴格的日本部隊的有關報道時,確實是驚訝的,而且那還是一支徵募制軍隊(雖然南京政府規定了普遍義務兵役制,但並沒有得到實施)。雖說是向上海派出了由德國軍事顧問訓練的(據說這些顧問三分之二已經陣亡)南京最好的部隊,可是如果得不到足夠的裝備,即使是最好的部隊又能有什麼辦法?在裝備方面實在差得太遠了!日本的現代化軍隊裝備有重型火炮、無數的坦克和轟炸機等等,力量遠遠超過了中國軍隊。這些都是不可忽視的問題。日本當然最明白為什麼他們的進攻不可等得太久。再過四五年之後,它面對的就是一支中國的人民軍隊,這支人民軍隊有很大的可能會戰勝它。這個風險日本人是不願意冒的!



                11月7日

  還是傾盆大雨的天氣,完全像我們所希望的!

  最近的伙食不太好,但我還沒有弄清楚是「戰爭問題」還是「傭人問題」。我們的管家請了3天假,在他不在期間,他叫來了一個替工,令人無比高興的是他會講一口地道的無可否認的上海洋涇浜英語。今天早餐時我們之間有過如下的交談:

  主人:你過來!火腿和煎雞蛋吃起來有魚昧,這是怎麼一回事?
  傭人:雞也沒有辦法,主人,現在已沒有真正吃的東西了,只有吃魚了。
  主人:可是黃油也是這個昧道,難道你認為奶牛也只有吃魚嗎?
  傭人: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主人,我要去問問它。

  現在我真的想知道,奶牛將會回答什麼!如果他把煎鍋清洗一次,也許就會把鯨油的味道洗去。我將對此提出建議,因為很有可能我的那些防空洞的客人都是用的這隻煎鍋——就是說,我的煎鍋!

  除此以外沒有什麼新聞!



                11月8日

  今天是一段時間雨天後的第一個晴天,天空一碧如洗,而且沒有轟炸!值得尊敬的日本老爺們不是忘記了我們,就是在上海忙得不可開交。下面防空洞那裡看上去漆黑一團!

  今天我們在這裡搞「大掃除」。城裡到處都在排干防空洞的積水,一些地方有軍人和消防人員在幫忙。我這裡不需要幫助。我們的「英雄地下室」里雖然已有2英尺深的地下水,可是我們自己把它抽幹了,就是說,用的是水桶和食品罐。

  我外出作例行的商務訪問時,聽到了相當多的壞消息。看來在中國人中間正在逐漸蔓延一種「准赤化情緒」。里貝先生不久前已經告訴過我,電廠的工人們在一定程度上都染上了「紅色」。有人直接問過他,成為一個共產主義者是不是更好些?俄國人似乎在這裡暗暗地作了大力宣傳。今天有個商務方面的朋友(一個在美國上過大學的人,我不想說出他的姓名)私下裡對我說,全體有文化的中國人都認為,如果美國人和歐洲人在布魯塞爾的九國會議上拋棄了中國,他們都會投向布爾什維克主義。中國人對日本人的憎恨如此強烈,以致他們寧願受俄國的控制而不是日本。多麼周到的考慮!!謝謝!!究竟還會把中國引到哪裡去呢?據說與上海的公路聯繫從昨天起就中斷了。第一次沒有收到上海的英文報紙(即11月7日的報紙)。



                11月9日

  美麗的航空天候,但沒有空襲。

  這很可能與上海的戰事有關係。上海的報紙今天也沒有到。上海的電台廣播說,上海陷落了,就是說,上海地區內不再有一個中國士兵了。這樣,南京和上海的聯繫完全被切斷了,只要陸路不通,就不能恢復聯繫,至少暫時是如此。至於水路能否通行,需要過幾天再看。類似情況在1932年初這裡已經發生過一次。如果除了上海郵件一時到不了,再沒有其他什麼問題的話,我也就算了。但是,很有可能會隨之產生與此相關的這個或那個問題,例如缺乏食品等。那時會變得怎樣,暫時誰都不知道,我更是一點不知道。

  韓(湘琳)先生說,中國人即使必須退到西藏,也不會講和。但韓(湘琳)先生一個人的話是算不了數的。在上海的日本將軍松井10天前曾預言在11月9日將中國軍隊趕出上海。他言中了。他同時還聲稱,隨著上海的陷落,戰事也就告結束。如果他在這件事上也言中的話,我不會反對。中國人確確實實英勇地進行了保衛!連日本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中國人之所以不能贏得戰爭,是因為他們缺少日本人的現代化技術裝備。我們從收音機里聽到,太原今天也陷落了。這樣,就如同我們說過的,我們在這裡暫時就無計可施了。假如說布魯塞爾九國會議真的沒有作出中國同意的而又不丟面子的決議(目前看上去很有可能),我認為,日本人將會採取的下一個步驟是,全力把中國政府即蔣介石統帥趕出南京。我可以設想這事也不會太難。據我的判斷,日本軍隊要從陸路上推進無疑是不容易的,需要突破類似「興登堡防線」的戰線,會有重大的人員傷亡。要征服水路也不是那麼容易,至少得清除揚子江上的水雷封鎖,要摧毀江陰附近的要塞。就我聽說的,日本軍隊只有用大規模的毒氣進攻才能實現,我相信日本人實際上也會這樣做的。

  不過還有一個另外的途徑,也即以前已經宣布過的,加強對南京的空襲。據別人告訴我,日本人目前在上海擁有將近600架飛機。據說前幾次大規模戰鬥時,在大批殲擊機和護航機的掩護下,有60架~100架轟炸機同時投擲了炸彈。如果這樣的一支空軍部隊進攻南京,毫無疑問,他們定會達到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上帝保佑)不會到這一步。萬一真的到了這一步,到那個時候我寧願待在「庫特沃」號輪船上。不過,別說不吉利的話了!你這個呆瓜!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我們還是別去管那種預言了。冥思苦想得越多,一個人的情緒就越糟。一場現代化戰爭就是地球上的一座閻王殿,我們在中國正經歷著這場災難,若與歐洲一場新的『世界大戰相比,也許它意味著只是一場兒戲。但願善良的命運保佑我們免受此難!!

  多麼有趣,剛才收到了北方來的郵件:妻子10月31日從北平來的信,奧托10月6日從薩勒姆來的信,格蕾特爾10月9日從哈爾特恩來的信,並附有維利10月8日從柏林給她的信,連烏爾西(譯註:拉貝對其外孫女烏爾蘇拉的呢稱。1996年12月,烏爾蘇拉·賴因哈特夫人在紐約將《拉貝日記》公之於世。)也附了一張自己畫的畫。這是我在一天內收到的全家的好消息。奧托告訴我,他在去慕尼黑入伍之前,想於10月25日去探望格蕾特爾四五天。格蕾特爾得到柏林來的消息說,維利又要到中國來了(但願這是真的!)。其實維利是孤身一人住在柏林。



                11月10日

  陰天,雲層很低。儘管如此,13時15分響起了警報。約有9架飛機在城市上空交叉飛行,高射炮對它們進行了猛烈的射擊但毫無成效。前前後後一片爆炸聲。當高射炮彈的碎片開始在周圍屋頂上劈里啪啦作響時,我立即命令大家躲進防空洞。只有里貝除外,他正站在學校走廊里用我18倍的蔡司望遠鏡觀察天空。每次,當我們躲過了這樣的「暴雨」安然無差地走出來時,我總是很高興。可是,現在督促人們及時躲進防空洞卻越來越難了。因為老天保佑,至今還沒有出過事,他們也就變得麻痹大意起來。要是我在當時不偶爾狠狠地發一通火,他們就不肯相信會有危險。我們的防空洞被水泡得很軟,我們辛辛苦苦地把地下水弄出去。我們不得不連續幾個小時地排水。什麼都又濕又滑,今天我就從台階上筆直地滑了下來,把我的褲子搞得很臟,還丟了臉。為了不再發生這種事,現在一定要砌一個磚石台階。14時45分,危險過去了。我注意到沒有中國的防空飛機升空。難道已經沒有防空飛機了?也許這不足為奇!

  今天,我們的辦公室勤雜工和傭人被徵召去當兵了。他倆約為30歲出頭至35歲左右,他們可能只是早上受訓幾個小時,因而白天的其餘時間是有空的。

  現在我們這裡只有《遠洋電訊服務》的消息來源了,它是《大陸報》(南京版)的一張對開四版的小報,通常只是「遠洋電訊」的翻版,它試圖以令人感動的方式在簡短的「編者說明」中掩飾中國人遭受的巨大損失。只要我們能聽到上海電台,我們當然就會知道發生的事情及其嚴重性。我們已不抱太大的希望,目前的形勢「很難說」。對此我們也不得不聽天由命!從上海前線回來的軍事顧問們報告說,前線的後方有一批輕傷士兵在四處流浪,不守紀律。人們在夜間只有手裡拿著毛瑟手槍才能出門!

  11月8日一篇發自東京的「遠洋電訊」很有意思,它報道如下:

  六國清楚地知道,為什麼他們不能指責日本人違反了「華盛頓協定」。因為這樣日本就更有理由可以向英國和美國提出這樣的指責。例如1923年3月23日,美國和英國炮艦轟擊了南京,而且這種行為當時是得到美國同意的。他們似乎要我們日本人相信,1927年英國炮艦和1930年美國炮艦對中國敵意的進攻也只是自衛措施。這樣,理所當然地他們也必須同意日本擁有同樣的權利!

  一著高明的外交妙棋!那時,其他國家都在反對中國的布爾什維克主義,或者說他們是在保護自己不受布爾什維克的侵犯。今天,日本這樣做,大家卻叫嚷起來!如果戴上一副日本眼鏡(歐洲就有一批人戴著這樣的眼鏡到處遊說),世界看上去就是另一個樣子!



               11月11日

  哈哈,雲層密布,而且是厚厚的雲層。我的防空洞里的水「幾乎」已經排幹了,砌了好幾級挺漂亮的磚石台階。我們已準備就緒!上午的情況還好,一切都很平靜。可是到了下午1時15分,里貝和我坐在那裡用午餐。傭人說,警報響過了,我們應該稍微吃快一點。我們沒有聽到第一次警報信號,因為上海電台的音樂太動聽了。儘管在打仗,那裡可還在慶祝世界大戰停戰紀念日。我們剛剛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就響起了爆炸聲。我們數了一下,有9架飛機,其中的重型轟炸機正慢慢地朝我們的房子飛來。後來有一架向下低飛時,我已進人防空洞,我的中國客人們都一個不缺地躲在裡面。只有里貝還在外面,他認為有以前學校校舍大門作掩護就夠了。在北面和南面,炸彈雨點般地落下來,各個角落伴有熟悉的高炮和機槍的「音樂」。外面突然響起歡呼聲:高炮擊中了一架轟炸機。轉眼間防空洞里的人都跑光了,大家都想去看看。飛機斷裂成兩半,冒著大火和濃煙栽到地上。我們看見約5名一7名機組人員中有兩人在大火和濃煙中跳了下來(沒有降落傘)。傲慢的轟炸機在20秒鐘后除了留下一些碎片和屍體外,什麼也沒有了。14時15分,一切危險都過去了。

  城內又一次傳開了最驚人的謠言。據說某個政府機構發出了警告,大家必須預先燒好3天的飯菜,因為將有一次大轟炸,這樣就不會有時間燒飯了。這就是說,要在下過8天雨後到處還在滴水的防空洞里蹲上3天。多麼「美好」的前景!但願不要像預言的那樣嚴重。另一些謠言說已在暗地裡開始和平談判。對別人講給我聽的事我都點點頭,表示我知道了,當然我什麼也不知道,我聽說的並不比他們知道的多。不過,我是一隻聰明的「老鴰」,為我的聲譽必須這麼做!

  今天又收到奧托10月11日從薩勒姆寄來的一封信。他還是在摘蘋果,但不會太久了,只有12天了。

  妻子今天收到了我的一份例行電報:「7時,一切都好。Hguk,約翰尼」「Hguk」的意思是「衷心地問候你,吻你」。打電報我也得節約呀!



                11月12日

  雨大滴大滴地落下來,真是幸運。否則,也許有日本人來訪。在證實了昨天這裡不是擊落一架,而是兩架轟炸機以後(對敵人來說,不僅意味著人員傷亡,而且同時還損失了大約50萬元),日本人肯定會很快派他們的飛機前來報復。

  今天一開始就很反常。辦公室雜工蔡(子良)來報告說:「警方要您升中國國旗。」我當然斷然拒絕。身為德國人,我不會升起另一面旗幟來取代卐字旗。雜工蔡(子良)走了,卻把傭人張(國珍)打發來了。他說:「蔡(子良)弄錯了,是請您下半旗(我這裡日夜飄揚著兩面德國國旗)。今天是官方哀悼日。」那就下半旗吧!剛剛下了半旗,我一眼瞥見了日曆,發現今天是已故孫中山博士的誕辰紀念日。這時,我忍耐不住了,把蔡(子良)和張(國珍)責備了一通。兩面國旗再一次升起。原來,警方只不過是提出請求:今天是紀念日,請大家無論如何要升旗。那個退了位的薩克森國王怎麼說的?「我看你們都是心懷嫉妒的共和黨人!」這話我也說給我的下屬們聽了,但是用的是漢語,並加重了語氣!為了和我言歸於好,在購買用來遮蓋防空洞的29張草席時,他們只花了5元錢,這是因為他們主動放棄了扣頭,否則要花14元。如果防空洞不用草席遮蓋,那麼下起雨來就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個類似鐘乳石洞的洞穴。如果一天的開頭是這樣,那麼通常會發生一連串這種事情。

  剛才有一位我連她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德國婦女打電話給我:「啊呀,請您馬上派您的工程師來,我的縫紉機壞了!」「太太,」我答道,「我們是『西門子』,不是『辛格』!」『我知道,,,她說,「辛格』那兒我已經去過了,那人太蠢。我現在到您這兒試一試,因為是一台電動縫紉機!」「我該怎麼辦呢?我明天就讓我們的電話安裝工宋先生去一趟,今天他抽不出身,他在修理黑姆佩爾飯店的電冰櫃。」看來生意又要興隆啦!

  我們收到了一份從香港來的電報,簡略得太過分。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弄清楚,是叫我們去拜見某某長官(某省的司令)。此人據說是西門子洋行的摯友。考慮到今後的生意,我們必須與他保持最友好的關係。香港方面主動提出支付我們接待這位途經此地的長官所需的全部費用。於是,我們查遍所有的旅館,找到了他的落腳點。即刻前往,恭敬地寒喧一番,說了半個小時的甜言蜜語(當然是生意方面的)之後,我們才發覺這位「司令」根本不是我們要我的那位,而是他的什麼第一侍從或諸如此類的人。於是,我板起了面孔,結果那位真正的司令這才露面。事情這樣才算是對了頭。唉——,如此等等,今天就寫到這裡。這類叫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我現在和里貝一起去黑姆佩爾那兒喝上一杯!

  要修縫紉機的那位太大又打來一次電話:「我想要工程師先生下午就來。」「非常樂意,夫人。」(你可以在月光下見到我!)



                11月13日

  我們又一次錯誤地估計了日本人!雖然是很好的航空天候,但是到現在為止,意料中的報復性空襲並沒有發生。我們當然不是為此而誇獎我們的敵人,尤其是剛才從一個上海運輸公司駐本地代表那兒傳來消息說,里貝先生的皮箱和一個木箱全被炸毀了。皮箱里裝著他和他同事埃默爾的冬季用品,木箱里裝著安裝渦輪機的專用工具。這些箱子裝在一輛卡車上,於11月3日駛離上海。箱子在上海到這裡的途中,停在松江時遭到轟炸,給我的一箱食品很可能當時也被炸毀了。從這裡派出去接應卡車的小汽車空車返回,全部貨物喪失殆盡。

  中國郵局毫不屈服!11月5日的信件和 l1月6日~8日的報紙剛剛從上海運到這裡。和往常一樣,上面又刊登著宣傳與蘇維埃俄國友誼的新聞報道。為了慶祝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成立20周年,11月7日的《大陸報》(南京版)出了一份特刊,上面登有許多優秀的攝影作品和文章,自然是大力頌揚蘇維埃的。人們可能以為,蘇俄是人間天堂,斯大林是和平天使。可憐的中國——它受騙了!



                11月14日

  星期天,天氣晴朗,也沒有轟炸。韓先生說:「日本人不喜歡星期天來。」原因何在,他也不知道。「也許他們要休息吧。」這使我想起了我們以前在天津的買辦雍先生。這個人懶得很,只在寫每天的日記時,寫上他拜訪了哪些客戶,參與了哪些買賣。每個星期天,他都以一貫的尖刻寫道:「今天是星期天,休假。整整一天無生意可做!」

  中國人目前都很悲觀,人人都撇著嘴,踱來踱去。這當然可以理解。形勢簡直糟糕透了。上海的電台報道說,日本人清除了南市附近的水柵(即江上用來阻止船隻通行的障礙物),正開著戰艦逆流而上。他們對付了第一個水柵,可能也會用同樣的辦法對付第二個、第三個水柵。我心裡早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妻子把這稱作下意識):日本人有一天會開著他們的戰艦出現在下關的。對於艦上的大炮,我這個漢堡人心裡充滿了敬畏。

  里貝本來想今天早上去漢口,卻沒有走成。除了怡和洋行船上的「甲板間」以外,再沒有其他位子了。本來也想買船票的哈普羅公司是這麼說的。一位哈普羅公司的人打算同日搭乘這艘船,而他認為「甲板間」不夠體面。我要是他,就接受「甲板間」,然後坐進一等艙,等著船長或大副來妥善安排我。英國人對待歐洲人總是彬彬有禮的。



               11月15日

  秋天的天氣,晴朗宜人,彷彿天空里在醞釀著什麼,今天我們一定有客來訪。中午時分,天空布滿薄雲,是理想的航空天候。然而一切仍舊靜悄悄的,直到下午2時警報響起。10分鐘以後,發出第二次警報。2時30分,出現了6架日本飛機。它們遭到了高射炮的猛烈轟擊,但是沒有被擊中。城南肯定還有其他的轟炸機在轟炸,因為聽見那邊傳來機關槍開火的聲音,以及大約15枚炸彈落地的聲音。3時15分,警報解除了。大使館參贊菲舍爾來訪。他想買一部「庫特沃」號船上用的無線短波電台,卻買不到。德國德律風根公司可以提供,但是要等3個星期。他請我問一下交通部,能否出讓給他們一部這種類型的電台。這種做法毫無希望,不過我答應儘力辦。我立刻被拒絕了。

  在交通部里,我確信政府正在準備撤離南京。交通部的走廊上、辦公室里放滿了皮箱和木箱。人們打算遷到揚子江上游的長沙去。我去了鐵道部,那兒的一個雜工偷偷告訴我說,鐵道部明天也要裝箱打包。為什麼?因為日本人已經到了崑山附近,離蘇州大約30里路。有幾個人斷定日本人已經越過了蘇州。但是,這不是真的。上海電台播音員證實了有關崑山的消息。我拜訪了德國大使特勞特曼和夫人,一起喝了茶。在那兒遇見了從太原來的施佩曼將軍。「庫特沃」號可能會先把婦女和其他一些貴重物品送到漢口,再回到這裡接大使館剩下的人員。「中國政府一逃走,大使館就得撤離。」他們這麼告訴我說。否則,就留在敵占區了。正當我考慮自己留在哪兒的時候,施羅德博士夫人和她丈夫來了。我大吃一驚。偏偏在這種危急時刻,施羅德夫人從漢口回到了這裡。她說,她要接她丈夫走。還說要帶我走!天哪,求求你了!!



                11月16日

  雨天,沒有空中來客。但是我心情不好,南京很沉悶,跟暴風雨來臨前一樣。傭人們挨了罵,因為下雨的時候,他們沒有把防空洞遮蓋好。要是我自己不事事操心,就沒有人動彈。他們都像做了催眠術,也像蛇籠里的老鼠。遠洋公司也挨了罵,因為他們拆掉了房子里的一根水管,拆壞了一個洗手盆,弄丟或偷走了一個門閂。後來,我的心情漸漸地好多了!我和默勒(里貝感冒了,躺在床上)開車從哈普羅公司去太古洋行,給他和里貝預訂11月20日從這裡開往漢口的「武陵」(音譯)號船票。所有的客艙都預訂滿了,結果我們只能預訂散席票。不太好,可是路上說幾句好話,也許他們還能在船艙里找到鋪位。最重要的是,他們能離開南京了。

  如同我在大使館里聽說的一樣,「庫特沃」不打算把婦女們先送到漢口了。人們已經估計到了幾天以後局勢的變化,即南京失陷。所以要婦女們11月18日帶著行李上船,然後在下關附近的船上等候消息,看看中國人是否封鎖去漢口的水路。如果封鎖,運送德國人的輪船就不開往漢口,而開往上海。整整一天,我都下定決心在這裡堅持到底。這時候卻聽說,潰退的中國軍隊在蘇州大肆搶劫。這使我產生了顧慮。再說,人們認為,即使日本戰艦從江面上用大炮轟擊這座城市,南京也是會抗擊日益逼近的日本人的。那可太可怕了!話又說回來,這麼多依靠著我的中國人怎麼辦呢??韓先生又預支了工資。他原來想快點兒把妻子和孩子經過濟南送到青島,他在那兒有朋友。現在他聽說這條路不通了。濟南前方的一座鐵路橋(在濼口?)被中國人炸毀了,為的是給日本人前進位造困難。我早看到了這一步,可是沒有人願意相信我。照此下去,日本人會到達離黃河不遠的地方或者黃河岸邊。那時韓先生也許不得不把他的家人也送往漢口。他現在還在等一家關係親密的朋友,讓他們陪著他的家人同行。但願他不要猶豫得太久。

  從上海來了一大堆郵件,註明的日期是11月6日~10日,還有11月10日~12日的報紙。

  禮和洋行的費舍爾先生坐船途經運河等河道從上海回來了。他說瓦茨爾先生這幾天去歐洲出差,卻把他的妻子和孩子留在這裡。還真有膽大的人。不是膽大又是什麼呢?

  剛才我的朋友王先生和他妻子來了。他是軍事通訊學校的工程師,妻子是奧地利人。他倆想上「庫特沃」。我請示了大使,遭到拒絕。妻子可以上船,但丈夫,跟每個中國人一樣,不允許上船。而妻子不願意丟下她丈夫不管。我勸他們立即(儘可能當天晚上)去漢口。他倆傷心地走了。「庫特沃」號只有50個卧鋪,但卻要用來安置112名可能上船的德國人。



                 11月17日

  還是雨天,我們很歡迎。我們現在真的不需要炸彈了,這裡已亂成了一團。整個夜間大街上熙熙攘攘,汽車一輛接一輛,卡車甚至還有坦克一起緩慢而又沉重地、隆隆地向前開。政府的大遷移開始了。聽說中國國民政府的主席林森先生已經走了。我為韓先生一家擔心。他們必須離開,而且要儘快。從上海來了很多遲到的信件,也有鋼鐵聯合公司的電報,都是五六天以前的。現在關注任何一個項目都毫無意義。找不到一個人談生意,所有的人都在收拾行裝,最後連我也不例外!我自己編寫的書已經包裝完畢。現在輪到衣服了,然後是銀器(多好聽啊),剩下的幾件很快裝箱,然後在箱子上貼上我的地址。我從銀行取了錢,因為有人勸我帶現金。反正銀行也要關門了。昨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收到了德國救援委員會的通知(1937年11月16日第一號),其中第五條寫道:每家只准帶一個傭人上「庫特沃」。我讀到這一條時,決定把韓先生當作我的傭人偷偷帶上去。王工程師又來了,他想向我借錢,遭到婉言謝絕。幾個月前,他送他的岳母和小姨子回家時,才從我們這兒借了錢,這筆錢還沒有歸還。我把救援委員會的通知拿給他看,勸他以他妻子「傭人」的身份登上「庫特沃」。他馬上明白了這個暗示,滿意地走了。這樣,他既省了錢,又和他妻子一起同時得到了妥善安置。

  他剛走,埃拉·高太太(高將軍的妻子,德國籍)和她女兒(將軍第一個妻子所生,中國籍)來了。兩位女士前不久剛從北平來,以為這裡一切很安全。幻想!不過兩個人看起來已經了解了情況,她們表示必要(?)時要上「庫特沃」,好像以為別人肯定不會拒絕她們,我看可能也不會拒絕。她們來是請我幫助她們看管這裡房子的,萬一日本人來了的話,我當然一口答應。可憐的拉貝還能派什麼用場呢?!特勞特曼夫人像往常一樣無比客氣、親切,一千次地請求原諒她的打擾,她問我們這座城市是不是真的有220伏交流電。「是的,閣下,我們有!」是什麼使可憐的大使夫人感到那麼煩惱,大使館總不可能去買一台渦輪機吧。原來她擔心的只是一台無線電收音機,特勞特曼博士閣下不敢給它接電源。我在這裡公開泄露此事有些不大恭敬。不過,大使館里出現了一台藍點牌收音機,而我們的裝配工人不會接電源!據說是因為他看不懂標籤上的文字。這可能是騙人,這個懶蟲只會接通他的(德律風根牌)收音機!

  我剛從下關回來,目睹了婦女們和行李上船的情景。中山碼頭十分擁擠,不過一切顯得從容不迫、有條不紊。王太太帶著「傭人」已經到了那裡,施羅德太太和她丈夫也在,還有一大群十分熟悉的人。我現在恐怕也得考慮把我的幾個皮箱送上船去。傭人張(國珍)已經積極地打好了行李。韓先生準備怎樣把他的家人送走,我還不清楚。通往下關的路上,行進著成百上千輛裝滿了行李的人力車,以及跟車的中國人,他們都想乘坐那幾條即將駛往上游的輪船到安全的地方去。新徵召來的士兵隊伍讓人觸目驚心:所有的人都穿著有些破爛的平民衣服,背著行李捲兒,臂上挎著一枝生了銹的火槍。如果連這些人都得不到訓練和軍服的話,可見處境已經十分困難。但願這不會帶來什麼惡果!我現在也聽說日本人為什麼最近能如此迅速推進的原因了。張學良(北方軍)的大約5000名士兵在蘇州拒絕執行命令。聽說蔣介石親自去了蘇州,動用了一個團的精銳部隊,解除了這幫反叛者的武裝。這位統帥可不輕鬆,真佩服他的幹勁!在最高統帥親自干預以後,據說蘇州的中方陣地穩住了。由於日本人的迂迴攻勢,「興登堡防線」也就成了無用之物,隨之而來的是封·法爾肯豪森將軍制定的美好防禦計劃恐怕也要完蛋了。如此出乎意料的事,人們可是沒有想到!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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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04 | 只看該作者
拉貝日記(三)中


11月18日

  雨天!今天連《大陸報》(南京版)也沒有送來。印刷工人可能逃跑了。滿載行李的人力車、手推車、小汽車和卡車還在日夜不停地開出城去,大都開往江邊,因為多數人想去揚子江上游,逃往漢口或漢口以遠的地方。與此同時,從北方來了許多新兵團,開進城裡。人們看來要堅守這座城市。很多士兵看上去十分狼狽。整個隊伍到達時,沒有一個人穿鞋襪,也可能是因為正下著雨。所有的人默默走來,沒有歌聲,也沒有說話聲。一支望不到盡頭、一言不發、精疲力竭的隊伍。

  昨天我的感覺跟妻子不久前在北平時的一樣,那時讓她把格蕾特爾和維利房子里的東西打包裝箱。我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走過來,挑選自己要裝入箱子、送上「庫特沃」的東西。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多麼捨不得這些舊東西。我叫來傭人張(國珍):「你挑一些你太大喜歡的東西吧!」他聽后徑直走向卧室里的寫字檯,取出了集郵冊。我尷尬地笑起來,隨後我把奧托的照片放了上去,我倆達成了默契。這個小小的插曲卻使我興奮起來。凡是放在地上、靠著皮箱的東西必須拿到樓下去。接著我們裝箱,一直忙到半夜。今天上午10時,打點好了第一批6件行李,可以送到碼頭了。用兩輛馬車,每輛車費5元。辦公室雜工佟(柏青)接受了運輸任務。11時,汽艇應該從中山碼頭駛向「庫特沃」。在這段時間裡,繼續抓緊打包裝箱。下午,孔斯特一阿爾貝斯公司的西格爾先生開著一輛卡車來了,取走了另外3個皮箱和里爾茨老師的5個皮箱。因為里爾茨調到了施巴拉托,我就把他的箱子放在了我這兒。晚上7時,雜工佟(柏青)還沒有回來,這時候我坐車去了下關,正好趕上汽艇到港。汽艇本來應當上午11時到。

  裝運行李的時候出現了可怕的混亂,每一個傭人都想先把自己主人的行李安放好。為了防止行李和傭人落入水中,我出面制止,大聲喊叫「別忙」,就沖了過去,結果和一個傭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他頂撞說:「閃開!這兒你說了不算!我扛的是德國大使閣下的地毯,他第一個!」我一聲大喊,封住了他的嘴。他不再吭聲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讓他搬運大使的地毯。晚上8時,堆積在棧橋上的600件行李絕大部分都順利地送上了汽艇。20分鐘后,當我們冒著傾盆大雨、摸黑兒把一些婦女和她們的孩子以及行李分別送上船以後,發現里爾茨的一個皮箱不見了,不過後來又找到了。我們全都破口大罵起來。晚上9時,我濕淋淋地、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家。然後我們繼續不停地打包裝箱,一直干到午夜,直到後來箱子裝得不能再裝。

  在「庫特沃」船上還發生了一件事:王太太在行李艙里找到了我,告訴我說,她丈夫(我讓他作為她的傭人偷偷上了船)在傭人中間受不了了(他可能沒有交夠傭金),他自己也沒帶吃的。總而言之,他們又想下船去,試圖坐火車去漢口。請便,隨便,隨您的意,只當我沒有想過這些事一樣。拉貝,你活該,這都是那樂於助人的好心腸造成的!



                 11月19日

  雨還在不停地下,行李還在不停地包紮。所有的箱子都裝滿了以後,我們又按最高價買來了蹩腳的樟木箱子。木工給箱子釘上了木板封條,這些封條幾乎跟樟木箱子一樣貴。一輛馬車現在要價6元,而汽車又租不到。第二批行李已經裝上了兩輛車,又得卸下來,因為我們從電話里得到消息說,汽艇因暴風雨天氣不能航行。

  我想努力結算好我的往來賬目,可是我忙得無法工作。韓先生收進一筆不小的款子。我把本行的絕大部分錢和我個人的2000元匯劃到了漢口。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領到了他們11月份的工資,好讓他們在最後一批商店關閉以前能夠買些食物等東西。一罐煤油的價錢從4.7元漲到了7元。一噸煤現在28元,而不再是20元。我還能儲備一噸煤和4罐煤油,眼下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東西了。

  韓先生還是買不到去漢口的船票,始終無法把他的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傭人們睜著驚恐的大眼睛走來走去,因為大家以為我也要乘「庫特沃」離去。我明確地告訴他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留在南京。這時候,他們又高興起來。

  成立了一個國際委員會(主要由鼓樓醫院的美國醫生和在金陵大學任教授的傳教士組成)。委員會試圖建立一個難民區,即位於城內或城外的一個中立區。一旦城市遭到炮擊,非戰鬥人員可以躲避到那裡去。有人問我(我要留在這裡的消息已傳出)是否願意參加這個委員會,我表示願意。晚上在斯邁思教授家吃飯的時候,我結識了很多美國籍的委員。

  德國大使館暫時留下3位先生:許爾特爾、羅森博士和沙爾芬貝格。我不明白為什麼把羅森博士留在這裡。據我所知,他並沒有主動提出留下。所以我請特勞待曼夫人在大使面前說情(大使正好外出不在),請他撤銷這個命令。特勞特曼夫人答應儘力試一試。一個不能把全部心思撲在工作上的人,我們要他留在這兒有何用。羅森博士當然對我的干預一無所知,也無需讓他知道。禮和洋行的梅爾基奧爾試圖說服我改變留在這裡的決定,他提醒我注意自己所冒的巨大風險,我謝絕了,我並非盲目參與這一事件,我決心已定。(親愛的多拉,請不要為此生我的氣,我別無選擇!另外,希爾施貝格大夫全家和封·舒克曼太太以及德士古石油公司的主管漢森先生也都留在這裡。可見我不是唯一不顧生命危險的人。韓(湘琳)先生決心與我同甘共苦。這也是我對他唯一的期望。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11月20日

  儘管氣壓大大升高了,雨仍舊下個不停,防空洞又被水淹了,而我們沒有時間舀干裡面的水。我們必須包紮行李,不停地包紮。第二批行李中午運走,由辦公室雜工順利地裝上了「庫特沃」。韓先生的一個皮箱不幸裂開了,沒有時間去修理,只好敞著送上旅途碰運氣了。前線的消息越來越糟糕,聽說日本人在常熟突破了防線。如果消息屬實,蘇州將很快失守。還聽說日本人已經在清除揚子江上的障礙物了,和我預料的完全一樣。我今天可以結算好賬目,然後交給里貝帶走,他今天晚上去漢口。他訂的是「武陵」號的船票。這艘船今天早上已滿員,經過南京時沒有靠岸就開走了。不過又專門調來了另外一艘名叫「武昌」號的船。一路平安,里貝先生!他實在幫了我很多忙,的確是一個好同事。

  剛才我收到了妻子11月9日的來信,附有一封格蕾特爾10月20日從哈爾特恩寄來的信。謝謝,妻子,現在的一封信意味著什麼,多麼美好的語言都無法表達。何況不可能總是遣詞造句,特別是在飯前,兩隻腳冰冷,就更難了!所以我們還是算了吧!

  下午6時,一家中國報紙出了一期專刊,宣布中國政府要遷移到重慶。南京中央廣播電台證實了這個消息,同時宣布要為保衛南京戰鬥到最後一滴血。

11月27日,星期日

  雨水夾著冰雹——我們不可能指望比這更好的天氣了。因為一旦日軍司令部得知中國政府離開了這裡,外國大使館也已離開,那麼可能會有更加猛烈的空襲,至少這是我們的估計。剛才我又把4個裝著書籍和瓷器的木箱送上了「庫特沃」,但願裝船順利。還沒有得到汽艇是否開往「庫特沃」的消息。聽說昨天中國士兵持槍沒收了汽艇。為了重新得到和使用這條船,德國大使必須首先出面干預。他為此求助於中國外交部。

  我的防空洞中的水漲得越來越高,讓我發愁。我擔心這幾天不能使用它,因為我們暫時還沒有時間把它裡面的水舀干。我正在尋找一個好一些的防空洞。聽說現在城裡確實有幾個經得起轟炸的防空洞,如果我能碰巧給我和我保護的人找到這樣的地方,那可好極了!

  電廠廠長白先生請求位在我的房子里。同意!現在總工程師陸法曾先生也來了,想帶他妻子以及傭人們住在這兒。由於遠洋公司搬上了「庫特沃」,校舍空出來了,可以提供給他們使用。

  下午1時30分,我坐車去了中山碼頭,想搭乘定於2時開船的汽艇去「庫特沃」查看我的行李。碼頭上又是前幾天那番景象。來來去去的士兵們擠成一團。儘管如此,棧橋的一部分還是被封鎖了,因為馮玉祥要啟程。正當人群擠得水泄不通的時候,他的衛兵出現了,拔出手槍為他開出一條路。這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衛兵用他的毛瑟手槍友善地抵住我的肋骨,示意我必須向後退。(毛瑟手槍的保險已經打開,子彈處於待髮狀態,能讓人相信這是真的嗎?)下午4時,汽艇終於來了。在「庫特沃」上我只有10分鐘時間去行李艙里走了一圈,我找到了今天早上運到的最後一批木箱,感到很滿意。我向那些安靜地坐著打撲克、喝啤酒的旅客們作簡短告別以後,坐上已經急得大聲鳴笛的汽艇駛回下關。這最後一座通往外界的活動橋樑隨之被拆除了。回到家以後,我見到了高將軍先生,他請我在緊急情況下接納他和他的傭人,我答應了。但是把這些人都安排在哪兒,我一時還真的不知道。

  我拜訪了貝倫施普龍博士先生(他是封·拉梅燦男爵的繼任者,目前主管警察局),我想要一個汽車特別通行證,以便在第二次警報拉響后和晚上10時以後也能不受阻攔地開著我的汽車出去(為安全起見,我也應當請人提供這樣一個通行證)。貝倫施普龍也是明天去漢口,他剛剛獲得了最高統帥頒發的勳章。他讓我明天帶著他的名片去找警察廳廳長王固磐將軍(如果王將軍還沒有離開的話)。我對王將軍很熟悉,從在北平時一直到現在。這件事我本來不必麻煩貝倫施普龍先生,可是,哪怕能幫上一點小忙也行啊!

  上海電台播音員宣布外交部部長王先生將暫時留守南京。人們估計,這樣一來外國大使館就不會撤離,因而也就有可能使南京免遭炮擊。我不相信這種哄騙,外交部的各個機構早就撤走了,部長總不會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在下關遇見了封·法爾肯豪森將軍,他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11月22日

  天氣晴朗,非常好。我的「氣壓表」又預報對了。7時30分,我還躺在浴缸里的時候,警報響了,不過只是一場虛驚。8時又取消了。我的那個鞋匠鄰居真該滾開!只要警報一響,他就跑來了,帶著老婆、孩子、爺爺、奶奶以及天知道多少其他的親戚。可是,現在防空洞里的水有75厘米深,卻看不到他來參加排水。唉——你聽,這時,上海電台播音員正在播放一首優美的歌曲《獻給你鄰人一片愛》。要是這傢伙不來排水的話,也沒有辦法!!苦力葛(文海)認為,舀干防空洞里的水太難了,就是說,時間要很長。現在我們給消防隊打了電話,請他們帶一個合適的水泵來幫助我們,他們暫時答應了。不過,消防隊來不來,還得等著瞧。

  羅森博士先生打來電話,要求我們幾個留下來的德國人10時到騰空了的大使館里商量將來怎麼辦。我非得有一個汽車特別通行證不可,否則我就無法走出這座院子!

  廚師曹(保林)生病了,請來了一個中國醫生。可是我看不懂診斷書:「內熱表寒,不日即愈!」

  消防隊出洋相了。他們沒有給我送來水泵,而是送來了一部中國水車,一個所謂的絞盤。我不會用它。在這段時間裡,我把所有能支配的人全都召集起來舀防空洞里的水。應該原諒鞋匠,忘記他原先的一切所作所為。他、他妻子和他的3個孩子,還有他六七個親戚舀水時很賣力。我們終於把地洞里的水排幹了,卻遺憾地發現防空洞的一部分即西牆倒塌了,非常討厭的事。原來幫我釘封條的那個木匠要是還在的話,他就要倒霉了,但是這人已經走掉了。這段時間,這裡的警報一個接一個:10時~10時45分的警報是一場虛驚;下午l時~2時40分則發生了一場空中混戰。東面一架飛機勇敢地自衛以後,起火墜落。後來又有一架飛機墜毀在南面,看上去好像是飛行員被打死了。可惜我用瞭望遠鏡也不能確定被擊落的飛行員是哪個國家的。不過,後來聽說被打死的飛行員中至少有一個是中國人。高射炮沒怎麼開火,即便開火了,也都沒有擊中目標!南面落下一連串的炸彈。停了5分鐘以後,警報又重新響起,從下午2時45分到3時20分,這又是一場虛驚。

  劉工程師帶著羅先生從中央廣播電台來了,請我把該台的一部分設備送到「庫特沃」船上安全的地方。為此,他許諾給我一部大使曾經提出的功率為100瓦的電台。我們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去大使那兒。可惜來晚了,特勞特曼博士先生正準備上船。真遺憾,兩位先生早幾天來就好了。

  在兩次警報的間隔時間裡,我和羅森博士在德國大使館里交談。羅森博士還是留在了這裡。我的遊說毫無作用。

  下午5時,國際委員會開會討論成立一個南京平民中立區。大家選舉我當「主席」,我推辭不掉,為了做件好事,我讓步了。但願我能夠勝任這個也許會變得十分重要的職務。德國大使在上船前不久通過我的介紹認識了斯邁思博士(委員會秘書)。大使同意委員會草擬的有關建立安全區的建議,該建議將通過美國大使館(有一個電台)電發給上海美國總領事再轉交給日本大使。我們已經獲得了英國大使和美國大使的同意。我們在委員會會議上決定:在上海日本大使收到電報以前,不準公開發表電報內容。我們十分希望我們向日本人發出的呼籲不是枉費唇舌。因為這裡沒有法國人、義大利人,所以委員會裡沒有法國代表及義大利代表。從英文翻譯過來的電文如下:

  考慮到可能在南京或南京附近爆發敵對行動這一情況,由丹麥、德國、英國和美國公民組成的國際委員會特此建議中國政府和日本政府為逃難的平民建立一個安全區。

  國際委員會有責任取得中國政府的特別保證:撤除擬建的安全區內所有軍事設施和包括軍事交通指揮機構在內的軍事機構;安全區內不準駐紮武裝人員,攜帶手槍的平民警察除外。禁止所有士兵與軍事團體進入安全區,無論這些軍事團體具有什麼性質,無論其軍官軍銜為何種級別。國際委員會將努力使上述保證得到尊重和令人滿意的執行。

  以下具體標明的地區,國際委員會認為適合用來保護逃難的平民。這個區域位於城區的西部,迄今為止,日本空軍在空襲時始終注意使其免遭破壞。

  所建議的安全區界定如下:

  東面:以中山路為界,從新街口至山西路交叉路口;

  北面:從山西路交叉路口向西劃線(即新住宅區的西邊界),至西康路;

  西面:從上面提到的北界線向南至漢口路中段(呈拱形)(即新住宅區的西南角),再往東南划直線,直至上海路與漢中路交叉路口;

  南面:從漢中路與上海路交叉路口起,至新街口起點止。

  國際委員會將負責用白色旗幟或其他有待確定的標誌清楚地標出這些邊界,並將其公佈於眾。委員會建議從收到雙方政府表示完全同意的通知之日起,視安全區為正式建立。

  國際委員會特別希望日本政府從人道主義出發,保證安全區的民用性質得到尊重。委員會認為,為平民採取這種人道主義的預防措施,將會給雙方負有責任的政府帶來榮譽。委員會懇請日本政府迅即回復,以便能夠儘快結束與中國政府進行的必要談判,為保護難民做必要的準備。

  國際委員會滿懷信心地希望此建議能夠得到友善考慮。

  順致崇高的敬意

  J.M.漢森
  G.舒爾徹·潘丁
  P.H.芒羅·福勒
  約翰·馬吉 ×
  P.R.希爾茲
  艾弗·麥凱
  約翰 H.D.拉貝 ×
  J.F.皮克林
  M.S.貝茨 ×
  愛德華·施佩林 ×
  W.P.米爾斯 ×
  C. S.特里默 ×
  D.J.利恩
  查爾斯 H.里格斯 ×
  劉易斯 S.C.斯邁思 ×

  (作者註:姓名後有×的先生們在被佔領期間留在了南京。)



                11月22日

  開完委員會會議回到家,傭人張(國珍)求我給他妻子請一個醫生。希爾施貝格大夫來做了檢查,確診張的妻子大約半個星期以前小產了。她必須立即去鼓樓醫院。廚師得了動脈硬化症,照醫生的看法,他靜養幾天以後就會復原,並可以工作。這些病來得不是時候,可是又怎麼辦呢?據我所知,傭人張是唯一能馬馬虎虎代替廚師的人。可是現在他妻子病了,拖累著他。我很想知道誰能來接受做飯的工作。我不能雇傭一個新人。必須找一個解決辦法。

  韓先生最近考慮乾脆不送走他的家人了,請我給他出個主意,他應該怎麼辦。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無法預言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烏拉,做飯的問題解決了。苦力葛(文海)和辦公室的雜工蔡(子良)願意一起做飯。

  晚上10時,現在再聽一下新聞廣播。然後什麼也不幹,上床睡覺!



                11月23日

  今天是我55歲生日。衷心祝賀你,拉貝!首先,我今天得到了陰沉沉的天氣,我們現在正好用得著!從妻子那兒我得到一份電報和一條很漂亮的圍巾——謝謝妻子!不過,圍巾還沒有收到。她是請特勞特曼夫人把圍巾捎過來的。這個小小的包裹本當11月23日能到,可是根據特勞特曼夫人的解釋,她好像又從郵局寄出了,而郵局又沒準時送到,對此我感到不可理解。無可奈何!這一次,我也不得不放棄插著一圈蠟燭的蛋糕,因為廚師病倒了。辦公室雜工蔡說,他不能用蠟燭做出蛋糕來。這個笨傢伙總是把事情理解顛倒了!但是我有辦法補救,收音機還能用嘛。中國總是有人在過生日,常常讓人從上海電台用電波向自己表示祝賀。因此播音員總是備有一張特別的唱片「視君長命百歲」。我索性聽這張唱片,想象著這是為我播放的!

  早上5時,騎兵上尉洛倫茨打電話把我從床上叫起來。他剛從前線來,也想上「庫待沃」。別做夢了,騎兵上尉先生,「庫特沃」昨天晚上就開走了。6時30分,電話鈴又響了,可是我躺在浴缸里,不想被人打擾。清潔高於友誼!7時,胡爾德曼先生(《遠東新聞報》的編輯)和沃爾夫·申克按響了門鈴。他倆好不容易從上海來,要與大使面談。兩個人要坐許爾特爾的汽車去蕪湖,希望在那兒還能趕上「庫特沃」。如果他們成功的話,胡爾德曼和申克想搭乘「庫特沃」繼續前往漢口。送他倆去蕪湖的許爾特爾則返回這裡(他說,他得看守大使館里的椅子腿,不讓它們逃走)。

  8時,我把張(國珍)的太太送進了鼓樓醫院。這個可憐的女人痛苦萬分。跟平時一樣,我們在醫院裡等了好大一會兒工夫,才在特里默大夫的幫助下就診。廚師曹(保林)走路還有點兒搖晃,不過也許很快就會恢復健康。

  斯邁思博士打來電話說,路透社在發電報時已經無意中把我們關於建立安全區的秘密泄露出去了。我們讓人正式發電報致歉,以免激怒上海的日本當局。

  不斷有傷員到達下關火車站。斯邁思博士派醫科實習生去火車站照顧這些傷員,我得把我的汽車借給他們用。韓先生帶來一個好消息:他的一個中國朋友要送給我兩輛卡車,上面裝有100罐汽油和200袋麵粉。這是一件生日禮物,我滿心歡喜。用這些東西能辦些事情,尤其是我們急需食品和汽車給委員會。現在可以安排定期送大學生去火車站了。當然我必須把這些汽車開到我的房子里保護起來,不過我們很樂意這樣做。要是這個消息確實——??這消息好得讓人不敢相信!

  胡爾德曼和申克來告別了——一路平安!要快,孩子們,不然你們就趕不上了!

  下午5時,在張群先生(前外交部部長,現任外交部政治司秘書長)(譯註:此處拉貝有誤。張群時任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秘書長,兼外交專門委員會主任委員。)那兒參加茶會。到場的除了大約50個美國人和歐洲人以外,還有負責保衛首都的唐將軍、警察廳廳長王固磐將軍、市長馬先生以及其他各界著名人士。好幾個人致了辭,全由霍林通·童翻譯。這個茶會的意圖是要我們這些留下來的歐洲人和美國人每天晚上8時~9時之間在國際俱樂部碰頭,在那兒我們可以和中國領導人士或他們的代表保持接觸。這個主意不錯。類似這種「圓桌會議」的活動,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我們在北京也有過,只是現在扮演的角色不同了。

  今天有兩次警報:上午11時10分~11時20分;下午2時25分~2時45分。不過兩次都是虛驚。

  我那美好的生日禮物,即帶有司機、汽油和麵粉的兩輛卡車,只剩下了一輛既無司機又無貨物的空車。據說其餘的東西在關閉了的和平門外面某個地方。明天將全體行動,把東西送交給我。我想完完全全地擁有我的生日禮物。另外,我還從韓先生那兒得到了4棵非常漂亮的聖誕樹。這一定又是妻子暗中送的。多謝了,妻子!現在我的桌子看上去整整齊齊,像過節一樣。



                11月24日

  前面提到,路透社提前發出了關於國際委員會計劃的電報。斯邁思博士立即對此表了態,即對這條消息做了如下更正:為平民百姓建立一個中立區的倡議不是美國大使館,而是一個私人性質的委員會發起的。羅森博士昨天中午就從廣播里聽到,東京已經根據路透社電報的消息提出了抗議。東京方面問道,已經離開了南京的美國大使館與這些計劃究竟有什麼關係。羅森博士隨即在美國海軍的幫助下,向上海德國總領事館發去了下面的電報:

  由德國西門子的代表拉貝領導,其成員為英國、美國、丹麥和德國人的本市國際私人委員會,基於某些城區在以往的空襲中免遭破壞這一事實,請求中國人和日本人針對南京可能直接捲入軍事行動這一情況,建立一個平民保護區。美國大使將此項建議通過總領事館轉交給了上海日本大使和東京。新的保護區在特別情況下只向非戰鬥人員提供安全庇護。與此同時當然仍舊希望以往受保護的城區今後也完好無損。

  鑒於主席職務由德國人擔任,懇請對這一人道主義的建議予以非正式的、然而同樣熱情的支持。

  我這裡只有記錄手冊。請轉發東京。你們及東京大使館的答覆儘可能通過美國海軍發到這裡。

  羅森

  防空洞里的水又滿了,但是沒有上一次那麼糟糕,我們還能趕在第一次警報(從10時到10時30分的預備警報)發出之前及時把水舀干。今天天氣好極了。11時20分又有一場虛驚。11時45分,解除了警報。下午2時20分,第三次警報響了。我沒有聽到第二次警報,這時四面突然響起了槍炮聲。在我們的南面,但又好像是在城牆裡邊落下了許多炸彈。我看見兩架轟炸機從大約2000米的高空往下投炸彈,便一頭鑽進還很潮濕的防空洞,裡面擠滿了中國人。接著一片寂靜。3時40分,一切危險都過去了。韓先生整個上午都在跑來跑去,打算領取那輛裝著汽油和麵粉的卡車,可惜他一無所獲。一個司機逃跑了。第二輛卡車以及汽油和麵粉已經被第八十八師看管起來了。這個師佔用了存放著上述物品的院子。要不是我那些很有影響力的中國朋友(杭立武博士)幫助我的話,我可就吃虧了。那就太遺憾了,我本來可以用這兩輛車好好幫助傷兵的。

  傷兵問題變得越來越嚴重。中央醫院院長 J.亨利·劉博士走了,他留下的兩個主管醫生也全跑了。要不是美國的教會醫生堅持到底的話,我不知道那麼多傷兵會變成什麼樣子。在這段時間裡,我動用了別人送給我的那輛卡車。只要我不需要司機劉(漢臣)給我開車,就由他駕駛那輛車。他開車時打著德國國旗,以免汽車被徵用。中國士兵現在碰到卡車就徵用。我聽禮和洋行的克勒格爾說,已經發布了一道命令,讓全體南京市民撤離這座城市(這個消息還有待核實)。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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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三)下
   


                11月25日

  秋天的天氣好極了,陽光燦爛。醫生的問題使我們憂心忡忡。我們給香港、上海和漢口的紅十字會拍了電報,請求派遣醫生和寄送藥品。跟所有其他大使館一樣,美國大使館也在敦促他們的同胞離開南京。由於電報是由美國大使館發出的,我們無法找到外國醫生。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還要我幫助搶救中國皇家古老的奇珍異寶,然而事情竟發展到了這一步。我過生日時怡和通磚瓦廠送給我的兩輛卡車中的一輛有一段時間曾用來運送大學生去照料傷員,現在歸杭立武博士先生使用。他調集了一個車隊,要把1.5萬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千真萬確)珍寶送到碼頭,政府要把它們帶到漢口去。人們擔心,萬一這些珍寶落人日本人手中,它們就會被送到北平(本來它們就屬於那裡!)。

  昨天,收音機里報道了上海的情況。日軍司令部對我們努力在本地為平民建立一個中立區的反應是友好的。正式答覆還沒有到。

  收到了妻子11月11日的來信(路上走了14天)。現在我擔心可能不會再有信來了,因為陸路也許很快就會被封鎖。多謝了,妻子!烏爾西的紙娃娃我保存起來了,當作護身符。

  到現在為止,已有兩次虛驚:9時5分~9時30分,11時40分~12時30分。

  韓先生的防空洞現在也坍塌了,他只好再挖一個。另外,他正在學校里準備一個房間,讓他的家人搬進來。埃拉·高太太送來一些木箱和皮箱托我保管,裡面有兩個掛鐘,用紙包著,上面貼著「小心,鐘錶」的標籤。所有物品都送進了車庫,否則我真不知道把它們放到哪兒。

  馬市長來電話邀請我參加下午6時在國際俱樂部舉行的茶會。好的,我們去,正好調劑一下生活!

  禮和洋行的丁先生徵求我的意見,他能否把自己的旅館託付給施佩林先生管理。他當然能。一個施佩林總不會扛走一個旅館!

  我的鄰居鞋匠(這個令人討厭的鞋匠)現在成了我的朋友,我們同心同德。他和他的家人整天都在舀防空洞里的水。他還給我(花10元錢)做了一雙漂亮的棕色靴子。我自願多給他1元錢,讓友誼粘得更緊。他說要再幫我做一雙靴子,來配我的國社黨制服。一個人是會變的,這個希望永遠不能放棄。還有,你要把愛心送給你的鄰居!據上海電台播音員報道,昨天有40人在城市遭轟炸時身亡。有幾枚炸彈落在所謂市立劇院的附近,當時我們正在裡面參觀畫展。

  除此之外,電台還報道說,日本人對於建立平民中立區一事至今還沒有給予「最終」答覆。我決定通過上海德國總領事館和上海國社黨中國分部負責人拉曼給希特勒和克里伯爾發電報。今天發了下面的電報:

上海德國總領事館轉國社黨中國分部負責人拉曼:

  我懇請您代為轉發以下電報。

第一封,

致元首:

  國社黨南京地區小組組長、本市國際委員會主席請求元首閣下勸說日本政府同意為平民建立一個中立區,否則即將爆發的南京爭奪戰會危及20多萬人的生命。

  謹致德意志的問候

  拉貝
  西門子駐南京代表

第二封,

致總領事克里伯爾:

  懇請您支持我今天請求元首勸說日本政府同意為平民建立一個中立區,否則即將在南京爆發的戰鬥將不可避免地引起可怕的血腥屠殺。

  希特勒萬歲!
  拉貝
  西門子代表
  南京國際委員會主席

  如有必要,我將支付電報費。請西門子洋行(中國上海)從我賬上預支。

  拉貝

  由於我不能肯定拉曼先生會不會被高額電報費嚇退,所以請他讓人從西門子洋行(中國上海)預支這筆費用,記在我的賬上。

  下午1時30分~3時30分空襲:轟炸城南。

  英國海軍上將霍爾特請我去別墅俱樂部參加告別酒會。看來我必須參加,儘管我從來也適應不了雞尾酒會。英國海軍似乎也要撤離。這並不怎麼令人高興!

  今天公共汽車停運。據說所有的公共汽車都開到漢口去了。現在大街上或許會變得安靜一些,雖然據說這裡還有20多萬中國人(平民百姓)。我多麼希望(上帝作證)希特勒會幫助我們,讓我們終於能夠建立起中立區。

  怡和通磚瓦廠的孫先生,是韓先生給我帶來的一個新朋友。他願意給我們修築一個新的防空洞,原因是老的防空洞里總是充滿了地下水。如果這個「偉大的想法」能夠變成現實的話,我會很高興的。因為泡在有水的防空洞里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在國際俱樂部馬市長舉行的茶會上約定,請我們留下來的外國人每天晚上6時~7時在北平路69號英國文化協會裡與中國人見面。除此以外,沒有商談任何重要的事情。英國上將霍爾特在別墅俱樂部舉行的告別酒會也進行得平淡無奇。我藉此機會把我給希特勒和克里伯爾的電報託付給美國大使館官員艾奇遜先生,他答應幫我設法發到上海。

  我從收音機里聽到,漢口方面對建立中立區表示擔憂,因為事先沒有徵求中國政府的意見。電台還報道說(《上海晚報》通訊社提供):江陰要塞不久就要投降。如果情況屬實,那麼南京痛苦的結局就要來到了。因為這意味著日本戰艦將從揚子江開過來,從江面上轟擊這座城市:這是我的看法。在這種情況下,實際上根本無法想象怎樣保衛南京。不過我覺得這條消息報道得早了一點兒。也許上海電台的播音員根本得不到中方的新聞,而只有日本的。



               11月26日

  天晴,陽光燦爛,可能會有高朋來訪。

  有個中國人來找我,想請我在首都飯店(南京最大的旅館之一,據說是他親戚的)升一面德國國旗。我們可沒有那麼傻,斷然拒絕了!再說,親屬關係也不對,因為我對店主了解得很清楚。

  此時此地,我們生活在一個「謠言」時代。四周充滿了最驚險離奇的傳聞,當然,要把它們寫下來是不值得的。剛剛傳來的一條消息說,最高統帥決定將防守部隊的前沿陣地確定在城外50里處。這個消息受到了歡迎,因為大家都願意相信它。一旦防線被敵人突破,人們將撤離這座城市。我無法判斷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或者說從軍事角度看是否可信。但是對於外行人來說,它畢竟聽起來不錯!

  許爾特爾先生把胡爾德曼和沃爾夫·申克送到了蕪湖他們要去的地方,帶來了關於「庫特沃」號的最後趣聞。聽說我的朋友(通訊學校的工程師王先生和他妻子)果真又下了船,好像是坐火車去漢口了。還聽說「庫特沃」號船上成立了一支類似警察的糾察隊,由布倫德爾少校領導。這很有必要。因為已經查明,在德國人上船的時候,原來給德國乘客準備的二等艙已被中國人佔用。這些中國乘客是由船上的中國船員(所謂茶房)偷偷帶上船的(當然要收取高額酬金!)。

  杭立武博士剛才在回答我的詢問時告訴我說,我們不必為中國政府是否同意建立中立區一事擔心,最高統帥本人已經表示贊同。我們現在也為委員會找到了一名外國人作總幹事,即南京基督教青年會的菲奇先生。現在我們只等日本人同意了。

  德國大使館收到了上海總部給我的一份電報,內容是:

轉西門子洋行

  本西門子洋行通知:請您本人決定是否離開南京。為了避免人身危險,建議遷至漢口。望回電告知您的打算。

  我請人通過大使館答覆如下:

轉上海西門子洋行

  11月25日來電敬悉,謹表謝忱。我已決定留在南京主持國際委員會工作,以建立中立區保護20多萬平民。

  拉貝

  韓先生成功地從怡和通磚瓦廠取出100罐汽油,還有20袋麵粉。院子里正在修築新的防空洞,我還得另外找一個地方存放汽油。100罐汽油放在院子里,對於我個人來說,也有點兒太危險。

  斯邁思博士打來電話說,據電台報道,一家東京報紙認為南京中立區將給佔領這座城市帶來很多困難,會拖延時間,不能把南京和南市相提並論。雖然這只是一篇報刊報道,但總還是一種值得注意的表態。如果計劃不能實現,我們該怎麼辦呢?困難確實很大!我寄希望於希特勒!我的收音機今天中午報道說,中國人承認江陰要塞那裡情況危急,但是中國人正在全力自衛,僅僅是逐步後撤。關於這裡的防禦計劃還聽不到任何新消息。

  晚上6時,在英國文化協會開會。王固磐致辭。沒有發布任何新聞,比如戰場情況等。我們只是聽說明天中午12時可以在中央銀行兌換小額紙幣(1元的和更小的)。這我肯定用得著,因為零錢已經相當短缺。羅森博士請我吃飯。在去他那兒的路上,汽車拋錨,我只好步行。司機把車停在馬路上,車門也沒有鎖,就優哉游哉地找汽油去了。馬路上漆黑一團,可是卡車仍在忙著運送木箱和行李。必須十分留神,不要在黑暗中被車壓傷。在羅森那兒,我還見到了沙爾芬貝格、許爾特爾和克勒格爾。克勒格爾沒有買到船票,所以只好留在這裡。

  等了很久,騎兵上尉洛倫茨也來了。他當天晚上必須啟程。我們閑聊著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羅森博士稱讚洛倫茨是最後一個離開這裡的德國顧問。城市可能遭到炮擊,羅森很擔心,不知我們大家能否在這之前及時乘怡和洋行的三桅帆船離開。希爾施貝格一家也想在萬不得已時坐這條船逃離。毫無疑問,這一切都考慮得非常合乎情理。可是,如果始終只想著逃跑或者聽別人談論此事,頗讓人感到沮喪。我周圍的中國人那麼鎮靜、沉著。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主人不逃跑,其他一切問題都會逐步解決。我越來越覺得,我無論如何必須在這裡堅持到底。只是我承認,一個比我自己的住宅更安全一點的地方,我還是想要的。或許我能得到另外一套住宅。張群部長的房子已提供給羅森博士使用,這座房子有一個很棒的防空洞。我得去一趟,看看這座堡壘。接著一個大問題就來了:搬不搬家?在這段時間裡,很多人聚集到了我身邊,我不可能把他們都帶走,但是我也不可能同時佐在兩所房子里,這終究要看我目前拮据到什麼程度。必須找到一個巧妙的解決辦法!



                11月27日

  天空有雲,又一個航空天候。昨天我們一整天沒有受到騷擾。今天我們從9時40分到9時45分有預備警報。此刻,我正在寫這篇日記的時候(下午1時45分),警報又重新響起,不過只是第一次信號。

  廚師曹(保林)還一直病著。給他開了葯(碘卡撲拉爾),可是買不到了,因為藥店全都遷走了。今天,事過5天以後,人們才想到告訴我這件事。我暫時從我自己少量的備用藥品中拿了一些給他。另外,他一個人躺在一間沒有取暖設施的房子里已經一個星期了(肯定是節約的緣故)。於是,我借給他一個煤油爐。問他為什麼不添置一個煤爐,他回答說,賣白鐵製品的商店都關門了,買不到煙囪。我覺得這不是實情。我知道,這個好人曹(保林)在其他職工那兒不太討人喜歡,所以他們現在就不管他。這當然是不允許發生的!

  羅森博士盡心竭力照顧我,令人感動。留在這裡的德國人當中,我是最讓他操心的「孩子」。他擔心(這是有理由的)我要留在這裡,而不和他以及其餘的德國人、英國人等乘怕和洋行的三桅帆船逃走。他塞給我一張英國領事普里多—布龍的證明,憑著它我可以登上怡和洋行的三桅帆船,此船不久將被拖著逆流而上。就連前部長張群的房子,他也想方設法給我弄到了,以防萬一,不管我用得著用不著。總之,凡是他用某種方式能做到的,他都做了!我們昨天下午談了心裡話,就是說,他給我講了他的遭遇。他祖父(譯註:經與羅森檔案資料核對,此處應為羅森的外曾祖父。)和貝多芬是朋友,他給我看了貝多芬寫給他祖父的一封信。他的家族近100年來一直從事外交工作。他父親當過部長,可是他也許永遠當大使館秘書——他祖母是猶太人,這斷送了他的前程。一個不幸的人!

  下午6時在北平路69號開會。唐將軍到會致辭。他提醒說,在保衛戰即將來臨之際,他的部隊里可能會出現混亂。只要是在他的許可權以內,他將向所有外籍人士提供保護。城門將被關閉,但是我們外國人有機會通過城門,直到最後時刻。

  羅森博士、普里多·布龍(英國領事)和艾奇遜(美國大使館秘書)今天下午要去最高統帥蔣介石那裡,他們要了解關於城市防衛方面的真實情況。這是一個極好的主意!

  由於我們國際委員會還沒有得到日本當局的答覆,所以今天通過美國大使館再次給上海的日本大使發去了下面的電報:

  國際委員會承蒙美國大使館幫助於11月22日向日本政府遞交了建立安全區的建議書,謹此再次懇請對此建議予以友善考慮。由於必須採取適當措施以安置只有在安全區才能找到避難場所的成千上萬名平民,委員會急需立即開始工作。出於人道主義,特此請求即刻答覆委員會的建議。

  約翰 H.D.拉貝
  主席

  我給希特勒和克里伯爾的電報是否起了作用,我當然無法確定。不過我認為,電報現在應當到達柏林了。

  下午3時,我們決定明天召開國際委員會會議。即使我們得不到日本當局的答覆,我們也必須採取某些預防措施,就是說,至少得制定安全措施。

  我貪婪地把一些過期的上海報紙看完以後,最新的一批現在送到了。即便是最新最新的一期能到,我也不會感到驚奇。郵局本領真大!全是11月15日~19日的消息。下面是幾個標題:

  《九國會議商討給日本的新聲明(今日表決)取決於美國的態度》,《日本人希望與韓復榘締結特別和約》,《松井將軍向雅坎諾難民區捐款1萬日元》,《日本軍隊向崑山挺進》,《南京政府撤離》,《保衛南京》,《德國婦女兒童在南京登船》,《可以向南京發動全面進攻》。



                11月28日

  羅森博士把昨天與最高統帥談話的下述結果告訴了我。對「未來的防禦戰是只限制在城外,還是在城內也繼續進行」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我們對兩種情況都有準備。對下一個問題即「如果出現了最壞情況,誰來維持秩序,即誰將作為最後一位行政長官留在城裡,動用警察的力量來制止不法民眾的騷亂」,衛成司令長官唐將軍答道:在這種情況下,日本人有責任維持秩序。換言之,沒有行政官員留在這裡,沒有人為千百萬市民的公眾利益犧牲自己!多麼「美好」的前景!!

  上帝啊,但願希特勒願意幫忙!如果這座城市真的遭到炮擊,那麼它所遭受的不幸將無法想象。

  從羅森博士那兒我還聽說,大使在漢口曾經打聽是誰給元首發了電報。現在特勞特曼博士先生已經收到了羅森博士的信,信中述說了詳情以及我給希特勒和克里伯爾的電報內容。收音機里今天中午只宇未提關於中立區的事。

  施佩林接我去參加下午3時在斯邁思博士家舉行的委員會會議。會上正式任命菲奇先生為委員會總幹事,杭立武博士為中方共事總幹事。我們認為,在得到日本當局消息以前,我們不可能採取進一步行動。米爾斯牧師建議我們儘快做一次嘗試,即提請中國最高領導人(最高統帥和唐將軍)注意,從軍事角度看,固守南京是荒唐的,能否考慮和平讓出這座城市,這樣做是不是更好一些。杭立武博士反駁說,現在不是採取這種行動的適當時機,我們要耐心等待,直到得到日本當局同意建立中立區的肯定答覆。我們下午4時30分散會,沒有取得很大進展,因為一切還是未知數。

  下午6時,在英國文化協會開會。郵政專員李奇通知說,郵局將正式關閉,只有幾個郵票銷售處和一個小郵局仍然開門。但是,還可以把信件投入信箱,有時會有人來取。李奇先生似乎有些緊張。他那迄今為止工作得相當出色的龐大班子跑得一個人都不剩。有人議論說,日本人到了離蕪湖大約60公里的地方,3天就可以到達這裡。這有點兒不對頭,我認為這根本不可能,儘管我不像施佩林那麼樂觀,他估計日本人兩個月以後才能到達這裡。會上,我們還收到了印著中國字的大紙條,讓我們把它們貼到住房的大門上,以免中國兵痞騷擾。聽說一位德國顧問在城裡的房子今天被士兵們光顧了,不過事情得到了迅速解決。今天,我讓人在寧海路5號我的新住宅釘上了有我名字的牌子,懸挂了德國國旗。然而,我以後只是名義上任在這座「宮殿」里。這段時間,我院子里的第三個防空洞正在熱火朝天地施工。第二個防空洞的建造工作不得不中斷,因為坑裡全是水。警察廳廳長王固磐再次聲明,還有20萬①中國人住在南京。我問他是否留在南京,他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能留多久就留多久!(這就是說,他要溜!)

  ① 關於南京市人口,據民國時期南京市政府的檔案資料記載,1937年6月,南京城區與鄉區人口總數為101.545萬人。南京淪陷前夕人口變動較大,一部分隨國民政府遷移,一部分有錢的人逃離南京。據南京市政府1937年 11月23日致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後方勤務部的公函稱:「查本市現有人口約50餘萬。」這一數字,從日本有關資料可以得到佐證:1937年10月27日,駐滬岡本總領事以機密第2144號函致廣田外務大臣稱:「南京市內公務員和軍人眷屬均已避難,人口劇減,據警察廳調查,現有人口53萬餘,都是各機關公務員,財產無法轉移和當地商民等需要在南京堅持到底的人。」該公函是日駐滬總領事派諜報人員赴南京所作的調查結果。南京淪陷后,即1938年3月~4月,國際委員會成員斯邁思博士曾進行調查,結果是:1937年,「南京市人口恰好超過100萬,到八九月,人口急劇減少,11月初,又上升到50萬。」從以上幾個方面的資料可說明,南京淪陷前夕仍在南京的人口應是50餘萬。加上未能撤離南京的中國守軍和從上海、蘇州等江南地區流入南京的外地難民,則總人口數應為60餘萬。



               11月29日

  我今天發覺一個富人也有他的憂愁,雖然我只是以代理方式擁有我的財產,即我的新「宮殿」(張群部長的房子)。我曾很隨便地讓這家傭人為我帶來的卐字旗弄一根旗杆來,他也很快就把所要的東西弄來了。可是,他拿給我看的旗杆賬單上寫著:35元!因為前幾天我在我的院子里豎起了兩根新旗杆,所以我恰好熟悉這些價格(戰爭時期的價格!):一根旗杆3元,而我的傭人張(國珍)買的旗幟是每面2元。這個「宮廷僕人先生」毫不猶豫地把一個工資不菲的傭人一個月的工錢算進了旗杆里。我沒有狠狠地斥責他。但是韓先生認為,這在富人家裡司空見慣,富人就是要比別人多付出「一點兒」。抱著這樣觀點的這些男孩子想要贏得戰爭——根本不可能!

  施佩林打來電話說,警察廳廳長王固磐下台了,任命了一個新人接替他的位置。斯邁思博士就此報告說,這個新人或許會留在這裡,就是說,不會帶著他的警察部隊逃跑。這回終於有了一個好消息。下午4時召開了委員會會議。我們必須有所進展,無論以什麼方式,即使日本人不承認中立區。

  昨天,我們享有一整天的安寧。今天下午1時~2時,預備警報干擾了我收聽電台節目。羅森博士打來電話說,他12時40分已經收聽了上海台,剛好聽到:根據東京一則報道,日本人還在考慮是否接受我們關於建立中立區的建議。不久前,在英國文化協會召開了會議。會上,唐將軍作了報告。他在報告中表示要堅決保衛南京。這次報告使日本人頓生疑心。我覺得,德國方面也許從我們的利益出發,已經進行了干預,而類似唐將軍這樣的講話必定對我們有害而無利。然而也不能因為唐先生的觀點而指責他,他本是一位將軍,以這種身份講起話來,自然有點兒火藥味。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種做法的確不妥,更何況根本不可能對這座城市進行有效防禦。我們這裡位於揚子江的夾角地區,正坐在捕鼠器上!

  整理房間的時候,一張元首的相片偶然落人我手中,上面寫著巴爾杜爾·封·席拉赫的一首詩:

  這正是他最偉大之處:
  他不僅是我們的元首,是民眾的英雄,
  而且他為人正直、樸實而堅定;
  我們世界的根須靜卧在他心裡,
  他的精神輕撫著群星,
  而他始終是和你我一樣的普通人。

  這再次給了我勇氣。我仍然希望希特勒幫助我們。一個和你我一樣的普通而樸實的人想必不僅對自己民族的災難,而且對中國的災難也有著最深的同情。我們當中(德國人或外國人)沒有一個人不堅信,希特勒的一句話(也只有他的話)會對日本當局產生最大的影響,有利於我們建議的中立區,而且,這句話他一定會說的!!

  下午4時,委員會內部會議召開,我們討論了許多有待解決的問題。6時,在英國文化協會舉行例會,市長當眾宣布了國際委員會成立。接著,我多次講話,我講得有點不妥,因為我聲明,我們還不能公布安全區的邊界(迄今為止只針對南京的中國人而言),而實際上安全區的所有邊界已通過斯邁思博士向路透社和其他通訊社記者公布了。我通知說,我們得到了所有大使館道義上的支持;在美國大使館的幫助下已給上海日本大使發去了兩份電報;我個人不但給元首,也給克里伯爾發了電報。我不能期待希特勒的答覆,因為這種純粹的外交問題也許要通過其他方式來解決。但是我表示,我確信元首會給予幫助。我請求與會人員再耐心等待一兩天,因為我仍然沒有放棄還能得到日本當局同意的希望。報社記者(不少人到場)提醒我注意,現在不能再失去時間了,應該向公眾廣泛宣傳我們的事情。人們說的其實是對的。

  晚上10時,電台播送了一條新聞:江陰要塞失守了。這是結局的開始!現在距離日本人到我們門前恐怕只有幾天了。我和斯邁思博士通了電話,同意他和貝茨博士以及米爾斯牧師給新聞界起草的電報。最高統帥向委員會提供10萬元經費。我提議禮和洋行的克勒格爾擔任財務主管。他得到了認可,毫不遲疑地接受了這個職位。我請克勒格爾搬進我的新房子(寧海路5號),他對此表示同意。我的卡車儘管有德國國旗,還是被守衛內政部的士兵搶走了。我給唐將軍的代理龍上校打了電話,晚上11時領回了汽車。



               11月30日

  我催韓先生帶著他全家搬到我這裡來。他現在位在學校的幾間房子里,已經請人修建了廚房和洗澡間。他的朋友、怡和通磚瓦廠的老闆孫先生(我的施主)也搬到了我這裡。新的防空洞還沒有建好,我們十分緊張地干著。除了壘起的磚牆(我們沒有水泥)兩面用厚木板支撐著,我們還在防空洞里使用了金屬板(當然是鐵做的!)。我不知道是誰弄來的這些鐵板,反正它們一下子就出現了。別的東西也是這樣。我院子里的情景看上去妙極了。卡車還得去拉一個巨大的水箱,因為我擔心自來水廠會斷水。煤油我們也買好了,蠟燭也有,還貯藏了大約能用一個月的煤。我用了一整夜的時間,把自己準備注射胰島素的器械全部煮沸消毒。我總是隨身帶著一套器械和3安瓿胰島素。張(國珍)的妻子還躺在醫院裡,廚師也在醫院,不過他已經好些了。他服用了我的葯,因為難吃得要命,他便覺得對他有幫助!從蕪湖來了一個醫生(布朗大夫)和一個法國神父。人們想在蕪湖也建立一個中立區,請我們出主意。而我們自己在這方面還不知所措,因為我們當中還不曾有一個人面對過這麼艱巨的任務。但是,我們會完成它的,無論如何必須克服困難。

  昨天夜裡,30輛滿載彈藥的卡車在離城不遠的地方爆炸了,有40人死亡。

  我正在努力收集更詳細的資料,想知道留下來的市民有多少。這時傳來了謠言,說那個本想給我提供「相當準確」資料的人,即前警察廳廳長王固磐先生被捕了。他辭去自己的職務,是因為他不是軍人,感到不能勝任這一工作。這條消息尚未被證實。

  斯邁思博士打來電話說:我們在城裡有6萬袋米,在下關有3.4萬袋米。這也許夠用了。我們缺少的是用於臨時住所(草棚)的席子。天氣寒冷,不管怎樣,得安排人們住宿。

  下面是國際委員會必須解決的問題一覽表:

  1.經費

  2.警察
  安全區人區檢查
  安全區邊界守衛
  警察人員的數目及其安置

  3.士兵與涉及軍隊的事項
  撤出命令及其檢查
  軍隊開始逃跑時的措施,傷員的照料

  4.伙食
  食品的數量
  食品的儲存和分配

  5.運輸與運輸工具

  6.難民的住宿
  監督
  住房的使用和管理
  (1)公共建築物(政府的)
  (2)學校等教會建築物
  (3)空閑的住房
  蘆席棚

  7.公共設施
  提供水、電和電話

  8.衛生設施與醫療保健
  專用廁所
  垃圾和糞便的清理及運輸
  醫院和醫療設施



               11月30日

  11時15分~11時45分,有警報,但沒有空襲。晚上,上海電台報道說,水柵(即封鎖河道的障礙物)已被破壞,據說水柵上已開了一個50英尺寬的口子。小型日本炮艇通過了這個口子,正在布雷區掃雷。中國人又設置了兩個新的水柵。

  下面是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成員名單:

  (1937年11月29日)

  姓 名 國籍 地 址

  1.約翰 H.D.拉貝,主席 德國 西門子洋行(中國)
  2.斯邁思博士,秘書 美國 金陵大學
  3.芒羅·福勒 英國 亞細亞石油公司
  4.馬吉牧師 美國 美國聖公會
  5.希爾茲 英國 和記洋行
  6.漢森 丹麥 德士古石油公司
  7.潘丁 德國 興明貿易公司
  8.麥凱 英國 太古洋行
  9.皮克林 美國 美罕石油公司
  10.施佩林 德國 上海保險公司
  11.貝茨博士 美國 金陵大學
  12.米爾斯牧師 美國 長老會
  13.利恩 英國 亞細亞石油公司
  14.特里默 美國 大學醫院15.里格斯 美國 金陵大學
  序號為3、5、6、7、8、9和13的先生們在被佔領之前離開了南京。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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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1)


               12月1日

  9時30分,我與克勒格爾和施佩林一起開車去平倉巷,委員會在那裡開會。我們進行了分工,列出了人員名單。馬市長帶著他的一班人來參加會議,答應給我們3萬袋大米和1萬袋麵粉。可惜我們還沒有卡車把這些糧食運進難民區。大米和麵粉我們可以賣掉(為了防止「牟取暴利」,必須由我們限定最高價格),把所得收入用來救濟難民。當然我們也可以自己做主把一定數量的大米或麵粉免費分給窮人。我們將建立施粥處(粥廠)。

  鼓樓醫院收到了我送的12罐汽油。韓湘琳叫人把水箱送到了我們的院子里。我們院子里的第三個防空洞就要建好了,頂上是鐵板,磚砌的入口。下午,我從衛戌司令部(龍順欽和林先生)那裡收到了2萬元。最高統帥答應捐獻給我們10萬元,這是支付的第一筆款子。我問什麼時候能夠得到其餘部分,杭立武博士對此聳了聳肩說,也許還會支付大約3萬元。看來我們不得不利用大米和麵粉儘可能多賺些錢了。不然,我們的現金很快就會用完。

  菲奇、克勒格爾、斯邁思博士、基督教青年會的王先生、里格斯等和我一起參觀了我在寧海路5號的新房子,明天我們要在這裡正式開設委員會辦事處。斯邁思博士對房子的美觀和設施的豪華(防空洞價值1.75萬元)感到很興奮,他決定從此以後只稱呼我為約翰 H.D.拉貝·洛克菲勒。晚上6時在英國文化協會召開委員會會議。會後,召集新聞記者和歐洲人等開會。我們向新聞界公布了計劃和各個職務的分配情況。晚上7時30分,在首都飯店召開委員會會議。我們很難決定是否繼續開展建立難民區的工作,因為我們始終還沒有得到日本當局的答覆。如果我們要求留在南京的市民搬進中立區,之後卻又遭到日本人斷然拒絕,那麼我們將負有很大的責任。表決的結果是,大多數委員贊成我們繼續工作下去。開放中立區公告的行文必須十分謹慎。我們先要向這裡每一個代銷報紙的中國人打聽:有沒有人,都是些什麼人留在這裡。就是說,我們要查看一下中國人情緒的晴雨表。我們將暫時把中立區稱作「難民區」,而不是「安全區」。這樣,如果以後有人指責我們的話,我們就多少有些保護。

  羅森博士從美國人那裡得到消息說,國社黨中國分部負責人拉曼把我給希特勒和克里伯爾的電報轉交上去了。謝天謝地,現在我敢肯定,我們有救了。元首不會丟下我不管的!給東京德國大使館的電報也已轉發過去。許爾特爾打電話來說:羅森博士請德國人集中一下,商量什麼時候必須登上三桅帆船。結果是:克勒格爾、施佩林、年輕的希爾施貝格和哈茨(一個奧地利工程師),這些先生們全都要留在這裡幫助我。那麼就沒有必要、也不值得磋商了。考慮坐三桅帆船的有:希爾施貝格太大和女兒,兩個人已經在船上了(希爾施貝格太太要把三桅帆船給婦女們收拾得更好一些,聽說船上情況很糟糕);此外有羅森博士、許爾特爾和沙爾芬貝格(3個人都是大使館的)、兩個售貨員(諾伊曼小姐和一個我不知道姓名的俄國婦女)以及基斯林一巴德爾糕餅店的會計。不過,最後這位也有可能還留在這裡,我需要給克勒格爾領導的財務部找會計。希爾施貝格大夫在封·舒克曼太太的陪同下,把生病的張群送到了漢口。在此之前我把我儲備的胰島素給了他一些。希爾施貝格大夫想坐飛機回來(他說的),因為我們迫切需要醫生。

  晚上8時,在首都飯店和馬市長、林勛欣(音譯)、林度信(音譯)、謝曉春(音譯)和劉澤方(音譯)共進晚餐。中國人和我先後致辭。除此以外,沒有討論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反正這是一次「告別宴會」。韓先生和他那位怡和通磚瓦廠的朋友孫先生被我任命為糧食委員。韓先生喜笑顏開,他有生以來還沒有擔任過這麼高的職務呢。我當然也是首次任命這麼高的職務。今天,我們在這段時間裡聽到了3次防空警報,但沒有空襲。韓(湘琳)說,他看見20架嶄新的中國飛機朝西邊飛去了。



                12月2日

  法國神父雅坎諾(上海南市難民區)給我們轉來了日本當局的電報。下面是譯文:

1937年12月1日電致南京大使館(南京美國大使館):

  根據您11月30日來電

給南京安全區委員會答覆如下:

  日本政府已獲悉你們建立安全區的申請,卻不得不遺憾地對此予以否決。

  若中國軍隊對平民及(或)其財產處理失當,日本政府方面對此不能承擔任何責任。但是,只要與日方必要的軍事措施不相衝突,日本政府將努力尊重此區域。

  簽名:雅坎諾(上海)
  高斯(美國大使館官員)

  據電台報道,倫敦把這個答覆視為斷然拒絕。我們這裡的看法不同。從外交角度看,這個答覆措辭巧妙,留了一條後路。但是從總體上看,還是有利的。我們根本就不指望日本人為「中國軍隊的處理失當」承擔責任。電報的結束語「但是日本政府將努力尊重此區域……」等等,已經令人非常滿意。我隨即通過美國大使館發去了下面的回電:

  我們懇請您把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的下列意見轉發給

雅坎諾神父:

  衷心感謝您的幫助。日本政府承諾,只要與日方必要的軍事措施不相衝突,它將尊重安全區區域,對此,委員會表示認可和感謝。中國當局完全同意嚴格執行我們原來的建議。因此,委員會將繼續開展安全區的組織和管理工作,並通知您,難民已經開始遷入安全區。委員會將在適當的時候,在進行適當的檢查之後,正式通知中國政府和日本政府安全區業已開放。

  委員會懇請您,以最友善的方式再次與日本當局取得聯繫,促使對方注意:如果對方直接給委員會一個帶有保證性的通知,將會大大減少陷於困境中的居民的憂慮。我們誠懇地希望不久便能收到日本政府相應的通知。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德國大使特勞特曼博士和使館參贊勞膝施拉格爾博士從漢口回來了,這使人們感到很意外。羅森博士在回答問題時解釋說,這件事與委員會的工作毫無關係。不過羅森博士私下還告訴我:大使不完全同意我給元首和克里伯爾發的電報,他認為沒有必要發這兩份電報!明天我要登門拜訪特勞特曼博士,因為今天沒有時間。我估計,他的歸來與德國的和平斡旋有關。馬市長為此向我打聽情況,我當然無法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

  我們很難找到運輸工具去拉運給我們的大米和麵粉。其中一部分存放在離安全區很遠的地方,無人看管。聽說軍事機關已從中取走了大量的米。給我們的3萬袋米據說只剩下了1.5萬袋。

  晚上6時,在英國俱樂部舉行的例會上,新聞界得到了下面的簡報: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特此公布,今天早上收到了雅坎諾神父從上海發來的電報。據該電報稱,日本當局已聲明:只要與日方必要的軍事措施不相衝突,日本當局將努力尊重安全區區域。

  根據這個半官方聲明,同時在希望得到日本當局直接答覆的情況下,委員會在今天下午舉行的會議上決定開始各項準備工作,以安置即將遷入安全區的難民。

  委員會已經得到了中國軍事當局和民政機關的明確保證,即全面尊重安全區的民用性質。

  鑒於上述保證,委員會感到有責任為安置大批遭受苦難的居民而採取預防措施。

  雅坎諾神父建立了上海南市難民區。前面提到他的電報全文如下:

  (電報全文見前)

  這份電報是對委員會11月29日晚致上海一個國際小組電的回電。委員會的電報全文如下:

  我們懇請您,從安全區的利益出發,儘快拜會日本大使館官員日高和日本大使,並授權您通知對方,中國當局已完全同意我們的建議,並向我們提供大米及其他物品表示支持。——萬分緊急。

  與此同時,委員會主席約翰 H.D.拉貝先生於11月29日晚給上海日本當局發送了下述電報:

  國際委員會承蒙美國大使館友好幫助於11月22日向日本當局遞交了關於建立南京安全區的建議書。本委員會不揣冒昧,再次懇求對此建議予以友善考慮。由於必須事先採取措施以救助成千上萬名只有在安全區才能找到避難場所的平民,委員會急需立即開始工作。出於人道主義,迫切希望即刻對此建議作出答覆。

  11月22日,用電報把原建議書全文發給日本當局。當我們得知對方已於11月23日晨收到此件后,即於11月24日把建議書全文交給新聞界發表。建議書全文如下:

  (建議書全文見前)

  方孝(音譯)上校以警察廳聯絡官的身份出席了記者招待會。

  羅森博士根據大使館警察的敘述,通知說:警察得到命令,將與軍隊一起撤離這座城市。馬市長對此予以否認。

  晚上8時,在福昌飯店參加杭立武博士的告別晚宴。丁先生重新開辦了這家飯店,表面上則由住在那裡的施佩林管理。杭博士今天晚上攜帶1.4萬箱皇宮珍寶去漢口。由於運輸條件跟不上,他不得不留下1000箱。我們為他的離去而深感惋惜,因為他極其能幹,曾給予我們很大幫助。我們希望他能重返此地。

  我們今天聽到了3次警報。投擲了炸彈,發生了多次空戰。據說空戰時擊落了3架日本飛機。



                12月3日

  羅森博士來看望我,並向我轉達特勞特曼博士的問候。特勞特曼博士昨天晚上已經搭乘他來時乘坐的海關巡邏艇又回到漢口去了。羅森猶豫了片刻后還是承認了,大使確實帶著和平斡旋的建議去了最高統帥那兒。當然,關於和平建議的細節我是不可能從羅森先生這兒了解到的,因此我也不在這方面費神了。只要真的採取了這類步驟,對我來講就足夠了,但願這些建議能帶來好的結果!羅森博士又給我看了一份給大使本人的電報,內容如下:


發自:漢口,12月2日發往:南京,1937年12月3日南京德國大使館:

東京1937年11月30日電:

  日本人想盡量保護城市、國民政府、外國人的生命財產以及和平的中國百姓。日本希望中國政府能在列強的影響下使首都免除戰爭的摧殘。出於軍事上的原因不同意設立南京特別保護區或要塞區域。有關這點日本人將發布正式聲明。

  邵肯


  羅森博士斷定,其他國家的大使沒有得到類似內容的電限。這樣,委員會就可以自己決定如何處理這個消息,同時又不泄露發電人是誰。羅森博士建議我們和蔣介石的夫人取得聯繫。

  儘管負責守衛南京城的唐將軍向我們保證從難民區中撤出全部軍事人員和軍事指揮所,我們仍然發現,上述區域內有3處地方新挖了戰壕和高射炮陣地。我告訴唐將軍的特使,如果不立即停止修築工事,不履行將軍人清理出安全區的許諾,我便辭職並解散國際委員會。人們對我們提出的所有要求立下了書面保證,但同時又指出,執行起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我們對一家中國小報(蚊報)的一篇文章提出了異議,這家報紙呼籲讀者,不要進入所謂的外國人的安全區,寧可把自己的全部財產燒得寸草不留,也不要讓它們落到日本人的手裡。馬市長指出,對這種無稽之談他要表明自己的態度。18時的新聞發布會上發布了以下通告:


新聞簡報 1937年12月3日

  1.宣讀了12月2日回復雅坎諾神父電文的副本。

  2.今天早晨委員會要求中國軍事當局開始從區內撤出全部軍事設施。

  3.委員會的成員和朋友們觀察到,在區內西南地區的3個地方,中國軍人重新開始了掘土作業,今天下午委員會進行了實地觀察,並將此事件通報了南京衛戍司令總部。我們滿意地看到,總部立即頒布命令,必須停止修築工事。

  4.委員會決定安全區採用和南市難民區相同的標記符號:白底紅圈中間一個紅十字。


  我們今天經歷了數小時的空戰。倫敦電台已經報道了德國大使昨天對南京的訪問,並簡短地提到,特勞特曼博士給最高統帥帶去了和平建議。上海的一個電台報道說,此地的一個日本閱兵儀式因為一個中國人的炸彈行刺事件而受阻。行刺者當場身亡,一些士兵受輕傷或重傷。日本人隨即佔領了國際租界。



               12月4日

  我們將中國軍人從安全區清理出去的困難是很大的。士兵們非但沒有如唐將軍所許諾的那樣撤出,反而繼續挖掘新的戰壕並在安全區內架設軍用電話設施。我提出嚴厲抗議並指出如果再這樣下去,委員會只能聽其自然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斷向我們保證,3天之內從安全區撤出全部軍人。這個時候又有謠傳說,日本人再過兩天就會兵臨城下。我甚至覺得已經聽到了炮火聲(也有可能是我弄錯了)。運糧的8輛卡車今天只來了一半。我們又經歷了好幾個小時的空襲。我的朋友克勒格爾當時正在飛機場上忙碌,離他100米遠的地方落下了好幾校炸彈,他差一點就丟了命。我們委員會開了一個長會,討論了是否可以利用一下11月30日東京發給特勞特曼博士大使電報中羅森博士已經傳達了的內容。我們作不出任何決議,因為中國人現在看上去是執意要守衛城市,因此中國人很有可能會憤怒地拒絕我們的建議,從而危及正在籌備成立的中立區。上海的電台報道說,由特勞特曼博士在牯嶺(有意改動地點,因為最高統帥目前正在南京)帶給最高統帥部的和平建議遭到了蔣介石的一口回絕,當然,此間我們對此深表懷疑。

  難民們開始陸陸續續搬進安全區。一份小報(蚊報)反覆告誡中國人,不要進入「外國人」的難民區。這家煽動性的報紙寫道,即使城市遭到炮擊,中國人也應當正視危險,這是每一個中國人的義務。

  在18時的新聞發布會上,報界得到以下消息:


供新聞界和警方的專稿 1937年12月4日

  在安全區(中文翻譯用的是「難民區」)

  安置居民及分發食物的暫行措施

  一、安置

  1.安全區內還沒有做好大規模安置居民的準備。目前的戰局還沒有達到必須這麼做的地步。

  2.為了在緊要關頭(也就是最後的時刻)將逃進安全區內的人數控制到最少程度,委員會建議,各個家庭可以和親朋好友私下協商現在就安排好自己的住處。委員會保留在必要的情況下在這些房子里安置難民的權利。

  3.一個負責安置難民的特別委員會目前正在區內忙於了解所有可以考慮安置難民的房屋的情況。凡是無法通過私人關係在區內找到住處的難民,該委員會將通過協商解決。不到萬不得已(也就是戰局緊迫)時,將不實施該辦法。一旦這個時刻到來,將會發布正式通告,正式宣布啟用安全區。

  4.私下協商僅適用於私房,不包括公共建築或學校。

  5.安全區內可供使用的空間有限,故傢具或類似的財產不得帶進區內。只允許攜帶鋪蓋、衣物和食品。

  二、膳食

  1.目前區內還沒有足夠的食品儲備供大量難民食用,所以現在已經搬進安全區的難民必須備有至少能維持一周生活的食品。

  2.建議專事米、面和其他食品以及燃料供應的商人現在就進入區內繼續經營。

  3.儲備專供委員會在區內分發用的大米和麵粉,待私商的糧食庫存全部用盡時再使用。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儲備的糧食將交給持有委員會執照的私商出售。

  三、運輸工具

  委員會急需卡車和板車向區內運送儲備物資,為此請求無償或有償地將運輸工具提供給委員會使用。

  四、安全區的啟用時間

  中方軍事人員及其全部軍用設施沒有離開該區域之前,無法正式啟用安全區來安置難民。

  簽字: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

  (中文文本中稱為:難民區)

  安全區管理委員會

  (1937年12月3日的情況)

一、理事會:

1.國際委員會主席:約翰 H.D.拉貝2.秘書:劉易斯 S. C.斯邁思博士3.總幹事:喬治·菲奇4.副總幹事:杭立武博士5.財務主管: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6.中方秘書處主任:湯(忠謨)系主任

二、委員會:

1.總稽查:愛德華·施佩林2.糧食委員會:韓湘琳 主任
  休伯特 L.索恩 副主任
  孫耀三
  朱 靜
  蔡朝松(音譯)
  晁老五(音譯)
  蕭
  C.C.孟
  周保新(音譯)(紅卍字會)3.住房委員會:王 廷 主任
  查爾斯·里格斯 副主任
  查爾斯·吉
  朱舒暢(音譯)
  歐文 C.C.朱
  許豪祿(音譯)
  王明德(音譯)
  Y.S.張
  王有成4.衛生委員會:沈玉書 主任
  C.S.特里默大夫 副主任5.運輸委員會:E.L.希爾施貝格 主任
  R.R.哈茨 副主任(非委員會成員)



                12月5日

  陽光明媚的星期日,剛到早上8時,一天的煩惱就開始了。應該來接我的司機把我丟下來不管,於是被我狠狠訓斥了一頓。發牢騷——解僱——道歉——重新聘用。我想這可能是第25次解僱他后又聘用他了,簡直就像周年慶祝!當我終於坐到汽車裡時,又響起了警報,炸彈扔了下來。我現在有了通行證,即使警報響了第二遍,我仍然可以開車出去。再說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已經顧不上炸彈了,這聽上去很有些英雄氣概。但是非常幸運——太棒了,太棒了——炸彈總是落到其他的地方。我們終於通過美國大使館收到了東京關於安全區的正式答覆,雖然內容詳細些,但和前幾天雅坎諾神父轉給我們的電報答覆沒有什麼大的不同,這就是說日本人再次拒絕了,但是答應儘可能保護安全區。電報全文如下:

海軍電台發自:上海發往:南京,1937年12月5日明碼電報南京安全區漢口大使館南京大使館北平大使館華盛頓國務院1087 12月4日,18時文及:南京1937年11月22日944號電報事由:南京安全區

  日本當局仔細考慮了南京國際區的建議,日本大使現通過總領事將下列通告通知美國大使:

  1.考慮到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委員會不具備完全切斷安全區與外界聯繫的自然條件與人工設施,有必要給安全區領導層提供足夠的物資材料或其他特別權力,以便安全區附近發生戰鬥時,能夠阻擋中國武裝部隊進入安全區尋求保護或將安全區用于軍事目的。

  2.此外還必須考慮到,不論是在安全區內,還是在安全區的附近都有中國的軍事設施和據點,一旦在南京發生戰鬥,這些設施和據點很難做到不會被中國軍隊使用。

  3.鑒於上述原因,日本政府認為,即使該建議受到中國當局的歡迎,但仍然不能保證做到在南京發生戰鬥時,能夠完全阻擋住中國軍隊進入安全區並將安全區用于軍事目的。

  4.儘管日本政府完全承認對此建議負責的領導層的高尚動機,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日本政府不承擔在未來對所述區域免遭炮擊或轟炸的保證義務。

  5.可以把下列情況看成是一種表態,日本軍隊無意對未被中國軍隊使用的地點或不存在軍事設施或沒有部署中國軍隊的區域發動進攻。

  (此件抄送漢口、南京、北平、東京)

  簽名:高斯

  我和貝茨博士以及施佩林拜訪了唐將軍(南京衛戍司令),想從他那兒得到保證,立即將所有軍事人員和軍事指揮所撤出安全區。我們早已得到3天之內開始撤軍的保證。當唐將軍通知我們說,這是不可能的,至少要過兩周軍隊才能撤離安全區的時候,我們的驚訝是無法形容的。這簡直是當頭一棒!日本飛機很容易就能確認出區內尚有軍隊留存,這樣日本提出的區內不得部署中國軍隊的條件就沒有得到滿足。目前我們根本不可能考慮建一個「安全區」,這至多只能是一個「難民區」。當然不能因此而絕望。委員會經過長時間的開會,討論了這一事態,並擬定了以下新聞稿。新聞界是不能了解到全部事實的,否則我們就等於自己毀了自己。

  1937年12月5日中國新聞發布會

  1.在美國海軍無線電站善意地傳遞下,委員會今天早上收到了日本駐滬當局的直接回答,復函附后。

  2.今天上午11時,委員會主席約翰 H.D.拉貝先生、總稽查愛德華·施佩林先生和 M.S.貝茨博士拜訪了唐生智將軍,和他討論了如何從規定的安全區的區域內撤出軍事設施的問題。在答覆中,唐將軍先生作出以下聲明作為他在1937年12月3日所致委員會函件(附后)的說明。

  (1)如果建議內提出的安全區有清楚明晰的標記,中國軍方將考慮不再在區內設置新的軍事設施。

  (2)此外在區內不應再繼續設立或使用軍事堡壘設施,包括高射炮(抵禦飛機用的火炮),從區內撤出其他全部武器和武裝部隊。

  (3)其他不包含武裝部隊或常備軍的服務性設施,在必要的情況下撤出安全區。

  在今天下午舉行的會議上,委員會根據以上聲明決定現在開始工作。安全區將在和唐將軍約定的時間範圍內用旗子圍起來,以便居民和軍人能熟悉安全區邊界。只有在向交戰雙方發出正式聲明后,委員會才對外宣布安全區的正式啟用。在所有商定的條件未得到滿足之前,目前暫不發表這類正式聲明。

  南京衛戌司令唐生智將軍1937年12月3日函件譯文:

致約翰 H.D.拉貝先生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

尊敬的先生:

  尊函已收到。我獲悉貴委員會本著仁愛的精神,為了保護平民百姓計劃在南京成立難民區。您請求我作為負責城防的司令官承諾從區內撤出所有的軍事設施和指揮所(包括交通指揮所),禁止軍事人員在區域內居住或進入該區域。鑒於在上海已有設立這類區域的先例,考慮到這樣一個區域能拯救許多窮苦人的生命並減輕他們的苦痛,我原則上完全贊同成立這麼一個區域的想法。

  我可以保證滿足您的願望,但同時我又必須指出實際執行所面臨的困難。事情總有輕重緩急,因此有些事情必須予以考慮。

  關於從安全區撤出所有軍事組織和交通設施一事,我已經下達命令,根據您的願望執行。我會儘快敦促軍事人員不得在區域內居住或穿越該區域。總而言之,我會在我的許可權範圍內滿足您的願望,因為作為衛戍司令,我欽佩貴委員會的工作並願意竭誠與您合作。

  希望您的努力能有成效。

  謹致問候

  您忠實的
  簽名:唐生智
  南京戰區衛戍司令



               12月5日(續)

  炸彈一枚接一枚地落下。如果爆炸聲太響了,我們就挪動椅子,離開窗戶稍遠一些。我們院子里的防空洞是最好的,可惜我們沒有時間去用它。上海的電台報道說,日本人不會承認我們的安全區,他們現在距南京僅有13公里。如果這個消息屬實的話,那麼再過兩三天日本人就到城門前了,而不是像唐將軍所說的那樣要過兩個星期。城門將要堵死,3個城門洞只留下了半個城門是開著的。從城門到施梅林家的馬路兩旁美麗的白楊樹全被砍了用來封鎖街道。這種路障對坦克來講就如同兒戲。人們想出這個主意,只是為了做做樣子。但是誰又知道呢?我們緊張忙碌地向區內運送米面。界旗和牆頭布告已經準備好,布告用於向區外可憐的百姓介紹安全區,對這些可憐人的安全我們不敢作出任何保證。雅坎諾神父在上海也面臨過同樣的困難,直到南市遭炮擊后,交戰雙方才認識到他的安全區的價值。羅森博士對中國軍人很有意見,據他所知,中國軍人潛入區內,是因為他們感到在那些接著德國國旗的空房子里比區外要安全些。我不敢斷定這事是否屬實。不過有件事倒是事實,唐將軍今天就是在難民區內的一所房子里接待我們的。



               12月6日

  從7時30分起,空襲警報一個接著一個,但是謝天謝地,我們的難民區沒有遭到轟炸。從蕪湖傳來消息,停泊在船塢的「塔克沃」號(怡和洋行)和「大同」號(太古洋行)兩艘輪船遭到了轟炸,死了許多中國人,據說「塔克沃」號完全被燒毀。停泊在附近的一艘英國炮艦的艦長在空襲中被彈片擊中受傷。現在,南京居民開始陸續地進入安全區。明天,安全區通道的牆上要貼上布告,這個區域要用委員會的會旗(白底紅圈紅十字)圍起來。留在此地的大部分美國人今天登上了一艘美國軍艦,剩下的人作好隨時乘船的準備,只有我們委員會的成員拒絕登船。羅森博士告訴我一個機密消息,蔣介石接受了由特勞特曼博士大使遞交的和平建議。羅森博士希望,和平能在日本人佔領南京之前來到(但願他的希望有道理!)。上海的電台報道說,日本人佔領南京指日可待。

  在今天的空襲中,對浦口鐵路設施的轟炸炸死了20個人。

  我和現在位在我旁邊的「軍官道德修養協會」的黃上校進行了一次很有意思的交談。黃堅決不贊成設立安全區。他認為這樣一個區會瓦解南京部隊的士氣。他向我解釋說:「我們是因為自己的過錯才輸掉了這場戰爭,我們應當能守衛得更好一些。我們應當用自己的熱血來保衛祖國,不讓日本人佔領一寸土地。但是我們退卻了。南京應當守衛到最後一個人。如果你們不建立安全區,那些現在搬進區內的人們本來是可以幫助我們的士兵的。」對這種奇談怪論我能說什麼?這麼個人竟然是最接近蔣介石最高統帥部的高級官員!「是這樣的:留下的人之所以留下,是因為他們沒有錢帶著自己的家人和一點點財產逃走,他們是窮人中最窮的人,難道應由他們以生命來彌補軍方所犯的錯誤嗎!尊敬的黃先生,你為什麼不命令南京那些富有的市民,那些逃走的有錢的80萬市民留下來?為什麼總是要那些社會最貧窮階層的人來獻出他們的生命?」

  我們還談到了軍事人員和軍事指揮所何時離開安全區的問題,他認為要到最後一刻,也就是南京街道爆發巷戰時,再撤出來,一分鐘也不能提前,在南市就是這樣的。儘管如此,雅坎諾神父仍然設立了安全區,並因此而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黃先生忘了一點,南市隨時都可以從毗鄰的外國租界得到食品和其他必需品。而我們在南京,要想準備得充分,就必須在日本人到來之前在安全區內備好米面、鹽、燃料、藥品、炊具和其他我也說不清楚的東西,等到了最後關頭我們就什麼也籌集不到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就和外界斷了聯繫。我們要考慮有醫生、護理人員,要安排糞便的清運,要考慮安葬、警察,必要的話還要考慮後備警察,因為警察極有可能會和退下來的士兵一起撤退,如果這個時候出現了暴徒鬧事,那問題就嚴重了。難道這些準備工作都要到最後一刻才做嗎?對這種情況我甚至想都不敢想!在一個半小時的交談中我力圖改變黃先生的想法,但是沒有結果,他是中國人,對他來講,幾十萬同胞算得了什麼,他們貧窮,沒有任何用處,只有去死!

  我們還談到了城市的守衛問題。封·法爾肯豪森將軍和所有德國顧問都指出,守衛城市是毫無希望的,既然不會有結果,為什麼要犧牲生命?當然,設立一道外圍防線是必要的,也不能要求一個要面子的將軍拱手交出城市,但是展開城牆戰鬥,展開巷戰,這是地地道道的胡鬧,是殘忍的大屠殺!但是,說什麼都不管用,我的口才幫不了任何忙!黃先生說,榮譽要求我們戰鬥到流盡最後一滴血!啊,那我們就等著瞧吧!南京發電廠廠長白先生和總工程師陸先生也曾經說過,為了保證電廠的運轉,要在南京堅持到最後一刻。現在電廠仍然在運轉,但是誰在負責我還不知道,反正白先生和陸先生早已走了。


供報界專稿 1937年12月6日

  1.今天下午,委員會向衛戍司令唐生智將軍先生遞交了一封信函,對他在12月3日就安全區一事所作出的具體表態表示感謝,並告知,他提出的給安全區標記出界標的建議應立即執行。考慮到安全區必須完全平民化的必要性,以保證將來搬進安全區的數以萬計難民的必要的安全,委員會希望,衛戍司令能繼續努力儘快從區內撤出中國軍人。我們完全信任衛戍司令的許諾,我們讚賞衛戍司令對需要保護的平民所給予的充滿同情的關心,並對此表示感激。委員會將在此基礎上繼續自己的工作。

  2.今天下午1時,委員會發出了電報,對昨天收到的日本當局的電報予以答覆:

1937年12月6日致日本當局電:

  1.日本當局的答覆國際委員會已收悉,委員會對內容已作了記錄。中國當局目前正在減少區內的軍事設施的數量並從區內撤出軍事人員。委員會已經開始用旗子標記出區域的界線,旗子的圖案是白底紅圈紅十字(紅圖象徵安全區)。在安全區轉角處的地上或建築物的房頂上水平懸挂畫有上述標記的大橫幅。

  2.鑒於安全區內剩餘的中國軍事人員正在逐步撤離,同時考慮到數以萬計湧進區內的難民和其他平民的憂慮和困境,委員會希望日.本軍隊在安全區籌備期間以及設立后不要轟炸該區,也不要對該區域發動任何形式的進攻。國際委員會將努力儘快完成賦予其的工作。

  3.國際委員會獲悉,日本當局在答覆電第5段中作出了承諾,我們對此表示感謝。日方承諾內容如下:可以把下列情況看成是一種表態,日本軍隊無意對未被中國軍隊使用的地點或不存在軍事設施或沒有部署中國軍隊的區域發動進攻。

  4.國際委員會在此通知日本當局,共有15名~20名外籍人員志願管理安全區。外籍成員繼續留守在城市表明,他們認為中國以及日本當局在安全區方面所作的保證是誠實並且可信的,此外這還表明,委員會將堅定地負責將所有有關安全區的規定實施到底。

  簽名:約翰·拉貝
  國際委員會主席


南京寧海路致唐生智將軍先生 1937年12月6日南京戰區衛戍司令南京

尊敬的唐將軍先生:

  昨天您十分友好地和委員會主席及代表進行了交談,委員會在此就您對委員會工作的首肯以及在幫助南京難民和平民方面所給予的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謝。

  委員會特別要感謝的是您就安全區事宜所給予的詳細的保證:

  1.在安全區域內不設立新的軍事設施、戰壕或其他掩體,同時也不得在區內留有火炮;

  2.在安全區域作出明確標記后,下令禁止所有軍事人員進入安全區;

  3.所有屬於軍事指揮所或其他部門的軍事人員必須逐步撤出安全區。

  對於您提出的為安全區作出明確標記的建議,委員會將立即執行,以便於中方軍事人員執行您的命令。

  委員會和受您指揮的警察局長方先生商定,張貼致中國軍人的通告,向他們簡要地介紹安全區的性質和作用,以便他們能理解禁止他們進入安全區的理由。

  委員會關切地並充滿理解地注意到了您的表態,即:委員會的願望具體實施起來會面臨很大的困難。對此委員會要指出,接待大規模難民有一定的困難。他們尋求得到保護,但是只要安全區內布置有軍事設施和軍事人員,這種保護就不能得到。

  委員會不否認您說法的正確性,即:短時間內從安全區撤出武裝軍事人員比較困難。但另一方面請允許委員會冒昧地指出,由於通訊聯繫的難度越來越大,總有一天,當等到最後一分鐘才開始從區內撤出全部軍事設施時,幾乎就不會再有機會通知日本人安全區開始啟用了。而在這一段時間內日本人會轟炸區內的難民,並指責中國軍方因滯留在所謂的安全區而必須對此負責。

  為此,委員會希望您繼續努力,儘快從安全區內撤出所有部隊。委員會已經發表了一項聲明,表達了對您所作承諾的充分信任。

  最後,委員會在此對您充滿同情地顧及到平民百姓的利益表示感謝,請求能繼續得到您的友好合作以及您關於安全區各項努力的建議。安全區維繫著許多中國人的命運。

  此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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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2)


12月7日

  昨天夜裡可以聽到熱鬧的來往汽車聲。清晨約5時許,大批飛機從低空掠過我們的房頂,這是最高統帥蔣介石的告別儀式。我昨天下午拜訪的黃上校也走了,這是奉了最高統帥的命令!留下來的全部是窮苦的人民和我們幾個決心要和最窮苦的人們在我們的所謂「安全區」共患難的歐美人。據上海方面電台的報道(13時),日本人已經推進到了湯山,距離南京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現在可以看見貧窮的百姓帶著生活用品和鋪蓋從四面八方進入我們的安全區,這些人還不是最貧窮的,他們只是先頭部隊。他們還有點錢財,可以花錢借位在安全區內的親戚朋友處。真正一無所有的人還沒有進來。安置他們必須要開放中小學和大學,以集體住宿的方式安置,由粥廠向他們提供膳食。答應提供給我們的糧食,我們最多只運進來了四分之一。

  我們缺乏運輸工具,現有的運輸車輛不斷地被軍方徵用。今天上午,我們的兩輛卡車被軍方拖走了,現在只歸還了一輛,另外一輛尚未歸還,車上還裝著我們急需的兩噸鹽。我們一直在找這輛車。最高統帥部剛才又發給我2萬元,這樣,我總共得到了4萬元,而不是答應的10萬元。該對這個數字滿意了,許諾和守信根本就是兩回事!對這種分期交付贈款的方式最高統帥似乎一點也不知道,不能因此而去責備他。明天所有的城門將關閉,剩餘的美國人將送上美國軍艦。我今天還通過美國大使館的艾奇遜先生向德國大使館發了一份給西門子洋行的電報,請求把應付的人身保險費通過上海德華銀行付給多德韋爾公司,但願這份電報能發過去,保險費這個月到期。今天下午,安全區已經用委員會的旗子標記出來了。接下來就是我們等待已久的艱難時刻了。我希望我們首先能健康地活下去,當然我們是沉著的,是充滿勇氣的!或許情況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糟糕。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此外上海方面的電台還報道,特勞特曼博士先生在結束了對南京的短暫訪問后乘海關巡邏艇已經抵達了漢口。據說他提出的和平建議被蔣介石拒絕了。關於南京城的守衛,電台報道說,市區內不會發生戰鬥,因為日本人不打算摧毀各個國務部門富麗堂皇的建築,這些消息和這裡目前的實際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前面我已經提到,根據羅森博士的秘密通知,特勞特曼博士提出的和平建議已被最高統帥接受。此時,城內正在為保衛戰做最後的準備。這裡的每一個士兵都聲稱要戰鬥到最後一個人。當然,出於外交慣例,人們在報道中會有意地歪曲事實。這不足為奇。城門外的房子被燒掉了。人們要求那些住在城郊接合部、房子被燒的老百姓躲進我們的安全區,這說明人們還是默認了我們的安全區。克勒格爾剛從施梅林家(南門內)(譯註:施梅林家在中山門外,應為東門)回來,他發現房門已經被撬開,部分物品遭劫。出於實際的考慮,他讓人先把剩下的飲料全部帶了回來。許爾特爾報告說,他今天在去湯山的時候,進入了中日雙方戰線之間的地區,幸運的是他沒受到任何傷害。這樣我們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日本人真的已經推進到了湯山,沒多久就會到這裡了。

  我們在山西路入口處豎起第一批委員會旗幟時,美聯社記者還給我們攝了影。在18時的新聞發布會上,馬市長沒有露面,外國人也僅有一半人出席,估計其餘的人可能已經上船了。有人謠傳城內靠近城門的房子也要燒掉。這在那些任在南門附近的窮苦百姓中造成了恐慌,幾百戶家庭的一家老小湧向我們安全區,但是在黑夜中又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婦女和兒童瑟縮哭喊著坐在鋪蓋卷上,等待著去找住處的丈夫和父親。我們今天運進了2117袋米,明天是否還能進出城門就要打問號了。

供報界專稿 1937年12月7日

  一、今天下午(大約過了16時),已經開始在山西路交叉路口處安置界旗。

  二、根據警察局方局長的報告,唐將軍已經發布命令,從安全區境內撤出全部軍事設施。我們的總稽查(施佩林先生)確認,高射炮陣地已經從五台山撤出,此外我們還注意到,其他一系列軍事設施也正準備運走。

  三、今天晚上發布了通告,要求所有店主將商店遷進安全區,並儘可能多地將儲存的商品帶進安全區。

  四、今天晚上還向中國報界提供一份公告文本(附后),該公告將於明天在安全區域內廣為張貼,公告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向市民介紹安全區的意義。

  五、同時還向中國報界披露安全區的行為守則,該守則也將於明天在安全區內廣為張貼。下面是該守則中特別關於住宿和膳食問題的幾個要點:

  1.住宿:

  (1)建議居民儘可能在安全區內達成私人住房協議。需交付的房租應儘可能的低,絕不應超過和平時期通行的價格。

  (2)安全區內的公共建築以及學校是給沒有能力簽訂私人住房協議的最貧窮的人預留的。學校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予以開放。

  (3)對於居留在公共建築物和學校的家庭,其家庭成員可以共同安置在一起,但是寢室的安置將根據性別區分。該住宿的安置是免費的,為了能安置大規模的難民,向每人提供的寢室面積不超過16平方英尺。

  (4)在安全區啟用后,若以上設施不足以安置全部難民,委員會將要求安全區內所有空房或僅得到部分使用的房屋的主人免費接納剩餘的無家可歸者。

  2.膳食:

  (1)指定分發給委員會並由委員會儲備的大米、麵粉由經過委員會特許的私商出售。

  (2)窮人的膳食(稀飯)由紅卍字會和紅十字會負責管理的粥廠以低價提供。粥廠分別位於五台山、金陵大學附近,以及山西路交叉路口。

  3.安全區的啟用時間:

  (1)一旦中國軍方撤出全部軍事設施,委員會將向雙方(中方和日方)正式宣布啟用安全區。

  (2)公共建築物和學校設施將儘快開放,安置最貧窮的人,開放事宜將另行公布。

  (3)安全區的最終開放還將通過報紙的專版予以公布。

供中國報界和安全區布告使用:

  告南京市民書①

  在不久以前,上海戰爭的時候,國際委員會曾經向中日雙方當局建議,在南市一部分的地方設立一個平民安全區。這個區域為雙方所贊同的。中國當局允諾中國軍隊不進入指定的區域。這個區域既然沒有駐兵,日方也就贊同不再攻打那個地方了。這個協定為雙方所遵守的。在那個區域以外的南市各地方,雖然有恐怖和毀滅的事,然而這個難民區域卻是被救了,而且又救了整千整萬人的生命。

  現在在南京的國際委員會也為本城作了同樣的建議,這個區域的界址開在下面:「東面以中山路北段從新街口到山西路廣場為界;北面以山西路廣場沿西到西康路(即新住宅區的西南界路)為界;西面以由西康路向南到漢口路交界(即新住宅區的西南角),又向東南成直線到上海路與漢口路交界處為界;南面以漢中路與上海路交界處到原起點的新街口為界。」這個區域的邊界都用了旗幟作記號。在旗幟上面有一個紅十字,紅十字以外再有一個紅圓圈,並在旗上寫了「難民區」三字。

  為著要使上述的區域為平民成為一個安全地點,衛戍司令長官曾允諾在本區域以內所有的兵士和軍事設備一概從速搬出,並且允諾以後軍人一律不進本區。日本一方面說:「對於規定之區域頗難擔負不轟炸之責。」在另一方面又說:「凡無軍事設備,無工事建築,不駐兵,及不為軍事利用之地點,日本軍隊決無意轟炸,此乃自然之理。」

  看到以上中日兩方面的允諾,我們希望在所指定的區域內為平民謀真正的安全。然而在戰爭的時候,對於任何人的安全自然不能擔保的。無論何人也不應當認為進了這個區域,就可以完全保險平安。我們相信,倘然中日雙方都能遵守他們的允諾,這個區域以內的人民,當然比他處的人民平安得多啦,因此,市民可以請進來吧!

  南京難民區國際委員會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八日

① <告南京市民書>的文字,採用拉貝在日記中保存的中文原件。



               12月8日

  昨天下午,傭人張把他的妻子從鼓樓醫院接了回來。她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在這段最困難的日子裡,她想和自己的孩子們在一起。我們的勤雜工很難過,他的家人在城外20公里的地方,他沒法把他們接過來。他沒有時間,因為我們的廚師病了,他要承擔廚師的一部分工作。關於此事,他一個字也沒有向我說過,我以為他的家人早就在這裡了,但現在為時已晚。即使他出得了城門,他也許就再也進不了城了。

  昨天晚上相當平靜,這說不定就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吧?!電台報道了由特勞特曼博士提出的和平建議的細節,據該報道披露,日本要求中國:

  1.承認滿洲國;
  2.在上海設立租界;
  3.改組國民黨;
  4.加入反蘇維埃聯盟。

  這原本聽上去並不過分,應當是可以被蔣介石接受的,不過電台對此的說法恰恰相反。也說不定日本人想先佔領南京,然後再簽署和平協議。

  一個人將來會變成什麼樣,有時是意想不到的!兩年前在北戴河的一次茶會上,特勞特曼博士用這麼一句話來和我打招呼:「看,南京市長來了。」我當時聽了他的玩笑還有些不高興(那時我是南京地區小組副組長)。可是現在,這句玩笑幾乎要變成真的了。當然,一般情況下,一個歐洲人是不可能成為一個中國城市的市長的。但是現在出現了這麼一個情況:前一段時間一直和我們合作的馬市長昨天離開了南京。於是委員會不得不開始在難民區內處理應由市政府處理的市政管理工作和問題。這樣,我真有點像一名「執行市長」了。拉貝呀拉貝,你得意忘形了!

  電台根據《上海晚報》報道,蔣介石打算辭去中國軍隊最高統帥的職務,他的繼任者是現在的軍政部長何應欽。汪精衛被推舉為新的國民政府的首腦。不過也有傳聞,說隨著南京失陷后和平協議的簽訂,蔣介石將再度進入政府。目前日本人試圖包圍南京。現在看來,中國人只有揚子江一條路能通往漢口,但是在撤退時,這條路會遭到日本人的猛烈轟炸。

  我聽說,下關的人口已經開始疏散。成千上萬的難民從四面八方湧進我們這個所謂的「安全區」,街道上比和平時期活躍了許多。看著那些一貧如洗的人們在街上漫無目標地流浪,真是催人淚下。那些還沒有找到落腳處的人們,在寒冷的黑夜來臨時,一家老小就躺在房子的角落裡睡覺,還有些人甚至就躺在露天大馬路上。我們緊張地為安全區的建設工作著,但遺憾的是總是有軍方人員的干擾。他們還沒有撤出安全區,而且看樣子好像也不急於撤出。在周圍城郊,人們燒毀了房子,然後把難民送到我們這裡來。我想人們可能覺得我們愚蠢得要命,因為我們開展大規模的救助活動卻什麼也不圖。有幾個外國人認為,中國的所有抵抗都只是做做樣子,他們只想打一場給別人看的戰役,為的是不丟面子。但是我的看法不同,我擔心的是,守城的唐將軍可能會毫不留情地獻出他手下的士兵和平民百姓的生命。在中國,幾個人甚至幾十萬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中國每年都有大約100萬人死於飢荒或洪水。

  我現在要開一個換錢銀行,零錢太緊張了。兩位和我要好的中國政府官員答應向我提供幫助。

  英國文化協會的建築物已經對難民開放。從今天晚上起,我們今後的新聞發布會就在我們的總部寧海路5號舉行。

  我們大家都已經近乎絕望了,中國的司令部給我們造成了巨大的困難。中國士兵把我們剛豎起不久的界旗拿走了不少。安全區要縮小,人們需要空出來的地方構築火炮陣地和防禦工事。這樣一來,我們原來的計劃就會告吹。如果日本人聽到了風聲,就會毫不留情地對我們進行轟炸,那麼安全區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危險區。明天我們必須對安全區的邊界再作一次檢查。我們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背信的行為,因為中國人早在11月22日就已經正式承認了安全區,而且是在接受了安全區以後我們才將有關這方面的情況通知了日本人。

M.S.貝茨博士(金陵大學)致約翰·拉貝先生的情況通報

  1937年12月8日

  今天早上中國士兵出現在漢口路小學和旁邊的房子里,以及金城女子工業專科學校。

  在何應欽公館後面的徐府巷2號也有一個武裝的中國崗哨。

  此外在陶谷新村也有許多中國士兵,這批士兵今天早晨運進來了較大數量的大米儲備,沒有跡象表明這些士兵將會很快離開安全區。特別值得一提的房子有3號、5號、8號和10號。

  簽名:M.S.貝茨

供中國報界專稿 1937年12月8日晚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一周工作回顧:

  8天前,也就是1937年12月1日,市長馬先生來到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要求委員會承擔管轄安全區的全部責任,現將他信中所要求的內容附錄於後。他此外還請求委員會任命一名歐洲人為總於事,他的要求得到了滿足。南京基督教青年會的喬治·菲奇先生擔任這一職務。杭立武先生在和中國當局就安全區的談判中給委員會提供了很大的幫助,菲奇先生任命杭先生為副總於事。在當天的成立大會上,菲奇先生任命:

  韓湘琳先生為糧食委員會主任;
  許傳音為住房委員會主任;
  沈玉書牧師為衛生委員會主任;
  愛德華·施佩林為總稽查;
  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為財務主管;
  系主任湯忠謨先生為中方秘書處主任。

  除了幾名勤雜工和司機外,委員會及其全體成員,自願並且無償地從事自己的工作。

  馬市長請求衛戍司令唐生智將軍調撥給委員會2.1萬袋米和2萬袋面,以緩解這裡的困境;同時為了彌補支出,劃撥10萬元給委員會,到今天為止我們已經收到了其中的4萬元。為了將儲存在城外的米面運進來,糧食委員必須擁有一支機動的車隊,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這一點很困難(註:城郊正在燃燒)。到昨天為止他一共籌集到了12輛車運進了6300袋米(相當於7875擔)。麵粉目前還運不進來,不過粥廠用的煤和500袋鹽已經有了保障。遺憾的是,應急用的煤已經不可能再得到了。我們的糧食委員每天都運進了米面,這每一天都是一場勝利,這在今後的艱難歲月中將起到很大的作用。鑒於儲備仍然不夠,我們請求所有的囤積有糧食和燃料的商販儘快將物資運到安全區來出售。此外還有必要再次指出的是,委員會希望商販們以能夠接受的價格出售商品。

  住房委員會在上周詳細了解了區內所有可供使用的房屋情況。如果區內的私房主以及私房的租戶能像我們期待的那樣慷慨和愛國,與朋友合住,或者將房子以和平時期的半價出租,那麼我們估計,安全區內有足夠的房子安置市內剩餘的居民。

  昨天的報紙已經公布,公共建築物和學校留給最貧窮的人使用。調查表明,如果每人需要16平方英足的面積的話,這些建築物可容納3.5萬名貧窮的難民。區內的幾乎每一所學校都隨即自願慷慨地同意將建築物用於此目的。在上一周這些學校已經為安置貧窮的難民作好了準備。

  這些建築物何時對窮人開放,將會儘快對外公布。目前這些房子的主人還未獲准接納任何人。

  如昨天所通告,紅卍字會和紅十字會已經自告奮勇地在區內成立了粥廠並且已經開始了積極的籌備工作。此外紅卍字會還將負責安葬那些不幸在區內死亡的窮人。大學醫院(鼓樓醫院)位於區內,負責承擔病人的治療和護理工作。目前該醫院只擁有數量很少的醫生,為此請求所有目前還在城裡的醫生,自願為鼓樓醫院提供服務。

  沈牧師先生正著手在區內建立負責衛生設施的組織。由於缺乏工人,因此在這方面也有不少困難。

  12月7日下午4時,施佩林先生開始豎立區界旗,並在12月8日上午結束了這項工作。

  中國軍隊的軍事設施正撤出安全區。宣布安全區為非軍事區的通告近期將會正式發布。

  以第一區警察局方局長和閻清鵬(音譯)局長為首的警方,合作得非常出色。他們將看守安全區邊界,並負責區內的治安。已經分配給安全區400名警察,他們將佩戴上有安全區標記的袖章。

  由於在目前的緊急形勢下沒有其他出路,所以國際委員會只有非常不情願地承擔了由馬市長轉授的負責安全區行政管理工作的責任。一旦困難時期過去,委員會承擔的責任也將隨即停止,並將應南京市政府的請求將這種責任歸還給市政府。

  馬市長請求委員會接管安全區行政管理的信函全文如下;……(中文信函現保存在南京國際委員會檔案材料中)



               12月9日

  空襲從一大清早就持續不斷。中國的飛機已經不再來這裡,但是高射炮還在射擊。城南落下了大量的炸彈,可以看見那兒升起了巨大的煙柱,一場大火正在南面蔓延。我們仍然忙著將大米從城外運進來,遺憾的是我們的一輛卡車損壞了,我們的一個卡車搬運工失去了一隻眼睛,被送進了醫院。委員會將負責照料他。剩下的美國人以及羅森博士、沙爾芬貝格和許爾特爾(羅森的兩個隨從)也上了船。但他們又表示,如果「空氣不緊張」,今天晚上還要上岸來參加新聞發布會。

  另外一輛卡車的押車員從南門回來時驚恐萬狀,南城門遭到了轟炸。城門的守軍開始不放他們出城,後來通過協商還是同意了。當這輛車從城外返回的時候,全體城門守軍,共40人已全部被炸死。

  下午2時,我和貝茨博士、施佩林、米爾斯、龍和參謀部的一位上校巡視了唐將軍不滿意的安全區沿線(西南界線)。從山丘的頂上我們可以看見被火光和煙霧籠罩的城郊,中國人為了將那裡闢作戰場把房子都燒了。我們發現,在安全區西南界內有一排高射炮陣地。就在我們巡視的時候,3架日本轟炸機掠過我們的上空,距我們約10米遠的高射炮陣地進行了猛烈的射擊。我們都卧倒在地上,揚起臉朝上觀察著高射炮的炮火。可惜的是炮火總是打偏,或者應當這麼說,幸運的是總是打偏了。我時時刻刻都在擔心上面會有炸彈投下來,但是我們很走運,日本人越過揚子江朝浦口飛去了。

  上校在安全區的界線的問題上不肯讓步,於是我威脅說要甩手不幹,並說我將致電元首,由於唐將軍的失信,難民區無法繼續存在。上校和龍先生憂心仲仲地回去了。這個時候我們拿定主意,走出重大的一著,當然對這一著棋我們自己也沒有多大把握。我們想再面見唐將軍一次,力爭說服他放棄對內城的保衛。令我們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唐將軍竟然表示同意,但條件是我們必須徵得最高統帥蔣介石的同意。我和米爾斯牧師,還有貝茨博士在龍上校和一名士兵的陪同下來到了美國炮艇「帕奈」號上,通過美國大使館的艾奇遜先生髮出了下列電報:


致美國大使館——漢口 1937年12月9日

  國際委員會從衛戍司令唐生智處得到許可傳遞以下電報中所涉及的內容。唐將軍請我們通過您將一號電文傳給最高統帥蔣介石。二號電文我們將通過艾奇遜先生傳給東京和上海的日本當局。請將該建議內容通知其他大使館。國際委員會希望這些建議也能得到這些大使館的同意。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以下是電文)

一號電文

  在國際委員會能成功地得到日本軍事當局在可能的情況下放棄對城牆內南京城的進攻這一保證的前提下,已經在南京城設立了安全區的國際委員會將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向中國當局建議,在城內不採取軍事行動。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委員會建議南京附近的所有武裝力量停火3天,在這3天內,日軍在現有陣地按兵不動,中國軍隊則從城內撤出。考慮到大量受到危害的平民的困境,委員會請求立即對此建議表態。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二號電文

  在國際委員會能成功地得到中國軍事當局在可能的情況下不在城牆內南京城採取軍事行動這一保證的前提下,已經在南京城設立了安全區的國際委員會將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向日本當局建議放棄對城內的進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委員會建議南京附近的所有武裝力量停火3天,在這3天內,日軍在現有陣地按兵不動,中國軍隊則從城內撤出。考慮到大量受到危害的平民的困境,委員會請求立即對此建議表態。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我們從「帕奈」號上岸,穿過燃燒的下關回城簡直不可思議。晚上7時,在新聞發布會結束前,我們剛好趕回家。我們聽說,日本人在此期間,已經推進到城門前,或者是離城已經沒多遠了。我們可以聽到南城門和光華門上的炮火的轟鳴聲和機槍掃射聲。路燈熄滅了,在夜幕中,可以看見傷員在街道上蹣跚,沒人去幫助他們,已經沒有醫生、衛生員和護理人員了,只有鼓樓醫院的幾個正直的美國醫生還在堅持著。安全區的街道上擠滿了帶著大包小包的難民。原來的交通部(武器裝備部)已經對難民開放,僅僅一會兒的時間,裡面就擠滿了人。我們關閉了兩個房間,因為在裡面發現有武器彈藥。難民中也有逃兵,他們扔掉了自己的軍服和武器。


  供中國報界專稿 1937年12月9日晚

  安全區安全措施

  1.戰爭期間沒有任何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即使在上海的國際租界也有1000多人死於流彈、高射炮彈片、炮彈片和日本飛機及中國飛機誤投的炸彈。)

  2.我們要記住,日本人從來沒有保證過,不對我們的安全區進行炮擊或轟炸。

  3.日本人僅僅保證在安全區內不存在中國士兵和軍事設施的前提下不蓄意進攻安全區。

  4.為此我們緊急呼籲居民,空襲期間進入防空洞或地下室。(瓦房同樣也能保護不受高射炮彈片的傷害。)

  5.一旦城市開始遭炮擊或轟炸,只要可能人人都應當進入防空洞或地下室。

  6.即便只是聽到城裡有步槍或機槍聲,也應當進入防空洞或地下室,或以圍牆作掩護。射擊時,在磚結構房子里的人不應當停留在門窗旁邊。

  7.空襲、炮擊、步槍或機關槍射擊時,如果有人正好在街道上,而且無法很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如有可能,應當在坑裡或圍牆附近掩護自己。

  8.如果在城內或周圍地區爆發戰鬥,行人不應成群結隊,而應儘可能散開。

  9.傷員可以送到鼓樓醫院,要救護車請撥打電話31624。

  10.發生火情請打下列電話:

  大方巷消防站:31058
  鼓樓消防站:31093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



               12月10日

  昨天夜裡非常不安寧。隆隆的炮火聲、步槍聲和機槍聲從昨天晚上8時一直響到今天凌晨4時。然後這種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漸漸減弱,到5時完全停了下來。我聽說日本人昨天差一點就把城市佔領了。他們一直推進到了光華門,據說那裡幾乎沒有防禦。中國的一個後備團沒有及時補上,但是應當被替換下來的部隊除了少數幾個連以外都撤了下來。恰恰在這個時候,日本人出現了。在最後的緊要關頭,趕到的後備部隊經過艱苦的戰鬥才將敵人打退下去。今天一太早聽說,日本人已於昨晚推進到了揚子江邊的自來水廠附近。大家普遍認為,至遲今天晚上,城市將要落到日本人的手裡。我們決定公布昨天晚上發出的兩份電報,但是開頭章節不予公布,免得唐將軍出醜。3名記者此刻正在努力通過美國炮艇「帕奈」號的幫助(艾奇遜先生)將這兩份電報發出去。現在只有通往下關的城門是可以通行的,記者們要想把這條消息發出去,很有可能就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因為他們不像我們昨天晚上那樣有軍隊掩護。

  金大夫會講德語,他表示願意向委員會提供幫助。他手下領導有8所軍醫院,全部位於安全區以外,這8所軍醫院安置的全是輕傷員。據金大夫講,其中大部分人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自殘致傷。金大夫想把重傷員安置到我們安全區來。這種做法原本是違反協議的,但是我希望日本人知道了以後不會因此而提出責難。我告訴金大夫去和鼓樓醫院的特里默大夫聯繫,他是我們的衛生委員會方面的負責人。根據金大夫的說法,他能提供80名中國醫生。我們是一點都不知道南京還有這麼多的醫生。當然如果真的有那麼多,而且他們能到我們這兒來,那我們是很高興的,人越多越好。在過去的兩天里,城裡已經有1000名傷員了。

  約翰·馬吉牧師打算在這裡成立一個紅十字會的歐洲分會。雖然他也有經費(黃上校給了他2.3萬元),但是卻沒有進展,因為沒有得到紅十字會總部的答覆。而沒有總部的批准,他自己顯然不敢著手辦此事,多麼可惜!要是換了我,我是不會猶豫不決的。如果好事能成,何必要請示來請示去呢?反正到最後總會同意的。

  我們緊張地等待著日本當局和蔣介石對我們電報的答覆。城市的命運和20萬人的性命處於危險之中。

  安全區的各條街道上擠滿了難民。許多人找不到合適的落腳處,仍然露宿街頭。遺憾的是,我們不斷發現,區內仍然有許多軍事人員。我們和龍上校以及趙先生終於達成了以下協議:

  1.唐將軍明確承認安全區的五台山界線(西南線)。

  2.龍負責粥廠的建設工作不會受到士兵的干擾。

  3.衛成司令部的3名代表和委員會的3名成員共同巡視安全區,沿路遇到的每個士兵都將被逐出安全區。唐將軍的3名代表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擁有全權將士兵逐出安全區。

  韓先生報告說,下關的士兵要燒掉我們剩餘的糧食儲備,龍答應立即干預。我得到了一個可以進出城門前往下關的軍方通行證。城東好像在準備戰鬥,可以聽到沉重的火炮聲,同時還可以聽見飛機進攻的聲音。五台山上的高射炮仍在向日本人射擊,陣地確實位於安全區內。這實在是讓人感到絕望!如果再不改變這種情況,我們的安全區就將遭到炮擊,這無異於一場可怕的血腥大屠殺,因為區內的街道上擠滿了人。日本人哪怕是只給一個肯定的答覆也好!讓人感到最為遺憾的是,無法將全部的真相告訴給留在這裡的歐洲戰地記者們!有些人必須受到譴責,因為將軍事人員清理出安全區的保證始終沒有兌現。今天早上我再次向這些人聲明,我不願意就這些事情討價還價,更不願意拿中國人的名譽當兒戲。之後他們是讓步了,但是沒有拿出行動。然而現在已經是一分鐘都不能耽誤了!

  我們大家都深感沮喪!從漢口美國大使約翰遜那裡傳來消息,他已經把我們的電報轉交給了蔣介石,並且他本人也同意並支持我們的建議。同時他又發了一份秘密電報告訴我們,在漢口的中國外交部已經正式口頭通知他,他們認為唐將軍同意停火3天並從南京撤出部隊的看法是錯誤的。此外,蔣介石已經宣布,他不會接受這類的建議。我們再一次確認了一下,我們沒有弄錯。龍和林在我們發電報時也在場,他們確認一切屬實。據他們看來,最高統帥肯定會同意這件事的。可能是漢口外交部的某一個高官對此事提出了刁難,結果導致了我們的建議被拒絕。我們反覆給蔣介石發電報,同時給在漢口的德國大使特勞特曼也發了電報,請求他在有關我們的建議上予以支持。現在已經是一分鐘都不能耽誤了!


海軍電台發自:漢口1937年12月10日14時文及:國際委員會和平建議序列:華盛頓國務院駐南京大使館駐北平大使館駐上海領事館第24號——1937年12月10日11時南京電報號1026——12月9日18時

  下列內容已於12月10日11時發給駐漢口外交使團:

  美國大使於1937年12月9日夜間12時收到美國駐南京大使代辦艾奇遜先生於下午6時發來的無線電訊。該電訊包含有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分别致日本當局和中國當局的兩份電報,就如何避免在南京城內的戰鬥及如何防止眾多平民在戰鬥中不可避免的死亡提出了建議。委員會請求我將電報通過美國駐東京大使館和美國駐漢口大使館轉交給有關當局。現附上艾奇遜先生的電訊稿副本,供漢口外交使團傳閱。

  收到上述消息后,副本已經美國駐漢口大使館遞交給了漢口的中國有關當局。中國有關當局今天早上回復,該建議已經呈送給最高統帥部。一旦統帥部有回復,將會立即告知。

  可以估計,1937年12月9日晚,該消息以同樣的方式已遞交給了東京和上海的日本當局。

  我在此要指出的是,國際委員會緊急請求所有大使館支持這項建議。美國大使已經代表自己通知了中國當局,完全支持南京國際委員會的人道主義建議,如果該建議能夠完整地並且在軍事指揮人員的計劃下得到實施,他將表示歡迎。

  此電原件傳南京。

  抄送北平、上海,經北平發往東京。

  簽名:約翰遜


海軍電台發自:漢口1937年12月10日15時30分文及:國際委員會和平建議序列:華盛頓國務院駐南京大使館駐北平大使館駐上海領事館第25號——1937年12月10日15時本人電報——1937年12月10日11時

  我得到中國外交部口頭但卻是正式的通知,國際委員會認為唐生智將軍已經同意停火3天並將中國軍隊撤出南京城內的估計是錯誤的。此外我還得到進一步的通知,蔣介石將軍已經表示,他不能(我再重複一遍:不能)接受這項建議。

  此電原件傳南京。

  抄送北平、上海,經北平發往東京。

  簽名:約翰遜


1937年12月10日電致美國大使約翰遜先生閣下漢口

機密!僅供大使本人閱

  委員會在此明確確認關於唐將軍表態的消息。此間總部堅信,如果蔣介石將軍了解軍事形勢,他是會同意的。

  簽名:拉貝
  主席


1937年12月10日電致德國駐漢口大使

奧斯卡·特勞特曼博士閣下:

  本人作為國際委員會的主席已於12月9日將建議電告美國大使,誠摯地希望您能支持該建議。

  簽名:拉貝


1937年12月10日電報致最高統帥蔣介石:

  國際委員會在此誠摯地請求將此消息轉達給蔣介石將軍:衛戍司令唐生智將軍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歡迎停火建議。但由於唐將軍必須奉命保衛城市,因此關於中國軍隊撤退的問題須交最高統帥決定。南京成千上萬的平民百姓因為軍事行動已經流離失所,還有20萬人的生命正處於危險之中。在此緊要關頭,國際委員會冒昧地再次重申自己的建議,望迅即接納該建議。

  簽名:拉貝
  主席



               12月10日

  中午,聽電台廣播說,如果唐將軍不立刻撤出他的部隊,日本人明天將對南京發動大規模的進攻。今天城市全天遭到了轟炸,玻璃窗被震得直響。紫金山上有幾座房子在燃燒,城郊也仍在燃燒。我們難民區內街道上的居民們感到是那麼的安全和保險,他們幾乎不去理會那些日本飛機。上帝啊,如果哪一天人們發現自己的感覺是錯的,也就是說遭到了日本人的轟炸,那麼這個血腥的屠殺必定是毀滅性的!我一直在希望局勢會朝好的方面扭轉。日本電台報道說,南京將在24小時內被攻佔。中國軍隊的士氣已經明顯地低落。首都飯店(城內最好的飯店)已經被軍隊佔據。士兵們一個個在吧台旁喝得醉醺醺的,懶洋洋地躺在俱樂部的沙發上,他們要逍遙一下。有相當數量的人認為,城市在一夜之間落入日本人的手中是完全有可能的。不過到目前為止,看上去還不至於如此。外面靜悄悄的,又有一批難民帶著妻兒露宿街頭。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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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3)




                12月10日

  22時30分,據上海海員電台報道,南京今天下午已經被日本人佔領。由於唐將軍在中午12時之前沒有將他的部隊撤出去,所以日本人現在正在忙於將中國軍隊的殘部清理出城市(肅清殘敵)。當然這裡面沒有一句話是真實的。但是現在距離以前曾經提到過的「艱難的時刻」卻是沒有多遠了。我和衣而眠。午夜2時30分的時候,響起了猛烈的炮火聲,其間還伴有機槍聲。炮彈開始可怕地從我們的房頂上呼嘯而過,我讓韓先生一家以及我們的傭人們進入防空洞,我自己則戴上了一頂鋼盔,頭「最為高貴」,一定要完好無損。東南面起火了,火光將周圍照得通明,前後長達數小時之久。所有的窗戶不停地發出錚錚的響聲,建築物在炮彈爆炸的轟鳴中以幾秒鐘為一個間歇有規律地發出顫抖。五台山高射炮陣地遭到了炮擊,同時也進行了還擊,而我的房子就在這個炮擊區域範圍內。南面和西面也開始炮擊。對這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稍微有些適應了以後,我又躺到床上睡覺去了。其實根本睡不著,只是打個盹。


              12月11日

  上午8時,水電都停了。炮擊還在持續。有時炮火聲會稍微減弱一些,但緊接著又會重新開始。我們的金絲雀「彼德」好像很喜歡這個,它放開喉嚨唱著,這金絲雀似乎比「烏鴉」更加鎮定,我可沒這份心情唱歌!安全區的街道上已經擠滿了人,他們對炮擊的轟鳴聲已經不介意了,他們比我更加相信「安全區」。實際上安全區並不「安全」,這裡仍然有武裝士兵,想將士兵清理出去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的。看來一個中國將軍的話頂不了什麼用!可悲呀!我們無法像原來計劃的那樣通告日本人:安全區內已經沒有軍隊。

  上午9時,安全區落下了第一批炮彈,地點在福昌飯店、世界劇場的附近,共有21人死亡,約12人受傷。負責管理該飯店的施佩林被玻璃碎片擊中受輕傷。飯店前的兩輛汽車燃燒了起來。另有一枚炮彈落在安全區內(中學),炸死13人。一再有人抱怨中國軍隊沒有撤出安全區。鼓樓醫院前,而且是在安全區一側正在構築工事。執行這項任務的軍官拒絕在街道的另一側施工,他覺得醫院一側的沙質士丘更為合適。我和馬吉開車去那裡,打算平心靜氣地調解此事。在路上,我們發現士兵們正在山西路廣場內挖壕溝。那些在廣場邊上形成一個尖角的房子被士兵砸開了,我親眼目睹了門窗被砸開。為什麼要這樣,沒人能給我解釋!許多傷員從中山路上被抬過去。士兵們正在準備中山路的防禦。那些沙袋做的路障、被砍倒的樹木以及鐵絲網等,對坦克車來講幾乎算不了什麼障礙。我們和鼓樓醫院前的軍官交涉,他客氣但卻堅決地拒絕遵從我們的願望。我在鼓樓醫院給龍打了電話,請他立即和唐將軍聯繫此事。

  下午6時,參加下午6時新聞發布會的除了報界的代表外,就只有我們委員會的成員了。其他外國人要麼上了怡和洋行的三桅帆船,要麼就上了「帕奈」號美國炮艇朝上游去了。斯邁思博士說,名義上隸屬於我們的警察抓到了一個小偷,想知道該如何處置他。這件事引起了一些在場人員的笑聲,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考慮到,就連高級法院也要由我們來代理了。我們先判處這個小偷死刑,然後減刑為24小時拘役,后因沒有拘留所,又將其釋放。晚上8時,我把韓先生叫到面前,建議他攜家眷搬到寧海路5號我們的總部去,那裡的防空洞要比這裡的好。此外我的房子距離五台山高射炮陣地太近,日本人現在已經把炮口對準了那裡。我正在考慮是不是自己也應當搬過去,因為今天夜裡日本人很有可能會發動猛烈的進攻。韓先生暫時還不想離開他的住處(他目前住在原來的德國學校)。明天他打算在住宅區找另外一套住房。我隨之也決定留在自己的房子里。晚上9時起,城市遭到了炮擊。但是進攻不久便減弱,接著出現了令人琢磨不透的沉寂。城市的西部火光衝天。



               12月12日

  我原來以為日本人可以在平靜中接管城市,但這種想法沒有得到證實。在安全區內仍然可以不斷地看見佩戴黃袖標的中國軍人,他們全副武裝,帶著步槍、手槍和手榴彈,就連警察佩帶的也不再是手槍,而是違反規定地帶上了步槍。看來不論是士兵還是警察都沒人遵守唐將軍的命令。在這種情形下清理安全區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早晨8時,炮擊再度開始。

  中午11時,龍和周奉唐將軍之命來請我們做最後一次努力,簽訂停火3天的協議。在這3天內,守城部隊撤退,然後將城市交給日本人(和原先的想法一樣)。我們起草了一份新的致美國大使的電報、一封在電報發出前應由唐將軍先行寄給我們的信件以及一份和談代表應遵守的行為規則,規則的內容是:和談代表在白旗的保護下,在陣地前沿向日軍最高指揮官遞交有關停火協議的信件。施佩林毛遂自薦充當和談代表。整個一個中午,我們都在等待著回唐將軍那兒取那封必要的信件的龍和周。到了晚上快6時的時候,龍來了。他說,我們的努力已經沒有用處了;對停火來講,一切已經太晚了,日本人已經到了城門邊上了。對這件事我並不感到悲哀,對這種結局我也從來沒有悲哀過,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種最後努力的做法。事情很明顯,唐將軍想不經過最高統帥的批准便簽訂停火協議。在通知日本人時,「投降交城」這四個宇是無論如何不能提到的。在起草停火的申請或請求時,一定要讓人覺得這個動議彷彿是由國際委員會提出的。換句話說,唐將軍打算躲在我們的身後,因為他預料到最高統帥和在漢口的外交部會有嚴厲的指責,他害怕受到這個指責。他想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到委員會及其主席拉貝的身上。這是我很不喜歡的!

  下午6時30分,紫金山上的火炮在不停地轟擊著,山的周圍都處在電閃雷鳴之中。整座山驟然間置身火海,不知哪裡的房子和彈藥庫被點著了。(這是一個古老的有關南京陷落的象徵。有句民諺說:「紫金山焚則金陵滅。」)可以看見中國平民從南面逃過來,他們沿著安全區的街道奔向他們的容身之處。跟在他們後面的好幾支中國部隊聲稱日本人已經跟著他們進來了。但是這條消息不準確!從逃跑的部隊的步態來看,最後幾支部隊是在悠閑地穿街走巷。由此可以判斷,他們沒有受到敵人的追趕。我們斷定,這些部隊肯定是在南城門或光華門遭到了敵人炮兵的猛烈轟擊,驚慌之下四散逃走了。越接近內城,他們就越鎮定。原先的狂奔亂跑現在變成了逍遙的進軍。當然有一點是不容懷疑的,日本人已經兵臨城下,總攻即將開始。

  我告訴韓先生和總部的其他工作人員,我們得提前回去,免得中國委員的家人為他們在外的丈夫或親人擔憂。我自己和韓先生開始往回走,到家做些準備,以免我們因為炮擊或轟炸而陷入困境。我在手提箱里放進了必要的洗漱用具,在必不可少的藥箱里放進胰島素、包紮用紗布等等。隨後我讓人把這些東西送進新挖的防空洞里,我覺得現在的這個防空洞比原來的要安全一些。我在皮大衣里又塞進了必要劑量的藥品和醫療器械,以備我在必須離家時用得上。我裝滿了東西,看上去像個聖誕老人,覺得行走很不方便,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我是依賴胰島素的。有一小段時間我有點憂慮,我還能帶點什麼走呢?我再一次走過所有的房間,又仔細看了一遍,好橡要和家裡那些破爛東西告別似的。那兒還有幾張孫輩們的照片,這得放進口袋。這下我裝備完了。我很清楚,此時此刻是沒有什麼好笑的,但是臨刑前的幽默畢竟還是佔了上風——小丑,你笑吧!表演還在繼續!快到晚上8時的時候,龍、周兩位先生(林已經撤退了)到我這兒請求在我的住房裡得到保護。我同意了。在我們回家前,兩位先生在委員會的錢櫃里寄存了3萬元。

  晚8時,全劇的最後一幕開始了——猛烈的炮擊!火光映紅了整個南面的天空。院子內的難民一直擠到了防空洞的邊上。有人在用力地拍打著兩扇院門,婦女和兒童哀求我們放他們進來。一些大膽的男人從德國學校後面翻過院牆,想進入我的院內尋求保護。這種苦苦哀求我實在聽不下去,於是我把兩扇大門全打開,把想進來的人全放了進來。防空洞里已經沒有地方,我便將人們安置在房子之間以及房屋的旮旯里。大部分人帶來了自己的被褥,在露天席地而卧。一些機靈鬼把他們的床安置在水平懸挂的德國國旗下面,德國國旗是為防日本轟炸而備的,這個地方被看作是「防彈地帶」!炮彈和炸彈在不停地呼嘯著,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接近。南面的整個地平線變成了火的海洋,到處是山崩地裂的聲響。我戴上了鋼盔,給我的中國助手、好心的韓先生也戴上了一頂,因為我們兩人是不進防空洞的,再說那裡面也已經沒有地方了。我像只獵犬一樣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在人群之間穿梭,在這兒訓斥兩句,在那兒安撫一下,最後大家都乖乖地聽我的話了。

  快到半夜的時候,我的院門前發出了一種可怕的沉悶的響聲。我的朋友、禮和洋行的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我們的財務主管,安全區的財政部長)來了。「克里杉(譯註:對克勒格爾先生的呢稱),我的天,你來這兒幹什麼?」「只是來看看你怎麼樣!」他告訴我,主要街道中山路遍地是逃跑的中國軍隊扔下的軍服、手榴彈和各種各樣的軍用物資。「還有一件事,」克里斯蒂安說,「剛才有人願意出手一輛尚能使用的公共汽車,只要20元,您說要不要?」「克里斯蒂安,都什麼時候了!」克里斯蒂安接著說:「我已經和他約好,讓他明天到我們辦公室來。」半夜時分,炮火聲有所減弱,於是我便躺下來睡了。在北面,漂亮的交通部大樓正在熊熊燃燒。我感到渾身的筋骨都在疼痛,我已經有48小時沒合眼了。我的客人們也都睡覺了,辦公室安置了30人睡覺,儲藏煤的地下室安置了3個人,有8個婦女和孩子睡在傭人的廁所里,剩下的100多人分別在防空洞里,在露天,在院子里,在石子路上!

  晚上9時,龍先生秘密告訴我,根據唐將軍的命令,中國軍隊在晚上9時~10時撤退。後來我聽說,唐將軍實際上在晚上8時就已經脫離了自己的部隊,乘船到浦口去了。同時我還聽龍先生講,他和周奉命留下來負責照顧傷員。他懇切地請我在這方面提供幫助。存放在我這裡的3萬元只能用於此目的。我非常樂意接受這筆捐贈,並答應提供幫助,因為那些急需各種醫療救護的傷員們的苦痛是語言所無法形容的!!

  我入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謝天謝地,最困難的時刻過去了!



              12月13日

  一大清早,當我再次被空襲驚醒時,心裡感到很失望。炸彈又一次冰雹般地落下。日本人在昨天晚上只攻佔了幾座城門,他們還沒有推進到城內。

  到達委員會總部后,我們在10分鐘內便建立了一個國際紅十字會,我成為該組織的理事會成員。約翰·馬吉擔任紅十字會主席,數周以來他一直計劃成立一個紅十字會。委員會的3個成員乘車前往設立在外交部、軍政部和鐵道部的幾所軍醫院。通過他們的巡視,我們確信了這幾所醫院的悲慘狀況,醫院的醫護人員在猛烈交火的時候撇下無人照看的病人逃走了。於是我們迅速弄來了一面紅十字旗掛在外交部的上空,並召回了相當數量的人員,他們在看見外交部上空飄揚的紅十字會旗后才敢回到軍醫院。外交部的進出口道路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傷亡人員。院內和整個中山路一樣滿地拋撤著丟棄的武器裝備。大門口停放的一輛手推車上擺放著一堆不成形的東西,彷彿是具屍體,露出的雙腳表明他還沒有斷氣。我們小心翼翼地沿著大街往前開,時時刻刻都有碾過散落在地的手榴彈而被炸飛上天的危險。

  我們轉彎開進上海路,街道上到處躺著死亡的平民,再往前開迎面碰上了向前推進的日本兵。這支分隊通過一名會講德語的醫生告訴我們,日本軍隊的指揮官要過兩天才能到達。見日本人是經新街口向北挺進,所以我們的車就繞過日本人的部隊,快速地開了過去。沿途我們通過繳械救下了3個分隊約600名中國士兵。有些士兵不願意執行放下武器的要求,但當他們看到不遠處日本人已經逼近時,最終還是決定放下武器。我們將這批人安置在外交部和最高法院。

  我們委員會的另外兩名成員則繼續往前行駛,在鐵道部碰到了另外一支約400人的中國部隊。我們的人同樣也要求他們放下武器。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有人朝我們射擊。我們只聽見子彈呼嘯而過,但是不知是從哪兒射來的。最後我們終於發現,是一名中國軍官騎在馬上拿著一枝卡賓槍四處掃射,可能是他不同意我們的做法。必須承認,從他的立場出發,他這樣做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是儘管如此,我們經過考慮仍然堅持我們的做法,我們別無選擇!如果在安全區的邊上發生了巷戰,那麼逃跑的中國士兵毫無疑問會撤進安全區,這樣安全區就不是一個非軍事化的區域。它即使不被日本人摧毀,也會遭到日本人的猛烈射擊。因此我們一直希望這些完全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除了被日本人當作戰俘之外,不會有其他危險。那個朝我們射擊的中國軍官後來怎麼樣,我們無從得知,我只看見了我們的汽車專家哈茨先生奪下了他的槍。

  回到總部后,我發現大門口非常擁擠,這裡也湧來了一大批無法渡江撤退的中國士兵。他們都接受了我們繳械的要求,然後被安置到了安全區的各個地方。施佩林站在大門口,臉色非常嚴峻,他手裡拿著毛瑟手槍,當然子彈沒有上膛。他監督武器是否排放整齊,並清點數目,因為我們打算過後將武器移交給日本人。

  我們擔心日本人會驅散或者以其他的方式襲擾或懲罰難民區內聚集的人群,因此發布了如下公告:

  致難民收容所難民的重要通知

  1.緊急呼籲所有的人儘可能不要在街上逗留。

  2.在最危險的時候,建議躲在房子里或不會被看見的地方為好。

  3.我們提請注意,難民區是專為難民設立。我們不得不遺憾地指出,難民區無權為中國士兵提供保護。

  4.如果日本人來難民區檢查或巡視,必須予以通行,不得向他們實施任何抵抗。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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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5)


                12月14日

  我們分別用英語和日語草擬了一封信,準備面呈日本指揮官。下面是這封信的譯文: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4日致指揮官先生

駐南京日本軍隊尊敬的指揮官先生:

  請允許我們在此表達對貴炮兵部隊的謝意,他們遵守紀律的行為使得安全區倖存。為了維護中國平民的利益,我們想就未來的計劃安排與您取得聯繫。

  國際委員會已經承擔了在安全區安置滯留城中的中國居民的責任。米面已有儲備,可暫時接濟難民。委員會還同時接管了安全區內的中方警務管理工作。

  委員會現提出下列請求:

  1.懇請在安全區各通道口派駐日軍崗哨。

  2.安全區由區內平民警察保護,平民警察只攜帶手槍。請予以批准。

  3.批准委員會在安全區內出售米面並設立粥廠。委員會在其他城區有糧食儲備,請准予我們的卡車通行,運輸糧食。

  4.在難民全部返回原住處前,請准予委員會繼續保留目前對房屋的管理權(即便能夠返回,仍有成千上萬的難民無家可歸,必須得到照料)。

  5.准予委員會與貴軍合作,儘快恢復水電供應和電話通訊。

  昨天下午,出現了一個未曾料到的局面,大量逃跑的中國士兵在城北無路可退,其中一部分來到我們辦公室,請求憐憫,救他們的命。我方代表為此試圖和貴軍司令部取得聯繫,但只在漢中路遇見了一位大尉。以上提到的那些中國士兵,我們解除了他們的武裝,把他們安置在安全區的房子里。

  現懇請您能寬恕這些士兵,考慮他們的願望,准予重過和平的平民生活。

  在此,我們想向您介紹國際紅十字會,約翰·馬吉先生(美國人)為該會主席。該會已經接管了外交部、鐵道部和軍政部的幾所原軍醫院,於昨天解除了院內全體人員的武裝。該會保證負責這裡的建築物將來不得用於醫院以外的其他用途。如果地方夠的話,我們建議將所有中國傷員安置在外交部。

  為了中國平民百姓的安康,我們期盼著能有機會和您進行任何形式的合作。

  謹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

  原日本駐南京領事館秘書宋(音譯)先生還承擔了翻譯的工作,60歲的宋先生也是我們下屬的紅卍字會成員。我們找了約6名日本軍官,他們讓我們和明後天才抵達的日本陸軍谷壽夫將軍①聯繫。

  在開車穿過城市的路上,我們才真正了解到破壞的程度。汽車每開100米~200米的距離,我們就會碰上好幾具屍體。死亡的都是平民,我檢查了屍體,發現背部有被子彈擊中的痕迹。看來這些人是在逃跑的途中被人從後面擊中而死的。

  日本人每10人~20人組成一個小分隊,他們在城市中穿行,把商店洗劫一空。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是無法相信的。他們砸開店鋪的門窗,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估計可能是因為他們缺乏食物。我親眼目睹了德國基斯林糕餅店被他們洗劫一空。黑姆佩爾的飯店也被砸開了,中山路和太平路上的幾乎每一家店鋪都是如此。一些日本士兵成箱成箱地拖走掠奪來的物品,還有一些士兵徵用了人力車,用來將掠奪的物品運到安全的地方。

  我們和福斯特先生去看了他的聖公會在太平路上的英國教堂。教堂旁邊有幾所房子,其中有一所被兩枚炸彈擊中。這些房子都被砸開並洗劫一空。幾個日本士兵正打算拿走福斯特的自行車,見到福斯特和我們,他們楞住了,隨後便迅速溜走了。我們攔住了一個日本巡邏隊,向他們指出這裡是美國入的地盤,請他們讓搶劫的人離開這個地方。他們只是笑笑,並不理睬我們。我們遇見了一隊約200名中國工人,日本士兵將他們從難民區中挑選出來,捆綁著將他們趕走。我們的各種抗議都沒有結果。我們安置了大約1000名中國士兵在司法部大樓里,約有400人~500人被捆綁著從那裡強行拖走。我們估計他們是被槍斃了,因為我們聽見了各種不同的機關槍掃射聲。我們被這種做法驚呆了。

  我們安置傷兵的外交部已經不允許我們進去,中國醫護人員也不許離開。我們成功地搶在日軍下手之前,將一批125名中國難民迅速地安置在空房子里。韓先生說,他家隔壁的一所房子里有3個十四五歲的姑娘被搶走了。貝茨博士報告說,甚至連安置在安全區內房子里的難民們僅有的一點點東西也被搶走了,就連僅剩的1元錢也逃不出闖入者的手心。幾隊日本兵也來到了我的私人住宅,在我出現並向他們出示手臂上的國社黨卐字袖章后,他們就撤走了。美國國旗非常不受歡迎,我們委員會成員索恩先生汽車上的美國國旗被搶走了,車裡的東西也被盜了。從清晨6時開始我們就一直在路上奔波,以便準確地了解這種暴行。韓先生不敢離家半步了。日本軍官多多少少還比較客氣,舉止也還得體,但是一部分部隊的行為確實可惡。飛機上拋撒著宣傳品,向平民百姓通告,他們在任何方面都會受到人道的待遇。

  我們疲憊不堪,近乎絕望地回到了位於寧海路5號的總部。城市的許多地方出現了飢荒,我們用自己的私人汽車給司法部大樓送去了成袋成袋的米,因為那裡有好幾百人正在挨餓。外交部里的人和那些傷員靠什麼活下來,對我來講簡直是個謎。在我們總部的院子里,有7個重傷員已經躺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最後終於被救護車送到了鼓樓醫院。重傷員中有一個約10歲的男孩,他的小腿被子彈擊中,連發出呻吟的氣力都沒有了。

------------------------------------------------------------------------

  ① 南京大屠殺主犯之一,時任侵華日軍第六師團長。據1947年3月10日國民政府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對戰犯谷壽夫的判決書載:「由谷壽夫所率之第六師團任前鋒,於26年12月12日傍晚,攻陷中華門,先頭部隊用繩梯攀垣而入,即開始屠殺。翌晨復率大軍進城,與中島、牛島、末松等部隊,分竄京市各區,展開大規模屠殺,繼以焚燒奸掠。查屠殺最慘厲之時期,厥為26年12月12日至同月21日,亦即在谷壽夫部隊駐京之期間內。計於中華門外花神廟、寶塔橋、石觀音、下關草鞋峽等處,我被俘軍民被日軍用機槍集體射殺及焚屍滅跡者,有單耀亭等19萬餘人。此外,零星屠殺,其屍體經慈善機關收埋者15萬餘具。被害總數達30萬人以上。屍橫遍地,慘絕人寰。其殘酷之情狀,尤非筆楮所忍形容。」




              12月14日,晚上

  我不想說自己對藝術一竅不通,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在生活中我很少把時間用來閱讀詩歌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我總覺得這和一個漢堡正派商人的職業協調不起來。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教育的缺陷」最終令人難堪地表現出來時,我便開始時常從「女性」書目中選出這本或那本書來,以彌補我知識上的缺陷,當然我首先不免左顧右盼,確定不會被人發現。但是不知是誰聽到了風聲——女士們已經發現了一切,她們面帶沉靜的微笑對我們的過失並不理會,對我尤其如此。但是不管怎麼樣,台曆背面的那些格言警句變得越來越美好。某些特別有詩意的東西在我不知不覺、因而也就沒有提出非議的情況下,被塞進了我的每日筆記本里,塞進去的紙條常常還露出點邊。今天又有一張紙條擺放在了我的面前:

  生 命

  脈搏的每一次跳動——必勝的信念
  日光的每一次來臨——不盡的奮爭
  生命。

  死亡嚇不住我們——
  每一個沉寂
  都萌發出生命的
  意志。

  我們切齒痛恨
  虛偽、半途而廢。
  我們真切熱愛
  自由、光明。

  這就是我們的生命。
  脈搏的每一次跳動——必勝的信念
  日光的每一次來臨——不盡的奮爭。
  父輩和大地的神聖遺產
  這個生命,人民和國家的造化。

  我將這張紙條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而且每天都放在我的面前。如果生命每時每刻都處於危險之中,那麼讀起這些來便有特別肅穆的感覺——謝謝你,妻子!

  《紐約時報》記者德丁先生打算乘車去上海,這種想法值得稱道。但是我不相信他能順利通行,儘管如此,我還是托他帶一份電報到上海,電文如下:

  上海西門子洋行(中國),本電文簽署人和當地辦事處的全體職員到12月14日晚上9時為止一切都好。請通知 D.拉貝夫人(天津,馬場道136號)和柏林的施萊格爾先生。

  拉貝

  我剛剛得到消息,德丁先生已經返回,上海之行沒有任何結果。遺憾!



               12月15日

  上午10時,日本海軍少尉關口來訪,他向我們轉達了海軍「勢多」號炮艦艦長和艦隊軍官的問候。我們把致日本軍最高司令官的信函副本交給了他。

  11時,日本大使館參贊福田先生來訪,我們同他商談了我們工作計劃的細節。福田先生明白,儘快使發電廠、自來水廠和電話局恢復正常不僅符合我們的利益,而且也符合日本當局的利益。有關這一點,我們,或者說我,可以向他提供幫助。韓先生和我對這3個地方的情況非常了解,我相信我們能夠讓工程師和工人們將工廠重新運轉起來。在新街口的交通銀行(日軍司令部)我又遇見了福田。在拜訪當時的指揮官時,他作為翻譯幫了我們很多的忙。

  由於昨天,也就是12月14日,我們沒能和日軍指揮官取得聯繫,因此為了澄清如何處理已經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的問題,我們向福田先生遞交了一封信,信文如下: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5日致福田德康先生日本大使館參贊南京

尊敬的福田先生: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對已經放下武器的中國士兵的命運深感震驚。委員會從一開始就力爭做到安全區沒有中國軍人,到星期一,也就是12月13日的下午之前,這方面的工作成效良好。但是在這一天的下午,有數百名中國軍人接近並進入了安全區,他們(出於絕望)請求我們幫助。委員會明確地告訴他們,無法提供保護。但是我們同時向他們解釋說,如果放下武器,放棄對日本人的一切抵抗,我們認為,他們可以期待得到日方的寬待。那天晚上,由於匆忙和混亂,再加上有些士兵已經脫下了軍裝,委員會未能將已經解除武裝的士兵同中國平民區分開來。

  委員會當然認為,這些中國士兵,一旦驗明身份,根據法律就應當被看作是戰俘,但是同時又希望,不要因此而殃及中國平民。

  此外,委員會還希望,日軍能夠根據有關戰俘的戰爭法律規定,並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給予這些過去的士兵以寬大處理。戰俘適合充當勞工,他們自己也會因為能夠儘快重新過上平民的生活而感到高興。

  順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作為對這封信和12月14日我們給指揮官信函的回答,我們現在收到了指揮官以紀要的形式給予的回復,回復由福田先生翻譯,紀要如下:

與日軍參謀部參謀長在南京(交通銀行)的會晤紀要1937年12月15日,中午翻譯:福田先生

委員會出席成員:

約翰·拉貝先生,主席斯邁思博士先生,秘書施佩林先生,總稽查

  (前面提到的12月14日和15日兩封函件經過福田先生的翻譯,遞交給了指揮官。指揮官此次會晤是要對此表態,而不是要回答問題。)

  1.在城內搜索中國士兵。

  2.在安全區入口處設置日本崗哨。

  3.居民應儘快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

  4.如何處理已經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您交給日軍辦理,您可以相信日軍是有人道主義的。

  5.中國警察可以在安全區內巡邏,但必須解除武裝,僅攜警棍。

  6.貴委員會在安全區儲備的1萬擔米可以供難民使用,但是我們的日本士兵同樣也需要米,必須允許他們在區內購買糧米。(關於區外儲備的糧米,沒作明確表態。
)

  7.電話和水電供應必須恢復。我們定於今天下午和拉貝先生視察這些設施,我們將在視察后制定相應措施。

  8.從明天起將對城市進行清理,我們急需勞工,請委員會在這方面提供幫助。我們明天需要100個~200個勞工,幹活付酬。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秘書

  我們同指揮官和福田先生告別時,原因將軍走了進來,他當即表示要我們帶他去安全區轉一圈看看。我們約好下午去察看下關發電廠。

  遺憾的是我錯過了約定的下午察看時間,因為一隊日本士兵要帶走一部分已經放下武器逃到我們安全區的原中國士兵。我以德國人的身份向他們擔保,這些難民已經不會再戰鬥,應將他們釋放。我剛回到委員會總部還沒進辦公室,雜工就告訴了我們一個不好的消息,日本人又回來將所有1300名難民捆綁起來。我、斯邁思和米爾斯3人試圖再次將這批人解救下來,但是白費口舌。大約100名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將這批人圍起來,捆綁著拖走,準備拉出去槍斃。我和斯邁思又一次開車去找福田,替這批人求情。福田答應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辦,但是希望渺茫。我向他指出,如果這樣處決人的話,我將很難為日本人招募到勞工。福田也深以為然,安慰我並答應明天去辦這事。我的心情悲痛極了,把人像動物一樣強行拖走,這是很殘酷的。但是他們聲稱,在濟南中國人槍斃了2000名日本戰俘。

  我從日本海軍處聽說,負責安全接運美國大使館官員的美國「帕奈」號炮艇被日本人誤炸沉沒,死亡兩人。一人是桑德利,義大利一家報社的記者;另一人是查爾森,「梅平」號的船長。美國大使館的帕克斯頓先生肩部和膝部受傷,斯誇爾的肩部也受了傷,加西的一條腿斷了,安德魯斯少尉受了重傷,休斯艇長也斷了一條腿。這段時間裡,我們委員會也有一個人受了傷。克勒格爾拿著一盞油燈靠著一個幾乎是空的汽油罐太近,結果把雙手給燒傷了,我把他狠狠地批評了一頓。黑姆佩爾抱怨日本人把他的飯店完全摧毀了。基斯林糕餅店看來也已經片瓦不存了。我急切地盼望著這段動蕩不定的日子能早日過去,我們現在對生存的憂慮的的確確要大於南京淪陷前的那段時間。人們對手榴彈和炸彈已經習以為常,現在要做的是同佔領軍搞好關係。對一個歐洲人來講,這不是一件難事,但是對委員會主席來講,要勝任這一點,並不簡單。

  今天下午「帕奈」號炮艇的倖存者們要被運送到停泊在下關港的美國炮艇「瓦胡」號上。據說日本的艦隊凡是能夠航行揚子江航道的也已經駛入下關港。我估計,美國「瓦胡」號炮艇能夠而且會駛往上海,因為受傷人員幾乎是不可能安置在南京的。

  我們再次寫信給日本人,正式提請他們注意我們成立的紅十字會分會。全文如下:


國際紅十字會分會南京寧海路1937年12月15日致福田德康先生日本大使館參贊南京

尊敬的福田先生:

  目前已經有大量士兵和平民受傷,為了能夠應付由此形成的困難局面,我們成立了國際紅十字會南京分會。

  我們已經採取了必要的步驟,以便該分會能得到上海國際紅十字會和中國國際紅十字會的承認。

  現在我們懇請您,幫助我們獲得南京日本軍事當局的批准,以便我們開展人道主義工作。

  隨本函附上委員會名單。

  謹致良好的問候

  簽名:歐內斯特 H.福斯特
  秘書

  國際紅十字會南京分會寧海路5號
  電話:32346,31641,31961

  約翰 C.馬吉牧師 主席
  李春南先生(音譯)副主席(中國紅十字會,南京)
  洛先生 副主席
  歐內斯特 H.福斯特牧師 秘書
  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先生 財務主管
  保羅·德·威特·特維內姆夫人
  明妮·沃特林小姐
  羅伯特 O.成爾遜大夫
  P.H.門羅-福勒先生
  C.S.特里默大夫
  詹姆斯·麥卡勒姆牧師
  M.S.貝茨博士
  約翰 H.D.拉貝先生
  劉易斯 S.C.斯邁思博士
  W.P.米爾斯牧師
  克拉·波德希沃洛夫先生
  沈玉書牧師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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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7)




                12月16日

  上午8時45分,我收到了菊池先生給我的一封函件,菊池是一位謙遜可親的日本翻譯。他在信中通知我們,從上午9時起在安全區搜尋中國士兵。

  前一段時間我們所經歷的狂轟濫炸和連續的炮擊同我們眼下所經歷的可怕時期相比簡直算不了什麼。安全區外已經沒有一家店鋪未遭洗劫。現在掠奪、強姦、謀殺和屠殺在安全區也開始出現了。安全區里的房子,不管有沒有懸挂旗子,都被砸開或洗劫了。下面致福田先生的信大體描述了目前安全區的局勢,信中所提到的15起事件僅僅是我們所知道的許許多多事件中的幾起。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6日致福田德康先生日本大使館參贊南京

尊敬的福田先生:

  昨天在交通銀行的會晤中,我們已經向少佐先生強調過,應當想方設法儘快恢復城市的正常生活,這是很有必要的。

  日本士兵昨天在安全區的暴行加劇了難民的恐慌情緒,許多難民甚至不敢離開他們所待的房子去旁邊的粥廠領取每日的定量米飯,因此我們現在面臨著向收容所運送米飯的任務,這就大大增加了我們向大眾提供糧食方面工作的難度,我們甚至找不到足夠的腳力來裝米和煤運送到粥廠。結果今天早上有數千名難民沒有得到食物。為了讓中國的平民能得到食品,國際委員會中的幾個外國委員今天早上想盡一切辦法避開日軍巡邏隊,把卡車開到安全區來。昨天,我們委員會有好幾個委員的私人汽車被日本士兵拖走了。

  現隨函附上日軍在安全區的各種暴行。

  不結束目前這種人心惶惶的局面,就不可能進行任何正常的活動,例如,不可能找到勞工去修複電話局、水廠、電廠和各種商家店鋪,甚至都找不到人去清掃街道。

  為了弄清並改善局勢,國際委員會冒昧地向日本皇軍建議,立即採取以下預防措施:

  1.所有搜家活動由負貴軍官指揮,率領正規組織的小分隊進行(製造麻煩的大多是四處遊盪的士兵,他們3人~7人一夥,無軍官帶隊)。

  2.夜間,最好也在白天,在安全區的所有通道口安排日軍崗哨(昨天我們已經向貴軍的少佐先生提過這項建議),阻止四處遊盪的日軍士兵進入安全區。

  3.立即發放汽車通行證,貼在汽車擋風玻璃上,以免我們的卡車和私人汽車被日軍士兵扣留(即使在城市保衛戰的最艱苦的時期,中方司令部還是向我們提供了通行證,雖然此前已有車輛被扣,但在遞交了申訴后,所有車輛都在24小時內物歸原主。此外,當時中國軍隊的處境已經十分艱難,但仍然提供給我們3輛卡車為平民百姓運送糧米。與此相比,日本皇軍具有更好的裝備,而且已經控制了全城,城內的戰鬥也已經全部停止,因此我們堅信,在目前中國平民百姓需要得到日軍的關心和保護的情況下,日軍會表現出更高的姿態)。

  日軍最高指揮官於昨天抵達南京,我們原以為市內的秩序和安寧會由此而得到恢復,因此昨天我們沒有提出任何指控。但是昨天夜裡的情況比前天還要糟糕,因此我們決定向日本皇軍指出,這種狀況不能再持續下去。我們相信,日軍最高指揮官是不會贊成日軍士兵的暴行的。

  謹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秘書

  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1937年12月16日

  (在給我們的所有報告中,我們在此僅舉幾起,均是已經仔細核實過的事件。)

  1)12月15日,安全區衛生委員會第二區的6名街道清掃工在他們位於鼓樓的住所里被闖進的日本士兵殺害,另外一名清掃工被刺刀嚴重刺傷,日本士兵沒有任何明顯的理由!如上所述,這些人是我們安全區的僱員。

  2)12月15日下午4時,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門口附近,一輛載有大米的卡車被日本士兵搶走。

  3)12月14日夜晚,安全區第二區的全體居住人員被趕出房子,然後被洗劫一空。第二區區長本人被日本人搶劫過兩次。

  4)12月15日夜晚,7個日本士兵闖進金陵大學圖書館大樓,拖走7名中國婦女,其中3名婦女被當場強姦。

  5)12月14日夜晚,許多人向我們訴說,日本士兵闖進中國居民的房子,強姦或強行拖走婦女。安全區內由此產生恐慌。昨天數百名婦女搬進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幾棟建築物,我們委員會的3名美國先生昨天夜裡整夜守候在學院,保護那裡的3000名婦女和兒童。

  6)12月14日,30名顯然沒有軍官帶隊的日本士兵搜查了大學醫院和女護士的寢室,醫院的職員們遭到了有組織的搶劫。被偷走的物品有:6枝自來水筆、180元現鈔、4塊表、2卷醫院的繃帶、2隻手電筒簡、2雙手套和1件毛線衣。

  7)昨天,即12月15日,不論是收容所、公共場所,還是大學建築物內,從各個方面都傳來報告,日本士兵在各個地方強行闖入,多次搶劫中國難民。

  8)12月15日,美國大使館遭破門盜竊,若干小物件丟失。

  9)12月15日,日本士兵翻越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后牆,砸開一扇門,闖入學院的醫學系。由於該系在12月13日就已經將可移動的物品全部轉移,所以沒有東西被竊。

  10)12月14日中午,日本士兵闖入鐧銀巷的一所房屋,強行拖走4名姑娘,強姦了她們,2小時后將她們放回。

  11)我們在寧海路的米鋪於12月15日的下午遭到了日本士兵的搜查,他們買走3袋米(3.75擔),只支付了5元錢。米市的現行價是每擔9元,這樣,日本軍隊共欠國際委員會28.75元。

  12)12月14日夜晚,11名日本士兵闖入鋼銀巷的另一所房屋,強姦了4名中國婦女。

  13)12月14日,日本士兵闖進美國女傳教士格雷斯·鮑爾小姐的住所,搶走一雙皮手套,喝掉了桌子上的所有牛奶,然後又用手把糖罐全部掏空。

  14)12月15日,日本士兵闖入美國醫生 R.F.布雷迪的車庫(雙龍巷1號),打破福特汽車的一塊窗玻璃,然後又帶來1名機械師,試圖發動汽車。

  15)12月15日,日本士兵闖進漢口路的一個中國居民住家,強姦了一名年輕婦女,強行拖走3名婦女。其中2名婦女的丈夫跟在日本士兵的後面追趕,結果這2名男子被這些日本士兵槍殺。

  如前所述,我們委員會的外國成員已經對以上事件進行過核實。

  簽字:劉易斯 S.C.斯邁思
  秘書

  德國顧問的房子幾乎也都遭到了日本士兵的搶劫。已經沒有人敢出家門了!為了讓汽車出入,有的時候要打開院門,這個時候外面的婦女、兒童就會湧進來,跪在地上磕頭,請求我們允許他們在我的院子里露宿(我已經接納了100多名極為困苦的難民)。眼前的悲慘局面是常人很難想象的。

  我和菊池一起開車去下關察看發電廠和幾個剩餘的大米儲備點。發電廠外表看起來完好無損,如果工人們對日本人的保護持信任的態度,那麼估計發電廠可以在幾天內恢復供電。我很樂意在這方面提供幫助。但是由於日本士兵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殘暴行為,要想把必要的40名~45名工人募集到一起,可能性非常小。在這種形勢下,我也不願意冒險通過日本當局從上海調一名德國工程師來。

  我剛剛聽說,又有數百名已經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被拖出安全區槍斃了。其中有50名安全區的警察也要照軍法執行處決,據說是因為他們放進了中國士兵。通往下關的中山北路上橫屍遍地,到處是遺棄的武器裝備。中國人放火燒了交通部。招江門被炮火打得干瘡百孔,城門前到處是成堆的屍體。日本人不願意動手清理,而且還禁止我們組織所屬的紅卍字會進行清理。我們估計可能是要在槍斃那些已經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之前,先強迫他們來清理。我們歐洲人簡直被驚呆了!到處都是處決的場所,有一部分人是在軍政部對面的簡易棚屋前被機關槍射殺的。

  今天晚上來訪的總領事岡崎勝雄解釋說,雖然有一些士兵被槍殺,但是剩餘的人都將被安置到揚子江心的一個島上的集中營里。

  我們原來的校工也被子彈擊傷,現正躺在鼓樓醫院。他被強征苦役,幹完活后得到一份證明,在回家的路上他被人莫名其妙地從後背擊中兩槍。原先德國大使館給他開具的證件現在就擺放在我的眼前,上面浸滿了血跡。

  寫到這裡,後院里響起了日本士兵的砸門聲。見傭人不開門,幾個日本士兵就在院牆邊探頭探腦,看見我突然打著手電筒走了過去,他們立即就一溜煙地跑掉了。我們打開大門,跟在他們後面走了一段距離,直到他們消失在一個黑黢黢的巷子里,這個巷子的下水道里3天來也已經塞滿了好多具屍體。見此狀況,人們不禁噁心地渾身顫抖。在院子里,許多婦女和兒童瞪著驚慌失措的雙眼沉默地相互依假在一起,一半是為了相互取暖,一半是為了相互壯膽。他們大家的希望是,我這個「洋鬼子」能驅趕走凶神惡煞!!

  前面提到的日本總領事岡崎勝雄在他今天的來訪中還提請我們注意,雖然日本人沒有承認我們的委員會,但是我們將受到的待遇就如同被他們承認了一般。我們接著向負責接待我們在日本大使館談判的福井喜代志先生遞交了我們致日本大使館的一封信。全文如下: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7日(譯註:此信作者放在了12月16日的日記中)致福井喜代志先生日本帝國大使館二等秘書南京

尊敬的先生們:

  昨天下午總領事岡崎勝雄先生指出,從法律角度來看,國際委員會的存在是沒有根據的。我們認為有必要對此問題作出若干說明。

  我們從未考慮尋求某種權力,與日本當局進行政治上的合作。在這裡我們要指出的是,1937年12月1日,南京市政府馬市長將城市在特別時期的幾乎所有管理職能賦予了我們,這其中包括管理警務、看管公共機構、消防、管理和支配房屋住宅的權力、食品供應、城市衛生等等。1937年12月13日,星期一的上午,貴軍獲勝進城的時候,城市的管理權在我們的手上,我們是唯一尚在運行的機構。當然,我們所獲得的全權不能超出安全區的界線,而且我們在安全區也無權享有主權。

  日本駐上海當局曾向我們保證過,只要安全區內沒有軍隊或軍事設施存在,貴軍就不會蓄意攻擊安全區。鑒於我們是唯一的城市管理機構,貴軍進城后,我們立即試圖和先頭部隊取得聯繫。12月13日下午,我們在漢中路遇見了一位貴軍大尉,他正率部進入預備陣地。我們向他作出了必要的解釋,在他的地圖上標出了安全區的界線,此外我們還恭敬地向他指出了3個紅十字醫院的位置,通告了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的情況。他當時所表現出來的配合和平靜增強了我們的信念,即:我們得到了貴軍的完全的理解。

  當天晚上和次日早晨我們起草了12月14日的函件,並讓人譯成日語。為了將這封信轉交給日本當局,我們的拉貝先生、斯邁思博士和福斯特牧師3人一直在忙於尋找貴軍高級軍官。關於這一點,日本大使館參贊福田先生可以證明。我們一共和5名貴軍軍官進行了接洽,但是他們都指出,此事要等到第二天最高指揮官抵達后和他聯繫。

  第二天,也就是12月15日,日本帝國大使館福田德康先生和關口先生來訪,關口向我們轉交了「勢多」號艦長和艦隊軍官的致意帖。我們向福田先生遞交了12月14日的函件,並向關口先生保證,我們願意為電廠恢復供電提供幫助。

  同一天中午,我們榮幸地在交通銀行和特別長官(參謀部和特務機關長官)進行了會晤。對我們12月14日的函件,他給予了口頭正式答覆。他告訴我們,日本崗哨將布置在安全區的入口處,平民警察可以在安全區內執行巡邏任務,但是只能裝備警棍,委員會在安全區內儲備的1萬擔大米可以提供給難民,准予將原城市管理當局指定給委員會的糧米儲備運進安全區,儘快修複電話設施和水廠、電廠,此事至關重要。

  關於12月14日函件的第4點,只作出了如下的答覆,即:難民應儘早返回原住所。

  有了這個答覆,我們便鼓勵我們的警察繼續他們的工作,向居民們保證,經過向貴軍軍官的必要解釋,他們將會受到良好的待遇。我們並且開始了糧米的運輸工作。

  但是恰恰從這個時候起,只要沒有歐洲人陪同,我們的卡車在街上就會被扣留。從星期二早晨起,我們領導下的紅卍字會開始派車在安全區收礆屍體,但是他們的車不是被強行拖走,就是被企圖扣留,昨天甚至有14名該會的工人被拖走。我們的警察在執行警務時受阻,昨天在司法部執行警務的50名警察遭逮捕。據在場軍官稱,要帶走他們槍決。另有45名我方的「志願警察」昨天下午也同樣被帶走(這些「志願警察」是委員會於12月13日下午組織起來的,因為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安全區內的「著裝警察」儘管必須日夜執勤,但靠他們仍然不可能完成安全區內的譬務工作。這些「志願警察」既不著裝,也不擁有任何武器,他們僅僅佩戴臂章,而且從性質上看不過就如同歐洲的童子軍,他們臨時承擔一些小型服務工作,例如幫助維持民眾秩序,做一些清掃工作,在急救時幫幫忙等等)。

  12月14日,我們的4輛消防車被貴軍徵收用於運輸。

  我們力爭讓日本大使館和貴軍明白這樣一個事實:人們為了南京平民百姓的利益,將城市的管理職能賦予了我們。一旦日本當局成立新的城市管理機構,或者其他的組織機構,我們將移交我們的城市管理的職能。但是非常不幸的是,對於我們為了平民百姓的利益,為了維持安全區的秩序所進行的工作,貴軍士兵橫加阻撓。這樣做的後果是破壞了我們為維持秩序而建立的體系,從12月14日早晨起,擾亂了我們必要的公務活動。具體地說是這樣的,12月13日,當貴軍進城的時候,我們在安全區幾乎集中了城市的全部平民百姓,安全區當時只遭受到輕微的炮擊損失,中國軍隊撤退的時候對安全區沒有進行任何搶劫。完全可以說,我們為貴方和平地接過了整個安全區,在城市的其他區域恢復秩序之前,為使正常的生活能不受干擾地進行下去,作出了一切的準備工作。一旦秩序恢復,就可以在全城恢復正常的交通。但是到了12月14日,貴軍士兵的搶劫、強姦和屠殺等等恐怖活動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留下來的27個歐洲人和中國居民一樣震驚了。

  我們一方面對此表示抗議,另一方面請求貴方首先在軍內恢復秩序,只有這樣城市才能恢復正常的生活。我們願意為合作作出我們力所能及的貢獻。

  昨天晚上8時~9時之間,我們委員會的5名成員巡視了安全區。巡視過程中,不論在安全區內還是在安全區交界區域,沒有看見一個日本巡邏哨。在貴軍的威脅下,加上中國警察被拖走處決,我們自己的警察在街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只在安全區的街道上看到了兩三個一夥四處遊盪的貴軍士兵。我寫這篇報告的時候,安全區的四面八方又傳來消息,這些四處遊盪、無法無天的貴軍士兵正在奸淫擄掠肆意蹂躪。

  這表明,貴軍沒有考慮我們昨天(12月16日)函件第2點中提出的請求,即:在安全區入口處設置崗哨,阻止四處遊盪的士兵進入安全區。

  作為恢復安全區的秩序的第一個步驟,我們特提出如下建議:

  1.日本皇軍成立憲兵隊,晝夜在安全區巡邏,對於偷竊、搶劫、強姦或強搶婦女的士兵,憲兵有權逮捕。

  2.日本當局接收原中國南京市政當局移交給我們的450名警察,維持中國平民百姓的秩序(百姓秩序一直良好)。

  3.鑒於城裡各處火勢昨天已經(幸好沒有在安全區)形成火災,我們建議,在貴軍的領導下重新成立消防隊並提供4輛消防車。

  4.此外我們還冒昧地向貴方建議,在成立新政府之前,儘快派遣一名城市管理專家來南京,將平民百姓的生活引入正軌(前政府職員中僅留下警察、消防隊員和3名助理員。貴軍接管了城市的全部土地和建築物,以及居民中較為貧困的人口。大部分受過教育、有知識有職業的居民都已離城西逃)。

  我們在此重申,我們無意繼續履行原南京市政府賦予我們的半行政職能。我們期望貴方能儘快擔當此任,以便我們能作為一個單純的救濟組織開展工作。

  過去3天的蹂躪和破壞如果得不到制止,救濟工作的難度必將成倍增加。我們組織安全區的原則是,鼓勵每個家庭儘可能通過個人途徑在安全區商定食宿事宜,以減緩突發局面給我們的組織機構造成的負擔。目前的局勢如果得不到改善,那麼要不了幾天大部分居民就要挨餓。各家自己儲備的食品和取暖物資已經告缺,中國人的錢、衣物和個人財產都被四處遊盪的貴軍士兵搶走了,人們怕上街,怕重新開店做生意,因此正常的生意和其他的活動只能小規模進行。我們的供應也陷於停頓,從12月14日早晨起,貨車運輸可以講幾乎陷於癱瘓。貴軍進城前,我們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向安全區運送儲備糧。我們準備過一段時間再分發糧食,因為我們已經要求居民們帶上能維持一個星期的食品儲備。為了防止一些收容所出現糧荒,我們委員會的歐洲委員不得不在夜幕降臨後用自己的私人汽車給收容所運送糧食。

  如果不能儘快恢復正常的糧食供應,居民將受到飢餓的折磨。另外一個折磨中國居民的因素是貴軍無休無止的騷擾。一些家庭向我們訴苦,他們的房子被砸開,遭搶劫,他們的女人一個晚上被強姦多達5次。於是他們第二天早晨逃離住所,找一個希望能得到安全的地方住下來,這難道奇怪嗎?

  昨天下午,貴軍指揮部的3名軍官前來我處交涉,請求在恢複電話通訊方面提供幫助,就在這同時,一批電話工人被趕出了他們在安全區的住所,他們都佩戴委員會的袖標,我們不知道他們逃匿到什麼地方了。如果任這類恐怖活動繼續發生,我們就不可能提供必要的工人,從而幫助對民生至關重要的機構恢復工作。

  如果市內貴軍士兵的秩序不能立即得到恢復,那麼我們就無法保證20萬中國平民中無人餓死。

  我們再次保證,為了城市平民百姓的利益,我們隨時願意和貴方通力合作。

  謹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附件:(中文布告)

  又及:昨天中午以來發生在安全區的貴軍士兵暴行報告將於近期送達。



                12月17日

  兩個日本士兵爬過院牆,正打算闖進我的住房,看見我出現后就為自己的闖入找借口,說是看見有中國士兵爬過院牆。我把我的黨徽指給他們看,於是他們就從原路又退了回去。在我院牆後面小巷子里的一所房子里,一名婦女遭到了強姦,接著又被刺刀刺中頸部。我好不容易弄到了一輛救護車,把她送進了鼓樓醫院。我的院子里一共約有200名難民,他們像供奉神祗一樣尊敬我們這些歐洲人。只要我們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就跪下來,我們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個美國人這樣說道:「安全區變成了日本人的妓院。」這話幾乎可以說是符合事實的。昨天夜裡約有1000名姑娘和婦女遭強姦,僅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一處就有100多名姑娘被強姦。此時聽到的消息全是強姦。如果兄弟或丈夫們出來干預,就被日本人槍殺。耳聞目睹的儘是日本兵痞的殘酷暴行和獸行。

  我們的奧地利汽車專家哈茨先生同一個日本士兵發生了爭執,這個日本人拔出刺刀,但是就在同時被哈茨一記準確的勾拳擊中下額倒在地上,他的另外兩個武裝到牙齒的同夥帶著他趕緊溜之大吉。但願這個勝利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惡果。日本總領事岡崎勝雄昨天要求難民儘快離開安全區,返回自己的住處,有店鋪的就重新開業。其實日本士兵已經為店鋪的店主們打開了門,城裡幾乎沒有一家商店未被日本人砸開並搶劫。德國大使特勞特曼博士位於薩家灣的房子奇迹般地幸免於難,他的門上有一個用日語寫的禁止入內的布告。我的院門上也有這麼一個布告,但是儘管如此仍然不斷有人光顧。克勒格爾陪我一塊兒去了特勞特曼的住所,在回來的路上,他在我的房子後面發現了自己的車,車是昨天他和幾個日本軍官在旅館的時候被日本兵開走的。克勒格爾執拗地站在自己的車前,後來車裡的3個日本兵說了句「朋友,你走吧」,把車還給了他。還是這幾個日本兵,他們在下午跑到我的院子里,趁我不在的時候開走了洛倫茨的車。我告訴過韓,如果他無法擺脫客人的話,就無論如何必須讓我們的客人留下字據。這次他也的確得到一張字據,上面是這樣寫的:

  「感謝你的贈送!日本皇軍,K.佐藤」

  這下洛倫茨肯定要「高興」了。

  軍政部對面一座挖了防空洞的小山丘腳下躺著30具中國士兵的屍體,他們是根據緊急狀態法被槍斃的。日本人現在開始清理城市,從山西路廣場到軍政部已經清理乾淨。屍體就被草草地拋在溝里。

  下午6時,我給我院子里的難民帶來了60張草墊子,他們高興極了。又有4個日本兵爬過院牆,我當即擋住了其中3人,把他們趕了回去。餘下的那個日本人則穿過一排排的難民來到了大鐵門面前,我在門口抓住了他,客氣地把他送出門外。這些傢伙剛到門外就一溜煙地跑了,他們不願意和一個德國人打交道。大多數情況下,我只需要喊一聲「德意志」和「希特勒」,他們就會變得有禮貌,而美國人要想讓日本人承認則相當困難。今天我們遞交給日本大使館的抗議信看來給大使館二秘福井喜代志先生留下了持久的印象。不管怎麼說他至少已經開始保證,將這封信立即轉交給陸軍的最高指揮機構。我和斯邁思博士在日本大使館和福井先生談話的時候,里格斯叫我們回總部去,說福田先生正在那裡等我們。我們談到了修複發電廠的問題。在日本人的請求下,我向上海發了一份電報,電文如下:

西門子洋行(中國),上海,南京路244號

  日本當局請求由一名德國工程師負責此地發電廠的恢復運轉工作。發電廠的設備看來沒有因戰鬥而受到損壞。請通過日本當局給我們答覆。

  拉貝

  日本人已經認識到,雖然他們不願意承認我們,但是只要和我們合作,還是能把事情辦好的。在請人轉達我對最高指揮官的問候的同時,我還請人一併轉告,我對「市長」這個職位感到厭煩,非常想卸任。




                12月16日

  上午8時45分,我收到了菊池先生給我的一封函件,菊池是一位謙遜可親的日本翻譯。他在信中通知我們,從上午9時起在安全區搜尋中國士兵。

  前一段時間我們所經歷的狂轟濫炸和連續的炮擊同我們眼下所經歷的可怕時期相比簡直算不了什麼。安全區外已經沒有一家店鋪未遭洗劫。現在掠奪、強姦、謀殺和屠殺在安全區也開始出現了。安全區里的房子,不管有沒有懸挂旗子,都被砸開或洗劫了。下面致福田先生的信大體描述了目前安全區的局勢,信中所提到的15起事件僅僅是我們所知道的許許多多事件中的幾起。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6日致福田德康先生日本大使館參贊南京

尊敬的福田先生:

  昨天在交通銀行的會晤中,我們已經向少佐先生強調過,應當想方設法儘快恢復城市的正常生活,這是很有必要的。

  日本士兵昨天在安全區的暴行加劇了難民的恐慌情緒,許多難民甚至不敢離開他們所待的房子去旁邊的粥廠領取每日的定量米飯,因此我們現在面臨著向收容所運送米飯的任務,這就大大增加了我們向大眾提供糧食方面工作的難度,我們甚至找不到足夠的腳力來裝米和煤運送到粥廠。結果今天早上有數千名難民沒有得到食物。為了讓中國的平民能得到食品,國際委員會中的幾個外國委員今天早上想盡一切辦法避開日軍巡邏隊,把卡車開到安全區來。昨天,我們委員會有好幾個委員的私人汽車被日本士兵拖走了。

  現隨函附上日軍在安全區的各種暴行。

  不結束目前這種人心惶惶的局面,就不可能進行任何正常的活動,例如,不可能找到勞工去修複電話局、水廠、電廠和各種商家店鋪,甚至都找不到人去清掃街道。

  為了弄清並改善局勢,國際委員會冒昧地向日本皇軍建議,立即採取以下預防措施:

  1.所有搜家活動由負貴軍官指揮,率領正規組織的小分隊進行(製造麻煩的大多是四處遊盪的士兵,他們3人~7人一夥,無軍官帶隊)。

  2.夜間,最好也在白天,在安全區的所有通道口安排日軍崗哨(昨天我們已經向貴軍的少佐先生提過這項建議),阻止四處遊盪的日軍士兵進入安全區。

  3.立即發放汽車通行證,貼在汽車擋風玻璃上,以免我們的卡車和私人汽車被日軍士兵扣留(即使在城市保衛戰的最艱苦的時期,中方司令部還是向我們提供了通行證,雖然此前已有車輛被扣,但在遞交了申訴后,所有車輛都在24小時內物歸原主。此外,當時中國軍隊的處境已經十分艱難,但仍然提供給我們3輛卡車為平民百姓運送糧米。與此相比,日本皇軍具有更好的裝備,而且已經控制了全城,城內的戰鬥也已經全部停止,因此我們堅信,在目前中國平民百姓需要得到日軍的關心和保護的情況下,日軍會表現出更高的姿態)。

  日軍最高指揮官於昨天抵達南京,我們原以為市內的秩序和安寧會由此而得到恢復,因此昨天我們沒有提出任何指控。但是昨天夜裡的情況比前天還要糟糕,因此我們決定向日本皇軍指出,這種狀況不能再持續下去。我們相信,日軍最高指揮官是不會贊成日軍士兵的暴行的。

  謹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秘書

  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1937年12月16日

  (在給我們的所有報告中,我們在此僅舉幾起,均是已經仔細核實過的事件。)

  1)12月15日,安全區衛生委員會第二區的6名街道清掃工在他們位於鼓樓的住所里被闖進的日本士兵殺害,另外一名清掃工被刺刀嚴重刺傷,日本士兵沒有任何明顯的理由!如上所述,這些人是我們安全區的僱員。

  2)12月15日下午4時,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門口附近,一輛載有大米的卡車被日本士兵搶走。

  3)12月14日夜晚,安全區第二區的全體居住人員被趕出房子,然後被洗劫一空。第二區區長本人被日本人搶劫過兩次。

  4)12月15日夜晚,7個日本士兵闖進金陵大學圖書館大樓,拖走7名中國婦女,其中3名婦女被當場強姦。

  5)12月14日夜晚,許多人向我們訴說,日本士兵闖進中國居民的房子,強姦或強行拖走婦女。安全區內由此產生恐慌。昨天數百名婦女搬進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幾棟建築物,我們委員會的3名美國先生昨天夜裡整夜守候在學院,保護那裡的3000名婦女和兒童。

  6)12月14日,30名顯然沒有軍官帶隊的日本士兵搜查了大學醫院和女護士的寢室,醫院的職員們遭到了有組織的搶劫。被偷走的物品有:6枝自來水筆、180元現鈔、4塊表、2卷醫院的繃帶、2隻手電筒簡、2雙手套和1件毛線衣。

  7)昨天,即12月15日,不論是收容所、公共場所,還是大學建築物內,從各個方面都傳來報告,日本士兵在各個地方強行闖入,多次搶劫中國難民。

  8)12月15日,美國大使館遭破門盜竊,若干小物件丟失。

  9)12月15日,日本士兵翻越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后牆,砸開一扇門,闖入學院的醫學系。由於該系在12月13日就已經將可移動的物品全部轉移,所以沒有東西被竊。

  10)12月14日中午,日本士兵闖入鐧銀巷的一所房屋,強行拖走4名姑娘,強姦了她們,2小時后將她們放回。

  11)我們在寧海路的米鋪於12月15日的下午遭到了日本士兵的搜查,他們買走3袋米(3.75擔),只支付了5元錢。米市的現行價是每擔9元,這樣,日本軍隊共欠國際委員會28.75元。

  12)12月14日夜晚,11名日本士兵闖入鋼銀巷的另一所房屋,強姦了4名中國婦女。

  13)12月14日,日本士兵闖進美國女傳教士格雷斯·鮑爾小姐的住所,搶走一雙皮手套,喝掉了桌子上的所有牛奶,然後又用手把糖罐全部掏空。

  14)12月15日,日本士兵闖入美國醫生 R.F.布雷迪的車庫(雙龍巷1號),打破福特汽車的一塊窗玻璃,然後又帶來1名機械師,試圖發動汽車。

  15)12月15日,日本士兵闖進漢口路的一個中國居民住家,強姦了一名年輕婦女,強行拖走3名婦女。其中2名婦女的丈夫跟在日本士兵的後面追趕,結果這2名男子被這些日本士兵槍殺。

  如前所述,我們委員會的外國成員已經對以上事件進行過核實。

  簽字:劉易斯 S.C.斯邁思
  秘書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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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13 | 只看該作者
拉貝日記(四)(8)



德國顧問的房子幾乎也都遭到了日本士兵的搶劫。已經沒有人敢出家門了!為了讓汽車出入,有的時候要打開院門,這個時候外面的婦女、兒童就會湧進來,跪在地上磕頭,請求我們允許他們在我的院子里露宿(我已經接納了100多名極為困苦的難民)。眼前的悲慘局面是常人很難想象的。

  我和菊池一起開車去下關察看發電廠和幾個剩餘的大米儲備點。發電廠外表看起來完好無損,如果工人們對日本人的保護持信任的態度,那麼估計發電廠可以在幾天內恢復供電。我很樂意在這方面提供幫助。但是由於日本士兵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殘暴行為,要想把必要的40名~45名工人募集到一起,可能性非常小。在這種形勢下,我也不願意冒險通過日本當局從上海調一名德國工程師來。

  我剛剛聽說,又有數百名已經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被拖出安全區槍斃了。其中有50名安全區的警察也要照軍法執行處決,據說是因為他們放進了中國士兵。通往下關的中山北路上橫屍遍地,到處是遺棄的武器裝備。中國人放火燒了交通部。招江門被炮火打得干瘡百孔,城門前到處是成堆的屍體。日本人不願意動手清理,而且還禁止我們組織所屬的紅卍字會進行清理。我們估計可能是要在槍斃那些已經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之前,先強迫他們來清理。我們歐洲人簡直被驚呆了!到處都是處決的場所,有一部分人是在軍政部對面的簡易棚屋前被機關槍射殺的。

  今天晚上來訪的總領事岡崎勝雄解釋說,雖然有一些士兵被槍殺,但是剩餘的人都將被安置到揚子江心的一個島上的集中營里。

  我們原來的校工也被子彈擊傷,現正躺在鼓樓醫院。他被強征苦役,幹完活后得到一份證明,在回家的路上他被人莫名其妙地從後背擊中兩槍。原先德國大使館給他開具的證件現在就擺放在我的眼前,上面浸滿了血跡。

  寫到這裡,後院里響起了日本士兵的砸門聲。見傭人不開門,幾個日本士兵就在院牆邊探頭探腦,看見我突然打著手電筒走了過去,他們立即就一溜煙地跑掉了。我們打開大門,跟在他們後面走了一段距離,直到他們消失在一個黑黢黢的巷子里,這個巷子的下水道里3天來也已經塞滿了好多具屍體。見此狀況,人們不禁噁心地渾身顫抖。在院子里,許多婦女和兒童瞪著驚慌失措的雙眼沉默地相互依假在一起,一半是為了相互取暖,一半是為了相互壯膽。他們大家的希望是,我這個「洋鬼子」能驅趕走凶神惡煞!!

  前面提到的日本總領事岡崎勝雄在他今天的來訪中還提請我們注意,雖然日本人沒有承認我們的委員會,但是我們將受到的待遇就如同被他們承認了一般。我們接著向負責接待我們在日本大使館談判的福井喜代志先生遞交了我們致日本大使館的一封信。全文如下: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7日(譯註:此信作者放在了12月16日的日記中)致福井喜代志先生日本帝國大使館二等秘書南京

尊敬的先生們:

  昨天下午總領事岡崎勝雄先生指出,從法律角度來看,國際委員會的存在是沒有根據的。我們認為有必要對此問題作出若干說明。

  我們從未考慮尋求某種權力,與日本當局進行政治上的合作。在這裡我們要指出的是,1937年12月1日,南京市政府馬市長將城市在特別時期的幾乎所有管理職能賦予了我們,這其中包括管理警務、看管公共機構、消防、管理和支配房屋住宅的權力、食品供應、城市衛生等等。1937年12月13日,星期一的上午,貴軍獲勝進城的時候,城市的管理權在我們的手上,我們是唯一尚在運行的機構。當然,我們所獲得的全權不能超出安全區的界線,而且我們在安全區也無權享有主權。

  日本駐上海當局曾向我們保證過,只要安全區內沒有軍隊或軍事設施存在,貴軍就不會蓄意攻擊安全區。鑒於我們是唯一的城市管理機構,貴軍進城后,我們立即試圖和先頭部隊取得聯繫。12月13日下午,我們在漢中路遇見了一位貴軍大尉,他正率部進入預備陣地。我們向他作出了必要的解釋,在他的地圖上標出了安全區的界線,此外我們還恭敬地向他指出了3個紅十字醫院的位置,通告了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的情況。他當時所表現出來的配合和平靜增強了我們的信念,即:我們得到了貴軍的完全的理解。

  當天晚上和次日早晨我們起草了12月14日的函件,並讓人譯成日語。為了將這封信轉交給日本當局,我們的拉貝先生、斯邁思博士和福斯特牧師3人一直在忙於尋找貴軍高級軍官。關於這一點,日本大使館參贊福田先生可以證明。我們一共和5名貴軍軍官進行了接洽,但是他們都指出,此事要等到第二天最高指揮官抵達后和他聯繫。

  第二天,也就是12月15日,日本帝國大使館福田德康先生和關口先生來訪,關口向我們轉交了「勢多」號艦長和艦隊軍官的致意帖。我們向福田先生遞交了12月14日的函件,並向關口先生保證,我們願意為電廠恢復供電提供幫助。

  同一天中午,我們榮幸地在交通銀行和特別長官(參謀部和特務機關長官)進行了會晤。對我們12月14日的函件,他給予了口頭正式答覆。他告訴我們,日本崗哨將布置在安全區的入口處,平民警察可以在安全區內執行巡邏任務,但是只能裝備警棍,委員會在安全區內儲備的1萬擔大米可以提供給難民,准予將原城市管理當局指定給委員會的糧米儲備運進安全區,儘快修複電話設施和水廠、電廠,此事至關重要。

  關於12月14日函件的第4點,只作出了如下的答覆,即:難民應儘早返回原住所。

  有了這個答覆,我們便鼓勵我們的警察繼續他們的工作,向居民們保證,經過向貴軍軍官的必要解釋,他們將會受到良好的待遇。我們並且開始了糧米的運輸工作。

  但是恰恰從這個時候起,只要沒有歐洲人陪同,我們的卡車在街上就會被扣留。從星期二早晨起,我們領導下的紅卍字會開始派車在安全區收礆屍體,但是他們的車不是被強行拖走,就是被企圖扣留,昨天甚至有14名該會的工人被拖走。我們的警察在執行警務時受阻,昨天在司法部執行警務的50名警察遭逮捕。據在場軍官稱,要帶走他們槍決。另有45名我方的「志願警察」昨天下午也同樣被帶走(這些「志願警察」是委員會於12月13日下午組織起來的,因為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安全區內的「著裝警察」儘管必須日夜執勤,但靠他們仍然不可能完成安全區內的譬務工作。這些「志願警察」既不著裝,也不擁有任何武器,他們僅僅佩戴臂章,而且從性質上看不過就如同歐洲的童子軍,他們臨時承擔一些小型服務工作,例如幫助維持民眾秩序,做一些清掃工作,在急救時幫幫忙等等)。

  12月14日,我們的4輛消防車被貴軍徵收用於運輸。

  我們力爭讓日本大使館和貴軍明白這樣一個事實:人們為了南京平民百姓的利益,將城市的管理職能賦予了我們。一旦日本當局成立新的城市管理機構,或者其他的組織機構,我們將移交我們的城市管理的職能。但是非常不幸的是,對於我們為了平民百姓的利益,為了維持安全區的秩序所進行的工作,貴軍士兵橫加阻撓。這樣做的後果是破壞了我們為維持秩序而建立的體系,從12月14日早晨起,擾亂了我們必要的公務活動。具體地說是這樣的,12月13日,當貴軍進城的時候,我們在安全區幾乎集中了城市的全部平民百姓,安全區當時只遭受到輕微的炮擊損失,中國軍隊撤退的時候對安全區沒有進行任何搶劫。完全可以說,我們為貴方和平地接過了整個安全區,在城市的其他區域恢復秩序之前,為使正常的生活能不受干擾地進行下去,作出了一切的準備工作。一旦秩序恢復,就可以在全城恢復正常的交通。但是到了12月14日,貴軍士兵的搶劫、強姦和屠殺等等恐怖活動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留下來的27個歐洲人和中國居民一樣震驚了。

  我們一方面對此表示抗議,另一方面請求貴方首先在軍內恢復秩序,只有這樣城市才能恢復正常的生活。我們願意為合作作出我們力所能及的貢獻。

  昨天晚上8時~9時之間,我們委員會的5名成員巡視了安全區。巡視過程中,不論在安全區內還是在安全區交界區域,沒有看見一個日本巡邏哨。在貴軍的威脅下,加上中國警察被拖走處決,我們自己的警察在街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只在安全區的街道上看到了兩三個一夥四處遊盪的貴軍士兵。我寫這篇報告的時候,安全區的四面八方又傳來消息,這些四處遊盪、無法無天的貴軍士兵正在奸淫擄掠肆意蹂躪。

  這表明,貴軍沒有考慮我們昨天(12月16日)函件第2點中提出的請求,即:在安全區入口處設置崗哨,阻止四處遊盪的士兵進入安全區。

  作為恢復安全區的秩序的第一個步驟,我們特提出如下建議:

  1.日本皇軍成立憲兵隊,晝夜在安全區巡邏,對於偷竊、搶劫、強姦或強搶婦女的士兵,憲兵有權逮捕。

  2.日本當局接收原中國南京市政當局移交給我們的450名警察,維持中國平民百姓的秩序(百姓秩序一直良好)。

  3.鑒於城裡各處火勢昨天已經(幸好沒有在安全區)形成火災,我們建議,在貴軍的領導下重新成立消防隊並提供4輛消防車。

  4.此外我們還冒昧地向貴方建議,在成立新政府之前,儘快派遣一名城市管理專家來南京,將平民百姓的生活引入正軌(前政府職員中僅留下警察、消防隊員和3名助理員。貴軍接管了城市的全部土地和建築物,以及居民中較為貧困的人口。大部分受過教育、有知識有職業的居民都已離城西逃)。

  我們在此重申,我們無意繼續履行原南京市政府賦予我們的半行政職能。我們期望貴方能儘快擔當此任,以便我們能作為一個單純的救濟組織開展工作。

  過去3天的蹂躪和破壞如果得不到制止,救濟工作的難度必將成倍增加。我們組織安全區的原則是,鼓勵每個家庭儘可能通過個人途徑在安全區商定食宿事宜,以減緩突發局面給我們的組織機構造成的負擔。目前的局勢如果得不到改善,那麼要不了幾天大部分居民就要挨餓。各家自己儲備的食品和取暖物資已經告缺,中國人的錢、衣物和個人財產都被四處遊盪的貴軍士兵搶走了,人們怕上街,怕重新開店做生意,因此正常的生意和其他的活動只能小規模進行。我們的供應也陷於停頓,從12月14日早晨起,貨車運輸可以講幾乎陷於癱瘓。貴軍進城前,我們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向安全區運送儲備糧。我們準備過一段時間再分發糧食,因為我們已經要求居民們帶上能維持一個星期的食品儲備。為了防止一些收容所出現糧荒,我們委員會的歐洲委員不得不在夜幕降臨後用自己的私人汽車給收容所運送糧食。

  如果不能儘快恢復正常的糧食供應,居民將受到飢餓的折磨。另外一個折磨中國居民的因素是貴軍無休無止的騷擾。一些家庭向我們訴苦,他們的房子被砸開,遭搶劫,他們的女人一個晚上被強姦多達5次。於是他們第二天早晨逃離住所,找一個希望能得到安全的地方住下來,這難道奇怪嗎?

  昨天下午,貴軍指揮部的3名軍官前來我處交涉,請求在恢複電話通訊方面提供幫助,就在這同時,一批電話工人被趕出了他們在安全區的住所,他們都佩戴委員會的袖標,我們不知道他們逃匿到什麼地方了。如果任這類恐怖活動繼續發生,我們就不可能提供必要的工人,從而幫助對民生至關重要的機構恢復工作。

  如果市內貴軍士兵的秩序不能立即得到恢復,那麼我們就無法保證20萬中國平民中無人餓死。

  我們再次保證,為了城市平民百姓的利益,我們隨時願意和貴方通力合作。

  謹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附件:(中文布告)

  又及:昨天中午以來發生在安全區的貴軍士兵暴行報告將於近期送達。



                12月17日

  兩個日本士兵爬過院牆,正打算闖進我的住房,看見我出現后就為自己的闖入找借口,說是看見有中國士兵爬過院牆。我把我的黨徽指給他們看,於是他們就從原路又退了回去。在我院牆後面小巷子里的一所房子里,一名婦女遭到了強姦,接著又被刺刀刺中頸部。我好不容易弄到了一輛救護車,把她送進了鼓樓醫院。我的院子里一共約有200名難民,他們像供奉神祗一樣尊敬我們這些歐洲人。只要我們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就跪下來,我們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個美國人這樣說道:「安全區變成了日本人的妓院。」這話幾乎可以說是符合事實的。昨天夜裡約有1000名姑娘和婦女遭強姦,僅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一處就有100多名姑娘被強姦。此時聽到的消息全是強姦。如果兄弟或丈夫們出來干預,就被日本人槍殺。耳聞目睹的儘是日本兵痞的殘酷暴行和獸行。

  我們的奧地利汽車專家哈茨先生同一個日本士兵發生了爭執,這個日本人拔出刺刀,但是就在同時被哈茨一記準確的勾拳擊中下額倒在地上,他的另外兩個武裝到牙齒的同夥帶著他趕緊溜之大吉。但願這個勝利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惡果。日本總領事岡崎勝雄昨天要求難民儘快離開安全區,返回自己的住處,有店鋪的就重新開業。其實日本士兵已經為店鋪的店主們打開了門,城裡幾乎沒有一家商店未被日本人砸開並搶劫。德國大使特勞特曼博士位於薩家灣的房子奇迹般地幸免於難,他的門上有一個用日語寫的禁止入內的布告。我的院門上也有這麼一個布告,但是儘管如此仍然不斷有人光顧。克勒格爾陪我一塊兒去了特勞特曼的住所,在回來的路上,他在我的房子後面發現了自己的車,車是昨天他和幾個日本軍官在旅館的時候被日本兵開走的。克勒格爾執拗地站在自己的車前,後來車裡的3個日本兵說了句「朋友,你走吧」,把車還給了他。還是這幾個日本兵,他們在下午跑到我的院子里,趁我不在的時候開走了洛倫茨的車。我告訴過韓,如果他無法擺脫客人的話,就無論如何必須讓我們的客人留下字據。這次他也的確得到一張字據,上面是這樣寫的:

  「感謝你的贈送!日本皇軍,K.佐藤」

  這下洛倫茨肯定要「高興」了。

  軍政部對面一座挖了防空洞的小山丘腳下躺著30具中國士兵的屍體,他們是根據緊急狀態法被槍斃的。日本人現在開始清理城市,從山西路廣場到軍政部已經清理乾淨。屍體就被草草地拋在溝里。

  下午6時,我給我院子里的難民帶來了60張草墊子,他們高興極了。又有4個日本兵爬過院牆,我當即擋住了其中3人,把他們趕了回去。餘下的那個日本人則穿過一排排的難民來到了大鐵門面前,我在門口抓住了他,客氣地把他送出門外。這些傢伙剛到門外就一溜煙地跑了,他們不願意和一個德國人打交道。大多數情況下,我只需要喊一聲「德意志」和「希特勒」,他們就會變得有禮貌,而美國人要想讓日本人承認則相當困難。今天我們遞交給日本大使館的抗議信看來給大使館二秘福井喜代志先生留下了持久的印象。不管怎麼說他至少已經開始保證,將這封信立即轉交給陸軍的最高指揮機構。我和斯邁思博士在日本大使館和福井先生談話的時候,里格斯叫我們回總部去,說福田先生正在那裡等我們。我們談到了修複發電廠的問題。在日本人的請求下,我向上海發了一份電報,電文如下:

西門子洋行(中國),上海,南京路244號

  日本當局請求由一名德國工程師負責此地發電廠的恢復運轉工作。發電廠的設備看來沒有因戰鬥而受到損壞。請通過日本當局給我們答覆。

  拉貝

  日本人已經認識到,雖然他們不願意承認我們,但是只要和我們合作,還是能把事情辦好的。在請人轉達我對最高指揮官的問候的同時,我還請人一併轉告,我對「市長」這個職位感到厭煩,非常想卸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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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14 | 只看該作者
12月18日

  我們原先期望隨著最高指揮官的到達能恢復秩序,但是遺憾的是,我們的願望並沒有實現。正相反,今天的情況比昨天還要糟糕。今天從一大清早我就開始驅趕爬越圍牆的日本士兵。有一個日本士兵開始的時候拔出刺刀朝我逼來,但是當他明白過來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德國人的時候,他便迅速把刺刀收了回去。只要我本人在家,情況就還過得去。這些傢伙們到今天為止對歐洲人還有些尊敬,但是對中國人則不是這樣。在總部的時候,不斷有人叫我到鄰近的遭日本人砸門搶劫的房子里去。從一所已經被洗劫一空的住房裡,我攆走了兩個日本人。在我和一個日本軍官討論恢複電廠供電的時候,我們一輛停在門前的汽車被搶走了。我們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車弄了回來,士兵幾乎不買他們的軍官的賬。一個中國人踉蹌著衝進房間,告訴我們,他的兄弟被日本人槍殺了,就因為他拒絕給闖進他家的日本士兵一包煙。在我的申訴下,和我討論電廠事宜的日本軍官給我開具了一張用日語書寫的住宅安全證。我們開車回家,準備馬上把安全證貼在門上。

  當我們回到小桃園的時候,一個士兵正打算闖進我的家,結果被這名日本軍官趕走了。與此同時,我的一個中國鄰居過來告訴我,4個日本兵闖進了他的家,其中的一個正企圖污辱他的妻子。我和日本軍官立即衝進鄰居的房子,避免了慘劇的發生。日本軍官左右開弓扇士兵的耳光,然後才允許他離去。我們正準備走的時候,韓走過來告訴我說,我不在的時候,一個闖進我家的日本士兵對他進行了搶劫。我實在是吃不消了,於是我走下車,讓那個日本軍官自己開車走了。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件,我的身體和心情都難受極了。那個日本少佐本來不承認這一切,但是現在他向我表示歉意。並且他非常坦率地向我宣布,今天在親眼目睹了這些事情后,他相信我們沒有誇大其辭,表示將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立即結束目前的狀況。我和斯邁思博士再次來到日本大使館,向岡崎和田中宣布,我把日本士兵闖入我家看成是對德國國旗的傷害,我決不容忍這類越軌行為再次出現。我們以委員會的名義要求立即將日本士兵撤出安全區。但是沒有得到答覆!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1937年12月18日致福井喜代志先生日本帝國大使館二等秘書南京

尊敬的福井先生:

  非常遺憾,我們不得不再次打擾您。我們非常關心20萬平民的疾苦和優患,為此我們請求日本軍事當局立即進行切實有力的干預,制止四處遊盪的日軍士兵在安全區的暴行。

  各方紛紛送來日軍暴行報告,目前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場地將這些暴行事件一一記錄在案。

  昨天有1000名婦女因遭到姦汙或家中遭到搶劫逃到金陵大學。昨天晚上貝茨博士回到在金陵大學的寢室,準備在那裡過夜,保護這些婦女,但是不論在他自己睡覺的地方還是在大學圖書館,他都沒有看見一個憲兵崗哨。

  晚上8時,菲奇、斯邁思博士和米爾斯3位先生來到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準備在大門邊的一問屋子裡支床過夜(為了保護這裡的3000名婦女和兒童,自12月14日以來,我們中的一些人一直是這樣過夜的。人們由於害怕,紛紛逃往這裡,這裡的人數昨天增加到了4000人),他們遭到了日軍搜家小分隊的粗暴扣留,被拘禁了1個多小時。小分隊的軍官命令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兩位女負責人明妮·沃特林小姐和陳女士以及她們的女友特維內姆夫人走出大門,在寒冷中日軍士兵對她們推推揉揉。日本軍官堅持斷言,校內有中國士兵,一定要把他們搜出來執行槍決。最終他還是放菲奇等3人回家,但同時又不允許米爾斯留下,所以後來事情怎麼發展我們就無從得知了。

  綜上所述,並結合12月16日司法部抓人事件(即使根據樂觀報告,被抓的人中至少也有數百名平民,見「特別備忘錄」),我們堅信,如果不立即採取必要的制止措施,安全區全體平民的生命都將受到威脅,因為搜家小分隊軍官的情緒直接決定了他們的生死。

  成千上萬的婦女因極度的恐懼紛紛來到我們的美國學校尋求保護,這樣男人們就越來越孤獨。(如:截至12月15日,小桃園的原語言學校共安置有600人,12月15日夜間發生了多起強姦事件后,400名婦女和兒童便逃到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結果那個地方只留下了200名男子。)這些公共校舍原來計劃安置3.5萬人,但是由於婦女們的恐懼,人數增加到了5萬。這還不包括從司法部和最高法院這兩個地方撤出來的所有男人。

  如果目前的恐怖局面持續下去,不僅我們所能提供的住房會成問題,就連供應糧食和招募工人也將變得越發艱難起來。今天早上貴方代表菊池先生來到我們辦公室,了解發電廠工人的情況。我們不得不告訴他,就連我們自己的工人都不敢出去幹活。我們委員會的歐洲成員不得不自己當卡車司機,為各個收容所運送糧食和燃煤。糧食委員會委員在過去的兩天中不敢走出自己的家門。日軍士兵昨天晚上在住房委員會的一位先生家裡(漢口路23號)強姦了他家的兩位婦女,日軍士兵竟然強迫他在旁邊站著。糧食委員會副主任(外國人)索恩先生(神學教授)保護著收容在金陵神學院的2500名中國人,但他又不得不自己開卡車去運糧食。只要他出去,中國人就無人保護。結果在昨天,而且是在大白天,在大庭廣眾之下,日軍士兵在神學院一個擠滿難民(婦女、兒童和男人)的大廳里強姦了多名婦女。我們外國人不可能既要養活20萬中國平民,又要白天黑夜地為他們提供保護。這是日本當局的任務。如果貴方能為他們提供必要的保護,我們是能夠在糧食方面提供支持的!

  日軍軍官在安全區執行搜查任務時,一直有一個基本的想法在左右著他們的情緒,就是他們認為安全區里到處都是穿著便服的中國士兵。我們向貴方說明過,安全區里是有過中國士兵,他們在12月13日下午放下武器,然後進入安全區尋求保護。但是今天我們可以向貴方保證,安全區內已經沒有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了,貴方的搜家小分隊已經將他們全部清理了出去,遺憾的是同時遭到清理的還有許多中國平民。

  考慮到各方的有關利益,我們向貴方提出以下經過深思熟慮的建議:

  一、約束士兵

  1.我們重申昨天的請求,派出憲兵部隊,晝夜在安全區巡邏。

  2.在12月16日的信函中,我們請求貴方在安全區的各通道口設置崗哨,阻止四處遊盪的日本士兵進入安全區,崗哨至今未設。不過我們仍然希望,日軍能想方設法,阻止士兵搶劫、強姦和屠殺中國平民。建議命令士兵夜間不得出營。

  3.我們請求貴方,在貴軍恢復安寧和秩序之前,在18個較大的收容所的入口處設置崗哨。必須嚴格命令崗哨,全面履行職責,禁止士兵爬牆進入收容所(隨函附上收容所清單)。

  4.此外我們再次請求,在各收容所張貼日語布告,便於日軍士兵了解收容所的性質,禁止進入收容所騷擾可憐的難民。

  二、搜家

  1.日本搜家小分隊的軍官們顯然並不了解收容所的性質和作用,因此建議貴軍派一名高級軍官在收容所所長的陪同下,逐一參觀全部18個收容所,在白天視察了解收容所的內部情況。

  2.我們十分清楚,目前在安全區已經沒有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也不存在任何狙擊手。但是日軍現在仍然不斷地搜查收容所和私人住宅,而且這種搜查一直伴有搶劫和強姦。所以我們認為,日軍原來打算阻止中國士兵躲藏在安全區的計劃,可以根據我們的請求,由憲兵巡邏隊來執行。

  3.我們之所以冒昧地提出以上意見,是因為我們堅信,只要平民百姓過上兩三天太平的日子,他們就能在安全區內開始正常的生活,食品和取暖物資可以得到運輸,商家店鋪可以重新開張營業,工人們也敢出去找活,他們可以幫助恢復對民生至關重要的企業,如發電廠、自來水廠和電話局等。

  三、被抓走的我方警察

  我們昨天向貴方指出,貴軍從司法部抓走了50名著裝的警察和45名「志願警察」。在此我們還要指出,我方又有40名派駐在最高法院建築物內的著裝警察被抓走。一名日軍軍官對他們提出的指控是,說他們在搜查之後又將中國士兵放進了司法部建築物,因此必須槍斃他們。

  所附的「司法部事件備忘錄」說明得很清楚,對那些被日軍士兵驅趕離家的中國平民(男女皆有),由委員會的外國委員負責將其中的一部分安置在司法部的建築物里。

  此外我們昨天還請求,將原中國政府分配給我們安全區的450名著裝警察交給即將組建的由日本領導的警察部隊。同時我們還希望,前面提到的90名著裝警察也能編入這支警察部隊。關於那45名「志願警察」,希望能將他們送回我們總部,或者通告我方,已將他們安置在何處工作。對這450名分配給我們安全區的著裝警察,我們列有一個花名冊。如需要,該名冊可提供給貴方。

  我們希望,貴方能友好地採納我們的建議。同時我們向貴方保證,為了南京平民百姓的利益,我們隨時願意和貴方進行合作。

  謹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 H.D.拉貝
  主席


附件:

  1.司法部事件備忘錄。
  2.安全區難民收容所清單。

  司法部事件備忘錄

  1937年12月16日早晨,一名日軍軍官帶領一隊日本士兵來到司法部,命令帶走大部分中國人,對他們執行槍決。根據這名軍官走前的說法,他來此的目的就是抓人槍斃。在毆打了一名上尉警官后,他命令抓走全部警察。估計有50名警察被抓走,因為當時派駐在司法部的共有50名警察。

  兩天前,即12月14日,已經來過一名日軍軍官,對安置在這裡的半數難民進行了巡視,挑出200名~300名中國人,斷言他們是士兵,並下令抓走。剩下的350名中國人被他認定是平民百姓。這次對這一半中國難民的檢查進行得非常仔細。當天這名日軍軍官沒有檢查的另一半難民被單獨安置在建築物的一個專門的地方。該軍官保證,第二天,也就是12月15日,來對這批人進行甄別,將這批人中他認為還夾雜在裡面的中國士兵找出來,進行分離。但是12月15日沒有人露面。12月16日,這名軍官來到這裡宣布,在對第二批半數難民進行檢查后,他又找出了一些中國士兵,這表明我們和中國警察在12月14日的檢查后私自將這些中國士兵放了進來,因為根據第一次的檢查結果,這批人中已經沒有中國士兵了。其實我們放進去的人都是被日本士兵從家中驅趕出來的平民百姓,他們已經無家可歸,於是大學醫院的麥卡勒姆先生和委員會的貝茨博士才把他們帶到了司法部來。12月16日經過對第二批半數難民的檢查,的確發現了中國士兵,這是事實,但是這並不是因為委員會在檢查后又私自放進了中國士兵,而是因為原定在12月15日由日軍士兵對這批難民的檢查根本沒有進行。

  金陵大學醫院的詹姆斯·麥卡勒姆先生和住房委員會副主任查爾斯·里格斯先生在12月16日早晨目睹了事件的全過程。在事件的過程中,里格斯先生一再想把事情解釋清楚,避免中國平民被當作士兵抓走,結果3次遭到這名軍官用軍刀威脅,他還用拳頭重擊里格斯的胸部。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秘書

南京安全區難民收容所1937年12月17日現狀

  建築物名稱 難民數量 類別

  1.原交通部 l萬或 l萬以上 家庭
  2.五台山小學 1640 家庭
  3.漢口路小學 1000 家庭
  4.陸軍學校 3500 家庭(譯註:指「陸軍大學」)
  5.小桃園南京語言學校 200 男
  6.軍事化學品倉庫(華僑招待所後面)4000 家庭(譯註:指「軍用化工廠」)
  7.大學附中 6000~8000 家庭(譯註:指「金陵大學附屬中學」)
  8.聖經師資培訓學校 3000 家庭
  9.華僑招待所 2500 家庭
  10.金陵神學院 2500 家庭
  11.司法部 空置
  12.最高法院 空置
  13.金陵大學蠶廠 4000 家庭
  14.金陵大學圖書館 2500 家庭
  15.德國俱樂部(DOS協會)500 家庭
  16.金陵女子文理學院 4000 婦女、兒童
  17.法學院 500 家庭
  18.農科作物系 1500 家庭
  19.山西路小學 1000 家庭
  20.金陵大學(宿舍)1000 婦女、兒童

  總數約 4.934萬人~5.134萬人



                12月18日

  晚上6時,幾個日本士兵爬過院牆的時候,我正好回到家撞見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人已經脫下了軍裝,解下了皮帶,正企圖強姦難民中的一個姑娘。我走上前去,命令他從爬進來的地方再爬出去。另外一個傢伙看見我的時候,正好騎在牆上,我只是輕輕地一推就把他推了下去。晚上8時的時候,哈茨先生和一個日本警官帶來了一卡車相當數量的憲兵,他們的任務是在夜間守衛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看來我們向日本大使館提出的抗議奏效了。我打開位於寧海路5號的委員會總部的大門,將逃到我們這裡的婦女和兒童放了進來,這些可憐的婦女和兒童的哭喊聲在我的耳際迴響了好幾個小時。逃到我在小桃園住所的院子里的難民越來越多,現在安置在我家的難民人數已經有300人左右。我的家被認為是最保險的地方。當我在家的時候,情況也的確如此,我會斥責每一個闖入者。但是當我不在家的時候,這裡的安全狀況就很糟糕。在大門上張貼的日文布告起不了什麼作用,日本士兵很少理會布告上的內容,大部分士兵照樣爬牆。張的妻子昨天夜裡病得非常厲害,今天早晨我們不得不把她再送到鼓樓醫院。非常糟糕的是,就連鼓樓醫院裡的女護士中也有不少人遭到了強姦。


南京12月18日致日本大使館南京

  由於貴軍士兵持續不斷的搶劫、暴力和強姦,整個城市籠罩在驚恐和悲慘的氣氛中。1.7萬多人,其中很多是婦女和兒童,逃到我們的建築物里來尋求保護。目前越來越多的人正在湧進安全區,因為外面的情況比我們這裡還要糟糕。下面我列舉在過去的24小時中在我們的建築物中發生的暴行,這些暴行還不算是最嚴重的。

  1.大學附中,干河沿:

  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被軍用刺刀刺死,另一個被刺成重傷,即將死去。8名婦女被強姦。我們好幾個試圖幫助這些可憐的人並向他們提供食物的僱員,遭到了日本士兵的無端毆打。不論白天還是夜晚都有貴軍的士兵爬過圍牆。許多中國人已經3天睡不著覺了,他們的身心受到嚴重的損害,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如果有朝一日這種恐懼和絕望導致了對貴軍士兵強姦婦女行徑的抵抗,那將會發生毀滅性的大屠殺,對此貴當局要承擔責任。

  美國國旗被貴軍士兵以污辱的方式撕扯下來。

  2.蠶廠,金銀街:

  兩名婦女被強姦。

  3.農具倉庫,胡家菜園11號:

  兩名婦女被強姦。

  4.系所在地,漢口路11號:

  我們委員會的人員居住在此,兩名婦女被強姦。

  5.系所在地,漢口路23號:

  我們委員會的美國委員居住在此,一名婦女被強姦。

  9.農科作物系,小桃園:

  這座建築物多次遭到日本人的惡意騷擾,因此所有的婦女都逃走了。今天早上我去那裡察看時,6個日本士兵站在我的對面。儘管我用極為客氣的方式向他們提問,詢問他們是否遇到什麼麻煩,其中的一個日本兵仍然始終用手指扣著扳機,多次用手槍對著我。

  以上未經修飾的事實還沒有提到那些白天被四處遊盪的日本兵騷擾多達10次、夜間多達6次的可憐人們的困難。這些日本兵出來要麼是為了找女人,要麼是為了搶劫,這些情況表明了立即實施管制的必要性。

  貴方的一些代表聲稱,昨天夜裡在所有這些建築物的大門口,以及其他一些安置了大批難民的地方,都布置了軍警崗哨。但是我們卻連一個崗哨都沒有看見。由於日本士兵到處都在翻牆越院,因此僅靠幾個崗哨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除非在日本士兵內部普遍恢復紀律和秩序。

  如果貴軍士兵的行為不能重新得到控制,那麼設立在原何應欽公館的日本秋山旅團司令部對周圍居住的人就會構成極大的威脅。如果貴方的將軍們能關心一下這些事情,那麼這個地方甚至能變成一個能提供特別保護的地區。

  不僅僅是在這裡,在整個城市,居民們的食品和現金財物都被日本士兵洗劫一空,這些人已經被逼到了絕望的境地。除此以外還有許多人,他們的衣物和被褥也被日本士兵劫走,這些人因寒冷而患上了疾病。

  貴當局打算如何來解決這些問題呢?

  在城市的每一條街道上都有飽含著眼淚的市民悲痛欲絕,他們抱怨說,只要日本士兵一露面,就沒有一個人,沒有一棟房子會安全。這種做法想必不會是貴政府的意圖吧?南京的居民希望日本人能給予較好的待遇!

  如果貴方有機會,我建議,和我一起去查訪一些地區,就在貴方院牆之下發生的一個個恐怖事件給這些地區帶來了深重的災難。

  就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被7個來我們這裡檢查的日本士兵打斷了,我必須和他們打交道。所謂檢查,無非就是看看有沒有女人能讓他們晚上拖出去強姦。

  我夜裡就睡在這棟樓里,而且我還將繼續在此過夜,希望能給這裡無依無靠的婦女兒童多少帶來一些好處,能給他們提供一些我所能提供的微薄的幫助。

  我和我的朋友們(歐洲人和美國人)在進行我們人道主義工作的時候,多次遭到貴軍士兵的威脅。如果在此過程中我們被酗酒或失去紀律約束的貴軍士兵殺害或傷害,那麼誰應當對此承擔責任,是沒有任何異議的。

  我一再努力本著友好和諒解的精神來書寫這封信,但是卻無法掩蓋字裡行間所反映出來的自貴軍5天前進城以來我們所經歷的絕望和悲痛。

  只有貴方迅速採取行動才能整治目前的局面!

  您忠實的

  簽名:M.S.貝茨
  金陵大學救濟委員會主席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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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10)


12月19日

  今天夜裡我們房子里很平靜。在我們寧海路總部旁邊一棟房子的防空洞里有約20名婦女,有幾個日本士兵闖了進去,想強姦這裡的婦女。哈茨跳過院牆,趕走了闖入者。廣州路83號和85號的一個收容所寫來求救信,內容如下:


致南京難民區國際委員會南京

  我們這些簽署本信的540名難民被安置在廣州路83號和85號,擁擠不堪。

  從本月的13日到17日,我們的房子多次遭到三五成群的日本士兵的搜查和搶劫,今天日本士兵又不斷地來搶劫。我們所有的首飾、錢財、手錶和各類衣物都被搶劫一空。每天夜裡都有年輕婦女被搶走,日本人用卡車把她們拉走,第二天早晨才放她們回來。到目前為止,有30多名婦女和姑娘被強姦。婦女兒童的呼喊聲日夜不絕於耳。這裡的情況已經到了語言無法形容的地步。請救救我們!

  難民
  1937年12月18日於南京


  我們不知道該如何來保護這些人。日本士兵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不可能為恢複發電廠發電招募到工人的。菊池先生今天為發電廠工人的事情來拜訪我們,我就此向他指出,工人們都跑光了,因為他們根本不相信他們合家上下能夠得到保護。此外就連我們歐洲人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倖免於日本士兵的獸行。對此,菊池回答道:「這和當年的比利時沒有什麼兩樣!」



              12月19日,18時

  6個日本人爬過我的院牆,想從裡面打開院子的大門。我走上前去,用手電筒照著其中一個匪徒的臉,他接著便拔出了手槍。我嚴厲呵斥了他,並把卐字袖章舉到他的眼前,這時他便迅速放下了手槍。這6個人後來在我的命令下又原路翻牆而去。院子的大門是不能給這些匪徒們打開的。

  我們房子的南北兩面都發生了巨大的火災。由於水廠遭到了破壞,消防隊員又被日本士兵抓走了,所以我們愛莫能助。國府路整個街區好像都燒了起來,天空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晝。住在我院子里的300名~400名難民(我已經根本弄不清楚在我的院子里究竟有多少難民了)為了禦寒擋雪,他們用提供給他們的草席、破舊的門板和金屬板搭起了小棚子。非常危險的是,他們也開始在小茅屋裡生火燒飯。為了防火,我不得不禁止他們這麼做。我非常害怕發生火災,因為在我這裡存放有64大罐汽油。根據我的安排,在院子里只能在兩個地方生火燒飯。


大學醫院,南京1937年12月19日致日本大使館南京

  在此請允許我向貴方指出12月18日夜間發生在大學醫院的事件。這所醫院裡除了有醫護人員和員工,還有150多名病人。這所醫院以前曾經享有特權,為日本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提供醫療護理。

  晚上將近8時的時候,3名日本士兵從醫院的一個後門闖入,放肆地在醫院的走廊里跑來跑去。醫院65歲的護士海因茲小姐接待並陪同了這些闖入者,儘管海因茲小姐一再聲明她的手錶屬於私人財產,他們仍然搶走了她的手錶。此外被偷走的還有6塊懷錶和3枝鋼筆。3人中有2人離開了醫院,而另外一人則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晚上9時15分的時候醫院方面得知,剩下的那個日本士兵強行闖進了護士的寢室。我對這問房進行了檢查,發現這個日本士兵和6個護士在房問里。當我趕到時,其中有3名護士已經被強姦。全體護理人員對此感到極大的震驚。

  我們原先一直以為,醫院能受到保護,免遭這類事件的侵擾,因此沒有急於向貴方提出要求給予特殊保護。現在我們不得不提出這種要求,並請求在醫院的入口處設置崗哨,或採取其他措施,防止這類暴行再次發生。

  致以崇高的敬意

  簽名:羅伯特 O.威爾遜
  醫學博士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9日17時致日本國大使館南京

  非常遺憾,我不得不再次報告日軍士兵在安全區內的暴行,暴行序號為16號~70號。如附件清單所述,這些事件僅僅是我們收到的眾多報告中的一部分。施佩林先生(委員會總稽查)、克勒格爾先生、哈茨先生以及里格斯先生,他們一直在忙於將闖入的日軍士兵趕出去,這佔去了他們大部分的時問,他們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記錄這些事件。

  我非常遺憾地向貴方報告,目前的局勢比以前更為惡化。

  貴軍的一名軍官先生來到寧海路,將大量參與暴行的日本士兵狠狠訓斥了一番,但是沒有奏效!

  拉貝先生必須保護逃到他院子里的300名婦女和兒童,他不能在危難之際離開他們,所以今天不能出席,他請我代為表示歉意。

  我們寄希望於貴方能滿足威爾遜大夫今天早晨的請求,在醫院的入口處以及我們昨天提供的清單上列出的18個收容所的入口處設置崗哨,這樣在洗掠搶奪的汪洋中,我們至少可以開闢出19個安全島,向大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居民提供保護。

  謹致我本人的問候

  您忠實的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秘書

  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1937年12月19日

  (以下事件系由我方工作人員提供的書面報告。另有大量我們了解到的日本士兵的暴行,由於缺乏足夠的時間,我們無法進行筆錄。今天的這份暴行記錄緊接12月16日的報告,那份報告已將暴行1號~15號通告給貴方。)

  16)12月15日,一名被刺刀刺傷的中國人來到大學醫院。他報告說,日本士兵將他和另外5名中國男子從安全區抓走,要求他們往下關運送彈藥;到達下關后,他們6人都被日本士兵用刺刀戳殺,只有他一人幸免於難,來到了金陵大學醫院接受治療。(威爾遜大夫)

  17)根據在福建路6號德國公司何中記(音譯)聯合公司工作的王郁輝(音譯)先生的報告,12月15日早晨8時左右,好幾個日本士兵闖到他那裡,抓住他,將他在德國機構註冊的工作證輕蔑地扔在地上,而且還扯下了德國國旗。日本人強迫他將物資運到軍官學校,塞給他一張紙條后將他放走,紙條上證明他完成了交付給他的工作。在回家的路上,走到珠江路時,他被其他日本士兵無端地從背後擊中兩槍。他現在正躺在大學醫院,願意作進一步的陳述(我一塊兒帶來了他浸滿血跡的工作證。——拉貝)。(麥卡勒姆)

  18)12月15日夜間,一批日本人闖進小桃園旁邊的金陵大學的大樓里,強姦了30名婦女,其中有些婦女遭強姦達6次之多。(索恩)

  19)12月15日,一名中國人來到大學醫院。他報告說,他背著60歲的叔叔到安全區的時候,日本人開槍打死了他的叔叔,他自己也因此而受傷。(威爾遜大夫)

  20)12月16日夜間,7名日本士兵闖進美國大學(譯註:指金陵大學,為美國基督教會在舊中國(南京)辦的大學)的樓房裡,砸碎窗戶玻璃,搶劫難民,由於大學方面不能提供手錶和姑娘,他們便用刺刀刺傷了好幾名大學職員,他們同時還強姦了樓房內的一批婦女。(貝茨博士)

  21)12月16日夜間,日本士兵闖入大學由美國人居住的兩棟房子,一棟房子里的一扇門被打破。在其他暫時由中國職員居住的美國人的住處,日本士兵也以極端非禮的方式強行闖入。(貝茨)

  22)12月16日夜間,日本士兵在金陵大學附近毆打了多名安全區警察,並要求他們從難民群中為其尋找姑娘。

  23)12月16日,日本士兵在五台山附近強行抓走了14名紅卍字會的役工。(菲奇)

  24)12月16日,日本士兵從紅卍字會(中國的一種慈善機構,類似於德國和美國的紅十字會)粥廠的役工手中搶走了一個用來燒飯的鐵鍋,並將鍋中的米飯倒在地上。

  25)12月16日,日本士兵偷走陰陽營徐氏奶場的兩頭奶牛並抓走兩名男子。(菲奇)

  26)12月16日,日本士兵將40名佩戴我方袖標的志願工人強行從位於赤壁路9號的住所中趕走,並且不允許他們攜帶行李和被褥等用品,我們的兩輛卡車也同時被搶走。(菲奇)

  27)12月16日,日本士兵闖入我方衛生委員會總稽查位於牯嶺路21號的住所,偷走1輛摩托車、5輛自行車和1個垃圾桶。(菲奇)

  28)12月16日16時,日本士兵闖入莫幹路11號,強姦了那裡的婦女們。(菲奇)

  29)12月16日,日本士兵試圖偷走大學醫院的救護車,被約翰·馬吉牧師(安全區美國委員)及時制止。(馬吉)

  30)12月16日,四處遊盪的日本士兵5次闖入斯邁思博士位於漢口路25號的住宅,找尋姑娘。(里格斯)

  31)12月13日,我查看了德國孔斯特-阿爾貝斯公司位於中央路的房子,中國士兵早已撤離這個地區,這裡一切正常。我在12月15日中午再次來到這裡時,發現房門是敞開的,所有的門都被砸開,窗戶被破壞,房間里的東西都被搜查過,搶走了哪些東西已經無從查實。(克勒格爾)

  32)12月17日,日本士兵從停在沅江新村6號住所前的克勒格爾先生的汽車裡偷走一部蔡司-伊康牌6×9相機。(克勒格爾)

  33)12月17日,日本人闖進珞珈路5號,強姦了4名婦女,偷走1輛自行車、被褥用具和其他物品。當哈茨先生和筆者來到這棟房子的時候,他們迅速地跑走了。(克勒格爾)

  34)在陵園路11號博爾夏特和波勒的住所遇見了日本士兵。這棟懸挂著德國國旗並貼有德國大使館證明的房子已被闖入者翻遍。我趕到的時候,日本士兵正在發動博爾夏特先生的汽車,見我來了,他們便丟下了汽車。但是在12月17日他們還是偷走了博爾夏特先生的汽車。在我12月15日第一次去的時候,一名日本軍官給我留下了一張名片。12月16日,這棟房子又遭到了其他日本士兵的洗劫。(克勒格爾)

  35)12月16日約11時,一名日本軍官請求我為電廠和水廠重新開工一事提供諮詢。這時我向這名日本軍官指出,在我們這會兒會談期間,我的汽車停在大門外面(中山北路244號)沒人看守,很有可能會被偷走。結果會談結束后,我和3名日本軍官離開屋子時,汽車果真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好幾本書和4罐汽油。12月17日上午 11時左右,我在西門子洋行辦事處的附近發現了我的汽車,我沒花很大的周折就讓日本士兵把屬於德國財產的汽車歸還了我。(克勒格爾)

  36)今天下午,12月17日4時,一名中國平民在我們位於大方巷的房子附近被3名~4名日本士兵槍殺。住在這所房子里的除了我以外還有3個外國人,他們是E.H.福斯特牧師先生、波德希沃洛夫先生和齊阿爾先生。(馬吉)

  37)12月17日,在我的小桃園住處後面的一棟小房子里,一名婦女遭強姦並被刺傷。如果她今天能得到醫治的話,或許還有救。這名婦女的母親由於頭部被擊而受重傷。(拉貝)

  38)12月17日,兩名日本士兵爬過圍牆,試圖闖進委員會主席拉貝的私人住宅,當時拉貝正巧在家。見到拉貝出來,日本士兵從原路退了回去。他們聲稱是為了搜尋中國士兵。(拉貝)

  39)12月17日有人報告說,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對面田祥(音譯)先生家的附近(第二條街),日本士兵犯下了強姦暴行。(王)

  40)12月17日,一名年輕姑娘在琅玡路(珞珈路25號對面)上被拖到一棟房子里遭強姦。(王)

  41)12月17日,一名年輕姑娘在司法部大樓附近遭強姦后被刺傷下身。(王)

  42)12月17日,一名40歲的婦女在仙府窪(音譯)被強行拖走後遭強姦。(王)

  43)12月17日,在三元巷附近有兩名姑娘遭多名日本士兵強姦。(王)

  44)12月15日晚,多名日本士兵強行進入三條巷的一座房子,強姦了相當數量的中國婦女。(王)

  45)12月17日,許多婦女被從五台山小學強行帶走,遭到了通宵的強姦,第二天早晨才被釋放。(王)

  46)12月17日,吳家花園內兩名中國人遇害,兩名婦女被強行拖走,之後便音訊全無。(王)

  47)12月16日晚8時,兩名日本軍官和兩名日本士兵闖進干河沿18號,將房內的男子全部趕走。幾名婦女得以逃脫,沒能逃脫而留下的婦女遭強姦。其中一名日本士兵將內衣忘在了房子里。提供報告的人名字叫吳仙琴(音譯),30歲,她本人也遭強姦。(王)

  48)12月17日,住房委員會第四區稽查員王有成報告,日本士兵天天闖進他在徐府巷4號的家,大肆搶劫。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逃到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他的母親和三兒子留了下來。王也感受到了危險,所以自己也不得不離開家。(菲奇)

  49)12月17日上午11時,日本士兵來到安全區的警察總部檢查。在檢查的過程中,一個名叫常清亮(音譯)的廚房傭人遭逮捕並被抓走。此人的的確確是平民百姓,沒有任何過失,也從未當過兵。我們請求貴方放了他。(安全區警察總部印章)

  50)12月17日上午11時,日本士兵闖進我家搜查,他們抓走了我的兒子姚蜀旗(音譯)(第四警察局副局長)和我19歲的外孫女楊旺聰(音譯)。(簽名:姚清思,山西路105號)

  51)12月16日,我們一位官員馬普英(音譯)先生在前去安全區蠶廠(金陵大學)通知要進行搜家時,被日本士兵逮捕,雖然他帶有證明他是難民收容所稽查官員的袖標和證章。另外,我們辦公室一位姓王的男勤雜工也被抓走。(簽名:吳國京,第六區工作人員)

  52)12月17日,兩名日本士兵闖進我在莫幹路9號的住房,抓走了我的兒子、兒媳婦和我的姨媽。(王霈三)

  53)12月17日下午3時,3名姑娘在大方巷的難民收容所先後被日本士兵強姦。在同一所房子里的另外一個婦女被槍彈擊中,受重傷。(大方巷難民收容所)

  54)12月18日17時,10名日本士兵偷走了我們醫療站100名難民和職員以及醫療站站長馬森(音譯)先生的所有鋪蓋用品和其他財產。(菲奇)

  55)12月18日晚上,450名婦女逃到我們的大樓內尋求保護,並在院內露天過夜。她們中的許多人都曾經遭到過日本士兵的強姦。(菲奇)

  56)12月18日16時,日本士兵在頤和路18號向一個中國人索要香煙。由於香煙沒有及時遞給他們,該中國人被日本士兵用刺刀劈中頭部(腦漿外溢)。受傷者現在大學醫院,已經沒有保住生命的希望。(菲奇)

  57)12月16日,7名16歲~21歲的姑娘被從陸軍大學的宿舍抓走,其中5個人被放了回來。根據姑娘們12月18日的報告,她們每天遭強姦6次~7次。12月17日,日本士兵在夜晚11時爬過圍牆抓走兩名姑娘,過了半個小時后,將她們放回。(單淵寬)

  58)12月18日,拉貝先生報告,15名日本士兵闖進他的家。爬過圍牆的日本士兵中有幾個拔出刺刀逼向他的助理,搶走了他的錢和一些文件。錢是從他的西裝內口袋中掏出來的。被搶劫物品的詳細清單已經交給日軍少佐Y.永井。拉貝先生是德國公民,而且在其住宅基地的四角插了4面標有卐字的旗幟,因此少佐發出命令(該命令貼在拉貝的院門上),嚴格禁止所有日本士兵進入拉貝先生的房子。儘管如此,仍然有2名日本士兵在當天闖進拉貝先生的房子。在晚上大約6時左右,拉貝發現了他們,這2名士兵中有一人半身赤裸,正圖謀強姦一名中國姑娘。拉貝先生喝令日本士兵離開院子,而且必須是從哪兒進來還從哪兒出去,也就是從圍牆爬出去。在這前一天,日本士兵從拉貝先生的家裡偷走了一輛價值300元的汽車。偷車事件發生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日本士兵沒有留下像模像樣的借車字據,只是留下了一張用蹩腳的英文書寫的紙條,內容是「感謝你的贈送!日本皇軍,K.佐藤」。(拉貝)

  59)日本軍官Y.永井少佐到安全區負責人拉貝先生位於小桃園的家中拜訪時,拉貝先生的一個中國鄰居趕來呼救,有4名日本士兵闖進他的家,正在強姦留在家裡的一名婦女。永井少佐斥責了這名士兵,打了他幾個耳光,然後將他趕了出去。另外3名日本士兵在見到少佐進來時早已溜之大吉。(拉貝)

  60)哈茨先生報告說,他於12月19日11時30分,在我們總部隔壁院子的防空洞里發現了2名日本士兵,他們正準備強姦防空洞內的婦女。當時洞內共有20名婦女,聽到婦女們的呼救聲,哈茨先生將日本人趕出了洞。(哈茨)

  61)12月19日上午10時,我和貝茨博士以及菲奇先生向田中先生通報完日本士兵的暴行后,去了大學附中,打算了解一下昨天夜裡那個地方的情況。我們發現,昨天夜裡有3名姑娘被拖走,其中的一名在門房就遭到了3個日本士兵的輪姦。當我們朝大門走去準備離開校園時,珀爾·吳-布洛姆萊小姐出現在大門口,她的身後跟著3名日本步兵,還有一個軍曹騎在馬上。我們試圖擋住日本士兵,並要求布洛姆萊小姐上我們的汽車,那名日本軍曹對此表示反對,並企圖用馬擋住我們的去路。但是他那匹沒用的馬害怕我們的汽車,所以我們成功地通過了大門,並帶著布洛姆萊小姐來到日本大使館,我們向日本大使館詢問,在城市的什麼地方能將布洛姆萊小姐安全地安置下來。布洛姆萊小姐是在美國念的大學,掌握 omega-beta—x密碼。最後她自己決定到大學醫院去做輔助工作。(斯邁思)

  62)12月18日,陸軍大學的難民收容所傳來以下報告:12月16日,有200名男子被強行帶走,回來時僅剩5人。12月17日和18日又分別有26名男子和30名男子被帶走。被偷走的財物有:錢、行李、一袋米和400套醫院的被子。一名25歲的中國男子遭殺害,一名老婦遭嚴重毆打倒地,20分鐘后死亡。(單淵寬)

  63)12月18日,在寧海路,日本士兵搶走了一個中國小男孩的半桶柴油,將他毆打一頓,並強迫他為他們拎這個桶。
  日本士兵在平倉巷6號偷走了一頭豬。另外5名日本士兵趕走了一批小馬。
  在頤和路12號,日本士兵先將住在裡面的男性難民全部驅趕出去,然後強姦了剩下的7名姑娘。
  一個茶館老闆的17歲的女兒被7名日本士兵輪姦並死於12月18日。
  昨天晚上6時~10時之間,3名日本士兵強姦了4名姑娘。
  一名老年男子報告,他的家在莫幹路5號,他的女兒遭到了多名日本士兵的殘酷強姦。
  日本士兵昨天夜裡從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強行拖走3名姑娘,並對她們進行了強姦。這幾名姑娘今天早上回到了陶谷新村8號,身心狀況非常悲慘。
  在平安巷,一名姑娘被日本士兵強姦致死。
  在陰陽營多次發生強姦和搶劫事件。(馬思華)

  64)12月18日,廣州路83號和85號的房子里一共擠有約540名難民。從12月13日到12月17日,這裡的房子每天要遭到三五成群的日本士兵的搶劫和騷擾好幾次,今天,也就是12月18日,那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掠奪。年輕婦女每天晚上都被卡車拉走強姦,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放回來。到目前為止,有30多名婦女和姑娘遭到蹂躪,婦女、兒童的哭喊聲徹夜不停。這幾棟房子里的狀況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翻譯簽名:韓湘琳)

  65)12月18日,約下午6時以後,3名日本士兵從琅玡路11號偷走一輛屬於德國人齊姆森的福特汽車。(簽名:孔清發)

  66)我們的一位負責人報告一件發生在安全區以外的事件:昨天我得到消息說,小道格拉斯·詹金斯先生(美國大使館三秘)的住所被洗劫,一個傭人被殺,於是我立即趕往位於馬台街29號的這棟房子,我確認這則報告完全屬實。住所內一片狼藉,傭人的屍體躺在傭人房間里,其他傭人都已經逃走,沒有任何人留下來看守這所房子。12月19日。(菲奇)

  67)12月19日,我的司機李文元一家8口人,住在珞珈路16號(德國人的住房,有安全保護證明,而且門上還掛有卐字旗),在8時30分的時候遭到了日本士兵的洗劫,全部財產掠奪一空,他所擁有的東西全部被搶走,有7箱衣物、兩簍家庭用具、6床羽絨被、3頂蚊帳、吃飯用的碗碟和50元現鈔。這個家庭現在一貧如洗,連一床睡覺的被子都沒有。(菲奇)

  68)3名日本士兵昨天闖入我們委員會6名領導成員位於寧海路21號的住所,偷走了一雙手套、一雙便鞋,還有剃鬚刀和蠟燭。第二天,也就是19日,中午時分,又有2名日本士兵闖了進去,偷走3床被子、一套藍色精梳毛料西裝和一個裝有個人債券的小箱子。(菲奇)

  69)第八區衛生總稽查孟財多(音譯)先生12月19日報告,他的位於北平路59號的房子昨天和今天分別被日本士兵襲擾了6次和7次。12月17日,有2名姑娘在這所房子里遭強姦,今天又有2名姑娘遺強姦,其中一人被嚴重摧殘,估計可能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今天,這裡還有一名姑娘被強行拖走。住在這棟房子里的難民都遭到了搶劫,被搶走的有錢、手錶和其他值錢的小東西。該報告由哈茨先生和簽字者檢查核實。(菲奇)

  70)今天下午3時30分左右,一些酩酊大醉的日本士兵闖進紅卐字會主席陶先生的位於莫幹路2號的住宅,撬開了陶家的好幾隻箱子。我和施佩林先生及時趕到制止了這場很有可能是有預謀的搶劫。(菲奇)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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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Blue Ivy 發表於 2007-2-4 21:16 | 只看該作者
拉貝日記(四)(10)
12月19日

  今天夜裡我們房子里很平靜。在我們寧海路總部旁邊一棟房子的防空洞里有約20名婦女,有幾個日本士兵闖了進去,想強姦這裡的婦女。哈茨跳過院牆,趕走了闖入者。廣州路83號和85號的一個收容所寫來求救信,內容如下:


致南京難民區國際委員會南京

  我們這些簽署本信的540名難民被安置在廣州路83號和85號,擁擠不堪。

  從本月的13日到17日,我們的房子多次遭到三五成群的日本士兵的搜查和搶劫,今天日本士兵又不斷地來搶劫。我們所有的首飾、錢財、手錶和各類衣物都被搶劫一空。每天夜裡都有年輕婦女被搶走,日本人用卡車把她們拉走,第二天早晨才放她們回來。到目前為止,有30多名婦女和姑娘被強姦。婦女兒童的呼喊聲日夜不絕於耳。這裡的情況已經到了語言無法形容的地步。請救救我們!

  難民
  1937年12月18日於南京


  我們不知道該如何來保護這些人。日本士兵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不可能為恢複發電廠發電招募到工人的。菊池先生今天為發電廠工人的事情來拜訪我們,我就此向他指出,工人們都跑光了,因為他們根本不相信他們合家上下能夠得到保護。此外就連我們歐洲人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倖免於日本士兵的獸行。對此,菊池回答道:「這和當年的比利時沒有什麼兩樣!」



              12月19日,18時

  6個日本人爬過我的院牆,想從裡面打開院子的大門。我走上前去,用手電筒照著其中一個匪徒的臉,他接著便拔出了手槍。我嚴厲呵斥了他,並把卐字袖章舉到他的眼前,這時他便迅速放下了手槍。這6個人後來在我的命令下又原路翻牆而去。院子的大門是不能給這些匪徒們打開的。

  我們房子的南北兩面都發生了巨大的火災。由於水廠遭到了破壞,消防隊員又被日本士兵抓走了,所以我們愛莫能助。國府路整個街區好像都燒了起來,天空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晝。住在我院子里的300名~400名難民(我已經根本弄不清楚在我的院子里究竟有多少難民了)為了禦寒擋雪,他們用提供給他們的草席、破舊的門板和金屬板搭起了小棚子。非常危險的是,他們也開始在小茅屋裡生火燒飯。為了防火,我不得不禁止他們這麼做。我非常害怕發生火災,因為在我這裡存放有64大罐汽油。根據我的安排,在院子里只能在兩個地方生火燒飯。


大學醫院,南京1937年12月19日致日本大使館南京

  在此請允許我向貴方指出12月18日夜間發生在大學醫院的事件。這所醫院裡除了有醫護人員和員工,還有150多名病人。這所醫院以前曾經享有特權,為日本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提供醫療護理。

  晚上將近8時的時候,3名日本士兵從醫院的一個後門闖入,放肆地在醫院的走廊里跑來跑去。醫院65歲的護士海因茲小姐接待並陪同了這些闖入者,儘管海因茲小姐一再聲明她的手錶屬於私人財產,他們仍然搶走了她的手錶。此外被偷走的還有6塊懷錶和3枝鋼筆。3人中有2人離開了醫院,而另外一人則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晚上9時15分的時候醫院方面得知,剩下的那個日本士兵強行闖進了護士的寢室。我對這問房進行了檢查,發現這個日本士兵和6個護士在房問里。當我趕到時,其中有3名護士已經被強姦。全體護理人員對此感到極大的震驚。

  我們原先一直以為,醫院能受到保護,免遭這類事件的侵擾,因此沒有急於向貴方提出要求給予特殊保護。現在我們不得不提出這種要求,並請求在醫院的入口處設置崗哨,或採取其他措施,防止這類暴行再次發生。

  致以崇高的敬意

  簽名:羅伯特 O.威爾遜
  醫學博士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19日17時致日本國大使館南京

  非常遺憾,我不得不再次報告日軍士兵在安全區內的暴行,暴行序號為16號~70號。如附件清單所述,這些事件僅僅是我們收到的眾多報告中的一部分。施佩林先生(委員會總稽查)、克勒格爾先生、哈茨先生以及里格斯先生,他們一直在忙於將闖入的日軍士兵趕出去,這佔去了他們大部分的時問,他們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記錄這些事件。

  我非常遺憾地向貴方報告,目前的局勢比以前更為惡化。

  貴軍的一名軍官先生來到寧海路,將大量參與暴行的日本士兵狠狠訓斥了一番,但是沒有奏效!

  拉貝先生必須保護逃到他院子里的300名婦女和兒童,他不能在危難之際離開他們,所以今天不能出席,他請我代為表示歉意。

  我們寄希望於貴方能滿足威爾遜大夫今天早晨的請求,在醫院的入口處以及我們昨天提供的清單上列出的18個收容所的入口處設置崗哨,這樣在洗掠搶奪的汪洋中,我們至少可以開闢出19個安全島,向大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居民提供保護。

  謹致我本人的問候

  您忠實的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秘書

  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1937年12月19日

  (以下事件系由我方工作人員提供的書面報告。另有大量我們了解到的日本士兵的暴行,由於缺乏足夠的時間,我們無法進行筆錄。今天的這份暴行記錄緊接12月16日的報告,那份報告已將暴行1號~15號通告給貴方。)

  16)12月15日,一名被刺刀刺傷的中國人來到大學醫院。他報告說,日本士兵將他和另外5名中國男子從安全區抓走,要求他們往下關運送彈藥;到達下關后,他們6人都被日本士兵用刺刀戳殺,只有他一人幸免於難,來到了金陵大學醫院接受治療。(威爾遜大夫)

  17)根據在福建路6號德國公司何中記(音譯)聯合公司工作的王郁輝(音譯)先生的報告,12月15日早晨8時左右,好幾個日本士兵闖到他那裡,抓住他,將他在德國機構註冊的工作證輕蔑地扔在地上,而且還扯下了德國國旗。日本人強迫他將物資運到軍官學校,塞給他一張紙條后將他放走,紙條上證明他完成了交付給他的工作。在回家的路上,走到珠江路時,他被其他日本士兵無端地從背後擊中兩槍。他現在正躺在大學醫院,願意作進一步的陳述(我一塊兒帶來了他浸滿血跡的工作證。——拉貝)。(麥卡勒姆)

  18)12月15日夜間,一批日本人闖進小桃園旁邊的金陵大學的大樓里,強姦了30名婦女,其中有些婦女遭強姦達6次之多。(索恩)

  19)12月15日,一名中國人來到大學醫院。他報告說,他背著60歲的叔叔到安全區的時候,日本人開槍打死了他的叔叔,他自己也因此而受傷。(威爾遜大夫)

  20)12月16日夜間,7名日本士兵闖進美國大學(譯註:指金陵大學,為美國基督教會在舊中國(南京)辦的大學)的樓房裡,砸碎窗戶玻璃,搶劫難民,由於大學方面不能提供手錶和姑娘,他們便用刺刀刺傷了好幾名大學職員,他們同時還強姦了樓房內的一批婦女。(貝茨博士)

  21)12月16日夜間,日本士兵闖入大學由美國人居住的兩棟房子,一棟房子里的一扇門被打破。在其他暫時由中國職員居住的美國人的住處,日本士兵也以極端非禮的方式強行闖入。(貝茨)

  22)12月16日夜間,日本士兵在金陵大學附近毆打了多名安全區警察,並要求他們從難民群中為其尋找姑娘。

  23)12月16日,日本士兵在五台山附近強行抓走了14名紅卍字會的役工。(菲奇)

  24)12月16日,日本士兵從紅卍字會(中國的一種慈善機構,類似於德國和美國的紅十字會)粥廠的役工手中搶走了一個用來燒飯的鐵鍋,並將鍋中的米飯倒在地上。

  25)12月16日,日本士兵偷走陰陽營徐氏奶場的兩頭奶牛並抓走兩名男子。(菲奇)

  26)12月16日,日本士兵將40名佩戴我方袖標的志願工人強行從位於赤壁路9號的住所中趕走,並且不允許他們攜帶行李和被褥等用品,我們的兩輛卡車也同時被搶走。(菲奇)

  27)12月16日,日本士兵闖入我方衛生委員會總稽查位於牯嶺路21號的住所,偷走1輛摩托車、5輛自行車和1個垃圾桶。(菲奇)

  28)12月16日16時,日本士兵闖入莫幹路11號,強姦了那裡的婦女們。(菲奇)

  29)12月16日,日本士兵試圖偷走大學醫院的救護車,被約翰·馬吉牧師(安全區美國委員)及時制止。(馬吉)

  30)12月16日,四處遊盪的日本士兵5次闖入斯邁思博士位於漢口路25號的住宅,找尋姑娘。(里格斯)

  31)12月13日,我查看了德國孔斯特-阿爾貝斯公司位於中央路的房子,中國士兵早已撤離這個地區,這裡一切正常。我在12月15日中午再次來到這裡時,發現房門是敞開的,所有的門都被砸開,窗戶被破壞,房間里的東西都被搜查過,搶走了哪些東西已經無從查實。(克勒格爾)

  32)12月17日,日本士兵從停在沅江新村6號住所前的克勒格爾先生的汽車裡偷走一部蔡司-伊康牌6×9相機。(克勒格爾)

  33)12月17日,日本人闖進珞珈路5號,強姦了4名婦女,偷走1輛自行車、被褥用具和其他物品。當哈茨先生和筆者來到這棟房子的時候,他們迅速地跑走了。(克勒格爾)

  34)在陵園路11號博爾夏特和波勒的住所遇見了日本士兵。這棟懸挂著德國國旗並貼有德國大使館證明的房子已被闖入者翻遍。我趕到的時候,日本士兵正在發動博爾夏特先生的汽車,見我來了,他們便丟下了汽車。但是在12月17日他們還是偷走了博爾夏特先生的汽車。在我12月15日第一次去的時候,一名日本軍官給我留下了一張名片。12月16日,這棟房子又遭到了其他日本士兵的洗劫。(克勒格爾)

  35)12月16日約11時,一名日本軍官請求我為電廠和水廠重新開工一事提供諮詢。這時我向這名日本軍官指出,在我們這會兒會談期間,我的汽車停在大門外面(中山北路244號)沒人看守,很有可能會被偷走。結果會談結束后,我和3名日本軍官離開屋子時,汽車果真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好幾本書和4罐汽油。12月17日上午 11時左右,我在西門子洋行辦事處的附近發現了我的汽車,我沒花很大的周折就讓日本士兵把屬於德國財產的汽車歸還了我。(克勒格爾)

  36)今天下午,12月17日4時,一名中國平民在我們位於大方巷的房子附近被3名~4名日本士兵槍殺。住在這所房子里的除了我以外還有3個外國人,他們是E.H.福斯特牧師先生、波德希沃洛夫先生和齊阿爾先生。(馬吉)

  37)12月17日,在我的小桃園住處後面的一棟小房子里,一名婦女遭強姦並被刺傷。如果她今天能得到醫治的話,或許還有救。這名婦女的母親由於頭部被擊而受重傷。(拉貝)

  38)12月17日,兩名日本士兵爬過圍牆,試圖闖進委員會主席拉貝的私人住宅,當時拉貝正巧在家。見到拉貝出來,日本士兵從原路退了回去。他們聲稱是為了搜尋中國士兵。(拉貝)

  39)12月17日有人報告說,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對面田祥(音譯)先生家的附近(第二條街),日本士兵犯下了強姦暴行。(王)

  40)12月17日,一名年輕姑娘在琅玡路(珞珈路25號對面)上被拖到一棟房子里遭強姦。(王)

  41)12月17日,一名年輕姑娘在司法部大樓附近遭強姦后被刺傷下身。(王)

  42)12月17日,一名40歲的婦女在仙府窪(音譯)被強行拖走後遭強姦。(王)

  43)12月17日,在三元巷附近有兩名姑娘遭多名日本士兵強姦。(王)

  44)12月15日晚,多名日本士兵強行進入三條巷的一座房子,強姦了相當數量的中國婦女。(王)

  45)12月17日,許多婦女被從五台山小學強行帶走,遭到了通宵的強姦,第二天早晨才被釋放。(王)

  46)12月17日,吳家花園內兩名中國人遇害,兩名婦女被強行拖走,之後便音訊全無。(王)

  47)12月16日晚8時,兩名日本軍官和兩名日本士兵闖進干河沿18號,將房內的男子全部趕走。幾名婦女得以逃脫,沒能逃脫而留下的婦女遭強姦。其中一名日本士兵將內衣忘在了房子里。提供報告的人名字叫吳仙琴(音譯),30歲,她本人也遭強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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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11)


48)12月17日,住房委員會第四區稽查員王有成報告,日本士兵天天闖進他在徐府巷4號的家,大肆搶劫。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逃到了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他的母親和三兒子留了下來。王也感受到了危險,所以自己也不得不離開家。(菲奇)

  49)12月17日上午11時,日本士兵來到安全區的警察總部檢查。在檢查的過程中,一個名叫常清亮(音譯)的廚房傭人遭逮捕並被抓走。此人的的確確是平民百姓,沒有任何過失,也從未當過兵。我們請求貴方放了他。(安全區警察總部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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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12月16日,我們一位官員馬普英(音譯)先生在前去安全區蠶廠(金陵大學)通知要進行搜家時,被日本士兵逮捕,雖然他帶有證明他是難民收容所稽查官員的袖標和證章。另外,我們辦公室一位姓王的男勤雜工也被抓走。(簽名:吳國京,第六區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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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12月16日,7名16歲~21歲的姑娘被從陸軍大學的宿舍抓走,其中5個人被放了回來。根據姑娘們12月18日的報告,她們每天遭強姦6次~7次。12月17日,日本士兵在夜晚11時爬過圍牆抓走兩名姑娘,過了半個小時后,將她們放回。(單淵寬)

  58)12月18日,拉貝先生報告,15名日本士兵闖進他的家。爬過圍牆的日本士兵中有幾個拔出刺刀逼向他的助理,搶走了他的錢和一些文件。錢是從他的西裝內口袋中掏出來的。被搶劫物品的詳細清單已經交給日軍少佐Y.永井。拉貝先生是德國公民,而且在其住宅基地的四角插了4面標有卐字的旗幟,因此少佐發出命令(該命令貼在拉貝的院門上),嚴格禁止所有日本士兵進入拉貝先生的房子。儘管如此,仍然有2名日本士兵在當天闖進拉貝先生的房子。在晚上大約6時左右,拉貝發現了他們,這2名士兵中有一人半身赤裸,正圖謀強姦一名中國姑娘。拉貝先生喝令日本士兵離開院子,而且必須是從哪兒進來還從哪兒出去,也就是從圍牆爬出去。在這前一天,日本士兵從拉貝先生的家裡偷走了一輛價值300元的汽車。偷車事件發生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日本士兵沒有留下像模像樣的借車字據,只是留下了一張用蹩腳的英文書寫的紙條,內容是「感謝你的贈送!日本皇軍,K.佐藤」。(拉貝)

  59)日本軍官Y.永井少佐到安全區負責人拉貝先生位於小桃園的家中拜訪時,拉貝先生的一個中國鄰居趕來呼救,有4名日本士兵闖進他的家,正在強姦留在家裡的一名婦女。永井少佐斥責了這名士兵,打了他幾個耳光,然後將他趕了出去。另外3名日本士兵在見到少佐進來時早已溜之大吉。(拉貝)

  60)哈茨先生報告說,他於12月19日11時30分,在我們總部隔壁院子的防空洞里發現了2名日本士兵,他們正準備強姦防空洞內的婦女。當時洞內共有20名婦女,聽到婦女們的呼救聲,哈茨先生將日本人趕出了洞。(哈茨)

  61)12月19日上午10時,我和貝茨博士以及菲奇先生向田中先生通報完日本士兵的暴行后,去了大學附中,打算了解一下昨天夜裡那個地方的情況。我們發現,昨天夜裡有3名姑娘被拖走,其中的一名在門房就遭到了3個日本士兵的輪姦。當我們朝大門走去準備離開校園時,珀爾·吳-布洛姆萊小姐出現在大門口,她的身後跟著3名日本步兵,還有一個軍曹騎在馬上。我們試圖擋住日本士兵,並要求布洛姆萊小姐上我們的汽車,那名日本軍曹對此表示反對,並企圖用馬擋住我們的去路。但是他那匹沒用的馬害怕我們的汽車,所以我們成功地通過了大門,並帶著布洛姆萊小姐來到日本大使館,我們向日本大使館詢問,在城市的什麼地方能將布洛姆萊小姐安全地安置下來。布洛姆萊小姐是在美國念的大學,掌握 omega-beta—x密碼。最後她自己決定到大學醫院去做輔助工作。(斯邁思)

  62)12月18日,陸軍大學的難民收容所傳來以下報告:12月16日,有200名男子被強行帶走,回來時僅剩5人。12月17日和18日又分別有26名男子和30名男子被帶走。被偷走的財物有:錢、行李、一袋米和400套醫院的被子。一名25歲的中國男子遭殺害,一名老婦遭嚴重毆打倒地,20分鐘后死亡。(單淵寬)

  63)12月18日,在寧海路,日本士兵搶走了一個中國小男孩的半桶柴油,將他毆打一頓,並強迫他為他們拎這個桶。
  日本士兵在平倉巷6號偷走了一頭豬。另外5名日本士兵趕走了一批小馬。
  在頤和路12號,日本士兵先將住在裡面的男性難民全部驅趕出去,然後強姦了剩下的7名姑娘。
  一個茶館老闆的17歲的女兒被7名日本士兵輪姦並死於12月18日。
  昨天晚上6時~10時之間,3名日本士兵強姦了4名姑娘。
  一名老年男子報告,他的家在莫幹路5號,他的女兒遭到了多名日本士兵的殘酷強姦。
  日本士兵昨天夜裡從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強行拖走3名姑娘,並對她們進行了強姦。這幾名姑娘今天早上回到了陶谷新村8號,身心狀況非常悲慘。
  在平安巷,一名姑娘被日本士兵強姦致死。
  在陰陽營多次發生強姦和搶劫事件。(馬思華)

  64)12月18日,廣州路83號和85號的房子里一共擠有約540名難民。從12月13日到12月17日,這裡的房子每天要遭到三五成群的日本士兵的搶劫和騷擾好幾次,今天,也就是12月18日,那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掠奪。年輕婦女每天晚上都被卡車拉走強姦,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放回來。到目前為止,有30多名婦女和姑娘遭到蹂躪,婦女、兒童的哭喊聲徹夜不停。這幾棟房子里的狀況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翻譯簽名:韓湘琳)

  65)12月18日,約下午6時以後,3名日本士兵從琅玡路11號偷走一輛屬於德國人齊姆森的福特汽車。(簽名:孔清發)

  66)我們的一位負責人報告一件發生在安全區以外的事件:昨天我得到消息說,小道格拉斯·詹金斯先生(美國大使館三秘)的住所被洗劫,一個傭人被殺,於是我立即趕往位於馬台街29號的這棟房子,我確認這則報告完全屬實。住所內一片狼藉,傭人的屍體躺在傭人房間里,其他傭人都已經逃走,沒有任何人留下來看守這所房子。12月19日。(菲奇)

  67)12月19日,我的司機李文元一家8口人,住在珞珈路16號(德國人的住房,有安全保護證明,而且門上還掛有卐字旗),在8時30分的時候遭到了日本士兵的洗劫,全部財產掠奪一空,他所擁有的東西全部被搶走,有7箱衣物、兩簍家庭用具、6床羽絨被、3頂蚊帳、吃飯用的碗碟和50元現鈔。這個家庭現在一貧如洗,連一床睡覺的被子都沒有。(菲奇)

  68)3名日本士兵昨天闖入我們委員會6名領導成員位於寧海路21號的住所,偷走了一雙手套、一雙便鞋,還有剃鬚刀和蠟燭。第二天,也就是19日,中午時分,又有2名日本士兵闖了進去,偷走3床被子、一套藍色精梳毛料西裝和一個裝有個人債券的小箱子。(菲奇)

  69)第八區衛生總稽查孟財多(音譯)先生12月19日報告,他的位於北平路59號的房子昨天和今天分別被日本士兵襲擾了6次和7次。12月17日,有2名姑娘在這所房子里遭強姦,今天又有2名姑娘遺強姦,其中一人被嚴重摧殘,估計可能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今天,這裡還有一名姑娘被強行拖走。住在這棟房子里的難民都遭到了搶劫,被搶走的有錢、手錶和其他值錢的小東西。該報告由哈茨先生和簽字者檢查核實。(菲奇)

  70)今天下午3時30分左右,一些酩酊大醉的日本士兵闖進紅卐字會主席陶先生的位於莫幹路2號的住宅,撬開了陶家的好幾隻箱子。我和施佩林先生及時趕到制止了這場很有可能是有預謀的搶劫。(菲奇)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12月20日

  有一名日本軍官來寧海路的總部找我們,請求我們提供20名役工清理由日本軍官居住的首都飯店,我給了他16名委員會的役工。中午的時候他親自用卡車將役工送了回來,並且還付了5元錢。這是我們第一次感受到了日本軍事當局的誠意。看得出來,中國人對此的印象是好的。中午我在交通銀行前會見了福田先生,將我方繳納的中國士兵武器的憑證交給了他。福田先生立即將此份憑證交給軍事指揮部,以免人們再次有意地到寧海路我們的房子里來搜尋武器。下午我和韓先生以及菊池先生去下關電廠,想從9個中國工人那兒打聽到電廠剩下來的其他中國工人的地址。但是成效甚微,因為我們只找到了9個人中的3個人,而且這些人都是苦力。於是我們驅車回城,派施佩林和我們在電廠找到的另外一名工人繼續尋找。這一次我們的運氣要好一些。到明天早上應該有約100名工人來。這對我們來講是一個福音,因為這樣我們就可以幫助日本當局儘快恢複電廠的生產。

  回到寧海路以後,我認識了棲霞山江南水泥廠的伯恩哈特·阿爾普·辛德貝格先生。辛德貝格先生打算將幾名受傷的中國人送到南京來,因為他從收音機里(棲霞山有自己的電廠,所以有電收聽收音機)聽說南京的局勢已經完全穩定了,電廠、水廠和電話設施都已經全面正常運轉。但是當了解到這裡目前的局勢時,他非常驚訝。在半路上他又讓人把傷員重新運回棲霞山,因為日本人不讓這些傷員通行。他自己則執意無論如何也要到南京來,因此整整一大段路他都是步行走過來的,他後來搭上了一輛日本卡車,安全地通過了北城門。現在的問題是,他怎麼才能重新回去。

  下午6時,在米爾斯牧師的引見下,大阪《朝日新聞》的記者Y.森山先生訪問了我們。森山先生能說流利的德語和英語,他用記者慣常的規則向我進行提問。我絲毫不隱瞞自己的觀點,請求他利用自己的一切影響,儘快恢復日本軍隊中的秩序。他承認這件事是當務之急,因為日本陸軍的聲譽會因此受到損害。在我寫到這裡時,在不遠的地方又有一大片房子燃燒起來,其中也有基督教青年會大樓。人們幾乎不得不相信,縱火是在日本軍事當局知道並且縱容下發生的。日本匪軍昨天的行為並沒有多大的改進,這一點可以從下面今天寫給日本大使館的信函中看出。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1937年12月20日致田中先生日本帝國大使館南京

  請允許我向貴方遞交有關日軍士兵在南京的令人遺憾的暴行記錄(序號為71號~96號)。從中您可以看出,從昨天夜裡到現在共報告給我們26起事件,昨天下午則報告有14起事件。這表明局勢沒有什麼特別的改善。

  儘管已經在大門口安排了領事館警察崗哨,昨天夜裡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仍然發生了多起強姦事件,不過金陵大學主要收容所幸運地未受到騷擾。

  由於其他防範措施至今未起任何作用,所以我們希望從今天夜裡起,每天夜晚在18個收容所和大學醫院的大門口安排崗哨;白天在五台山的粥廠前,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對面,並在大學體育場旁也安排崗哨。

  如果貴方能進一步加強措施,阻止日軍士兵的暴行,我們將表示歡迎。貴方投入的警察部隊數量不夠,不足以控制局勢。

  謹致我本人的問候

  您忠實的

  簽名:約翰·拉貝
  主席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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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日記(四)(12)


附件: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1937年12月20日

  7l)12月19日下午5時許,一年輕男子在母親的陪同下被送到了我們總部,日本士兵無緣無故用刺刀刺他的胸部。菲奇和斯邁思博士2位先生在前往日本大使館遞交一份日本士兵暴行報告(16號一70號)時,將這位年輕人帶往大學醫院。(菲奇)

  72)12月19日,農科作物系(金陵大學一部分)的一個工人被日本士兵搶走10元錢,在前一天他已經被日本士兵搶走2.5元錢。下午,房子里有2名婦女被日本士兵強姦,晚上又有5名婦女被日本士兵強姦。(高)

  73)12月19日下午3時,一日本士兵闖入鼓樓醫院(大學醫院),當麥卡勒姆先生和特里默大夫要求他離開醫院時,他竟然朝他們開槍,幸虧子彈打偏了。(麥卡勒姆)

  74)12月18日,貝茨先生在金陵大學小桃園,也就是他辦公室所在地的一棟房子里發現一日本士兵,問他來幹什麼,他便用手槍威脅貝茨博士。(貝茨)

  75)12月19日16時45分,貝茨博士被喊去平倉巷16號,這座房子里的難民幾天前被日本士兵趕了出去(里格斯先生、斯邁思博士和斯蒂爾先生目睹了這起事件)。日本人剛剛洗劫了這所房子,並在三樓縱火。貝茨博士試圖滅火,但無法撲滅,整棟房子被徹底燒塌了。(貝茨)

  76)12月19日18時,6名日本士兵趁黑爬過拉貝先生在小桃園住宅的院牆。當拉貝用手電筒照射其中一人時,此人用手槍對準拉貝,但是沒有開槍,可能是他心想,槍殺一名德國人不會給他帶來好結果。拉貝喝令所有6名日本士兵從院牆爬進來的地方再原路爬出去。他們試圖讓拉貝給他們打開大門,但是拉貝拒絕給他們這個面子,因為他們是在沒有得到他的允許的情況下踏上他的宅基的。(拉貝)

  77)12月19日18時,我們的一位職員喊貝茨博士、菲奇先生和斯邁思博士到屬於金陵大學的漢口路19號房子里,去驅趕正在裡面強姦婦女的4名日本士兵。他們發現日本士兵在婦女們藏身的地下室里。日本士兵被趕走後,這所房子里的所有婦女和兒童都被轉移到了金陵大學的幾棟主樓里。這一夜,有日本領事館警察的守衛。(貝茨博士,菲奇,斯邁思博士)

  78)12月20日早晨7時30分,里格斯先生走過漢口路28號時,人們向他報告,由於所有的婦女都已經轉移到了金陵大學,所以昨天夜裡在那裡拚命找女人的日本士兵出於報復槍殺了一名中國人,用刺刀將一人刺成重傷,另外3人受輕傷。(里格斯)

  79)12月20日,在前往寧海路5號總部的路上,拉貝的汽車被一名日本士兵攔住。拉貝強烈要求這個日本士兵尊重他汽車上的德國卐字旗以及國社黨領導人徽章(它表明拉貝是德國國社黨地區小組組長)。拉貝放大嗓門,語氣非常激烈。這名日本士兵最後允許他通行。(拉貝)

  80)12月20日早晨7時,麥卡勒姆先生在大學醫院值完夜班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許多正在逃往大學的婦女兒童。來自不同城區的3個家庭向他報告說,昨天夜裡他們從家裡被趕了出來,日本士兵放火燒毀了他們的房子。(麥卡勒姆)

  81)12月20日凌晨3時,儘管大門口有一名日本領事館警察站崗,仍然有2名日本士兵闖進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500號樓,強姦了2名婦女。(特維內姆)

  82)12月18日下午4時許,日本士兵出現在湖南路516號的中國工程開發公司,索要外籍房主的名片,由於我們沒有名片,他們便立即拿走了我們房子上的旗子。後來又來了多名日本軍官和士兵,強行打開錢櫃和一些皮箱。(張海裕,黃凌<音譯>——門房)

  83)12月16日,我在峨嵋路7號的房子遭搶劫,門被砸開,箱子被撬開。一輛1934年~1935年產的、車號為1080的道奇車和一大批其他物品被偷走,被盜物品清單正在開列。(許傳音)

  84)12月20日,衛生委員會第八區多名官員的衣服和被褥被搶走。由於沒法在自己的辦公室待下去,他們請求安置在總部或委員會其他官員那裡,以便能在沒有阻攔、沒有威脅的情況下繼續工作。(沈玉書牧師,委員)

  85)12月20日,日本士兵多次闖入中山路209號德士古公司,偷走被褥、鞋子、地毯和傢具,砸碎許多窗戶玻璃,撬開錢櫃。停在房子下面房間的金陵摩托車公司的3輛汽車被弄走,下水道工程公司的一個錢櫃也被撬開,一塊表和許多其他物品被偷走。(張平遙——門房)

  86)12月17日,Y.H.邵(基督教青年會行政秘書處)家的3個姑娘被強行從陸軍大學拉出來,然後被拖到國府路,遭日本士兵強姦,到午夜時分才被放回。(陳新裕<音譯>,基督教青年會行政秘書處)

  87)12月20日,陰陽營47號的房子被搶劫7次,一大批珍貴物品被盜走,昨天日本士兵再次闖進,偷走了3元錢,並找尋婦女。幸好沒有發生強姦事件,但是房子里的所有住戶均遭到搶劫。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在這棟房子里逗留較長時間了。(陳新裕,基督教青年會行政秘書處)

  88)12月19日午夜12時,2名日本士兵闖進農科作物系的21號房間,企圖強姦屋內的婦女。由於這家的先生會講日語,他的妻子才免遭凌辱。(第六區,第一難民收容所)

  89)12月18日,日本士兵從安置有100多名難民的金陵大學農科作物系將4名婦女搶走了一整夜,並強姦了她們,第二天早晨她們才被放回。12月19日,又有2名婦女被強行拖走,同樣的厄運降臨到了她們的頭上,但是這一次到第二天早晨,也就是12月20日的時候,只回來了一名婦女,另外一名婦女至今下落不明。(第六區,第一難民收容所)

  90)12月20日,有一位雙目失明的理髮師被送進了大學醫院。12月13日日本人進入城南的時候,他正抱著他的孩子,日本人向他要錢,由於他沒有錢,日本人就開槍擊中了他的胸部。(威爾遜大夫)

  91)12月20日,城南一家帽店的老闆也同樣被日本人開槍擊中了胸部,日本人向他要錢,並且對得到的數額不滿意,還想要得更多,但是這位店主再也拿不出來了,因為他已經把他所有的錢都給了日本人。這位受傷者今天被大學醫院收治。(威爾遜大夫)

  92)12月20日,2名日本士兵今天從金陵大學紅卍字會粥廠的會計處搶走了7元錢。(里格斯)

  93)12月20日下午2時30分,菲奇先生打算到我們的汽車修理工家去接2名婦女,把她們送到大學去,這時修理工跑了過來,報告說日本人發現了他家的那2名婦女,正準備強姦她們。我們立即朝平倉巷13號趕去,發現門房裡有3個日本士兵和那2名婦女,2名婦女的身上已經沒有衣服。我們要求日本士兵離開這所房子。有2個人立即聽從了我們的話,但是第三個日本士兵則開始檢查我們的門房,看他是否曾經當過兵,他檢查了門房的手、後背和腳。這個時候,2名婦女已經穿上了衣服,我們用菲奇的車把她們送到大學,使她們脫離了危險。(菲奇,威爾遜大夫,麥卡勒姆,斯邁思博士)

  94)12月17日夜間,11名中國婦女被日本士兵強行從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難民收容所里拖走,與此同時一支日本搜索隊在一名日本軍官的帶領下強迫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全體職員在學院門口排列成行,讓他們在那兒站了有一個多小時。這個軍官撕掉了由另外一支日本部隊開具的此難民收容所已被搜查過的證明。(沃特林)

  95)12月17日,居住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難民收容所的一個難民的兒媳婦在她的房間里遭到強姦,該學校一名教師的女兒被日本士兵拖走。(沃特林)

  96)日本士兵違法地闖進了5棟住房(系工作人員的)並進行了搶劫,這5棟房子掛有美國國旗,此外大門上還張貼有美國大使館財產證明。5棟中有 l棟多次遭到洗劫,有3扇門已經被打破。(沃特林)



               12月20日

  我不在家的時候,日本士兵試圖用他們的刺刀橇開我在小桃園住宅的包有鐵皮的大門。他們沒有得逞,但是門上的刺刀印和鐵皮板被撬起來的小角卻留下了證明。我讓人把已經損壞的門儘可能修好,但是刺刀印應當作為永久紀念保留下來。克勒格爾和辛德貝格來看望了我,同時也是想向韓先生借車供辛德貝格回家用。非常遺憾的是,韓竟然同意了。我是不完全贊成的,因為在路上,韓的汽車肯定要報廢,即使不是整輛汽車,至少也是所有的輪胎。

               12月21日

  毫無疑問,日本人正在縱火焚燒城市,可能僅僅是為了抹去他們洗劫掠奪的痕迹。昨天晚上,城市有6處火災。其中一處較大的火災發生在珠江路(是沿我南面院牆的廣州路的延續)。克勒格爾和辛德貝格兩人來過,讓我注意安全。但是我自己覺得起火地點距離這裡還相當遠。夜裡2時30分,我被院牆倒塌聲和屋頂坍塌聲驚醒,大火已經蔓延到了主要街道中山路,這個時候危險是很大的,因為大火會蔓延到我的佳處和中山路之間的最後一排房子。但是謝天謝地,火勢沒有發展下去。只有四處飛舞飄散的火星會對我院子里難民茅棚的稻草屋頂構成威脅,當然還有存放在院子里的汽油。汽油必須搬走。

  以下電報能反映美國人絕望的心情:

南京——1937年12月20日——致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電:

  問題嚴重,急需在南京派駐美國外交代表。局勢日益嚴峻。請通知大使和國務院。簽名:貝茨,鮑爾,菲奇,福斯特,海因茲,馬吉,米爾斯,麥卡勒姆,里格斯,斯邁思,索恩,特里默,沃特林,威爾遜。

  1937年12月20日發給日本駐南京大使館,請求海軍無線電站轉發。——M.S.貝茨

  之所以要通過日本大使館發送這個電報,是因為沒有其他發送的可能性。這篇電文的內容非常明了,我甚至懷疑他們會不會幫助發送這份電報,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責任完全在日本人一方。美國人的確是難受極了。到目前為止我很有派頭地指一下我的卐字袖標、我的黨徽以及我房子和汽車上的德國國旗還能起到相應的作用,還能奏效(太棒了),但是日本人對美國國旗卻絲毫不予理會。我的車今天早上被日本士兵攔住的時候,我大發雷霆。看見我指著我的旗子,日本人立即給我放行,但是特里默大夫和麥卡勒姆博士在鼓樓醫院卻遭到了槍擊,幸好子彈打歪了。但是朝我們開槍這個事實讓人感到可怕,因此就不難理解那些在自己的大學給成千上萬的婦女和姑娘提供庇護的美國人為何忍無可忍了。

  昨天斯邁思博士的問題提得很好,即目前我們尚能控制局面的「假象」還能維持多長時間?如果難民收容所中的一個中國人打死了一個正在強姦他的妻子或女兒的日本士兵,那麼局面就會失控,日本人就會對他們曾經慷慨許諾要予以尊重的安全區進行血腥的大屠殺。

  剛才傳來消息,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日本大使館拒絕轉發給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的電報!

  上午我讓人把家裡和院子里的汽油(64罐)搬出,送到寧海路去,我擔心中山路又會有一批房子被焚燒。現在我們已經了解到這類火災的前兆跡象了:只要有大批卡車出現,那麼稍過一會兒,房子就會燃起熊熊大火,這就是說,先搶劫,然後縱火。黑姆佩爾的北方飯店已經完全被燒毀,唯有房頂上的德國國旗未受損壞,驕傲地在廢墟上空飄揚著。

  下午2時,全體德國人、美國人和其他國家的人,也就是說全體外國僑民,在鼓樓醫院門口集合,形成一個整體隊伍朝日本大使館進發,打算向田中先生呈遞一封信。內容如下:


中國南京1937年12月21日致日本帝國大使館南京

  我們(此信的全體簽名者)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特請求貴方,為了維護南京20萬平民的利益,立即採取如下措施:

  1.制止在城市大部分地區縱火,以免尚未被毀壞的其餘城區繼續遭到肆無忌憚的有組織的破壞;

  2.一周來,日本軍隊給城市造成了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痛苦,這種破壞秩序的行為必須立即得到制止;

  3.搶劫和縱火已經使得城市的商業生活陷於停頓,全部平民百姓因此而擁擠在一個大難民收容所里,鑒於這一情況,同時考慮到國際委員會的糧食儲備只能供20萬居民食用一周這一事實,我們在此緊急呼籲,立即採取必要的步驟恢復安寧和秩序,恢復市民的正常生活環境,補充糧食和燃料儲備。

  目前的狀況必將在短時間內導致飢荒。

  我們別無請求,只請求得到最基本的生活條件:住房、安全和食品!

  南京外國僑民

  敬呈

  簽名人:
  約翰·拉貝(德國)
  愛德華·施佩林(德國)
  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德國)
  羅伯特 O.威爾遜大夫(美利堅合眾國)
  M.S.貝茨博士(美利堅合眾國)
  魯佩特·哈茨(奧地利)
  查爾斯 H.里格斯(美利堅合眾國)
  W.P.米爾斯(美利堅合眾國)
  劉易斯 S. C.斯邁思(美利堅合眾國)
  G.A.菲奇(美利堅合眾國)
  歐內斯特 H.福斯特(美利堅合眾國)
  休伯特 L.索恩(美利堅合眾國)
  約翰·馬吉(美利堅合眾國)
  克拉·波德希沃洛夫(白俄羅斯)
  J. H.麥卡勒姆(美利堅合眾國)
  伊娃·海因茲(美利堅合眾國)
  C. S.特里默(美利堅合眾國)
  M.沃特林(美利堅合眾國)
  格雷斯·鮑爾(美利堅合眾國)
  R.黑姆佩爾(德國)
  A.曹迪希(德國)
  齊阿爾(白俄羅斯)

  我們認識了指揮官松井①,他和我們大家握手致意。在日本大使館我擔當了發言人的角色,我向田中先生申明,我們和中國人的觀點是一致的,即這座城市將會被全部燒光。田中微笑著否定了這種說法,但同時又答應和軍事當局討論我們呈交的信函中的第一點和第二點。關於第三點他不願意和我們討論,日本人自己也缺乏食品,因此不關心我們的儲備是否足夠。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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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日軍發動侵華戰爭主要戰犯之一,侵佔南京時任華中方面軍司令官。據1948年11月4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決書載:「在佔領上海約一月以後,日軍到達了南京郊外。松井發出一個命令,大意是:南京是中國的首都,佔領南京是一個國際上的事件。所以必須作周詳的研究,以便發揚日本的武威而使中國畏服。……1937年12月17日,松井得意揚揚地進了城。自12月13日起發生了人所共知的『南京大屠殺事件』。……據後來估計,在日軍佔領后最初6個星期內,南京及其附近被屠殺的平民和俘虜,總數達20萬人以上。這種估計並不誇張,這由掩埋隊及其他團體所埋屍體達15.5萬人的事實就可以證明了。根據這些團體的報告說:屍體大多是被反綁著兩手的。這個數字還沒有將被日軍所燒棄了的屍體,投入到長江,或以其他方法處理的人們計算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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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使館會面期間,一名日本海軍軍官交給我一封羅森博士先生的信。羅森博士目前正在南京附近的一艘「蜜蜂」號英國炮艇上,這艘炮艇目前沒有登陸許可,是因為人們不希望有更多的證人。羅森博士、沙爾芬貝格和許爾特爾是怎麼登上「蜜蜂」號炮艇的,我無從得知。於是我向福田先生詢問此事,他擔心怡和洋行的三桅帆船可能也同樣遭到轟炸而被擊沉了。羅森博士信文如下:


德國大使館南京外圍,1937年12月19日英國「蜜蜂」號炮艇上

親愛的拉貝先生:

  我們自昨天起就一直待在與南京近在咫尺的地方不能進城。

  請告訴我你們目前的狀況,是否有德國房屋遭到損壞。我可以從船上給大使先生髮電報。

  我們自己也經歷了種種坎坷,詳情面敘。

  我爭取通過日本人將這封信送交給您(但願您的回復也能走這條途徑)。

  順致問候。

  希特勒萬歲!

  您忠實的
  羅森

  衷心問候您!

  您的
  A.許爾特爾

  衷心問候!

  您的
  沙爾芬貝格

  我的回復同樣也是通過日本大使館發出的:

約翰 H.D.拉貝南京寧海路5號致田中先生日本帝國大使館一秘南京

尊敬的田中先生:

  在此請允許我向您遞交一份寫給德國大使館一秘羅森博士先生的信。我今天收到了羅森博士先生給我的信函,此信是給他的回復。

  如果您能將此信繼續傳遞給目前在英國「蜜蜂」號炮艇上的收信人,我將表示不勝感激。

  您忠實的

  約翰·拉貝

約翰 H.D.拉貝南京1937年12月21日致大使館秘書羅森博士先生「蜜蜂」號炮艇南京

親愛的羅森博士先生:

  您12月19日充滿關懷的信函我已收悉。多謝!我很高興能夠向您通報,所附名單上的所有22名歐美人都很好。如果您能和我們一起在這裡歡度聖誕節,我們將感到非常的高興。到那時我們也許就有照明、水和電話了。兩所德國的房子即大使先生的和我的房子沒有受損,特勞特曼博士先生的汽車正在為軍事當局效勞,您的汽車以及其他的德國汽車也同樣如此。

  日本大使館的各位先生都很客氣。田中先生熱情地答應將這封信傳遞給您。

  向您、沙爾芬貝格先生和許爾特爾先生效以衷心的問候。

  希特勒萬歲!

  您的

  約翰·拉貝

  南京外國僑民名單

  1937年12月21日

  姓 名 國籍 機 構

  1.約翰 H.D.拉貝 德國 西門子洋行(中國)
  2.愛德華·施佩林 德國 上海保險公司
  3.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 德國 禮和洋行
  4.R.黑姆佩爾 德國 北方飯店
  5.A.曹迪希 德國 基斯林一巴德爾糕餅店
  6.R.R.哈茨 奧地利 安全區機械師
  7.克拉·波德希沃洛夫 白俄羅 桑格倫電器商行
  8.齊阿爾 白俄羅 安全區機械師
  9. C.S.特里默大夫 美國 大學醫院
  10. R.O.威爾遜大夫 美國 大學醫院
  11.詹姆斯·麥卡勒姆牧師 美國 大學醫院
  12.格雷斯·鮑爾 美國 大學醫院
  13.伊娃·海因茲小姐 美國 大學醫院
  14.M.S.貝茨博士 美國 金陵大學
  15.查爾斯 H.里格斯 美國 金陵大學
  16.劉易斯 S.C.斯邁思博士 美國 金陵大學
  17.沃特林小姐 美國 金陵女子文理學院
  18.W.P.米爾斯牧師 美國 北方長老會
  19.H.L.索恩牧師 美國 金陵神學院
  20.喬治·菲奇 美國 基督教青年會
  21.約翰·馬吉牧師 美國 美國聖公會
  22.E.H.福斯特牧師 美國 美國聖公會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21日致日本帝國大使館南京

  隨本函附上最新暴行事件報告97號~113號,供您了解情況。

  由於貝茨博士對發生在他的範圍內的暴行事件有單獨報告,所以他作出的暴行記錄未包括在我們的清單中(前幾次均如此)。

  除了本報告的第一起事件(97號),其他事件均發生在昨天下午至今。關於較早一些的事件也有報告,容晚些時候呈送。

  我們要指出並且請求特別予以考慮的是,每天在我們安全區內被強姦的婦女中有些人是牧師的太太、基督教青年會的工作人員以及學校教師的妻子,他們的家庭生活正派,一直受到人們的尊重。

  由於私人住宅所遭受的危險持續不斷,所以各收容所內的難民增加到了7.7萬人(筆誤。應為6.8萬人。——斯邁思博士)。根據我們原來的估計,各收容所計劃收容的人數不到3.5萬人。

  希望貴方軍事當局能儘快採取強有力的治理措施。

  忠實的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秘書

  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南京,1937年12月21日

  97)12月17日上午8時~9時,保羅。特維內姆夫人位於鼓樓頭條巷3號的私人車庫裡一輛汽車被偷走。這是一輛奧斯汀7型汽車,深藍色,發動機號230863,底盤號229579,車牌號1492(特維內姆夫人目前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臨時幫忙,每天都可以在學校找到她)。(特維內姆)

  98)12月20日,19時30分,一名懷孕9個月的17歲少婦遭兩名日本士兵強姦,21時,出現臨產陣痛。午夜時分嬰兒出生,少女今天早晨才被送進醫院,因為人們晚上不敢上街。嬰兒情況良好,母親處於歇斯底里狀態。(威爾遜大夫)

  99)12月20日下午,日本士兵闖進漢口路5號住宅,該房的主人是 J.H.丹尼爾,大學醫院的院長。住宅大門上貼有日語布告。日本人進入樓上的房間,弄來2名婦女強姦,在房間內達3小時之久。地下室內的3輛自行車被偷走。丹尼爾博士先生不在期間,這所房子由威爾遜大夫居住。(威爾遜大夫)

  100)12月21日13時15分,威爾遜大夫在大學的女生寢室發現一名日本士兵,他要求這名士兵離開這所房子,但是遭到了手槍威脅。過後威爾遜大夫在街上遇見了這名日本士兵,後者見到威爾遜,就把手中的槍上了膛。(威爾遜大夫)

  101)12月20日下午3時,3名日本軍官闖入漢口路小學難民收容所辦公室,工作人員試圖通過翻譯和日本軍官交談,但是被趕出辦公室。日本軍官就在這間辦公室里,在光天化日之下,強姦了2名婦女。(鄭大成,難民收容所負責人)

  102)12月20日,日本士兵闖進我們委員會成員舒爾徹。潘丁先生的家,該房現由馬吉牧師、波德希沃洛夫先生和齊阿爾先生合住,波德希沃洛夫正在發電廠幫助恢複發電,齊阿爾的工作也如此,他目前正在幫日本大使館修理汽車。日本士兵當著馬吉先生接待的所有中國朋友的面強姦了多名婦女。這所房子里的客人都是美國聖公會具有良好素養的基督教家庭,他們對日本人的這種行為感到震驚。(湯,金陵神學院系主任)

  103)12月20日晚上10時,2名日本士兵闖進陳浪波(音譯)先生位於鼓樓新村的住房,爬到婦女們的床上。陳先生叫來了曾經在日本大使館工作過的孫先生,孫先生好言相勸才使日本人離開。(許傳音)

  104)12月20日下午4時,4名日本士兵在我們總部旁邊的江蘇路23號的房子里,先是端著手槍把所有的男人逼到另一個房間,然後強姦了3名婦女。這些婦女後來夜裡逃到了我們總部,但是這些士兵今天早上又來要女人。今天下午4時30分,又有2名日本士兵闖進住房,強姦了另一名婦女。當其中的一個男子上前阻攔時,一個士兵朝他開槍,幸好子彈卡殼沒有射出。(王)

  105)12月21日,今天下午,有100多名住在我們總部旁邊的婦女因為昨天夜裡被日本士兵強姦來到我們這裡請求保護和安置。我們把先到我們這裡的婦女們送到了金陵大學。(王)

  106)12月20日夜間,安全區分區負責人在北平路60號的地方(中英文化協會附近)遭搶劫,其惡劣程度前所未有。(許傳音)

  107)12月21日下午3時,施佩林被叫到了莫幹路8號。他到達那裡時,2個日本士兵逃走了,第三個日本士兵正和一個姑娘在一個關閉的房間里。施佩林敲門后,門打開了,這個日本士兵將衣服整理好,然後在施佩林的要求下跑走了。(施佩林)

  108)12月21日下午3時30分,施佩林被叫到頤和路19號,在那裡他看見了2個正在搶劫的日本士兵。施佩林走進房子后,日本士兵扔下了他們搶奪的東西逃走了。(施佩林)

  109)12月21日下午2時30分,施佩林抓到了2個正在施密特公司的哈蒙先生家搶劫的日本士兵。士兵看見施佩林后,丟下搶來的東西逃走了。施佩林將曾經在上述德國公司工作過的2名婦女和2名男子妥善地安置到了自己的家中。(施佩林)

  110)12月21日下午5時,施佩林從莫幹路6號的房子里趕走了2名醉醺醺的日本士兵。這2名日本士兵佩帶黃色領章,聲稱是來尋找自行車燈的。這已經是施佩林先生第二次從這所房子里趕走日本士兵了。(施佩林)

  111)12月21日施佩林先生跟著上述2名日本士兵,阻止了他們進入莫幹路19號。(施佩林)

  112)12月21日凌晨4時50分,一名日本士兵爬過我們總部的院牆,試圖將一名婦女誘騙到防空洞中。施佩林跟蹤了這名闖入者。據那位婦女講,這個日本士兵以前到這所房子來已經有2次了。(施佩林)

  113)12月20日下午4時,4名武裝日本士兵闖入第六區的房管處辦公室,偷走了衣物。離開房子時,他們強迫一名佩戴安全區袖標的工人為他們拿搶來的東西。(吳國京)

  報告日期

  1937年12月21日

金陵大學1937年12月21日致大使館參贊福田先生日本大使館南京

尊敬的福田先生:

  根據您今天早晨的要求,我現在向您通報一批事件,其中的大部分是在上次見到您之後我親眼所見的,剩下的部分是由可靠的人報告給我的,同時我本人也對事件的真實性進行過深入的核實。

  1.今天下午,日本士兵從我們圖書館大樓拖走了7個人,其中有些人是我們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沒有提出任何理由或指控,硬說這些人是中國士兵。他們抗議無效,仍然被抓走,為的是讓他們做苦役。

  2.在頭條巷4號,貴國大使館大門口附近,2名日本士兵在今天下午強姦了一名婦女。這難道就是貴國的幾個憲兵重新恢復秩序的跡象嗎?

  3.今天我在貴國大使館的時候,我自己的房子第四次遭到搶劫。大學的另外7棟房子也同樣遭到洗劫。還有其他許多房子,貴國士兵已經闖進去很多次了。

  4.在貴國軍官率領下,由日軍較大規模的隊伍有組織進行的縱火活動使得救千窮苦人無家可歸,也使得他們恢復正常生活和工作的希望破滅。但是他們活著。

  5.大學醫院在雙龍巷的大門上儘管貼有貴方的布告,今天仍然被砸開。在醫院的另外一個地方,由於一個美國人的干預,避免了一輛救護車被日本士兵偷走。

  6.我今天下午觀察到了5起日本士兵搶劫窮苦百姓的食物和鋪蓋的事件。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還強迫受害者為其拖運搶劫來的東西。

  7.在安樂里我們中學的附近,我聽到了一個紅十字救護站傳來的呼救聲。救護站正在護理3個人。他們昨天夜裡被搜尋女人和錢財的日本士兵打傷。昨天夜裡在這棟房子的樓上,有一名婦女被強姦。我趕到的時候,2名士兵正在對這棟房子進行徹底的洗劫。正在當班的衛生員告訴我,在高家酒館58號他自己家裡,昨天夜裡有2名婦女被強姦。

  8.我沿著五台山南面的道路回家,一路上有數百個一貧如洗的人家住在茅草棚里。有些人說,昨天夜裡的情況要稍微好些。但是也有些人的看法完全相反,因為士兵仍然在不斷地搜尋姑娘,不斷地對本來就一貧如洗的人進行搶劫。他們甚至搶走人力車夫的人力車,斷了他們的生路。

  9.昨天,美國小學(五台山)的美國國旗被扯了下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而且國旗被人用腳踐踏。日本士兵威脅所有的校役和其他人員:誰要是想把旗子重新豎起來,就殺了誰。

  我覺得昨天夜裡發生的強姦案要少於前天夜晚,但是搶劫、盜竊和縱火非但沒有減少,而且有所增加。兩名國際委員會的成員驅車穿過城市數里,沒有看見一個日本憲兵。憲兵絲毫不起作用。

  如果日本將軍有意摧毀窮苦百姓的房子,剝奪他們最後的食物和衣物,那麼他們完全可以開誠布公地予以昭示,不必用恢復秩序的虛假的希望來矇騙窮苦的人們和我們。

  簽名:M.S.貝茨

  卷宗檔案
  (僅限委員會內部使用)

  南京市區內縱火記錄

  南京,1937年12月21日

  一、1937年12月13日日本士兵佔領城市時的狀況

  星期五,12月10日的夜晚,新街口以南的中華劇院的對面發生火災。我們委員會的一些成員晚上10時前往觀察,確認是一個木材倉庫著火。城市消防隊及時控制住了火勢,成功地阻止了火勢向鄰近建築物的蔓延。

  星期六,12月11日夜間,遭日本人炮擊的城南地區多處起火。星期日,也就是12月12日夜間,同樣也發生多起火災。也就是在這個星期日的夜間,山西路北面的顧正倫(音譯)家以及交通部的新樓發生火災。交通部的建築物看來像是給中國人自己放火燒掉的僅有的重要建築物,當然有關這一點還沒有最後證實。此外南門附近的幾棟小房子也著了火。

  星期二早晨,我們委員會的幾個成員試圖和日本當局取得聯繫,另外一些成員則前往城南去確認德國和美國財產是否遭到損壞。當發現只有為數不多的建築物被燒毀或被炮彈擊毀,我們感到驚訝。在太平路上,有一棟建築物有大的火災損失,但是這棟房子的火災是在夏天就發生了的。在中山東路上,興華信託公司(音譯)的房子被燒塌了,除此以外的市內大部分地區未受到火災的摧毀。

  以上狀況由以下人員觀察並確認:

  約翰·拉貝,愛德華·施佩林,R.黑姆佩爾,R.哈茨,
  A.曹迪希,歐內斯特·福斯特,約翰·馬吉,波德希沃
  洛夫,詹姆斯·麥卡勒姆,M.S.貝茨,W.P.米爾斯,
  劉易斯 S. C.斯邁思。

  (當然,這裡確認的是城內的損失。在城牆邊,如下關和城牆附近,為了開闢作戰場地,不讓日本人在城牆邊上有掩護的機會,中國人自己也燒掉了房子。對於這點我不能也不想否認,因為這是我親眼所見。——約翰·拉貝)

  二、1937年12月20日夜晚的狀況

  委員會成員經過仔細調查,確認了12月19日夜間在安全區內發生的火災及其損失情況。

  日本士兵縱火點燃了平倉巷16號的房子。施佩林和安全區消防隊的一名官員趕往火災現場,但是無法救火,因為我們的水泵和所有的消防器材都在幾天前被日本士兵搶走了。同一天,在中山路和保泰街路口的街角有一棟房子被燒毀,晚上在國府路的方向也觀察到了一系列火災。

  12月20日下午5時~6時之間,菲奇先生和斯邁思博士前往保泰街,順太平路向南來到了白下路,他們發現整個一條街停滿了日軍軍用卡車和汽車,日本人正在卸車。從珠江路南面的小河開始一直到白下路,他們碰到了數支由15名~20名士兵組成的日軍小分隊,有些小分隊看來像是在小頭目的監督下觀察著街道兩邊燃燒的房子,有些則從商店裡向外搬商品。菲奇和斯邁思還看到了士兵在一些商店裡縱火取樂。

  他倆接著朝中華路走去,在那裡看到了同樣的情況。基督教青年會房子的北半部已燃起了大火,毫無疑問,火是從房子內部點燃的,因為房子的外面並沒有著火。日本哨兵對這兩位先生毫不理會。

  12月20日晚上近9時的時候,克勒格爾和哈茨兩位先生驅車順著中正路來到白下路,然後打算向東去中華路,這時日本哨兵攔住他們不讓向南行駛。基督教青年會的房子此時早已被全部燒毀。從太平路向北行駛時,他們清點了一下,除了以前被燒毀的房子,街道兩側共發生了約10起火災。向西轉向中山東路時,他們看見東海路和國府路的街角燃起了大火。到達中山路和珠江路路口時,他們看見珠江路的北面有一處大的火災。這時,又有一支巡邏隊攔住他們不讓東行。街上到處都是日軍士兵,人數很多,但他們根本不打算去救火,反倒是有許多人在拖走貨物。

  以上情況目擊證人:

  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魯佩特·哈茨,G.菲奇,
  愛德華·施佩林,M.S.貝茨,劉易斯 S.C.斯邁思。



               12月22日

  憲兵總部的兩名日本人今天來拜訪我,並通知我說,日本人現在要自己建一個難民委員會,所有的難民都必須登記。壞人(以前的士兵)必須安置在一個特殊的營地。日本人希望得到我們的幫助,我答應了。在這期間,有組織的縱火活動仍然在繼續進行。我一直在擔心,中山路上燃燒房子的大火(在上海商業儲蓄銀行附近)會蔓延到主要街道的西側,因為這一側已經屬於安全區了。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那麼我的住房也會受到威脅。在清理安全區的過程中,我們在一些池塘里發現了許多被槍殺的平民的屍體(其中有一個池塘里就有30具屍體),大部分被反綁著雙手,其中有些人(在禮和洋行附近)的脖子上還掛著石塊。在我這兒居住的難民仍然在不斷增加,僅僅在我小小的私人辦公室現在就睡有6個人,辦公室的地上和院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睡覺的人,所有的人都被巨大的火光映照得血紅。我數了一下,有7起火災。我已經答應日本人,在尋找電廠工人方面提供幫助。同時我向日本人指出,下關那兒有54名發電廠工人曾經被安置在和記洋行。我們現在確認,他們當中有43人在三四天前被捆綁著帶到了江邊,用機關槍槍斃了,據說是因為他們曾經是中國國營企業的員工(其實發電廠是一家地地道道的私營企業)。將這次處決的消息傳遞過來的是一個同時被處決的工人,處決時前面有兩個人擋住了他,因此他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跳到江里,才幸免於難。今天下午,克勒格爾和哈茨前去幫助一個被喝醉了的日本士兵用刺刀刺傷脖子的中國人,結果他們自己也遭到了攻擊。哈茨用椅子進行了自衛,據說克勒格爾被日本人綁了起來,日本人之所以能把他捆起來,估計可能是因為他被燒傷的左手還吊著繃帶。我和菲奇全速開車去解救他們,我們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但是我仍然又帶著他們返回原處,以便在現場對這起事件進行調查。我們看見了那個日本兵,一個碰巧路過這裡的日本將軍正在扇他的耳光,日本大使館的田中先生也在場。這個士兵顯然是用非常不利於這兩個德國人的方式描述了此事,但儘管如此,他仍然(這對我們來說是萬幸)一直被揍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事情終於又一次以對我們有利的方式結束了,當然弄不好也會有其他結果的!


南京1937年12月22日致日本大使館南京

  從城市的若干地方傳來報告,昨天夜裡和今天早上的局勢有所好轉,但是從下列事件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局勢仍然非常糟糕。

  1.今天早晨5時,大學圖書館突然有11名中國人被捕。圖書館的大門雖然貼有憲兵的布告,日本士兵仍然使用暴力砸開了大門。日本士兵的舉止同前一天下午一樣殘暴,因此甚至沒有人敢去報警。後來到達的士兵又逮捕了一個中國人。昨天從這座房子里抓走的包括我們委員會工作人員在內的那7個人到現在音訊全無。這種恐怖感和不安全感當然弄得我們無法為哪怕是最簡單的工作招募到工人。

  2.昨天夜裡10時,4名日本士兵乘一輛車來到我們大學的大門口。其中一名士兵用刺刀威脅我們的看門人,不讓他同貴方的領事館警察取得聯繫。3名士兵強行進入大學后,我們的門房才設法找來了貴方的一名憲兵,在這名憲兵的勸說下,日本士兵才撤走。今天上午10時之前,貴方的士兵已經5次強行闖入大學,絲毫不理會憲兵的警告。

  3.今天早上,日本士兵繼續闖入金陵大學的住宅區,包括美國人的住所進行搶劫。(譯註:該事件原文漏,此處系依據《敵機飛臨南京》英文原件補譯)

  4.不論是我,還是另外3個今天早晨要到城市的各個街道辦事的同事,都沒有看見一個憲兵。我們知道,憲兵是有的,但是他們的數量太少,而且在履行公務、恢復秩序和約束違紀行為時他們的態度過於溫和。

  5.在緊靠我們這裡的地方,有組織的搶劫活動是藉助於卡車來進行的,搶劫完後跟著出現的就是縱火。這就使得每天都有越來越多的人流離失所,陷入貧困和失業的境地。

  6.昨天夜裡,7名日本士兵闖進聖經師資培訓學校(鐧銀巷)強姦婦女。

  7.各個難民收容所都傳來報告,說儘管各家房子上都貼有憲兵的布告,難民收容所仍然遭到了日本士兵的襲擾,他們來找女人,索要錢財。

  8.小桃園的農科作物系昨天夜裡出現了惡性事件,日本士兵因為沒有鑰匙,便砸破了許多門,而鑰匙在2天前我們的雜工被逮捕時一塊兒被其他日本士兵搶走了,這個雜工至今未獲自由。

  9.和其他地方一樣,大學的蠶廠今天早晨也遭到了日本士兵的襲擾。其中一名士兵喝醉了,命令3名中國人為他們運酒,這酒不知他從哪兒偷來的。在搶劫難民的時候,他在難民人群中一共開了3次槍。

  10.此外還有一件事貴方可能會感興趣,根據一名郵政官員的報告,貴方四處遊盪的士兵私拆了大量的信件,由此造成哪些損失,我們不清楚。這些信件既有中國人的也有外僑的,由於前一段時間的戰鬥,信件無法投遞,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信件都存放在郵政總局(建康路)。

  以上只是我親眼所見的或旁人親口告訴我的少數幾個事件。這些事件表明,真正的紀律還沒有完全恢復。那些已經被貴方士兵搶去錢財、手錶等物的人如果不能滿足士兵對錢財和貴重物品的要求,還要遭到日本士兵的毆打,尤其是在夜問。

  順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M.S.貝茨


南京平倉巷3號1937年12月22日致日本大使館南京

  根據貴方昨天的要求,南京美國長老會的成員再一次考慮了由貴方轉發給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電報一事。現在我們確信,有爭議的問題不僅重要而且緊急,因此我們不得不再次請求貴方,幫助我們辦理電報消息的傳遞。

  正如我們向貴方報告的那樣,日本士兵幾乎闖進了在南京的所有美國人的住房並偷走了東西,就連美國大使的住房也闖進了日本士兵,他們想將停放在車庫或院子里的汽車偷走。在行竊的過程中,日本士兵擊傷一名大使館警衛。昨天夜裡,美國大使館車庫裡真的被搶走了一輛車。

  在城裡有許多美國財產被日本士兵破壞,有一部分甚至被燒毀了。

  至少在8起事件中,美國國旗被日本士兵從美國建築物上取下或扯下,中國的傭人被嚇壞了。如果傭人們想把旗子重新豎起來,就會受到日本士兵的威脅。

  如果這種不公正發生在貴國僑民、貴國大使館或貴國國旗的身上,貴方肯定會立即提出抗議,尋求最合適的外交途徑並迅速要求賠償。

  現在我們就不得不向貴方呈交這麼一份抗議書,同時再次表示,希望美國外交代表立即回到南京,以便前面提到的爭執能通過外交途徑儘快解決。

  我們冒昧地再一次請求貴方,通過貴方海軍的電台將所附的電報發給美國駐上海當局。

  我們預先對貴方誠摯的努力表示感謝。

  簽名:W.P.米爾斯
  南京美國長老會


附件:一份電報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7年12月22日致日本帝國大使館南京

  現向貴使館呈遞最新暴行報告114號~136號,其中的很多事件就發生在昨天至現在。

  請允許我們指出,經過我們的確認,前往同一所房子反覆奸淫擄掠的總是同一批士兵。如果執行上街巡邏命令的憲兵能增加雙崗,以便在個別的房子中搜尋並且逮捕士兵,那麼總的局勢就會迅速改觀。

  順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

  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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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士兵在南京安全區的暴行

  南京,1937年12月22日

  114)12月19日,下午2時許至天黑前,位於漢口路23號、並貼有禁止日本士兵入內的日語布告的里格斯住宅,已被日本士兵6次闖入並搶劫。第二天晚上,也就是12月20日,這座房子已經遭到15次襲擾和搶劫。(里格斯)

  115)12月19日下午,一名日本士兵在美國學校(五台山)試圖強姦一名懷有6個半月身孕的19歲的中國女子,當女子反抗時,日本士兵手執匕首或是刺刀向她襲擊。該女子胸部和臉部有19處刀傷,腿上也有數處刀傷,下身有一個很深的刀傷,胎兒的心跳已經聽不見。該女子目前被安置在大學醫院。(威爾遜大夫)

  116)12月19日凌晨3時,日本士兵扯下委員會的牌子,從門窗強行進入普陀路7號和9號無人居住的樓上和樓下的房間,搶走了一部分屬於房主的東西。上午10時,又有4名士兵對這幾間房子進行了搜查,他們把凡看得上眼的東西全拖走了。(簽名:18名被安置在這棟房子里的難民)

  117)12月19日,據金陵大學蠶廠的難民收容所報告,昨天晚上8時到今天凌晨1時,共有8名婦女被強姦,其中一人被刺刀刺傷,還有4名試圖保護自己妻子的男子也被刺刀刺傷。婦女被強行拖走,以後則是單獨回來的。(吳國京,第六區)

  118)12月19日晚上6時,頤和路6號,6名婦女被7名日本士兵強姦,其中2名婦女被刺刀刺傷。之後,日本士兵又在門房用煤油燈將2床被子點燃。(楊冠頻)

  119)12月20日上午9時,寧海路25號紅十字會的3樓,1名寡婦和4名年輕姑娘被日本士兵強姦。(楊冠頻)

  120)12月20日,我姐姐32歲,住在陰陽營47號,3個月來,她的下身長有一個瘤子,行動起來極為不便。每天都有日本士兵來企圖強姦她,到目前為止在她的哀求下都放過了她。鑒於她的病情不斷惡化,同時也害怕日本士兵的暴行,我請求菲奇先生用自己的車將我的姐姐送到大學醫院。具名人:朱紳益(音譯)。(菲奇滿足了他的請求)

  121)12月20日晚上8時~10時,日本士兵3次來到設在聖經師資培訓學校的難民收容所,每次都強行拖走3個姑娘。(里格斯)

  122)12月21日,早上8時來了7名日本士兵,要求提供45名苦力和姑娘。下午2時,來了4名日本士兵找姑娘。下午3時30分,來了6名日本士兵和1名軍官,強迫我們向他們提供10名姑娘,結果他們搶走了4名姑娘。(聖經師資培訓學校難民收容所,里格斯)

  123)12月22日,原郵局職員施望傑(音譯)今天早晨報告,存放在郵局的許多裝包裹和信件的袋子被日本士兵搶走了。(斯邁思博士)

  124)12月21日晚8時,在聖經師資培訓學校的難民收容所,有7名婦女被日本士兵強姦。(王明德)

  125)12月21日下午5時,日本士兵搶劫了聖經師資培訓學校難民收容所內的屬於外國人的許多行李。(王明德)

  126)12月21日,晚11時,3名攜有手槍和刺刀的日本士兵爬過寧海路2號紅卍字會後院圍牆,毆打了日語翻譯郭原森,將他的妻子拖到傭人房間強姦了3次。紅卍字醫院的院長孔欽欣(音譯)先生腿部受傷。傭人和紅卍字會的11名孤兒被逼到一間側房不準出聲。以後又有另外3名日本士兵通過大門進入,問院內有無日本軍人。有人告訴他們,裡面正有日本士兵在強姦婦女,於是他們便檢查所有的房間尋找那3名闖入者,但是沒有找到,因為那3人早已越過後院牆溜走了。這3個人剛走,又有3個日本人越過院牆爬了過來。他們同郭先生交談了幾分鐘,捐給紅卍字會3元錢。郭先生告訴他們,他的妻子被3名日本兵強姦了,他們便要求郭先生帶他們去發生強姦的房間。到了那裡,這幾個士兵也要姑娘。郭先生告訴他們,房間里已經沒有女人了。這幫惡魔便端著刺刀開始搜查所有的房間,最後他們發現了郭先生的兒媳婦,強姦了她,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由紅卍字會提供)

  127)12月22日中午12時30分,在漢口路7號一棟貼有日語布告的金陵大學大樓的底層,菲奇先生、貝茨先生和斯邁思先生遇見了3名日本士兵,並阻止了他們拖走搶來的各種物品的企圖。

  128)12月22日12時45分,菲奇先生、貝茨先生和斯邁思先生在漢口路5號同樣貼有日語布告的另外一棟大學的房子里遇見了2名日本士兵。

  129)12月22日下午 l時,還是這3位先生在漢口路8~10號的小學內也發現了日本士兵,這座小學的大門口也貼有禁止士兵入內的日語布告。

  130)自12月14日以來,北秀村1號、4號、6號和8號的房子天天遭到日本士兵的襲擾。開始的時候他們要錢,以後就拿走了所有他們看中的衣物和箱子,他們每天來3次~9次。12月20日,6號有6個姑娘被強姦。12月21日,8號有1名婦女被強姦。(第七區辦公室,1937年12月22日)

  131)12月21日下午,莫幹路6號的房子遭到2名日本士兵的洗劫。(第九區負責人)

  132)12月21日下午6時,4名日本士兵搶劫了寧海路40號的房子。(第九區負責人)

  133)12月21日,4名日本士兵輪姦一名17歲的姑娘長達2小時之久,然後又把她拖走。(第九區負責人)

  134)12月22日上午9時~下午1時,普陀路7號的房子3次被搶劫,每次有3名~4名日本士兵參與搶劫。國際委員會的7塊牌子被扯掉。(楊冠頻)

  135)12月22日下午 l時,8名日本士兵爬過院牆進入寧海路25號,偷走的各種手錶、錢財等價值約40多元,還有2輛自行車。(楊冠頻)

  136)13月22日下午4時30分,4名日本士兵闖進寧海路4號的房子,企圖強姦一名16歲的姑娘。當日本士兵企圖將這個姑娘騙到房間里時,姑娘跑開了。日本士兵便要用刺刀刺她,由於菲奇和克勒格爾先生出現,姑娘才得以逃脫。這2位先生到的時候,外面的一個士兵發出了信號,其他4個人便都跑走了。(菲奇,克勒格爾)

  簽名:劉易斯 S.C.斯邁思

  呈遞日期
  1937年12月22日

12月23日

  昨天晚上,警官高玉拜訪了我,請我們列出一份所有外國人遭受損失的清單。今天中午之前必須給所有外國人正在居住以及曾經居住的房子列出一份清單,對一個國家的大使館來講,這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對我們委員會來講,這是一件不那麼容易辦到的事情。但是我們還是辦到了。我和克勒格爾、施佩林、哈茨共同進行了探討,我們按區劃分,及時完成了下列清單。根據這份清單,共有38所德國房子被搶劫,其中一所(黑姆佩爾的飯店)被燒毀。美國人的損失清單要長得多,共有158所美國房子被搶劫。遺憾的是不能附上副本,因為已經沒有多餘的副本了。今天我親自察看了沙爾芬貝格(大使館的行政官員)的房子,他的房子已經被有組織地搶劫過,看上去已經破敗。克勒格爾和施佩林過一會兒還要開卡車去那裡,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可搶救。特勞特曼博士先生的房子昨天才遭到搶劫,一些中國畫被偷走,過道里的漂亮的壁櫥被打壞等等。但是程度並不嚴重。

  南京德國財產損失情況臨時清單

  1937年12月23日

  在所有下列房屋上均懸挂有德國國旗

地 址 房主或租戶姓名 目前居住人 房屋及設施目前狀況

  1.小桃園干河沿
  房主或租戶姓名:中國房產(歐洲人居住)租戶:約翰 H.D.拉貝(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西門子洋行(中國)代表)
  居住人:約翰 H.D.拉貝,西門子洋行(中國)若干職員,約350名中國難民
  房屋及設施目前狀況:建築物完好,價值300元車號為681的汽車被日本軍方沒收

  2.中山東路178號(飯店)歐洲人居住 房主:中國人 租戶:R.黑姆佩爾 居住人:空 建築物被徹底洗劫燒毀

  3.安仁街9號 中國房產 租戶:愛德華·施佩林 居住人:空 洗劫

  4.中山北路244號 房主:中國人 租戶:禮和洋行 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 被偷物品:一輛汽車,車號308,價值 1100元;一部蔡司照相機,價值150元;汽車外胎2隻,汽車內胎6隻

  5.中央路392號 房主:中國人 租戶:孔斯特一阿爾貝斯公司 居住人:空(中國門房逃走了)徹底洗劫

  6.中央路沅江新村5號 增切克 門房(遭毒打)徹底洗劫,汽車被偷

  7.中央路沅江新村6號 林德曼 門房 徹底洗劫,汽車被偷

  8.中央路沅江新村3號 尤斯特 門房 徹底洗劫

  9.大樹根94號高樓門 封·博迪恩 門房 徹底洗劫

  10.上海路11號 施特雷齊烏斯 3名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11.慈悲社12號 貝克博士 3名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汽車被盜

  12.高樓門7號 羅德夫人(公寓房)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13.陵園路11號 博爾夏特 2名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汽車被盜

  14.慈悲社5號 W.洛倫茨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15.中山東路25號 基斯林-巴德爾糕餅店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16.牯嶺路20號 羅森博士(德國大使館秘書)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汽車被盜

  17.薩家灣9號 特勞特曼博士(德國大使) 中國傭人 1937年12月2日部分洗劫,汽車被盜,又被國際委員找到並歸還

  18.珞珈路3號 鮑姆巴赫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19.珞珈路6號 諾爾特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20.珞珈路12號 T.米勒(通用電氣公司)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21.珞珈路13號 克萊因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22.珞珈路16號 皮爾納和K.馬爾丁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汽車被盜

  23.琅玡路17號 W.施泰內斯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24.寧海路56號 海因里希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汽車被盜

  25.靈隱路15號 施彭勒(德國大使館行政官員)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馬匹被盜

  26.三步兩橋4號 哈蒙德(施密待公司)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27.老菜市68號 內維格爾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28.中山東路178號北方飯店 胡梅爾 中國傭人 汽車被盜,價值900元

  29.寧夏路22號 施羅德博士 中國傭人 汽車被盜

  30.江蘇路55號 阿爾納德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汽車損壞

  31.高樓門21號 沙爾芬貝格(德國大使館行政主管)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32.牯嶺路34號 勞滕施拉格爾博士(德國大使館參贊)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33.天竺路23號 格爾蒂希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34.上海路73號 希爾施貝格博士 中國傭人 徹底洗劫

  35.琅玡路16號 布瑟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36.琅玡路11號 齊姆森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37.琅玡路11號 艾維特夫人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38.天竺路25號 蒂姆 中國傭人 部分洗劫



  該清單不完備,一些德國住房尚未探訪,一是因為缺乏時間,二是因為有些租戶換了住址,並且沒有留下新的地址。完備的清單隻有等到租戶和德國大使館的官員回到南京后才能提供。

  簽名:約翰·拉貝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



                12月23日

  在開列上面清單的時候,張跑來通知我,一個日本士兵闖到我們這裡,把我的私人辦公室翻了個底朝天,現在正在想方設法打開我存放著2.3萬元的錢櫃。我和克勒格爾迅速開車回家。闖入者剛剛離開,錢櫃他一個人打不開。我們坐下來吃午飯,這時又有3名士兵爬過院牆,我們厲聲呵斥,又把他們從院牆上趕了回去。大門是絕對不能給這幫犯罪的歹徒打開的。克勒格爾自願下午到我這兒來守衛。我正準備開車回總部,又有6個日本匪徒爬上了院牆。當然,他們也同樣必須從牆上爬回去。到目前為止,這一類翻牆人院的事情我恐怕已經經歷了20起。我下午告訴高玉警官,無論如何,即便是冒生命危險,我也要保護自己的房子使其不受這種禍害的侵擾,要捍衛德國國旗的尊嚴。他只是友好地聳了聳肩,事情對他來講就算是解決了。他解釋說,非常遺憾,沒有足夠的警察部隊來重新約束這些壞士兵。當我晚上6時開車回家的時候,中山路橋欄杆前面的一排房子正在熊熊燃燒。幸好風向對我們有利,雨一般的火星被刮向北面。與此同時,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後面的一棟房子也燃起了火焰。我擔心我們住所的前面緊靠中山路的一排房子也會被放火燒掉,因為在這個地方,有組織的縱火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上面提到的橋欄杆前面的4棟房子已經在我們安全區內了。這是一個無休無止的恐怖歲月,無論人們怎麼想象都絲毫不會過分。在雨中,我的難民們相互依候著擠在院子里,無言地注視著美麗得可怕的熊熊火焰。如果火焰蔓延到我們這裡,這些最可憐的人們就沒有出路了,我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張將4盞小煤油燈和燒剩下來的蠟燭(我們目前的照明工具)用松樹枝裝飾起來,並打開了聖誕節裝飾用的紅色小星星的包裝,還在蠟燭上紮上了紅絲帶。明天是12月24日,聖誕節,也是格蕾特爾的生日。我的鄰居是個鞋匠,他把我的舊皮靴重新釘了掌,還給我的望遠鏡做了一個皮套子。我付給他10元錢,但是他又默默地把錢重新塞到了我的手上。張對我說,我的錢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收的,他說欠我的太多了。可憐的人啊!


南京1937年12月23日致田中先生日本帝國大使館南京

  隨函附上南京外國僑民的最新請願書,由於在本月21日時間不夠,該請願書還有3個人的簽名未能得到。

  這份完整的清單同時也記錄了外國僑民的一致觀點。

  衷心感謝您為南京平民百姓的利益所做的努力。

  謹致良好的祝願

  您忠實的

  簽名:約翰·拉貝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


南京1937年12月23日致田中先生日本帝國大使館南京

  請允許我向您遞交兩份從棲霞山轉給我、並請我轉交給您的請願書,棲霞山目前也出現了和我們在南京一樣的困難局面。

  希望您能夠在這件事上有所作為。

  您忠實的

  簽名:約翰·拉貝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



                12月23日

  前面一封信是今天由辛德貝格先生(辛德貝格先生現在可以不受阻礙地來往於江南水泥廠和南京之間,路途約1個半小時)從棲霞山帶來的,信中還附上了一封1.7萬名棲霞山難民致日本當局的請願書(譯註:拉貝沒有將該請願書收入本書)。難民們在請願書中請求得到憐憫及保護,免受日軍士兵暴行的侵擾。日軍士兵在棲霞山的所作所為同在南京一樣惡劣。辛德貝格先生給我們帶來了一點從收音機里聽來的外界消息。英國和法國已經達成一致,由法國負責控制地中海,以便英國的艦隊能派往遠東。美國的一批艦隊也已經啟航,但目的地不清楚。可惜的是,關於德國和義大利對這些事態有什麼說法,辛德貝格也說不出什麼。



                12月24日

  我今天早晨將我們昨天晚上已經點過一次的紅色聖誕小星星整理乾淨,又重新包裝好,連同西門子日曆記事簿一起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了鼓樓醫院的女士們。特里默大夫和威爾遜大夫這兩個僅有的留在南京的醫生也各得到了一本記事簿。趁著這個機會,威爾遜大夫給我看了他的幾個病人。那個臉上有好幾處刺刀傷、懷孕小產被送到醫院的婦女的情況現在好一些了。一個漁民的下額被子彈擊中,全身被燒傷。日本人把汽油澆在他的身上,然後點燃了汽油。他全身的皮膚有三分之二被燒傷,他現在還能說幾句話,但是估計肯定活不過今天。我還進了停屍房,讓人把昨天夜裡送進來的屍體的裹屍布打開。其中有一個平民,眼睛被燒掉,頭顱全部被燒焦,日本士兵也同樣把汽油澆到了他的頭上。一個大約7歲的小男孩的屍體上有4處刺刀傷口,其中一處在胃部,傷口有手指那麼長。他是送到醫院兩天後死去的,死的時候甚至沒有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上一個星期我不得不去看過很多屍體,但是儘管這樣,我在今天目睹這些慘烈的情景時仍然必須控制自己的神經。過聖誕節目睹這些情景是不會有好心情的。但是我要親眼目睹這些殘暴行徑,以便我將來能作為目擊證人把這些說出來。對這種殘酷的暴行(在城市佔領10天內犯下的)是不能沉默的!我在醫院的時候,菲奇在我的家守衛。日軍的散兵游勇隨時都會闖進我的房子,我一刻也不能冒險將我的房子置於無人照看的地步。我原來一直以為,在我這兒安置的難民有350人~400人。韓先生準確統計的結果顯示,在我的辦公室和院子里投宿的人一共有602名(302名男子,300名婦女,其中有126名10歲以下的兒童,有一個嬰兒僅兩個月)。這個統計數字還不包括公司的14名職員、雜工和他們的家人,這樣算起來總數約有650人。

  張今天喜形於色,他的妻子今天早上出院了,我們剛用車把她接了過來,她很快就和孩子們在閣樓上睡著了,我的房子里再也沒有其他地方安置他們了。

  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想讓我有更大的聖誕喜悅,非常感人!張買來了聖誕玫瑰,把房子裝點了起來。他還買來了一棵小聖誕樹,想為我把它裝飾起來。剛才他喜氣洋洋地拿來了6技整根的蠟燭,這也不知他從什麼地方為我買來的。突然所有的人都喜歡上了我。奇怪,以前據我所知是沒人能容忍我的。或者,難道是我的錯覺??我親愛的多拉,親愛的兒孫們,我知道,你們今天都在為我祈禱,我感覺到了,我被愛的思念所包圍。在過去的兩周中我不得不經歷了那麼多的東西,現在能有這個,真是太好了。請你們相信我,我也在心中為你們大家祈禱。我目前身陷其中的可怕災難使得我們想起了童年的信仰。只有上帝才能在燒殺淫掠、為所欲為的匪幫面前保護我,委員會的所有的抗議都是徒勞的。人們答應要糾正,但是到今天為止我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今天傳來消息,說今天要有新的部隊開進來,這將會重新帶來人們盼望已久的秩序,所有的違法行為都將受到懲罰,以達到懲一儆百的目的。但願如此,上帝在上!也該是朝好的方向扭轉的時候了,我們已經精疲力盡了。

  我以下面這番祈禱來結束我今天的日記:仁慈的上帝,請您保佑所有的人免遭災難,也請您保佑所有像我們這樣已經身陷災難中的人!我絲毫不後悔留了下來,因為我的存在拯救了許多人的性命。但儘管如此,我仍然感到極端的難受!
※人生有三件美事,讀書、交友、穿行於山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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