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的工作：我在加拿大做護理

難以想象的工作：我在加拿大做護理


說起來，跟小王算是老相識了。今年加拿大再見，散漫風格依然，頭戴一頂磨得「筋骨畢現」的棒球帽，更顯出多元文化的熏陶。打聽之下，才知道今年早些時候，他竟然拿到了護理的證書，開著一兩嶄新的別克，悠然自得地「走街竄巷」，開始了自己的家庭護理（HOME CARE）生涯。

一個大老爺們干護理，以國內人的思維，能理解的不多；就是出國后對千奇百怪的謀生行道已經見怪不怪的很多中國人，對這個行業，也有點發「」，不敢輕易涉足。所以，當我首先就這個問題向他發難的時候，他的回答是「四兩撥千斤」：1、培訓時間短，投資少，時薪過得去，不擔心失業；2、喜歡跟人打交道，侃天侃地；3、工作時間有彈性，可以照顧家庭；4、等級觀念不嚴重，不介意服侍人。一聽這個直白和簡單的理由，我便相信他會還原給我一個相對真實、有趣、完整的「護工」（HOME SUPPORT WORKER）的故事。

誰都知道，加拿大是一個老齡社會；誰都知道，加拿大是一個社會福利非常好的社會；誰都知道，加拿大是一個多元文化社會。而誰，最能同時全面理解這三句話呢？聽完小王的故事，我馬上就找到了答案。

我們的工作對象通常是有病、不能自理的老人，或者是住院后回家治理的病人。除了曾經護理過一個20歲患重病的年輕小夥子，我的客戶基本上都是老人。現在，我手頭上固定有15個客人。

難以想象的工作：幫忙洗澡

其實，我們是有一定的工作範圍的。超過了我們工作範圍的事，我們可以拒絕。比如，我們可以幫客人吸塵，但只是針對病人那個房間，整個房子叫我們吸塵，是不可以的，那是HOUSE KEEPING的事。再比如洗衣服，我們不會用手幫他洗，如果他要你手洗，我們可以拒絕。我們只是負責把衣服丟進洗衣機。其實，這也是對我們護理人員的一種保護。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如果在我護理時間內，護理對象昏倒在地，不醒人事了，我是不能動他的。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打911並同時給我的SUPERVISOR彙報。國內鼓勵見義勇，但這邊是有規定的，急救不在我們工作範圍之內。

最好的事情，就是不用幹活就有錢拿。我們上門如果恰恰趕上客戶那天心情不好，他們會提出取消護理服務，又或者他們出門忘了預約的護理時間。前者，我們只需要拿出簽名本，讓客戶簽名就可以BYE BYE了。因為我們有規定，他只要不願意做，就不能強迫他做；後者我們如果敲門沒有人應，馬上打電話給SUPERVISOR。UPERVISOR會馬上聯繫他或者他的家人。如果他是外出了，就可以走人。我就試過敲門，客人在裡面看電視，聽不見敲門聲。

在加拿大，我們護工最核心的工作是給客人洗澡。對於老人來說，洗澡是最艱難、最危險而不得不經常做的一件事，一是他們通常行動不便，再一個就是他們經常會因洗澡而摔倒或者受涼。

不知你們有沒有看到過在NURSING HOME（老人療養院）老人是怎麼洗澡的？因為人多，他們洗澡主要是機器控制的。先是脫光衣服，讓老人坐在一種特製的輪椅上，中間是個大窟窿，車子被推進去，高壓水一開，「嗚嗚」的聲音，就像洗車一樣，前後左右上下的水反覆沖洗，沖完一個，下一個上。那些老人哆哆嗦嗦的，像拔了毛的雞，挺可憐的。所以，相比起來，那些有自己的屋子，家人，有條件申請家庭護理的老人要幸福得多。

所謂洗澡，一種是趟在床上動不了的那種，要幫他擦身。最普遍的是沐浴。一般是讓他坐著，或者扶著他，幫他洗；也有人喜歡在浴缸泡著的。通常後背一定要擦，因為他們夠不著。也要看他的行動能力，如果他有需要就幫他洗，如何他能自己洗，就在一邊站著，防止客人滑倒，或者一些可能發生的意外。

我今天上午去的那個客人，就是上周洗澡時摔斷了鼻樑骨的，外表看上去挺壯實的，可依然會發生意外。所以，為安全起見，我們一般建議客人坐著洗。其實，針對老年人洗澡容易滑倒這種情況，有一種特製的凳子叫BATHCHAIR，或者叫BATHSEAT。凳子前面凹進去一個弧型的小塊，是為了方便洗前部的，有些是中間開了一個洞，方便水沖洗下部。也有些是開了很多小洞，也是方便水沖洗。另外，一定還要配備防滑墊，和扶手（GRAB-BAR）。這一套都是可以在申請家庭護理的同時向政府申請的。政府甚至上門給他們安裝。如果病人需要輪椅（WHEEL CHAIR）或者拐杖（WAIKER），政府也會根據申請人的情況，決定是免費提供，還是幫助出一部份錢。

這麼細微之處，政府都考慮到了，所以，很多人來到加拿大，都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加拿大真是老人的天堂呀！我現在也是這樣，無比熱愛這個國家。在中國，無論你的廣場做得多漂亮，但你在這些方面做不到。這些方面既花錢，又花費很多人力，還見不了功效，完全是福利。而且，政府還鼓勵你去申請，社區的一些義工還上門教你怎麼去申請。

見識加拿大老人剪趾甲

端屎倒尿的事，一般在家裡，就少一點，但在醫院，就比較普遍。

長期卧床的人，半身不遂，當然只能在床上大小便。男的是一個長型的器皿，女的是一個圓型的盤。這邊的工具很齊全，也很先進。光那個床，就有很多機關，可以升降，可以調頭調腳。而且，如果你選擇回家，你又有需要的話，這種床都可以搬回家。有時候你沒有出院，床已經送道家了。當然，如果病人的病好了，或者病人死了，這床就送要回來了。

而且做這些的時候，不能皺著眉頭、捏著鼻子，那是對病人的歧視，是不允許的。不過，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有的病人是不能自己排尿的，就要在尿道里插管排尿；還有病人在腹部側邊開一個洞，掛一個袋子給他排便，袋子滿了也要人幫他換，但這不是我們的事，要那種有LICENCE的人才有資格幫他換袋子。

我護理的老人很多有心血管病或者糖尿病。曾護理過一個鋸了腿的老人，剛見他，一點都看不出來。他裝了假肢，人也很樂觀，跟我聊天說笑。只到幫他洗澡，才發現他的腿從膝蓋以下都沒了。原來他患糖尿病都有十幾年了。這種病會慢慢發展的，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說到這裡，就要說到另一個老年人專有的趣事了。你知道，在加拿大，老年人是怎麼剪趾甲的嗎？我相信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老人剪趾甲絕對是一件大事，也是要由專科醫生來剪的。為什麼剪趾甲也要專業的？很多老人，特別有糖尿病的，剪不好的話，會出血，腳會爛，搞不好還會截肢。我們在NURSING HOME看到過一次剪趾甲。一圈老人等在那裡，老遠就聽見「嘎嘎嘎」的響聲，只見火星到處亂竄。老人的趾甲又厚又硬，剪一次趾甲就好像做手術一樣，特別是趾甲嵌到肉里的那種，要用鉗子、刀把肉切開，把趾甲拔出來才行，最後要用砂輪打磨，也是電動的，「嘎嘎嘎」響。10分鐘一個，做一個大概收費是20多元。老人們一般都定時去醫院剪趾甲，聽說也有專門的剪趾甲的診所。

說實在的，不論是洗澡還是剪趾甲，這樣在我們健康人和年輕人的眼裡的小事一樁，在老年人那裡，變成了一個奇觀。「趣事」是幽默的說法，更多的感受是一絲悲哀。

在加拿大，子女都不陪老人住的。一般如果是西人的話，通常是老夫妻一起生活。中國人陪父母住的，一般是沒結婚的女孩比較多。很多老人都喜歡談自己的兒子女兒，什麼時候過來的，做什麼職業，是個什麼婚姻狀態。從這當中，可以了解到很多不同的家庭模式。所以，干這個工作還是有很多啟發的，看著他們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接觸的老人的生活狀態就那麼幾種，我就在想，我會是其中的哪一種？


我看了不少西人的老人和中國的老人。通常中國的老人比較長壽，八十多，九十都可以健步如飛。西人的老人，很少很少上八十歲還能很健康的。向他們打聽和了解之後，我覺得可能跟飲食結構有關係。西人通常吃很多紅肉，喝酒，年輕的時候比較縱慾，不注重養生。所以，在護理工作中，我也會就我的一些體會和客人交流，或者給他們一些合理的建議。

大部份的客人，我們眼睜睜看著他們身體越來越差，最後住進醫院，再過一段時間一打聽，說是去世了，心裡還是很有觸動的。生老病死，我們誰也難逃過，所能做的只能是善待生命，在有能力幫助別人的時候盡量多幫助他們了……

為同性戀夫婦鋪床疊被

從一個護理對象到另一個護理對象，除了在地理上要穿越城市邊邊角角的不同風景，比較他們各有特色的房子和家庭結構，還要經歷不同文化、觀念和心理的轉換。這也許是護工這個職業另一個最有特色的地方吧。

比如，我有一西人客戶住在DON VALLEY，那裡風景很漂亮，每次去，邊開車邊欣賞也很愜意。還有個老人住在NORTH YORK，一看他的房子就知道起碼值四五十萬，但在加拿大不一定就認為他有錢，因為房子不是現金。

中國人買房子老是買那種兩三層的，用最少的錢買了最大的地方，以為佔了便宜，老了就後悔了。那種房子通常淋浴間在三樓，陽台只有二樓有，老人又要上又要下的，行動很不方便。所以很多西人老人都喜歡住平房。不過，我見過有些豪宅，兩層也有電梯的。那個客人家住在LAWRENCE上，是一個虎背熊腰的猶太人。他的房子一個廳有六七十個平方米，起碼值七八十萬，樓上樓下裝修得金碧輝煌，就像電影里的那樣。我第一次在他家看到了一種電動升降梯，安裝在扶手處，一按電紐，「嘟」就上去了，非常方便。他好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經常光著身子，在房子里到處拉屎拉尿。他的子女給他私人請了一個女保姆，24小時住在屋子裡照顧他生活起居。另外，在周末女保姆放假的兩天，再由我和一個女護理上門提供服務。洗澡是主要的，另外為他準備飯菜也是我們要做的。也談不上做飯，基本上是半成品。

這個客戶，有一次大概是犯病了，沖我大嚷大叫的，叫我滾。但按照公司的規定沒有到時間是不能擅自離開的，我就依然坐在那裡。後來，老頭上樓拿了把搶，怒氣衝天地指著我，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我立刻走到他的視野看不到的地方，向公司報告。公司非常重視，後來調查后告訴我說，那個人拿的是假槍。我下次就沒有再去了。最讓人印象深刻是，我曾經走入過一對同性戀夫婦的房間，跟他們近距離接觸過。

通常我們去之前，SUPERVISOR會告訴我們客人有什麼病，多大年紀，和誰住在一起等等一些基本情況。所以，去之前，我就知道那個客人是一個同性戀，和一個同性PARTNER一起生活。當然也有一點好奇。他們住的區域一看就是比較老的，房子也有些年頭了，我的客人和他的PARTNER都是六十多歲的樣子，聽口音，應該是本地人。他們人都很NICE，但家裡實在很亂很臟，可能是剛剛開過PARTY，到處是啤酒瓶和裝滿了煙灰的煙灰缸。走在街上，也不會覺得他們有什麼明顯的不同，但兩人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親密姿態和神情，就跟一般的夫妻無異。他們的卧室，也跟一般夫妻無異，我還幫他們換下床單枕套放進洗衣機。

我覺得在他們兩人的關係中，這個PARTNER可能是陰性的一方，不僅是氣質，還因為他對我的客人非常尊重，照顧得很細心。這從他接聽電話，或者問我的客人要不要喝什麼的語氣當中，都能看出來。而且，我幫客人擦身的時候，他就一個人跑到另一個房間看書，我覺得他離開應該是故意避諱，好比我去一個西人家庭，幫男主人洗澡的時候，女主人通常都避開一樣。

我發覺，這也是東西文化不同的地方。如果我的客人是中國人，在我幫他洗澡擦身的時候，他的老伴通常會在一邊幫忙，他們覺得哪怕是遞一個毛巾也好，但西人家庭就不一樣，即使是夫妻，也非常注意保護雙方的隱私，已經成為習慣了。

所以，在這個同性戀家庭，我沒有發現了什麼驚人的不同，倒覺得跟進入一個普通的家庭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