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方華:要想「開房」，先等警察？

　　人們的證明哪有準譜呢？所以，最後雖然弄來了一紙證明，其實什麼也說明不了，它只是滿足了一個僵化系統的可笑要求。

　　身份焦慮是現代人的常見病，但大連小伙李某的焦慮顯然嚴重得多。他每次出差到一個新的城市，只要拿身份證登記住宿，很快就有當地警察過來查尿。後來他養成了一個習慣，住進酒店后就等著警察來，警察查過了他才休息。最近的一次，他在杭州的酒店裡等到凌晨五點，但直到早晨八點鐘警察才姍姍來遲，可把他鬱悶壞了。經過打聽，他才知道，警方把他和一個同名毒販的信息搞混了，他無端地成了重點監控對象。

　　他的遭遇被媒體得知后，大連警方承認信息登入有誤。但有意思的是，杭州一家媒體「多了個心眼」，通過杭州警方的系統查詢了一遍，發現當事人「確實就是」毒販李某。該報官微於是言之鑿鑿地說，李某不僅是毒販，還是影帝。這下子可把世人給驚著了！很多人都猜測，李某明知自己有制販毒前科，居然還跟媒體叫屈，究竟是什麼心理呢？所幸的是，李某這回不用證明自己不是影帝了，新華社記者通過採訪大連警方證實，李某的確是無辜的。杭州那家媒體也很痛快地向李某道歉了。

　　難得的是，在這起烏龍事件中，當事各方的態度都很好。被冤枉的李某態度很好，住酒店時乖乖等著警察驗尿。警方態度也很好，媒體一採訪，就立即承認錯誤，還承諾倒查責任。被警方信息誤導的媒體態度也很好，大大方方地道歉，一點都沒有忸怩。我等看客的態度更是很好，心裡都在說，「幸虧不是我」。因為態度好，因為彼此配合，就沒有釀成什麼惡劣後果。在當下的社會氛圍里，大家這麼心照不宣、這麼默契，還真是挺不容易的。

　　李某的窘境，與備受詬病的證明「我媽是我媽」是有同源性的，那就是社會治理方式的不適應。李某如果哪兒都不去，也就免了尿檢的困擾。但是，在一個經濟和社會活動日趨活躍的時代，一切要素包括人本身都處於流動狀態，社會治理如果還是以管製為主，而缺乏服務意識，最終必然出現種種不方便。李某第一次被尿檢是在瀋陽，警察態度很溫和，也查出來身份信息有誤，但只是放了李某一馬，並沒有把相關信息反饋給大連警方。大連警方的懈怠也是顯而易見的，李某多次反映自己的情況，但大連警方卻沒有認真檢討自己的失誤，沒有及時把錯錄的監控信息更正過來。如果有一地警方真的具備了服務意識，問題其實早就得到了糾正。但是，傳統體制的惰性就是那麼頑固，不到媒體曝光的那一天，就想不起來該做點什麼。

　　自證，是陌生人社會裡不可缺少的一道交往程序。有的自證並不必要，但會帶來某種儀式感，比如集會時大家互遞名片，或者吃大飯時拿出手機掃一掃。有的自證被視作理所當然，比如去銀行取錢時出示身份證。但是，很多加諸民眾的自證程序卻非常荒誕，比如「無犯罪證明」。一個沒有犯罪的人怎麼才能證明自己無犯罪記錄呢？如果公安機關的系統里沒有相關信息，他就只好找街坊鄰居為自己作證，有時還得找老家的親戚朋友作證。但是，這些人的證明哪有準譜呢？所以，最後雖然弄來了一紙證明，其實什麼也說明不了，它只是滿足了一個僵化系統的可笑要求。而如果像李某那樣被錯錄為重點監控對象，自證就更加困難了，因為所有的公安機關都會信任那個監控系統，你的尿再清白也沒用。

　　這裡也要說句公道話。很多奇葩般的自證，都不是公安機關發明出來的。一些行政機關無論辦點什麼事，都要求當事人去派出所開證明。被軟磨硬泡得受不了的派出所，就反過來要求開具需要某證明的證明。寫到這裡我也暈了，彷彿看見麥克風和揚聲器之間形成了一個魔鬼般的迴路，結果是社會生活里充滿了刺耳的噪音。

　　老百姓要想擺脫尷尬的自證處境，公安機關多一點服務意識是必不可少的。但除此之外，整個行政體系也迫切需要來一次痛快的權力減肥。只有從源頭砍掉要求公民自證的荒唐指令，整個系統才不會陷入日復一日的內分泌紊亂。

　　說到這裡，要恭喜一下大連的李某。他沒有走紅毯、沒有搶頭條，甚至連肥皂劇都沒演過，就當了一天的影帝。真是羨煞旁人也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