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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峽工程:中國經濟和電力工業的大倒退
帕特瑞夏.亞當(Patricia Adams)經濟學家、「國際調查(Probe International)執行主任/格瑞恩.瑞德(Grainne Ryder)水資源專家、「國際調查(Probe International)政策研究主任
三峽工程有一系列嚴重後果,如近200萬人要被迫遷離故土家園,600公里長的庫區將淹沒十萬公頃寶貴的良田和1,300餘處文化古迹,還會導致長江流域難以預料的生態環境破壞。其實,三峽工程的災難性後果還遠不止這些,這一工程將損害中國的電力工業乃至整個經濟。目前,由於技術的快速進步,在世界各國的電力市場上,與更清潔、完善的電站相比,大型水電站已經過時,而且其電價也過於昂貴。中國在改革中下放了能源生產控制權並允許私營機構發展能源生產,這使三峽工程及其他水電站面臨著其他能源電站的競爭;同時,政府在經濟壓力下不得不關閉虧損的國有企業,大大減少了電力需求,使得上述競爭更為激烈。除非國家強令電力用戶使用三峽電站的電力、或者補貼這些用戶,不然,三峽水電站這一在毛的中央集權時代提出的大型建設項目恐怕會瀕臨破產。三峽工程將可能是中國多年來代價高昂的大壩建設熱中的最後一個、最具災難性的工程。
三峽工程將收不抵支
目前發電行業的技術進步已使三峽工程這樣的超大型電站項目變得象現代「恐龍」。自1994年開工以來,這個工程預計將至少耗資300億美元,平均每千瓦裝機能力投資1,650美元,且需歷時十年才能竣工。由於規模龐大,其技術和施工組織過於複雜、處處有待試驗、且難以估算成本。[1]據一家在中國經營發電廠的美國公司的經理說,三峽工程「就象美國的核試驗項目一樣,會永遠進行下去,會耗盡這個國家的所有投資,但在三十年內卻發不出任何電來」。他認為,三峽工程每千瓦裝機能力的最終投資將至少超過2,000美元,因此整個工程將至少耗資360億美元,「這樣昂貴的投資使得其電價根本不具競爭力」。[2]
能源專家們認為,大型水壩成本大、效益差、投資過高、運行質量差。[3]1998年,華盛頓的能源政策研究機構(Batelle Memorial研究所)、中國的北京節能中心及能源研究所的合作研究表明,若不考慮輸、配電成本的話,中國的水力發電成本約為每千瓦時6到7美分,比天然氣發電(4美分)、新型燃煤發電廠(4至5美分)都高,僅與核電的成本(至少7美分)相當。[4]實際上三峽電站的發電成本將高達每千瓦時8.4美分[5],這還不是其最終成本,因為輸電和配電成本還未包括在內。其成本之所以如此高昂,一是工程的龐大規模實屬罕見;二是中國現有的輸電系統落後過時、又不可靠;三是因為四川和湖北省的地方輸電網與全國性電網隔絕,中央政府必須在今後三年內再投資300億美元才能把這些地方性電網與全國電網系統連通。[6]。若算上這些投資,三峽電站的電力成本將大大超出每千瓦時8.4美分。
即使其輸電網達到了目前的工藝水平,三峽電站的發電量也可能是不穩定的。首先,水庫管理人員為了發電而調控水庫水位時會面臨非常困難的任務,因為要維持長江的正常通航,就需要在庫區內保持高水位;而為了蓄洪的需要,又必須把庫區水位降低以便準備接納汛期的洪水。[7]他們可能面臨政治壓力,要求他們提前收回發電成本、還要降低庫區水位以便蓄洪。其次,水庫中將淤滿沉積物和礫石,其發電和蓄洪能力將因此下降。三峽大壩下游的葛洲壩水庫,就是因為庫區里沉積物和礫石日益增多,建壩七年後庫容量就僅剩下一半了。[8]最後,電站建成后,長江水量的季節性和年度性變化、電站運轉中的難度、以及為了維修而停運等因素,都會使電站的發電量大幅度波動,從而影響電站的收益,也使其電力用戶面臨電力不足甚至停電之類問題。
三峽電站的電力沒有市場
其實,三峽電站開始運營之前就已面臨一個最根本性的問題,即它提供的電力並無買主。1998年,隨著成千上萬的國有企業停產或關閉,電力需求急劇下降,許多電廠都已限產。[9]為了改革負債纍纍的國有部門,自1998年以來,中國政府已陸續關閉或轉賣了許多虧損的國有企業,《遠東經濟評論》把這一舉動描繪成「自毛澤東五十年代推行工業國有化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轉讓國有工業資產」[10]的私有化浪潮。針對1998年的這一情形,香港的《南華早報》報道說,「在中國大陸正發生的事簡直不可思議:過去幾十年來,能源短缺一直限制著工業的發展,經常斷電給用戶們帶來種種不便;然而現在,這個國家的能源卻越來越過剩了」。[11]美國的一家諮詢機構「劍橋能源研究會(CERA)」的研究報告認為,中國的能源過剩不僅源於經濟結構調整,還因為中國的電力部門過度膨脹。[12]在九十年代,中國曾以每年新增一千萬千瓦的驚人速度增加其發電能力,而同時從1995年開始對電力的需求就在不斷下降[13]。CERA的這份報告還指出,當新的發電廠投產後,本應關閉那眾多小規模、低效率的發電廠,而中國政府並沒有這樣做,因為「地方政府不願意關閉那些它們投資所建的發電廠、更不願意負責安排這些企業的冗員」。[14]
大多數工業專家都認為,兩到三年內電力還會過剩,至於以後的情勢就取決於政府能否有效地改革其負債纍纍的國有部門了。[15]由於供電能力不斷擴大,而電力需求卻不斷下降,負責為三峽工程預算提供相當大部分資金的葛洲壩水電站在1998年就面臨售電難的問題,這將使三峽工程的資金更形短拙。[16]。與此同時,中國的媒體還報道說,由於電力需求不足、難以出售電力,位於三峽上游長江支流上的全國最大的二灘水電站現在的實際發電量僅及其設計能力的一半,因此,二灘電站1999年將虧損1.2億美元以上[17]。擁有三千萬人口的重慶市原是二灘電站預想中的最大用戶,1995年重慶市曾同意購買二灘電站發電量的三分之一,但現在重慶市卻拒絕再購買那麼多電,宣稱只需要二灘電站發電量的14%。[18]其原因是,重慶市的領導們認為,二灘電站的電價(每千瓦時6美分,還不含輸、配電成本)實在是太高了[19],重慶市完全可以從當地的水電站和火電廠獲得更便宜的電力。在這個考慮的背後,還有一個因素,即重慶市最近已脫離四川省而成為直轄市,它現在更關心如何照顧轄區內的本地發電廠,因為它需要從這些發電廠徵稅以維持財政開支。據《金融時報》報道,二灘電站的一位管理人員說,明年該電站的六個渦輪發電機中的最後兩台安裝完畢后,電站的裝機總容量可達330萬千瓦后,他希望這可使電站的虧損大幅度下降[20]。
主管三峽工程的官員們他們信心十足地說,一旦輸電系統改造完成後,三峽電站的電力就可全部售出。比如,三峽建設總公司副總經理袁國林就表示,「我們不擔心三峽電站的電力沒有買主,因為中國市場潛力大得很」。[21]中國的電力供應的確有很大的市場潛力,約六千萬農村人口至今還沒用上電,全國人均電力消費量也僅及世界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22]但對三峽電站的真正威脅其實不在於電力市場有無潛力,而是來自新的能提供更廉價電力、更少污染的電廠的挑戰,這樣的挑戰可能根本動搖三峽電站的生存基礎。
三峽電站今後不具競爭力
到三峽電站完工的2009年,中國將出現新型的私營電站,為用戶提供低價、少污染、更可靠的供電服務。2000年1月1日,中國的電力市場要開放競爭,這有利於新型高效能的組合式循環電站的發展,因為它投資回收快、散熱少、成本低、供電可靠[23]。
這種組合式循環電站具有許多經濟和環保方面的優勢。[24]它比常規發電站消耗燃料少、熱能及電力轉換率高。常規的發電站(不管是燃煤、燃油、燃氣還是核能)都是使用蒸汽渦輪機,只能把燃料熱能的30%到33%轉換成電能,而其餘的熱能則被當做廢熱排放到大氣中或循環冷卻水體中。但新一代的燃氣渦輪機可以把燃料熱能的40%轉換成電能,若與蒸汽渦輪機配套使用(這樣就成為所謂的組合式循環發電設備),那麼,燃氣渦輪機產生的廢熱可用來驅動蒸汽渦輪機,從而產生額外的電能,因此,組合式循環發電廠的燃料熱能轉換率可以提高到50%以上。如果從組合式循環電站排出的所有餘熱再用於使用蒸汽和熱水的系統(即所謂的餘熱發電過程),這樣的電站的熱能轉換率可達60%至90%。由於它的燃料利用率高,其電力的價格自然就低,所以,世界上許多成本意識強的大型用電廠家都在裝設它們自己的燃氣渦輪機,以便降低電力成本、減少環境污染、又提高效率。[25]
組合式循環電站通常以天然氣為燃料,因為天然氣比其他液體或固體燃料燃燒得更充分,而且不象煤那樣含有重金屬或含有導致酸雨的硫。實際上,與利用最新的污染控制技術的燃煤電廠相比,天然氣在燃燒時基本上不會釋放二氧化硫或別的什麼物質,比燃煤釋放的一氧化二氮和二氧化碳分別少90%和60%。
組合式循環電站的另一個重要優勢是它具有靈活性,可以根據需要隨時開機運轉或關機停運,因此非常適合用來滿足周期性的用電高峰時的電力需求,即使電力市場上的需求不斷波動,這樣的電廠也照樣可以盈利。但三峽電站就無法這樣運行,由於在水庫管理上不得不兼顧發電、防洪和航運三方面的衝突,所以它每年只能有一半時間和滿負荷運轉。而組合式循環電站就不會面臨這種水電站通常無法避免的發電與其他需要之間的衝突,它的燃氣渦輪機可以獨立運行,也可以與蒸汽渦輪機一起運行、以供電或電汽並供。
對那些需要大量電力以及需要大規模供暖、製冷的用戶來說,如鍊鋼、造紙、醫藥工業、製糖等企業以及大學、醫院和購物中心等,組合式循環電站也是一個十分理想的選擇。因為,這樣的電站建築在電力用戶所在地,不需要長距離輸電,所以可以降低電價,同時還可以避免從位於人口稀少地區的大型電站向遠距離外的用戶輸電時發生的電能消耗。組合式循環電站也可隨時併入已有的電網,從而向某個城鎮、甚至一個具體的單位(如一個工廠、一棟住宅樓、一所醫院)輸電。籌資建設組合式循環電站容易得多,因為從安裝、開始發電、到取得收益只需要九個月至兩年,所以資金回收很快。與此相比,建設一個大型火力電廠需要五到七年,建設一個大型水電站平均需要七到十年,而三峽電站預計要用十七年才能建成。
因為組合式循環電站可以小規模發電(從1千千瓦到5萬千瓦、10萬千瓦或30萬千瓦)而盈利,所以,建造大型電站和配套的遠距離輸電網已不再具有任何技術和經濟上的優勢。如推廣組合式循環電站,則發電設備可以分散建造、分散投資,電網的配電損失也可基本避免,每個社區和工廠都可以為自己發電。採用標準化的小型組合式循環電站后,電力用戶可以根據自己的用電需要逐漸增加裝機容量,從而得以避免發電設備空轉所造成的浪費,還可避免修建大型電廠后出現發電能力過剩的風險。[26]
目前在世界上的許多地方,組合式循環電站已取代火電和核電廠,可望在新世紀的電站市場上佔據優勢。中國至今尚未建造國產的組合式循環電站,但自八十年代以來,由於放鬆了對電力工業的集權管理,已准許各地通過與國外的技術和資金合作引進這一類設備。在過去十來年中,廣東省由於電力需求迅速增長、已讓一些私營發電廠建造了組合式循環電站,這些電站在使用管道天然氣之前採用柴油、高爐煤氣等替代性燃料;給佛山市供電的沙口電力公司使用的就是瑞士的ABB公司安裝的28萬千瓦燃油組合式循環電站,為此項目融資的是一家香港銀行。[27]這家ABB公司還為中國最大的鋼鐵企業寶鋼提供了使用高爐煤氣的15萬千瓦組合式循環電站,使寶鋼獲得了所需的電力和蒸汽。[28]美中兩國的能源專家們估計,到2020年中國三分之一的電站就可用國產的以天然氣為燃料的燃氣輪機發電,並開發出成本低廉的天然氣資源,屆時這樣的電力價格可望比燃煤發電的價格還低。Batelle研究所的報告認為,「若中國能在市場化和體制改革中結合應用新的勘探技術,將可迅速增加民用、工業用和發電用天然氣的供應」。[29]一旦中國的天然氣供應量比較充足了,象ABB公司這樣的發電設備公司都期待著為中國這個新興的組合式循環電站市場提供設備。[30]
要降低燃煤污染的溫室效應,三峽電站並非最佳選擇
三峽工程的推動者們聲稱,三峽電站有助於減少燃煤污染。實際上,三峽電站最多可能減少中國燃煤量的3%,因而相應減少二氧化碳總排放量的5%。(見表一)根據美國Batelle研究所、北京節能中心和中國能源研究所的研究,在中國的電力部門中控制燃煤廢氣排放的溫室效應之最經濟的途徑,就是裝設燃氣的組合式循環電站。[31]試想,如果把三峽工程300億美元的投資用於建設燃氣的組合式循環電站,由此而減少的燃煤量至少是三峽電站可減少燃煤量的兩倍半,而且還不必花錢移民、保護環境及長距離輸電。[32]
1996年,由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的Lawrence Berkeley實驗室和中國國家計委的一項研究認為,餘熱發電這種利用廢熱發電或供熱的方式值得推薦,這是減少燃煤電站造成的酸雨和環境污染的最經濟的選擇。而舊式的燃煤電站和鍋爐可通過翻新改造用於餘熱發電,這樣只花費新建電站投資的三分之二,因為可縮短建設工期並節省初期投資。Lawrence Berkeley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們發現,中國的45萬個工業、商業和民用鍋爐每年消耗四億噸煤,是三峽電站全負荷發電后可能替代的燃煤量的八倍。[33]因此,如果僅把四分之一的鍋爐翻新改造用於餘熱發電,那就可以利用同量的燃料、每年增加供電量800到900億千瓦時,這相當於三峽電站的全年發電量,但鍋爐翻新改造只需花費三峽電站投資的一小部分。這些研究人員們還發現,在鋼鐵、化工、造紙、橡膠、紡織、印刷和印染工業,有大量的鍋爐可經改造而用於餘熱發電,如果這些潛力得以利用,每千瓦餘熱發電能力的平均投資低於1,200美元,比三峽電站每千瓦發電能力至少1,650美元的投資額低得多。如果全國上千個城鎮中有一半都能安裝這種小規模的餘熱發電設備,就能產生500到600億千瓦時的電力,那就比三峽電站的設計發電能力還多一半以上,足以滿足這些地區全年的供暖和製冷需要。[34]
說明:(1)表中數據的計算方法參見提交給關於安大略Ilydro核能利用中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問題的安大略選擇委員會的報告,載《能源調查》1997年11月21日。(2)以簡化方式表達:假定100%的電力需求由燃煤提供,將產生1,000單位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供熱負荷是供電負荷的兩倍,由燃料轉換效率75%的燃煤鍋爐供熱;每能源單位的煤炭燃燒時釋放出的二氧化碳比天然氣燃燒多一倍。(3)假定三峽電站可取代中國年發電用煤的10%(5.6億噸)、而且三峽水庫完全不產生造成溫室效應的氣體排放。還假定新的燃煤和天然氣的餘熱電廠可提供兩倍於電力的熱力,其熱轉換效率分別為80%和85%。
目前在中國,人們已普遍了解到,翻新改造燃煤的火力電站、工業鍋爐及高爐、以採用餘熱發電具有優越性。Lawrence Berkeley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們注意到,1986年在荊州安裝的餘熱發電站不僅緩和了當地的能源短缺,而且減少了115個燃煤鍋爐,從而將二氧化物和粉塵的排放量分別降低了32%和48%。[35]耗煤量的下降同時也意味著煤炭開採和洗選量的減少,這又可進一步減少了煤炭開採及洗選對土壤的腐蝕和對水的污染。在北方地區中央政府已陸續建造了約370萬千瓦的餘熱發電站,以提供工業蒸汽和民用供暖。在過去的五年中,大型的華能電力公司已在北方建造了三個大規模的餘熱電站,並且正在北京附近建造一個裝機容量為30萬千瓦的餘熱電站。目前,在中國的各工業部門中,石油冶鍊、大型化工、食品加工、地區供暖等行業已開始採用裝機容量10萬千瓦以上的餘熱電站,製糖及工業小區則採用中等規模的從2.5萬千瓦到10萬千瓦的餘熱電站,而在化工、紡織和造紙工業工業里使用的是2.5萬千瓦以下的小型餘熱電站。[36]
中國電力工業的現代化
據Lawrence Berkeley實驗室的研究,私人投資者們一向不願意在中國投資建設餘熱電站,因為中國目前受政府控制的電力和供熱價格過低、無法補償生產成本,私營電站會與壟斷的國有公用事業發生衝突,而且向電力生產者徵收的併網費、應急設施費及三峽電站建設稅也相當高。這項研究認為,中國需要制定新的能源政策,以便獨立於國有公用事業的電力供應者能按公平的價格收費。[37]Batelle研究所1998年的一項研究也得出了同樣結論。在興建燃氣的組合式循環電站方面,中國也存在著不利於私人投資者的一系列障礙,如人為地把天然氣價格壓得很低、防礙了進一步勘探天然氣以及發展天然氣供應設施,在開放租賃潛在的天然氣蘊藏區時偏向國有企業,已開採天然氣的分配不適當地照顧特定的工業部門等。Batelle研究所認為,「市場化改革最有利於調整能源政策」,他們建議,中國政府「可利用目前改革官僚機構的有利時機,建立一個更合理的以市場機製為基礎的管理體制。在許多國家,能源生產部門內的競爭已日益普遍,因為競爭能降低價格並有效地配製資源。中國也應考慮在電力部門引進競爭」。[38]
中國已經在不少方面按照這些建議迅速開始了電力工業的現代化努力。在1998年的全國經濟工作會議上,國家電力公司(原電力工業部)總經理高岩宣布了政府的計劃,即要從2000年開始在電力工業中引入競爭機制。他說,電力工業令人頭痛的現狀是,「過多地依賴煤炭、能源利用效率過低、嚴重的環境污染和農村地區缺電嚴重」,而利用高效能、低污染的新一代發電技術,是中國電力系統現代化的重要一環。[39]1998年國家電力公司開始關閉那些效能最低、污染最嚴重的燃煤電廠,並且計劃關閉東部地區過去二十年內建造的所有的小型燃煤電廠,以便為新型電廠開拓市場。中國的《經濟日報》報道說,去年已關閉的舊式發電設備達300萬千瓦裝機容量,今年至少還要關閉200萬千瓦。國家電力公司還宣布,今後三年內暫停投資建設新的燃煤電廠。[40]
為了增加天然氣可供量,中國政府調整了石油和天然氣工業投資政策,以增加投資、使2010年的天然氣產量提高到現在的三倍。[41]中國最大的城市北京和上海已建成天然氣管道,四川省和陝、甘、寧地區也具備了這樣的條件。[42]荷蘭皇家殼牌公司今年宣布,到2003年該公司將投資30億美元用於天然氣的開發、供應、鋪設管道和燃氣電站建設,以供應北京、天津、河北和山東地區。[43]改革中的分權趨勢也有助於使中國儘快轉向利用先進清潔的能源技術。一些市政府已通過地方性法規,禁止在本地使用燃煤設施。北京、上海、蘭州、西安和瀋陽市都準備逐步淘汰燃煤。[44]被世界衛生組織列為世界上十個污染最嚴重城市之一的蘭州,最近和德國的西門子公司簽約,準備合資改造現有的燃煤電廠,代之以燃氣渦輪機,並新建第二座組合式循環電站。今年杭州市宣布,準備利用日本國際合作銀行的資金,建造一座10萬千瓦的餘熱發電廠,為該市提供新的中央供熱系統,這個新系統每年可減少燃煤20萬噸,將可減少有害的污染排放、關閉許多熱能效率低的燃煤工業鍋爐,從而有利於改善該市的環境。[45]
中國明年開始實施的新政策將要求城市和省級電力公司(原電力工業局)在進入國有輸電網方面與私營發電廠競爭。[46]仍維持國有制的輸電公司從發電企業那裡選購價格最低的電力銷售給用戶;任何電廠的售電量都不得超過全省供電量的20%,而每個省則至少要有五至六座獨立的電廠;在達到這一目標的過渡階段,將允許各省的輸電公司與電廠簽訂五年的合同,以固定的價格購買電廠發電量的80%。但從長期來看,將不再簽署省輸電公司與私營電廠之間由政府保障的合同,否則這樣的合同會鼓勵私營電廠過度擴張以及電價居高不下。為了促進競爭和降低電的成本,還將向更準確地反映實際成本的定價體系過渡。根據中國新的「電力法」,不久生產者將有權按照「合理成本、合理利潤、稅收和費用」的原則向顧客收費。[47]中國政府還計劃把發電成本以外的輸電成本也計入電價,這樣當地的電廠將比遠距離供電的電廠具有成本優勢。[48]
中國當局辯稱,建三峽大壩是為了防洪
如沒有政府的保護,三峽電站將很難在中國即將出現的競爭性供電市場上找到用戶。三峽電站的鼓吹者們為了贏得公眾的支持,應付關於三峽電站既不經濟、技術又過時的批評,改而誇大三峽大壩的防洪能力。據《南華早報》報道,中國的水電部門正「極力以防洪為理由、試圖建造更多的大壩和水電工程」。[49]事實上,建設三峽大壩的最初構想是為了防洪,但經毛澤東和其他高層領導人及蘇聯專家的長期討論,政府在1958年做出的結論是,僅以防洪為理由不足以構成三峽工程動工的依據;於是三峽工程的計劃者們又重新設定這一項目的目標,變成了兼顧發電、航運和防洪。[50]1954年的長江洪災造成了三萬人喪生、上百萬人無家可歸,於是毛澤東就誓言要加快上馬三峽工程;三峽工程的主要鼓吹者李鵬也和毛澤東那樣,在過去的十年中,每當中國發生洪災,他就會出來反覆地為這一工程說項。[51]三峽發展總公司董事長陸佑楣也用類似說法,即1998年的長江洪災「證明了三峽工程儘快上馬是正確的」。[52]
但是,海內外的批評都警告說,三峽電站的決策者們一直貶低更為經濟有效的防洪減災措施,從而大大地誇張了大壩的防洪功能。[53]已退休的前水電部高級工程師陸欽侃認為,若談到控制三峽下游長江的六條主要支流引起的水患,三峽大壩顯然「毫無功用」;而在三峽上游的長江河道,「因為三峽水庫的淤積和蓄洪的影響,三峽大壩將提高重慶段本來就很高的長江洪水水位,結果,四川的洪災將更為嚴重」。在防洪問題上,無論是要降低三峽上游地區的洪水水位,還是要減輕三峽下游地區的洪澇災害,都應當更重視如何利用長江中下游的分洪區和湖泊來分洪,而不是依靠三峽水庫蓄洪。[54]其實,越來越多的中國科學家們都不贊成中國政府那種倚重大壩來防洪的策略,因為他們確信這樣的策略並不能真正地解決長江的防洪問題,因為,引起長江洪災的根本原因是,長江流域森林覆蓋率的下降,以及長江中下游傳統的分洪區內的湖泊面積因河床淤積、土地開墾和盲目發展而減少了1.3萬平方公里。[55]對三峽工程持批評意見的觀點認為,要讓長江流域的民眾免於水患侵擾,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鞏固和改進堤壩河床、劃定分洪區、將分洪區的經濟發展納入規劃、加強洪水檢測和予警系統等。[56]
三峽電站將陷入「致命的螺旋式下栽」
即使按最樂觀的估計,三峽電站的發電成本也將是燃氣電站、組合式循環電站及完成更新改造的電站發電成本的兩到三倍。由於困擾三峽電站的技術問題、以及因發電與蓄洪、航運的衝突引起的水庫運轉困難將影響其發電能力,用電大戶會另行尋找廉價獨立的供電來源或乾脆自行發電。這迫使三峽電站把其昂貴而日益上漲的成本分攤到剩下的用戶頭上,所以三峽電站的發電成本很可能比以上所說的還要貴。三峽電站遇到的這種被稱為「致命的螺旋式下栽」現象,在世界各地也使許多電力公司面臨破產的威脅。[57]那些已建成了不經濟的核電站和大型水電站的電力公司,現在都面臨著巨大的「擱置成本」,即當消費者們選擇了更廉價的電力時,那些高昂的、尚未收回的核電站和大型水電站建設成本將無法從用戶那裡得到補償。事實上,世界各國的核電站和大型水電站所面臨的最大難題是,一旦供電市場開放競爭了,如何消化這些「擱置成本」。專家們估計,僅美國電力工業的此類「擱置成本」即高達2,000億美元,在向市場定價和競爭過渡的過程中,許多維持著昂貴的發電設施的電力公司將面臨破產。[58]
三峽工程的官員們至今未說明,將來三峽電站的電價到底會多高;他們也沒說明,三峽工程的防洪和航運收益到底有多少。同時,究竟政府將如何攤派修建配送二灘和三峽電站電力的龐大網路的費用。迄今一無所知。國家能源委員會以前說,新的輸變電系統的建設成本將不影響電價,但據報道,輸電系統建設成本的日益上漲「已成為對政府的一個難以應付的挑戰」。[59]如果三峽建設總公司試圖把三峽工程的全部成本都攤到用戶頭上,那麼三峽電站就不可避免地因「致命的螺旋式下栽」而破產。若要避免這樣的結局,中央政府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禁止競爭、強迫用戶購買三峽電站的電力,把三峽工程過高的成本強行轉嫁給用戶。另一種是政府用各種辦法補貼三峽電站的電價,比如把建設三峽工程所欠的巨額債務勾消一部分,改為由別的國家機構或政府銀行來承擔。例如,《遠東經濟評論》報道說,中國政府已經設立了專門的資產管理公司,以便消化四大國有銀行的壞帳,其中包括中國建設銀行和中國工商銀行,這兩大銀行都是三峽工程的主要借貸者。[60]中國的納稅人最終仍要為政府的投資決策錯誤付出代價。無論由誰來承擔三峽工程的巨額開支,是電力用戶還是納稅人,中國的經濟都將因建造這個大壩的錯誤而承受嚴重損失。經濟學家和工程師們一致認為,三峽工程是可以被終止的,而且也應被終止。中國政府應當減少三峽工程帶來的巨大經濟損失,該斷當斷,此其時也。
(本刊編輯部組織翻譯)
【註釋】[1]到1998年,中國政府已短缺30億美元的三峽項目二期工程資金,據新華社報道,彌補這一資金缺口的主要辦法將是提高電價。據合眾國際社1999年8月17日報道,三峽工程通過發行H股籌集到了35億元資金以補缺口。由於政府運用財政預算內外的各種手段為三峽工程準備資金,如免除葛州壩電站財政上交任務、把它的收入直接轉給三峽工程使用,為三峽工程對用電戶額外徵稅,提供政府出口信貸為三峽工程進口設備(如從加拿大和瑞士進口渦輪機組、從德國進口輸電設備)等,中國的電力用戶和納稅人現在正在為三峽工程支付建設費用。中國發展銀行每年還為三峽工程提供2億元貸款,中國建設銀行和中國工商銀行也各自為三峽工程提供4.82億元貸款(見《南華早報》,「三峽工程增加投資」,1999年7月27日;《中國日報》,「ICBC幫助三峽地區」,1999年6月29日。[2]Chad Rademan,"Three Gorges Befuddles Financiers,"Institutional Investor,June 1995.[3]Guo Yuan and Jeff Logan et al.,China's Electric Power Options:An Analysis of Economic and Environmental Costs (Washington,D.C.:Battelle Memorial Institute,June 1998),p.vi atrick McCully,Silenced Rivers:The Ecology and Politics of Large Dams (London and New Jersey:Zed Books,1996),p.220;Amy Koch," laying the Electricity Market,"International Water Power &Dam Construction,December 1996.[4]參見注[3]Guo &Login一文,第82頁。[5]Batelle Memorial 研究所的Jeff Logan根據以下假設計算了三峽電站的電價:300億美元的投資或每千瓦裝機容量投資1,650美元,建設周期9年,利率12%,發電能力利用率53%,每千瓦時電力的運行和維護成本為0.5美分。[6]"China's Transmission and Distribution Market,"Financial Times,Asia Intelligence Wire,4/23/1999.[7]Dai Qing,"An Interview with Li Rui,"in Patricia Adams and John Thibodeau (eds)Yangtze!Yangtze!(London and Toronto:Earthscan,1993),pp.125-8.[8]同上,第128頁。[9]Andrew Taylor," ower Producers Get Their Fingers Burned as Asia Loses Steam,"Financial Times,10/1/1998;James Harding,"Economic Slowdown Takes Steam out of Chinas Once-Booming Power Industry,"Financial Times,8/4/1998.[10]Kathy Wilhelm,"Out of Business,"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2/18/1998.[11]"Surplus Sparks Power Problem,"South China Morning Post,8/28/1998.[12]The Cambridge Energy Research Associates (CERA)Report,not publicly available,was quoted by Harding in "Economic slowdown."[13]"Sweet Power Play Turns Sour,"South China Morning Post,10/18/1999.[14]參見注[9]Harding一文。[15]Mark ONeill,"Private Power,"South China Morning Post,10/18/1999;Taylor,"Power Producers";Harding,"Economic Slowdown."[16]"Power Sales Will be no Problem in China,"China Business Information Network,10/22/1999.[17]"China's Power Tiger Bows to Market Law,"Xinhua News Agency,9/3/1999.[18]"China Industry:Electricity Without a Market,"The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6/23/1998.[19]出處同注[11]。[20]James Kynge,"Power Project Problems at Ertan Power Station Bode Ill for Giant Three Gorges Scheme,"Financial Times,10/29/1999.[21]"Three Gorges Dam Official Sees no Problem Selling Power,"Xinhua News Agency,10/21/1999.[22]"CIGRE eading the Way to the Future,"Transmission &Distribution World,November 1998;"Three Gorges Dam Official Sees no Problem Selling Power."[23]"China Power Generation Investment and Financing Market,"Financial Times,Asia Intelligence Wire,3/15/1999.這一新的規定將從上海市及東部沿海的山東、浙江開始實行,四月接著在北方省份黑龍江、吉林、遼寧實行。見"China Power Sector to Allow Competition,"Jan 1,China Online,10/25/1999;"China to Restructure Power Industry,"Agence-France Presse,10/24/1999.[24]Christopher Flavin and Nicholas Lenssen,Power Surge:Guide to the Coming Energy Revolution (New York and London:W.W.Norton &Company,1994),pp.99-101.[25]"General Electric,a Leading Manufacturer of Combined Cycle Plants,Has Installed 35,000MW Worldwide."關於組合式循環電站的介紹請看網址http://www.ge.com/powergeneration.[26]Thomas R.Casten,"Electricity Generation:Smaller is Better,"The Electricity Journal,December 1995,and "Global Warming Solutions are Close at Hand,"Knight Ridder Tribune,1/27/1999.[27]"Foshan:A Fast Track Combined Cycle for Guandong,"Turbomachinery International,March-April 1995.[28]"KA References:Combined Cycle Plants,"ABB Power Generation,Switzerland,March 1998.[29]"Batelle Report:China Needs More Energy Technology,"Batelle Memorial Institute,Press Release,1998.[30]"Conversation with Martin Hajnoczky,Senior Area Manager,GT and CC Power Plants,"ABB Power Generation,Switzerland,6/4/1998.[31]出處參見注[3]Guo &Login一文,第83頁。[32]Fuqiang Yang,D.Xin,M.D.Levine,and J.Naeb,Cogeneration Development and Market Potential in China (Lawrence Berkeley Laborator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and Energy Research Institute,State Planning Commission of China,May 1996),p.55.[33]同上,第54、55頁。[34]同上,第54頁。[35]同上,第48頁。[36]同上,第14頁。[37]同上,第5、53、56頁。[38]參見注[3]Guo &Login一文。[39]參見注[22]"CIGRE eading the Way to the Future"一文。[40]參見注[23]China Online的報道;以及"Power Sector Competition,"Xinhua News Agency,10/25/1999;"China:Reform Set for Power Generators,Distributors,"China Daily,10/24/1999;Economic Daily(Jingji Ribao),1/25/1999.[41]"China to Build First Underground Gas Storage Facility,"Xinhua News Agency,10/29/1999;"China Plans Massive Gas Production Next Century,"Xinhua News Agency,10/25/1999;"China to Boost Development of Natural Gas,"Xinhua News Agency,10/20/1999.[42]"Chinas Oil Sector Surges Ahead,"Xinhua News Agency,9/10/1999.[43]"Shell Invests $3B for Gas Development in China,"Xinhua News Agency,9/30/1999.[44]Seth Dunn,"Grip on Power,"Worldwatch,September/October 1999;"China to Speed up Development of Gas Industry,"Xinhua News Agency,9/27/1999.[45]"Siemens to Build Gas-Fired Power Plants in Gansu,"Xinhua News Agency,June 9,1999;"Japan Bank Funds CHP Plant in Hangzhou,"China Daily,10/20/1999.[46]參見注[23]China Online、以及注[40]新華社和《中國日報》的報道。[47]Financial Times,Asia Intelligence Wire,3/15/1999.[48]"Landmark Power Line Loan,"Power in Asia,4/6/1998.[49]出處同注[11]。[50]Margaret Barber and Grnne Ryder,"Damming the Three Gorges:1920-1993,"in Margaret Barber and Grnne Ryder (eds),Damming the Three Gorges:What Dam Builders Don't Want You To Know (London and Toronto:Earthscan,1993),pp.3、4.[51]"Three Gorges Founder Says Dam Will Prevent Flooding,"International Water Power &Dam Construction,October 1998.[52]Jasper Becker,"A Disaster Born of Progress,"South China Morning Post,8/15/1998.[53]Philip B.Williams,"Flood Control Analysis,"in Barber and Ryder (eds)Damming the Three Gorges,p.114.[54]Chen Kexiong,"Interview with Lu Qinkan,The Limited Benefits of Flood Control,"in Dai,Yangtze!Yangtze!,pp.182-8.[55]出處同注[52]。[56]出處同注[53]。[57]出處同注[24],第260頁。[58]Koch,"Playing the Electricity Market,"p.17;Tom Groenfeldt,"Competition Sparks Consolidation,"Energy &Power Risk Management,June 1996,p.25.[59]"Power Grid Unification Will not Affect Prices,"China Daily,5/23/1999.[60]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1/28/19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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