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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不是牡丹--有關東北故鄉地名的研究文章--作者:王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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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e318 發表於 2005-1-20 01:46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下面有關故鄉地名的研究文章,有趣,長學問。願與大伙兒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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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不是牡丹

作者:王毅人

2003-03-17 13:20:53


沐著風雨,披著月光,迎著晨曦……

列車在黑龍江廣袤的大地上賓士。它越過一座座城市和集鎮,那新奇、明快,令人聽後為之一爽的各種站名紛至沓來,哈爾濱、牡丹江、雙鴨山、伊春、集賢、虎林……它掠過一道道山川和一條條河流,那雋永、別緻的稱呼更顯誘人,烏蘇里江、阿什河、張廣才嶺、老爺嶺……

地名的萬花筒在人們眼前變幻著,用奇異的字不斷形成新的組合。好奇的人們對這些名
字的確切含意進行各種各樣的猜測。當然,對伊春、烏蘇里江、阿什河,大多數人都是笑著搖搖頭,自嘆無能為力。然而,對牡丹江、雙鴨山、集賢、張廣才嶺、老爺嶺,好多人都能躍躍欲試,道出個中「奧秘」。什麼牡丹江是因為江兩岸盛開牡丹而得名;雙鴨山自然是因山上曾落過兩隻流傳久遠的鴨子;張廣才嶺大概是早年在這裡住了個名叫張廣才的人,因他德高望眾,像人們為了紀念趙尚志,而把珠河縣改成尚志縣一樣,這裡也就得名張廣才嶺了。至於老爺嶺,或許是因為過去這道嶺歸哪位老爺所有吧!當然,這時你要再多追問他一句,東北地區有30多座老爺嶺,為什麼不冠以張老爺嶺、李老爺嶺呢?「這……」,對方吱唔了。我倒想起一位名人說過這樣的話,大意是,人們應該有知識,否則十個推測有九個是錯誤的。

我這裡要介紹的主人公就是為了考察這些古里古氣的地名而經常這樣地坐在火車上,津津有味地聽著人們在那裡神聊。此時,他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當然,他認為人們的議論是無稽的,他們說的答案離他心中的答案相差十萬八千里。此時此刻,他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告訴給同行旅客們,告訴給更多更多的人。

龍江是滿族的故鄉。據《山海經•大荒北經》記載:「大荒之中,有山曰不咸,有肅慎之國」。肅慎即滿族最古老的名稱。早在傳說的年代,即4000多年前,肅慎人就生活在牡丹江流域和寧安一帶。清朝,以努爾哈赤為代表的滿族人統治了中國,並在黑龍江設立了黑龍江將軍衙門。清代定滿語為國語,滿文又稱清文。滿語文在清代享有重要的地位,鴉片戰爭以前,皇帝頒發的制、詔、誥、敕、諭旨,大臣上奏的題本、奏摺及軍機要文等多以滿文書寫。官員們會話也要用滿語。也就是在這一時期,黑龍江的滿語地名應運而生,遍及全省大部分地區,至今使用的仍有上萬個左右。

按說,滿語地名的翻譯不應成為一樁難事。只要把滿漢辭典《五體清文鑒》、《三合便覽》搬來,就會弄個水落石出。其實不然,就像在《辭海》里找不到閩南話和客家話的答案一樣,以地方方言為特點的滿語地名靠辭典是難以解答的。

我們的主人公叫穆曄駿,他曾擔任黑龍江省滿語研究所所長,同時又兼任黑龍江省地名辦顧問組組長。他是滿族的後代,從小就生活在有滿語環境的家庭里,說一口流利的滿語。他的舅爺渥錫洪阿曾是雙城縣協領,滿腹經綸,通曉滿語和滿文。從9歲起,穆曄駿就跟舅爺學滿文,什麼《三字經》、《論語》、《五經》、《四書》全都學過了。到1942年16歲離開家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一個地道的滿語通了。

更為難得的是,穆曄駿不僅會滿語「普通話」,而且通曉全部滿語4種方言。在穆曄駿住的村屯裡,人們說的是阿勒楚喀浯。說這種滿語方言的東起寧古塔西部,西至伯都納,南臨通化、吉林,北至呼蘭、慶安一帶。方言區的中心位於阿勒楚喀,即今阿城市一帶。在穆曄駿居住的阿勒楚喀語區,同時還存在著京語和巴拉語。京語分佈在拉林倉周圍24個村屯中,這一部分居民是在乾隆9年由北京環城兵馬司遷移來的屯丁。巴拉語區主要分佈在張廣才嶺的山區。巴拉人清代時過著漁獵生活,說著清朝前期的傳統語言,散居在深山密林之中。他們的土語較多,亦有部分女真時期的語彙。穆嘩駿小的時候對這些語言有過接觸,長大以後他又經常到這裡採風,終於把京語和巴拉語學會了。在上面談及的3種滿語方言中,只有京語和現在的滿語「普通話」相接近。而只會滿語「普通話」的人,到了巴拉語和阿勒楚喀語區,就像北方人到了廣東的潮州話語區一樣,連一句也聽不懂。

歲月悠悠,穆曄駿1942年離開家鄉,先是在哈爾濱讀中學,後來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初期,他又到東北局黨校學習,以後留校任教。而他工作時間最長的就是黑龍江省委黨校。不論走到哪裡,他的生活里都離不開對滿文的研究。他的案頭,經常放著各種辭典,有清朝的包括滿、蒙、漢、藏、維5種文字對照的《五體清文鑒》、《清文匯書》、《康熙清文鑒》、《兩體清文鑒》,還有日本出版的《滿和辭典》,西德出版的《德滿辭典》等等。每當看到這些,他的心頭久久不能平靜。滿語、滿文,是祖國民族語言百花園中的一束鮮花。做為滿族故鄉的一員有義務、有責任,把璀璨的滿語、滿文文化繼承下來。為了提高自己的滿文水平,他讀了大量的滿文書籍:《西遊記》、《三國演義》、《紅樓夢》、《西廂記》、《聊齋志異》……凡是市面上能見到的,他幾乎都買來讀一遍,以增加閱歷。為了更好地研究清代的歷史,他上溯幾千年,精讀了《資治通鑒》、《史記》、《明史》、《遼史》、《金史》、《舊唐書》、《經世大典》、《李朝實錄》。

在穆曄駿研究滿語滿文的生涯中,使他最感迫在眉睫的就是滿語地方方言的研究。他經過多年的考察,提出了滿語4種語區的論斷:即京語、巴拉語、阿勒楚喀語和赫哲語。赫哲族是我國人數最少的民族之一,它的語言和滿語很接近,或者說,都是阿爾泰族語系通古斯語族的一支。說來也巧,穆曄駿的妻子是赫哲族人,在這天賜的語言環境中,穆曄駿又補上了4大語區的最後一課。

人才是難得的,做為通曉4種滿語方言的,在國內、國際上還很難找到第二個人。隨著歲月的推移,1967年,京語在黑龍江的拉林一帶消失了。1982年,巴拉語也消失了。至於阿勒楚喀語也只是在嫩江左岸的少數村屯裡流傳著。穆曄駿深深感到,搶救滿語刻不容緩,他第一個要辦的事就是把滿語地名儘快翻譯出來。有一天晚上,他作了一個惡夢,夢見他死了。世上活著的人對地名作了各種揣測,結果全是錯誤的。他掙扎,想努力喊一句:錯了。可怎麼也喊不出聲音來,他已不在人間了。他醒了,嚇了一身汗。此時,他覺得自己像是個罪人。如果真的帶著負疚離開人間,他愧對列祖列宗。

80年代初,穆曄駿踏上了黑龍江的山山水水,考察這裡上萬個滿語地名。開初,他還在省委黨校擔任科社教研室副主任。學校領導熱情支持他的工作,他一心無掛地離開教研室,從事著一項極為繁重而又是他人代替不了的工作。這裡首先給大家介紹一道嶺,這道嶺叫張廣才嶺。多年來人們一直以為這是用漢人名字命名的,姓張,名廣才。其實,這是一種訛傳 張廣才嶺系阿勒楚喀語,「吉祥如意的山」之意。規範語為「朱勒根薩音阿林」。為了驗證「吉祥如意」,穆曄駿曾多次到張廣才嶺考察。此嶺北起松花江,南抵吉林省敦化縣,綿延400里。穆曄駿曾到五常縣的大河身林場觀察張廣才嶺的主脈,最高點是白頭山。他不顧年高,親自攀上去。雖時近5月,但山上仍有白雪。放眼望去,西側余脈延200多里,東邊余脈延100多里。到處樹密林茂,水草肥美。動物成群,有馬鹿、狍子,還有珍貴的灰鼠子、水貂、水獺,這都是當年巴拉人為清政府進貢上等皮張而索取的獵物。此時此刻,他站在這裡遐想,彷彿看到當年獵人們每行至此,都是滿載而歸的喜氣樣子。他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就是巴拉人送它「張廣才」嶺的本意。

在東北三省境內,有許多大肚嶺,顧名思義,很多人以為山麓凸出,頗有腆胸露肚之意。其實,又錯了。穆曄駿親自到幾處大肚嶺考察,發現凡是叫大肚嶺的地方都有茂密的森林,有野獸,但卻一般沒有虎豹等兇猛野獸出沒。細看,大凡山腳下都有一塊開闊地,附近有河流,這樣的地方很適宜於鹿的生長。從這些,穆曄駿驗證了自己最初的認識。大肚嶺實際是滿語規範語德都勒的轉音,土語又叫達德,意為「獵人住宿的地方」。有時人們叫白了,就叫成大肚嶺,而有的至今仍叫德都,德都縣即為一例。在一座座大肚嶺的山腳下,穆曄駿尋覓到當年滿族獵人的蹤跡。那山南朝陽處,是滿人座北朝南蓋房屋的地方。房舍旁是扎金垛(即木柴垛),附近鬆軟的土質正適合挖窖。原來,夏天打獵物多時,一時拿不回去,就放在窖里貯存。上面篷上蓋,再壓上石頭。到一定的時候,再套上馬爬犁拉回大本營去。一次,在吉林通化的德都嶺,100多里的行程中,有10多里是爬山過河,但他終於又征服了一座德都嶺。穆嘩駿站在當年獵人用挖窖土堆成的土堆上,心裡越發踏實了。他彷彿看到當年獵民夜宿在深山老林里,四處傳來野獸的嚎叫。當時,獵民們會想到什麼呢?他們會不會想到今天?而今天,我們應該為先人作點什麼呢?如果連他們住過地方的名字都叫錯了,對得住他們嗎?

懷著這種難以言狀的心情,穆曄駿帶著多病之軀,在崎嶇的小路上攀登著。為了弄清拉林河的本意,他溯著這條河上行,從雙城縣西北的依馬哈一直走到五常縣境內的山河屯和東方紅、永盛林場,找到了拉林河的源頭拉林山,終於弄清拉林河就是由於拉林山而得名。拉林山金代又叫江塔,滿族口語又叫拉列,是爽利之意。他還去過大大小小無數個老爺嶺。說起老爺嶺,山裡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到底是哪位老爺留下的山,人們就其說不一了。其實,老爺嶺是滿語蔫山之意。大凡老爺嶺,山上多是石頭,很少有樹生長。即或有樹,也是彎巴巴,不成樣子。老爺嶺一般都在海拔七八百公尺以上。然而,穆曄駿一座座攀上去了。延邊的老爺嶺有他的足印.敦化的老爺嶺他曾駐足,牡丹江一帶的老爺嶺他仍然登上了。山若有情,再蔫也會動容的。山山嶺嶺他去的太多了,山林草叢中,他細心辨認著一種又一種草藥。有的一看形狀,他就能叫得出名字,有的掐片葉聞一聞,就心中有數了。元胡、桔梗、天南星、南沙參、斬龍草……他一味一味地數著,最多時,他可以數落到170多種。山,他跑熟了,路,他走遠了。

在哈爾濱,提起阿什河,人們一般都曉得。這不僅因為城裡有一條阿什河街,還因為城廓有一條繞城的阿什河。長期以來,它被誤譯為金水河。說來有趣,在解開阿什河之謎時,用了豬腿上的一塊骨頭。原來,阿什河是一條古老的河流,漢、魏時稱安車骨,金代稱安出虎,清代稱阿勒楚喀,規範語為阿勒楚喀畢拉。它發源於阿城市的頭道、二道河子及尚志縣的帽兒山,流經阿城市全境,於哈爾濱市太平區流入松花江。這條年老的河,河道淺,且蜿蜒迴繞,很像豬腿上的「嗄拉哈」,滿語叫「支兒」,因其形似耳,又有人稱耳。豬的「嗄拉哈」有4個面,正面叫白兒,背面叫背兒,一個側面叫曼兒,另一側面就叫支兒。滿族人有玩嗄拉哈的習慣,至今有的人家還保留著銅嗄拉哈。


近年來,穆曄駿像是馳騁在數學王國里的一個「神運算元」,解開地名領域裡一道又一道難題。一天,穆曄駿從報紙上看到有人解釋烏蘇里江是滿語「天王」之意,他認為這樣解釋不妥。其一,滿族人不信天王,只信薩滿;其二,按照滿語方言中動詞派生名詞的規律,動詞後面加上個詞綴哩,那麼動詞就變成了名詞。「烏蘇咪」是滿語方言「往下游」的意思,去掉詞綴咪,加上哩,就變成名詞「下游」。實際上烏蘇里江正是黑龍江的下游。在研究中,穆曄駿發現了滿語重音發聲律這一奧秘。即滿語重音突出時,一部分單詞粘合,一部分脫落。比如,「虎林」,這個在報紙上常被人說成老虎出沒的森林之地,原來是滿語方言「七勒霍里」,即「海鷗」之意。當重音突出在霍音上,七勒變成輕音,久而久之就被人習慣地省略了,又稱脫落,而重音發生音變,霍林變成虎林。當然「集賢」並非賢者雲集之意,而是滿語方言「集信」的轉音,意為「帶毛的狍皮」。雙鴨山也並不是山上有兩隻鴨子,而是規範語「施翁阿彥」的土語,意為「樹細高」。「方正」也非方方正正之意,它的滿語規範語為「巴扎勒基歐冒」,方言為「龐展莫」,漢語訛為方正,實際意為「對岸的泡子」。七星河也非河中有7個島子,如7顆星星。滿語規範語為「希里喜」,土語「七里沁」,即「黃鼬」之意,七星河也屬訛傳。最為耐人尋味的就是名聞遐邇的太陽島了。有人說這是人們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的地方,還有人說,此島形似太陽,因而得名。穆曄駿說,又錯矣。太陽是滿語「魚」,即「圓鯿花魚」之意。其實,早年的太陽島也並非如今的模樣。那時,這裡是一片水草甸子,水盛時,只有幾處高崗露出水面,退槽后才連成一片,島上頗多泡子,魚蝦極盛,尤以鯿花著稱。如今盛夏季節,數以萬計的遊人宋太陽島消夏,當他們知道席地而坐之處是以松花江著名「三花」之一的鯿花命名時,該是一種怎樣的心緒呢?

牡丹江的牡丹,當然不是洛陽城裡盛開的牡丹。這裡的牡丹也是滿語,即「彎兒」的意思。打開黑龍江的地圖,牡丹江從鏡泊湖流出,一直淌到依蘭縣入松花江,端的九曲十八彎兒。

彎彎的道路,穆曄駿蹣跚地走著。滿語地名已初露端倪,然而,他覺得身上的擔子不是輕了,好像又有誰重重地在肩頭上壓了一塊巨石。他心中時時刻刻地裝著那些至今未被翻譯過來的滿文老檔。何謂老檔,即大量的滿文檔案。在清朝浩如煙海的歷史檔案中,滿文檔案占很大比重。特別是康熙、雍正、乾隆年間的檔案,用滿文書寫的佔95%。僅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就保存了多達150萬件的滿文歷史檔案。其中3萬件的《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於1985年從北京運到黑龍江。3萬件共60噸重。這部檔案內容極其豐富,翔實地記錄了黑龍江200多年的歷史。可惜,這還是一片未被開墾的處女地,儘管田中曾留下幾處犁痕。《錫伯族西遷》是本厚厚的書,實際是從《黑龍江衙門檔案》中摘下的星星點點。當年,錫泊族人從黑龍江遷徙到新疆,一路風餐露宿,歷盡艱辛。如果把這一辛酸的經歷再現出來,很可能成為黑龍江的《絲路花雨》。每每想及起來,他總是心潮難平在他面前,滿文老檔,這是一座神聖的藝術宮殿,他平生夢寐以求的願望就是闖進這座宮殿,看個究竟。他執著地闖著宮殿,實在太累了。為了這座宮殿,他真像滿語的牡丹一樣,人生的道路坎坎坷坷,走了無數的彎兒。

如果從穆曄駿9歲學滿文算起,他已和滿文打了半個世紀交道了。從事滿語、滿文研究也有30多個年頭了。沒有節日,沒有假日,年三十晚上、正月初一的白天,他都是陪伴滿文度過的。他變得性格孤癖了,很少外出打交道,不會串門兒。生活中,他養成了許多特殊的習慣。他白天有自己的一攤子業務工作,晚上伏案研究滿語。一想到那浩瀚的滿文世界,他無法入睡。30多個年頭,他幾乎都是在後半夜入眠的。他的生活變形了,每天只吃早晚兩頓飯,當別人吃中午飯的時候,他倒頭睡上一小覺,算是難得的休息了。超負荷運轉的機器生產了精緻的產品。1963年3月,他還在松花江地委文教部擔任副部長期間,就已寫成了長達70萬字的第一部著作《清代滿語構成》。可惜,這部書還未來得及出版,一場摧殘文化的「文化大革命」臨頭了。穆曄駿因為是文教部副部長,自然被當成「走資派」趕進「牛棚」。造反派在抄他的家時,發現了《清代滿語構成》的草稿,以及大量的滿文書籍。這些無知的人如獲至寶,這些布滿「密碼」的手跡足夠抓出一大批「特務」了。他們拷打穆曄駿,硬讓他交待,可他真的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們繼續拷打他,折磨他,仍然毫無結果。最後,他們拿出「真贓實據」和穆曄駿對證。望著這些無知、可憐的人們,他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那是滿文!」誰知,這又遭來禍端,造反派說他要復辟,要回到「滿洲國」去,弄得穆曄駿哭笑不得。

在穆曄駿身上無所獲,這些傢伙又打起穆曄駿妻子的主意。他們用同樣的方法對付她,然而依然一無所獲。但罪孽的種子種下了,這位赫哲族女人經受不了這過份沉重的打擊導致精神失常了。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已經20多年了。穆曄駿疼惜可憐的妻子,也疼惜那至今未歸的《清代滿語構成》。如果說,這位身材魁梧、心地坦蕩的硬漢子能夠經受超乎尋常的打擊的話,這樣的痛苦卻是他難以承受的。每念及此,他的思緒隨著這部書的消失,彷彿他的生命也不復存在了。然而,穆曄駿畢竟是個硬漢子。當年在哈爾濱大道館念中學時,他曾血氣方剛地跳到擂台上,和一連摔倒兩個中國人的一個日本人較量,結果把對方摔了個嘴啃泥。當老師和同學們見他闖了大禍勸他逃走時,他卻紋絲未動,依然故我。痛定思痛。穆曄駿沒有倒下,執著的追求驅使他在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時,仍然以記日記為名,寫下了40萬字的《滿語口語會話》一書。結果又被造反派發現了,付之―炬;此時,他的心破碎了,流淌著血,然而卻沒有泯滅。從「五七」幹校回來后,他每天晚上關進既是廚房又是宿舍兼書齋的十幾米小屋裡,等到罵罵咧咧、打鬧不休的妻子耗儘力氣睡去后,他才鬆口氣,輕輕地把檯燈打開。此時,方寸之地,卻是個晶亮的世界。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他於1979年底又完成了一部20萬字的《基礎滿語概論》。

多少個不眠的夜晚,穆曄駿躺在床上輾轉反側。10年動亂導致我們的事業停滯甚至倒退,滿語滿文研究也難免遭此厄運。這期間,世界卻悄然形成了一股滿文研究熱。蘇聯和日本相繼成立了「滿文老檔研究會」等機構。美國印第安那大學克拉克教授主辦了《滿語研究通訊》,哈佛大學開辦滿文學習班,英國大英帝國圖書館納爾遜先生主編出版了《大英帝國圖書館收藏滿文圖書籍目錄》,法國、德國、義大利、瑞典、挪威等國都有專家、學者從事滿語文的研究。其間,穆曄駿曾多次會見外國研究滿文的專家。日本的神田信夫、崗田英子熟讀滿語滿文,能說會寫。大英帝國圖書館的納爾遜先生能看懂滿文的《水滸傳》。美國華盛頓州立大學亞洲語文教授羅傑瑞對滿文有高深造詣。至於吉姆教授是歐洲滿語研究中心的又一位權威。這一切都是外力,推到穆曄駿身上,產生了新的加速度。一定要儘快把滿語研究工作搞上去。在他的力陳下,1983年我國第一個滿語研究所在黑龍江成立了,穆曄駿擔任所長,並成為我國第一位滿語研究員。

「文化大革命」期間丟失的大量滿語會話卡片,穆曄駿又一點點地建立起來。他的辦公室的書櫃里,滿滿裝了一櫃。這裡有口語卡片、方言和規範語對照卡片、單詞卡片、語法修辭卡片、地名卡片、人名卡片……他日以繼夜地整理著,為儘快出版我國第一部《滿語口語辭典》做準備。

為了把滿語口語傳下來,近年來,穆曄駿多次到富裕縣的三家子村以及黑龍江沿岸的滿語村。當他聽到人們說一口流利的阿勒楚喀語時,心緒萬端。這大概稱得上一個奇迹,這裡已經成為了世界上很少保留下來的滿語語言環境的村莊了。逗趣的是,一些山東移民在這裡生的孩子居然說一口山東味的滿語,堪稱世上一絕。為了使這裡村莊保留下這個滿語環境,並使語言規範化,在他的建議下,村裡的小學開設了滿文課,他又親手培養了一代滿文教師。

近年來,他更為顯著的貢獻就是獨闢蹊徑,對滿語語言學進行了研究,先後對巴拉語、阿勒楚喀語、京語進行了概括的總結,寫出多篇論文,成為我國滿語研究不可多得的精品。

穆曄駿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對於民俗學和民間文學的研究,他也捨不得丟掉。記得小時候在草甸子上放豬,老朱頭曾給他和孩子們講了好多好多滿族民間故事。穆曄駿都奇迹般地記了下來。其中《捉妖記》的故事足可以講上幾個月。對其中主要情節,穆曄駿閑暇時作了筆記。在社教期間,穆曄駿走訪了許多巴拉人的家庭,了解了許多巴拉人的民俗,收集了許多巴拉人的傳說和故事。他撰寫的《恰喀拉合巹歌》一文,詳細地介紹了恰喀拉人生產、生活和婚姻狀況的民俗,並翻譯了恰喀拉語的合巹歌詞。只要有時間,他就向來討教的人講述有關恰喀拉的民間故事,如今,已講述了《找鏡》、《收珍珠》、《德力抓鬼》、《努魯》等幾十個民間故事,有的已被整理出版。為了研究滿族的薩滿,穆嘩駿讀了佛經、大藏經,並對比著研究薩滿,如今他能講出滿族人信奉的170多個各種形象的薩滿。許多人聽了嘖嘖讚歎:穆老師神了。

夜深人靜,奮筆疾書的穆曄駿有時把筆撂下來,站起身,舒松一下。望著窗外滿天星辰,他的思緒飛得好遠好遠。透過夜空,他彷彿看到自己親手培育的花蕾綻開了。然而這花朵還顯得太少太少。他粗略地算了一下,60噸重的《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如果有100個成手翻譯,也要翻譯100年。即或把目錄翻譯過來,15個人也要翻譯60年。在這如山的滿文老檔面前,他覺得自己太小太弱了。他常常嘆息,身體不行了,冠心病、心臟病都已纏身了,心絞痛幾乎每個月都要發作一二次。他知道這時應該多做些什麼。在他的倡導下,第一期滿語學習班辦起來了。他講授了新作《滿語基礎概論》,來自全國各地80多位明清史學者、考古工作者等參加了學習。這之後,他又連續不斷地舉辦滿文培訓班,先後培訓了200多人,許多人已經能說會寫,並能夠主動翻譯滿文檔案了。這時,穆曄駿欣慰了。在他步履艱難的時候,卻看到眼前是一條明晰的小路,伸得老遠。

牡丹,在滿語稱作彎兒。然而,當事業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的生命遇到了「彎兒」。1988年7月,他病重了,醫生診斷為癌,而且是難以治癒的肺癌。躺在省腫瘤醫院的病床上,他腦子裡還是想著離不開他的滿文。看來,事情是干不完了。這個彎兒他是繞不過去了,然而他沒有眼淚。

牡丹,彎兒。穆曄駿的生活就是牡丹,彎兒。他躺在病榻上,身子變成了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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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鬼 發表於 2005-1-20 02:58 | 只看該作者
不錯不錯!長見識了呀!再來一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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ぜ射手の天秤い 發表於 2005-1-20 21:41 | 只看該作者
醬紫啊,誤解成就一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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