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回復: 8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2009年的《蘇州日記》

[複製鏈接]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跳轉到指定樓層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2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4-2-11 03:45 編輯

(2012-03-11 14:04:24)  情醉山水

蘇州日記(1)— 感舊夢,故客重逢蘇州府

    十二歲那年的暑假,我第一次到蘇州,遺憾的是,那次的旅程並沒有給我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除了徹夜難熬的炎熱之外,只是還模糊記得我們住在雙塔下的一條小巷裡,小巷中除了破舊的房屋街道外還有一口古井,井口青蒼的顏色以及四周斑駁的苔痕幾乎成就了那時我對蘇州唯一深刻的印象。
    多年後,我到南京求學,差不多和蘇州作了鄰居。光陰流逝,轉眼間經歷了八個寒暑,這期間或是專程遊歷,或是借地轉車,經過蘇州的次數漸漸積多,面對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已絲毫沒有了異鄉者的好奇心與陌生感,她的園林、她的山水已經不大能召喚起我作為遊客的熱情,倒是幼年時對那尋常巷陌的一份模糊記憶,會讓我時時產生想要徹底融入這座城市的念頭,大概是為了還原幼年的記憶吧,我又一次站在了這座城市的土地上。
    走出火車站的時候,已近中午,這是一個大晴天,陽光有些刺眼,街上的人都低著頭微皺著眉,匆匆邁著腳步,像是在忙不迭的躲避太陽過於慷慨的賜予。陽光溫暖照射在身體上的時候,我卻是心情一片大好,看看四周熟悉的車站街道,想著即將開始的旅程,幸福感油然而生,心中回蕩著那份舊地重遊的喜悅。

    很順利地在青年旅社安頓好了住處,順手又租了一輛車,這是早已計劃好的,對於我即將開始的遊歷來說,一輛車實在是必不可少,後來的事實也證明,這個決定取得了出乎預料的收益。接下來要做的,自然是覓食果腹,青年旅社毗鄰著名的十全街,本以為找個地方吃飯應該不是難事,不料十全街上多的是高檔西餐廳或是咖啡屋,無奈之下,只得向別處尋覓。騎車穿過兩條街之後,在一所學校旁邊終於找到了一處能夠將餐費控制在五個手指內的地方。草草吃過飯,抹嘴登車準備繼續前進的時候,忽然發現路對面一面寬闊的照壁牆,直覺告訴我,這附近一定有些什麼,於是我推起車沿路向前尋找,走了不過十步就看到路邊的文保石碑:「蘇州巡撫衙門舊址」,一項超出計劃的意外的發現!

   清代的江蘇督撫,一駐江寧,一駐蘇州,巡撫衙門也就成了清代蘇州城中等級最高的官署。出行的計劃中並未將它囊括在內,卻因一碗蓋澆飯而意外相遇,這場巧合的機緣使我興奮了好一會兒,一來是遊程初始便有了這個意外收穫,於我便好像贏得了「碰頭彩」,似乎昭示著此次的姑蘇之行必將頗有斬獲,二則將蘇州巡撫衙門作為我遊程的起點,似乎更有意義。懷揣著喜悅,我跑到街對面,才最終看到了巡撫衙門的全貌,可惜的是,我的相機沒有足夠的廣角,無法盡收全景。

    巡撫衙門舊址已成為學校的一部分,對於朱門之後還有些什麼,我有著極大的好奇,又有些擔心被看出是外地遊客而被趕出來,忐忑中我推著車子走進了校門,竟然沒有人注意到我,心中一陣竊喜,我想大概門衛看到我推著自行車,把我當成學生或老師了(我堅信一定不會被看作是學生家長,因為這是一所中專)。悄悄繞到正門之後,舉起相機「咔嚓」的同時,原形暴露,一位校工不知從哪沖了出來,對我橫加盤問,最後我被禮送出門,並被友好的告知不許再來,於是,唯一的一張內景照片也就顯得稍稍珍貴了。
世人皆醉我獨醒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沙發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27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2)— 空悵恨,失落再見滄浪亭
    從文廟正門向東穿過人民路便到了大名鼎鼎的滄浪亭。我不是第一次到滄浪亭了,本科2年級的春天我和幾個好友相約同游吳門,那時我們還都是懵懂無知的少年,對蘇州的一切陌生而好奇,幾天里,我們不知疲倦得在蘇州各個名園間奔波往返,最終,假山池沼開始令我們感到麻木甚至厭煩,就在行將離開蘇州的那天上午,我們已經不知該去那裡打發多餘的時間,這時有人提議去滄浪亭,而這個提議開始並沒有獲得普遍的認同,理由是我們當時住在園林分佈密集的城北,而滄浪亭則是獨處城南,況且幾天來的園林游讓我們已是興味索然,跑更遠的路為的是再看另一處園林,似乎有些不值得,不過,害怕無聊的我們最終還是驅使雙腳上路了。
    我現在是站在滄浪亭的入口處了,六年了,這裡的風貌差不多還是記憶里的樣子,門前的池塘里依舊飄滿著浮萍,片片略顯衰敗的荷葉相互簇擁著,還是那一條石板路輕輕巧巧的把我帶到了滄浪亭的門前。六年前來時,也是站在這門前四下顧盼,那是正下著細細的春雨,天色雖然陰沉,但滄浪亭的色彩卻是鮮明了起來。雨絲輕柔梳攏著池邊的柳枝,輕風的雙手也頑皮得擺弄這長條嫩綠柔曼的發梢,時不時得輕輕點划著水面,水面上到處綻開著細雨拂過後的朵朵漣漪,怪道古人說「斜風細雨不需歸」,誰的心不會融化在這滄浪亭這溫濕的空氣中呢?
    六年後,一個晴朗的午後我又站在了老地方,長條舊垂,門牆宛然,但不知我是否仍能找到多年前的心緒,懷著盼望我又走進了滄浪亭。
    滄浪亭在蘇州的園林中可算得是「元老」。六百年前的一天,可能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的午後,仕途失意的蘇舜欽漫步到此,也許就是他偶然的一回頭,正發現了這一片山水的魅力。地有山崗,毗近城郭,修竹廣茂,碧水環繞,蘇舜欽立即認定這就是他苦苦尋找的息心歸隱的地方,於是,便有了他的一擲千金,後世的人們也便曉得了姑蘇城南滄浪亭。六年前來游此處時,正是雨中,園林的秀色透過氤氳的水氣瀰漫在身前四周,清虛冷寂的氣氛包圍著舊園。今日再來時,天氣晴好,遊人如織,歡樂的表情寫在每個角落裡,大家忙著指畫拍照,可我卻一點也找不見記憶中那個滄浪亭了。
    登上園內高阜,向外瞭望,園外高低錯落的房屋已經不會讓雙眼有極目遠眺的機會,無奈何回頭望向園中,在重重黛瓦之間忽然望見了一點芭蕉的身影,那是灰冷中一絲鮮活的希望。
    很明顯,滄浪亭和其他園林不同。古人稱修建園林為「堆園」,池沼假山的陳設需要靠人別具心思的堆砌,而滄浪亭則是更多利用天然山水,略施雕琢而成。在這裡要感受的是一種野逸之趣,天然之美。我卻沒有想到,這一份天然風致現在竟已是消磨殆盡,滄浪亭前的那一泓池水,現在已是臭氣四溢,水面上儘是游萍浮藻,綠油油一片片得倒人胃口,這倒是應了那句「滄浪之水濁兮」,面對此景,唯有苦笑,看來想要再見那記憶中的昔日滄浪,除非夢中了阿。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31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3)— 春猶在,花落尤堪憶曲園
  「花落春猶在」。
   每次想起這句詩的時候,感覺都像剛剛品過上好的香茗,唇齒間似乎仍是淡淡的余香。從這句詩我知道了俞樾和他的春在堂,後來,又讀他的《春在堂隨筆》,漸漸便有了要去春在堂看一看的渴望。再後來,又意外得知父母和俞氏後人竟是好友,這份思慕而渴求一見的心便更加重了,花落時節,我終於踏上了尋訪曲園的路。沿人民路北向前行,經大石頭巷轉西美巷,穿過景德路,終於,我找到了馬醫科。站在路口,面對一大片高低錯落的屋頂和縱橫穿插的街巷,真不知曲園深藏何處。找個老人問問路,得到的回答是「你順著這邊這個市場走到頭,右拐,見到一個公廁,旁邊就是」,方向總算明確了,但讓人感覺彆扭,我懷揣的滿腹的疑惑又跨上了車,沿著歪歪扭扭的小巷迤邐前行,在一個十字街口,我終於找到了曲園,看看四周,已儘是平常閭閻里巷,難怪這個地點讓人如此尷尬,曲園門前一輛輛專載遊客的三輪車,成為這裡和四周民舍相區別最突出的標記。  現在人似乎總喜歡給古人加上各種的頭銜,查查俞樾的簡介,「清代著名詩人、文學家、教育家」,其實呢,莫若「文士」最賅簡明了。俞蔭甫少年早發,當年便因「花落春猶在」一句得曾國藩擊節賞讚,從此更訂下了二人一生的師生之誼。曾文正是名公矩眼,一句「李漸甫拚命當官,俞蔭甫拚命讀書」的品題足為俞樾一生的註腳,不過,俞樾畢竟不是李鴻章,雖然深得曾、李諸人的青睞,卻仕途坎坷,只做到了河南學政便被罷官下野。天生他是個文人,如非無緣仕途,也許便不會有後來的春在堂,不會有那等身著作了。
    俞樾罷官后便寄居吳門,主講紫陽學院,曲園便是在這一時間修造的。雖然身為山長,但畢竟是布衣學者,不可能如名宦巨賈那樣堆金累銀的修造起豪奢園林,曲園佔地既小且內在簡單,穿過第一進的廳堂,便到了嚮往已久的「春在堂」。曲園原是潘世恩故宅,俞樾將其購下后修葺一新,並取《老子》「曲則全」之意為自己新居命名,而他又將最為得意的那句詩化為堂名,專門請曾國藩親筆題高懸於書齋之上。
    俞曲園一生著作絕大多數都是在這裡完成,其學廣博如海,上自經易墳典,下到小說稗史,無所不究,無不用心,一生心血結集五百卷,書以堂名,稱《春在堂全集》。尤玉淇在他那本著名的《三生花草夢蘇州》中曾回憶他當年來觀曲園的情景。大意不過寫那時曲園的衰敗與荒廖,他說當時印象最深得無過是堆放滿地的刻板和一架據說是賽金花寄放在這裡的鋼琴,卻也被挪到了牆角。在春在堂的一面窗下,我也見到了這面傳說中的鋼琴,又將是一個百年,它仍安詳的靜卧在這廳堂的一隅,琴上的鎖已是鏽蝕斑駁,它卻仍在痴痴等待它的主人。
    曲園老人晚年最感慰籍的一件事並不是兒子高中探花,而是得了一個好曾孫。根據尤玉淇的回憶,俞樾晚年親為曾孫啟蒙,為其課業,盼其繼世書香。數十年後,俞平伯的名字風行海內外,曲園老人泉下有知一定倍感欣慰。
    俞氏舊業已捐獻國家,俞氏後人現住在北京寬敞的「豪宅」中,自俞平伯之後,俞家後人便不再繼承先代的事業,大概就連蘇州曲園故宅也不曾見過,前兩天母親看到我拍的照片后,笑說要寄給他們看看,雖是玩笑,卻也讓人頗生感慨。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31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4)— 尋舊巷,千家檐底說往事
   六年前的那次蘇州之旅,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江南水鄉的味道。我們一群人當時住在距離蘇大不遠的一家小旅社裡,旅社又臟又破,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我們的房間高架在運河之上,推開窗子就能俯瞰腳下的河流船隻,這個枕河而居的房間帶給我們的興奮感遠遠超出了對環境的憎惡。每天清晨,我們都會在河上往來船隻的汽笛聲中醒來,呼吸著潮濕而不算清新的空氣,開始一天的忙碌。
   在蘇州停留的幾天里,我們常能經過城中的一些河道與橋樑。那時的蘇州還不似今日這般現代,還記得某一天的黃昏,我們走下一座石橋,回頭不經意的一瞥,夕陽的餘輝正將橋身塗抹成了金黃色,正是下班時間,忙著趕路的人裹挾著自己的身影從橋面匆匆掠過。橋下緩緩的水流倒映著破舊的房屋,透出清冷的氣息,兩岸逼仄的小巷中傳來的串串自行車鈴聲悠悠揚揚傳入耳廓。寂寞只在繁華的拐角處,冷暖色調就在古橋的四周完美的並存著,直到今日,我還認為這一瞬間是蘇州留給我最溫暖的回憶。
   時光如水容易過,前度劉郎今又來。六年後的一個清晨里,為了記憶中的那份美好,我又推車上路了。六年的時間已經將這座城市的面貌改變了很多,我也並未對將會有的收穫抱有過高期望,能夠騎上單車徜徉在這個城市的小街舊巷中於我就已是很不錯的享受了。
   最先找到的是烏鵲橋下的滾綉坊,一個秀美的名字,一條「現代」的街巷,這裡已經成為專賣電子產品的商業街了,失望之餘,我忽然發現與此一橋之隔的那一邊似乎氣象迥異。站在烏鵲橋上張望的時候,收穫的是這樣的圖景。
   記得這裡是叫作長洲路,雖說是路,但不過是一條狹長的街巷。這裡和現代感十足的十全街相隔僅只一水,而境況卻大相徑庭。順著長洲路一路騎行,兩邊是低矮的平房,有些房屋已顯得十分破舊,各家門首堆放著不知何年何月積累下來的雜物,婦女們三三兩兩坐在牆下閑敘家常,路中央常見悠然散步的貓貓狗狗以及為數不少的家禽。那種場景讓我頗感詫異,總有一種置身鄉間的感覺。在路的一邊,我發現了一座「關帝廟」,這也許是我所見過得最不像關帝廟的關帝廟了,雖然它已遠離了小巷居民的生活,但也稍稍透露出舊日曾有的氣息。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杜荀鶴的詩被傳唱了千年,姑蘇城中夢幻般的水鄉景緻也被想慕了千年。千年之後,小橋流水雖然尚在,只是成為了城市中不經意的發現,宛若夕陽下殘餘的倒影。
   由長洲路折回滾綉坊,沿河一路前行,向北轉入鳳凰街。前行不久便是著名的雙塔了。猶記得十餘年前來時,這一帶還都是低矮的舊房,在一片青黑色的屋頂環繞下,雙塔顯得極其突出,在相距很遠的地方都能望到它們的身影輪廓。現在,雙塔的身前身後已儘是高樓大廈,在它們的包圍中,雙塔反倒顯得孤單而渺小,相距得遠了,僅能從頎長的塔尖判別它的位置,如果是不經意的路過,便很有可能輕忽了它的存在。
   雙塔的全名叫作「定惠寺雙塔」,雙塔腳下的小巷也被取名為「定惠寺巷」。寺廟、古塔、小巷從宋代一直相伴到今天,暮鼓晨鐘的幽遠聲響穿透了門前巷陌間的幾度輪迴。
   古老的佛寺,縹緲的青煙,信徒喃喃低語,山門外,便是喧囂熱鬧的俗世紅塵。
   定惠寺山牆下,有一條窄窄的小巷,名叫「蘇公弄」,傳說當年廟中主持與蘇東坡乃是好友,東坡居士每到蘇州便穿過這條小巷來到寺中參禪論道,也不知弄堂中的那一塊磚石還記得當年的妙語機鋒?
   走到定惠寺巷的盡頭便是吳王橋,傳說中,吳王曾在這裡等待越國進獻的美人,橋欄石板上「吳王橋」三個字仍是清晰可辨,英雄美人的故事講述了幾千年,石橋也在這裡矗立了一千年。今天,定惠寺巷中的居民每天都要走過這座石橋,到橋另一邊的菜場中選購所需的肉蛋蔬菜,再提筐挈籃得從橋上走回,歲月便在這不經意的穿行間匆匆略去,吳王橋卻依舊會支撐著古巷中的民生。
   站在橋頭回望,定惠寺巷中的居民邁著慵懶的腳步開始準備新一天的生活,頭頂上的雙塔仍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腳下發生的一切,清冷的空氣中吐露著往複千年的訊息。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5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32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5)— 賞奇石,機緣巧遇瑞雲峰
   早就聽聞過「江南三大奇石」的盛名,有人說這三大奇石是蘇州留園的冠雲峰,杭州西湖畔的皺雲峰,上海豫園中的玉玲瓏;也有人說應當是冠雲峰、皺雲峰以及蘇州十中內的瑞雲峰。誰是誰非並沒什麼要緊,但若是與這天成的景緻交臂錯過,那倒反是一樁風流罪過了,幸好,在去往雙塔的路上正可順便尋訪瑞雲峰。
   古往今來的人們鍾情於瑞雲峰,一半在於它自身的價值,一半緣於它離奇的身世。北宋末年,道君皇帝宋徽宗痴愛太湖石,駕前佞臣朱勔搜盡江南奇石絡繹北運以供徽宗玩賞,是為「花石綱」。其中有兩塊采自太湖洞庭西山的湖石最稱絕品,其大者速稱為「大謝姑」,其小者俗稱「小謝姑」。「大謝姑」先期被運往汴京,最終毀於靖康兵火。「小謝姑」則因朱勔事敗未及北運而逃過一劫,從此被棄於荒野,與草木為伴兩百餘年。
   明初,此石為吳縣人陳霽所得,陳氏堂前時有峰石五座,惟此石有挺拔雲際之狀,故號為「瑞雲」。此石原為兩部分,上為石峰,下為石座。陳氏由太湖運石,船破石沉,雖百計將石峰撈起,但石座就此失去。百餘年後,滄桑過眼,此石又歸湖州南潯董份(即南潯百間房的主人),董氏為方便運石,遂將蔥葉搗碎,覆於地面,以增濕滑而省人力,傳說當時用蔥萬餘斤,南潯數日內蔥為之絕。董氏由太湖運石,行至當年沉船舊處時,不料船身再次沉沒,此石又一次落入水底。董氏於湖中築堤,堤上設絞車,將此石再次打撈出水,更出人意料的是,打撈石峰的過程中,失落多年的石基也在附近水底被找到,與石峰一起浮出水面,奇石自此合璧如初,在當時被傳為奇事。董份后將女兒嫁與蘇州富紳徐泰時,並以此石作為嫁妝,瑞雲峰輾轉又回到了蘇州。
   明清之際,徐氏衰敗,園庭漸次荒落,瑞雲峰再度陷身草萊。直至乾隆四十四年,為迎接乾隆帝南巡,這塊奇石才又被蘇州官員想起,由徐氏的東園廢址被搬到了南巡行宮,即位於孔府司巷內的蘇州織造署。
   時光荏苒,瑞雲峰的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想必它也早已習慣了身邊的滄桑變遷。蘇州織造署成為了歷史陳跡,在它的舊址上建起了蘇州第十中學,當我迎著和煦的晨光,走進孔府司巷的時候,靜寂的街巷內回蕩著朗朗讀書聲。
   十中高聳的雪白圍牆內是樹木蔥蔥,我卻在牆外心事重重。來蘇州之前,在網上看到一些人的遊記,都說十中門衛森嚴,想看瑞雲峰多半是無功而返。為此,如何進入十中是一個嚴峻的問題。我騎車來回兜了兩圈,這時已過了上學入校時間,十中的大門前冷冷清清,除了來回走動的門衛外,很難見到旁的人,混入的機會是肯定沒有了,無奈我決定咬牙硬闖。我騎上車一臉鎮定的從門衛身邊昂然而入,沒人攔我!我又緊趕了幾步,把車飛快騎進了學校,在一個拐角處停了下來,長紓一口氣,慶幸之餘,我又對自己的好運感到迷惑。不過,當我偶一低頭看到我的「坐騎」時,我想我明白了個中原委,十有八九是我租來的這輛車成全了我,門衛看到騎車的人大概沒想到會是遊客,而是把我當成本地人,我就此成功過關。想到這,我第一次由衷地為自己租車的決定感到慶幸,天緣巧合,看來我有幸一睹瑞雲峰。
   這是一所園林式的學校,面積很大,校園內綠草如茵,樹蔭掩映下怪石棱岑,學校內的很多地方其實已算得上自成風景。我推著車從草坪間的石子路走過,四下尋找瑞雲峰的身影,首先發現的卻是蘇州織造的「多讓軒」。蘇州織造為著名的清代三織造之一,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即曾出任蘇州織造一職,其親家李煦更長期踞有此位,他們當年便在這多讓軒中,煮鶴焚琴,與蘇州名士們臨風把盞,詩酒唱和。也許,那時的多讓軒外,還栽著幾株梅花,冬日裡,賓主團坐,一幅竹簾下映著白雪,隔開了內外的世界。簾外似有還無的香馥略略在空氣中散蕩開來,軒內卻是曲聲咿呀,一堂春意。風流雲散后,一曲繁華終了,舊時梁壁間獨剩下青霜白露。
   由多讓軒繼續前行,在十中西北角一個安靜的院落里,我終於見到了「瑞雲峰」,是幽居獨處的少女,又是歷盡劫波的老者。其狀如層雲,扶搖縹緲若上通天際,其形則婉轉嫵媚,千竅百孔宛如靈通。千般幻化,萬種思量,盡在與池水深情對望的脈脈無語中,其天然造意非筆端所能刻畫描摹,難怪張岱一見便會大呼「豈有此理?」
   當陽光從瑞雲峰的稜角與孔洞中穿透過來時,我要和她話別了。我相信這塊奇石仍將會千百年的屹立下去,在她面前留連讚歎的人不可計數,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6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33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5)— 賞奇石,機緣巧遇瑞雲峰
   早就聽聞過「江南三大奇石」的盛名,有人說這三大奇石是蘇州留園的冠雲峰,杭州西湖畔的皺雲峰,上海豫園中的玉玲瓏;也有人說應當是冠雲峰、皺雲峰以及蘇州十中內的瑞雲峰。誰是誰非並沒什麼要緊,但若是與這天成的景緻交臂錯過,那倒反是一樁風流罪過了,幸好,在去往雙塔的路上正可順便尋訪瑞雲峰。
   古往今來的人們鍾情於瑞雲峰,一半在於它自身的價值,一半緣於它離奇的身世。北宋末年,道君皇帝宋徽宗痴愛太湖石,駕前佞臣朱勔搜盡江南奇石絡繹北運以供徽宗玩賞,是為「花石綱」。其中有兩塊采自太湖洞庭西山的湖石最稱絕品,其大者速稱為「大謝姑」,其小者俗稱「小謝姑」。「大謝姑」先期被運往汴京,最終毀於靖康兵火。「小謝姑」則因朱勔事敗未及北運而逃過一劫,從此被棄於荒野,與草木為伴兩百餘年。
   明初,此石為吳縣人陳霽所得,陳氏堂前時有峰石五座,惟此石有挺拔雲際之狀,故號為「瑞雲」。此石原為兩部分,上為石峰,下為石座。陳氏由太湖運石,船破石沉,雖百計將石峰撈起,但石座就此失去。百餘年後,滄桑過眼,此石又歸湖州南潯董份(即南潯百間房的主人),董氏為方便運石,遂將蔥葉搗碎,覆於地面,以增濕滑而省人力,傳說當時用蔥萬餘斤,南潯數日內蔥為之絕。董氏由太湖運石,行至當年沉船舊處時,不料船身再次沉沒,此石又一次落入水底。董氏於湖中築堤,堤上設絞車,將此石再次打撈出水,更出人意料的是,打撈石峰的過程中,失落多年的石基也在附近水底被找到,與石峰一起浮出水面,奇石自此合璧如初,在當時被傳為奇事。董份后將女兒嫁與蘇州富紳徐泰時,並以此石作為嫁妝,瑞雲峰輾轉又回到了蘇州。
   明清之際,徐氏衰敗,園庭漸次荒落,瑞雲峰再度陷身草萊。直至乾隆四十四年,為迎接乾隆帝南巡,這塊奇石才又被蘇州官員想起,由徐氏的東園廢址被搬到了南巡行宮,即位於孔府司巷內的蘇州織造署。
   時光荏苒,瑞雲峰的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想必它也早已習慣了身邊的滄桑變遷。蘇州織造署成為了歷史陳跡,在它的舊址上建起了蘇州第十中學,當我迎著和煦的晨光,走進孔府司巷的時候,靜寂的街巷內回蕩著朗朗讀書聲。
   十中高聳的雪白圍牆內是樹木蔥蔥,我卻在牆外心事重重。來蘇州之前,在網上看到一些人的遊記,都說十中門衛森嚴,想看瑞雲峰多半是無功而返。為此,如何進入十中是一個嚴峻的問題。我騎車來回兜了兩圈,這時已過了上學入校時間,十中的大門前冷冷清清,除了來回走動的門衛外,很難見到旁的人,混入的機會是肯定沒有了,無奈我決定咬牙硬闖。我騎上車一臉鎮定的從門衛身邊昂然而入,沒人攔我!我又緊趕了幾步,把車飛快騎進了學校,在一個拐角處停了下來,長紓一口氣,慶幸之餘,我又對自己的好運感到迷惑。不過,當我偶一低頭看到我的「坐騎」時,我想我明白了個中原委,十有八九是我租來的這輛車成全了我,門衛看到騎車的人大概沒想到會是遊客,而是把我當成本地人,我就此成功過關。想到這,我第一次由衷地為自己租車的決定感到慶幸,天緣巧合,看來我有幸一睹瑞雲峰。
   這是一所園林式的學校,面積很大,校園內綠草如茵,樹蔭掩映下怪石棱岑,學校內的很多地方其實已算得上自成風景。我推著車從草坪間的石子路走過,四下尋找瑞雲峰的身影,首先發現的卻是蘇州織造的「多讓軒」。蘇州織造為著名的清代三織造之一,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即曾出任蘇州織造一職,其親家李煦更長期踞有此位,他們當年便在這多讓軒中,煮鶴焚琴,與蘇州名士們臨風把盞,詩酒唱和。也許,那時的多讓軒外,還栽著幾株梅花,冬日裡,賓主團坐,一幅竹簾下映著白雪,隔開了內外的世界。簾外似有還無的香馥略略在空氣中散蕩開來,軒內卻是曲聲咿呀,一堂春意。風流雲散后,一曲繁華終了,舊時梁壁間獨剩下青霜白露。
   由多讓軒繼續前行,在十中西北角一個安靜的院落里,我終於見到了「瑞雲峰」,是幽居獨處的少女,又是歷盡劫波的老者。其狀如層雲,扶搖縹緲若上通天際,其形則婉轉嫵媚,千竅百孔宛如靈通。千般幻化,萬種思量,盡在與池水深情對望的脈脈無語中,其天然造意非筆端所能刻畫描摹,難怪張岱一見便會大呼「豈有此理?」
   當陽光從瑞雲峰的稜角與孔洞中穿透過來時,我要和她話別了。我相信這塊奇石仍將會千百年的屹立下去,在她面前留連讚歎的人不可計數,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蘇州日記(6)— 平江路,一程煙水舊姑蘇(上)
   知道平江路,是最近的事,本來只想去山塘轉轉的,沒想到網上的很多人在大力推薦平江路,都說這裡保留了蘇州水城的原始風貌,遠勝於重新修建的山塘街,從此我便記住了平江路這個地名。剛到蘇州的時候,對著地圖我好半天也沒找到平江路在哪,一開始我還自以為是的認定它會是在城南,後來偶然的一次問路才讓我清楚了自己險些南轅北轍。
   由定慧寺巷出來,繼續沿鳳凰街前行,在下一路口拐上了幹將路。車輪碾過熱鬧的街道,從夾道林立的水泥叢林間穿行,避過轟鳴的馬達和熏灼的尾氣,在一個窄窄的路口,我拐進了平江路。
   初次邂逅的情景多少有些令我感到意外,就彷彿是穿過了一座時空之門,一秒鐘前我還屬於喧囂的摩登世界,一瞬時我又飛躍數十載光陰,回到了久已消逝的往昔。緩緩流動的河水,彷彿凝固住了時間;陳舊的房屋,灰白色的牆壁顯不出一點生氣;簡陋的石橋跨過細如髮簪的河道;河岸邊,三三兩兩的槐楊綠柳下一條並不寬闊的石板路,踩過稀稀落落的腳步,這便是我初見平江路時意念中的白描影像。難道這就是我要尋找的水鄉?一時間我也講不清心中是欣喜還是失望。
   記得那次在周庄,薄暮時分,河水已被燈火映得發亮,掌舵的船娘隨著船楫的起伏高低悠然哼唱著江南綿軟的歌子,遠處往來穿梭的人影從巷口昏黃的燈光中一閃而過,又消失在漸漸泛起的夜色中,兩岸時時傳來的歡笑聲隨著晚涼的輕風吹散在人的心裡。那才是我所以為的水鄉。
   在我回想往事的時候,平江路河對岸的一家人正坐在自家屋棚下,一邊洗菜一邊細數著家常。看著她們,反使我覺得四周的空氣更加清冷。
   走不多遠,河對岸正在新建一座充滿現代氣息的建築,全玻璃的透明外牆與四周的顏色顯得那樣格格不入,門前陽傘下一位衣冠楚楚的人士正斜靠在藤椅上,面對著門前的河水悠然自得的吞雲吐霧。平江路古老的軀體上又被狠狠剜了一刀,添上了簇新的「傷疤」,而這想必仍算是對祖先遺產的「合理」利用與開發。
   隨著足跡在石板路上不斷的延長,我漸漸習慣了這裡的節奏。上午十點,正是一個城市一天中最繁忙的時刻,平江路兩側坊巷裡的居民卻不緊不慢的鎖好家門,或是洗衣或是買菜,極有規律的完成著每日必須的工作,這大概是一處沒有被現代都市倒影覆蓋的地方,飛逝的時間還可以在此稍作停留,從容的喘口氣歇歇腳。
   其實,平江路並不缺少水鄉所應具備的美感元素,小橋流水的景緻並非被誇大的復原而是幾乎原封不動的得以保留,我開始感覺自己已經能夠慢慢的理解身邊的景物,開始能夠體會簡約樸素背後的意境之美,這種美不需要濃墨重彩的渲染鋪陳,如同淡墨勾劃出的山水,朦朧中隱約見得幾分煙水氣。
   石板路旁一口光緒年間的古井,水珠濺落在地的時候,我忽然想起讀過的書中曾經寫道,舊時天下的道路大多由黃土鋪成,每逢下雨泥濘不堪,獨蘇州城中青石鋪路,下雨時,路面的灰塵被沖刷得一乾二淨,因此唯有蘇州女人可以常年穿著繡花鞋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驕傲的走來走去,那位古代的作者在文章的結尾處充滿艷羨的感嘆道,天下女子,最幸運者無過於蘇州女人。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7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34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6)— 平江路,一程煙水舊姑蘇(上)
   知道平江路,是最近的事,本來只想去山塘轉轉的,沒想到網上的很多人在大力推薦平江路,都說這裡保留了蘇州水城的原始風貌,遠勝於重新修建的山塘街,從此我便記住了平江路這個地名。剛到蘇州的時候,對著地圖我好半天也沒找到平江路在哪,一開始我還自以為是的認定它會是在城南,後來偶然的一次問路才讓我清楚了自己險些南轅北轍。
   由定慧寺巷出來,繼續沿鳳凰街前行,在下一路口拐上了幹將路。車輪碾過熱鬧的街道,從夾道林立的水泥叢林間穿行,避過轟鳴的馬達和熏灼的尾氣,在一個窄窄的路口,我拐進了平江路。
   初次邂逅的情景多少有些令我感到意外,就彷彿是穿過了一座時空之門,一秒鐘前我還屬於喧囂的摩登世界,一瞬時我又飛躍數十載光陰,回到了久已消逝的往昔。緩緩流動的河水,彷彿凝固住了時間;陳舊的房屋,灰白色的牆壁顯不出一點生氣;簡陋的石橋跨過細如髮簪的河道;河岸邊,三三兩兩的槐楊綠柳下一條並不寬闊的石板路,踩過稀稀落落的腳步,這便是我初見平江路時意念中的白描影像。難道這就是我要尋找的水鄉?一時間我也講不清心中是欣喜還是失望。
   記得那次在周庄,薄暮時分,河水已被燈火映得發亮,掌舵的船娘隨著船楫的起伏高低悠然哼唱著江南綿軟的歌子,遠處往來穿梭的人影從巷口昏黃的燈光中一閃而過,又消失在漸漸泛起的夜色中,兩岸時時傳來的歡笑聲隨著晚涼的輕風吹散在人的心裡。那才是我所以為的水鄉。
   在我回想往事的時候,平江路河對岸的一家人正坐在自家屋棚下,一邊洗菜一邊細數著家常。看著她們,反使我覺得四周的空氣更加清冷。
   走不多遠,河對岸正在新建一座充滿現代氣息的建築,全玻璃的透明外牆與四周的顏色顯得那樣格格不入,門前陽傘下一位衣冠楚楚的人士正斜靠在藤椅上,面對著門前的河水悠然自得的吞雲吐霧。平江路古老的軀體上又被狠狠剜了一刀,添上了簇新的「傷疤」,而這想必仍算是對祖先遺產的「合理」利用與開發。
   隨著足跡在石板路上不斷的延長,我漸漸習慣了這裡的節奏。上午十點,正是一個城市一天中最繁忙的時刻,平江路兩側坊巷裡的居民卻不緊不慢的鎖好家門,或是洗衣或是買菜,極有規律的完成著每日必須的工作,這大概是一處沒有被現代都市倒影覆蓋的地方,飛逝的時間還可以在此稍作停留,從容的喘口氣歇歇腳。
   其實,平江路並不缺少水鄉所應具備的美感元素,小橋流水的景緻並非被誇大的復原而是幾乎原封不動的得以保留,我開始感覺自己已經能夠慢慢的理解身邊的景物,開始能夠體會簡約樸素背後的意境之美,這種美不需要濃墨重彩的渲染鋪陳,如同淡墨勾劃出的山水,朦朧中隱約見得幾分煙水氣。
   石板路旁一口光緒年間的古井,水珠濺落在地的時候,我忽然想起讀過的書中曾經寫道,舊時天下的道路大多由黃土鋪成,每逢下雨泥濘不堪,獨蘇州城中青石鋪路,下雨時,路面的灰塵被沖刷得一乾二淨,因此唯有蘇州女人可以常年穿著繡花鞋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驕傲的走來走去,那位古代的作者在文章的結尾處充滿艷羨的感嘆道,天下女子,最幸運者無過於蘇州女人。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8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35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7)— 平江路,一程煙水舊姑蘇(下)
   在蘇州的那段時間,我幾乎無時不在努力尋覓這座古城中點滴遺留的舊日痕迹。有幾次正趕上下班時間,我「混跡」在人民路的滾滾人流當中,那時候,我的確感覺到我與這座城市間的阻隔已經消失了,不經意間我已經成為她呼吸間飛揚起的塵芥。然而,我卻不得不承認,是蘇州城那張消磨了個性稜角而日漸平滑的臉極大得消除了我對她的好奇以及可能有的一絲戒備。在寬闊筆直的主幹道上,面對兩側踮起腳跟競相比試高低的幢幢高樓,也許會勾起我對數十個城市的回憶,就在千人一面的繁榮背後,不知這古城是否還會摩挲著鬢角,懷念舊日芳華。
   能夠照見往昔的,大概惟有身邊這碧綠的河水了。站在橋頭舉目四望的時候,我又想起了杜荀鶴的那首詩,從前總是覺得奇怪,從古到今有那麼多歌詠蘇州的詩句,為何偏是這首近似白話的五言絕句獨專千古,被奉為經典?經歷過平江路,我終於明白,有詩如畫,筆鋒輕掃,不吐風雲,卻又含山負水,依稀隱綽,樸素的辭句有著力透紙背的意念之美。
   恍惚間,水中搖曳的倒影變幻出兩岸舊時的樣貌。仲夏的午後,寂靜的小巷內絕無聲響,遠處盪來的木船衝破夏日河面瀰漫的水汽一路搖蕩前行,咿呀作響的搖櫓聲沉悶的在水巷中徘徊,彷彿夏日裡凝結不動的風。響亮而輕柔的划水聲穿過牆壁簾櫳輕輕掠過沉睡者的耳際,漸漸的,沿河的窗子中透出鼾聲,沉靜的四周陷入了夢境
   國畫山水中,於簇山堆雲之外,總要點綴一些關於人的景觀,或是雞聲茅店月,或為寒江蓑笠翁,有了人跡,寒山冷水也才因之有了鮮活淡雅的氣息。平江路一帶河流兩岸,自古便人煙輻輳,且遠自三國,下逮近世,多有名賢卜居於此。即使鉛華退盡,牆頭屋角仍然存留著輝煌時的幾分影像。
   平江路兩側至今仍分佈著數十條街巷,而眾多名人故居亦深藏其中,騎車經過,偶一抬頭也許就會有不尋常的發現。
   滄海橫流,玉石同碎。世事幾番浮沉之後,當年的顯赫門庭已是景象蕭然。懸橋巷裡,我找到了晚清狀元洪鈞的故居,在這裡,五十歲的洪鈞曾將年方十四的姑蘇名妓傅采雲納為側室,在這裡,傅采雲也就是後來的賽金花度過了一生中最安逸的幾年。而今這裡卻已成為堆放垃圾車的「車庫」,站在鐵門外,不知誰還會有心情撫今追昔去懷想才子佳人的風流往事。
   舊時的「丁氏義莊」門前而今也掛起了「萬國旗」,這樣的情景在平江路一帶並不少見,總是讓人哭笑不得,大概這才是「活著的」水鄉吧。在小巷深處總有令人意外的發現,水邊一座古老的牌坊引發了我極大的好奇,可惜牌坊上的字跡也早已磨滅,更沒有人能講清它的來歷,也許關於它的故事,惟有腳下的河水猶能娓娓道來。當我從小巷中轉出,重又走回平江路的時候,再度回望這一程水路,舊時的煙水城市蘊藏在平靜的倒影中,這裡仍是詩人詠嘆的意境,仍是童年夢境的歸處。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9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4-2-11 03:36 | 只看該作者
蘇州日記(8)— 訪唐寅,桃花塢里桃花仙
   轉出平江路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裹挾著一身煙水氣,我重又回到了喧囂繁鬧的「人間」。大概是已經習慣了平江路的寧靜柔和,現在,橫陳在我面前的白塔東路顯得尤其嘈雜凌亂。路旁的拉麵館里已經是熱氣騰騰,隔壁小飯店的老闆卻是「巧笑倩兮」,一個勁兒對我「暗送秋波」,我只好無奈地別過頭去。斜刺里,我忽然發現了對面不遠處的一道門,可憐兮兮躲在一堆橫七豎八擺放的自行車後面,遠遠的,望見了門首上「北半園」三個字,哦,久仰的地方。此時,面前的公路上,公交車正被一群自行車包圍著緩緩蠕動,發出嘶心裂肺的吼聲,我當即決定將北半園增入我的行程,且藉此地還世界一個清靜。
   走進北半園,藤蔭濃密,不僅遮住了酷烈的日光,也彷彿阻擋住了塵世的嘈雜。我的心情登時平和下來,循著長廊向里走,見到一處不大的庭院,圍廊環伺,碧水中分,上有石橋勾連宛似天生。正準備坐下好好欣賞,拍幾張照片,不料被告知此處已被闢為茶園,拍照必先交費,於是故作謙和狀的禮貌退出。
   不論如何,畢竟是又被趕回了街上,無奈何,跨上車晃晃悠悠向下個目標前進。
   路過北塔寺的時候,肚子開始念叨「諸色皆空」。在北塔下的大娘水餃打尖歇腿,回想著上午的經歷,猶然興奮不已,期望著下午的行程同樣能夠精彩。水足飯飽之後,站在人民路邊仰望對面的北寺塔。嘻,老友重逢,雖是望門即返,但也總要留下驚鴻一瞥呵,畢竟和你靠的那麼近。
   北寺塔下正對的那條街,名叫「桃花塢大街」。桃花塢的故事已經被講說了幾百年,男主人公瀟洒風流的身影全都隱藏在那個名叫秋香的女子嫵媚甜美的笑靨中。三度回眸的傳情微笑,不僅笑出了傳奇中的美好姻緣,也讓普天下人都知道姑蘇城中有個風流不羈的唐解元。
   如果真的曾有過秋香,曾經有過那樣一段香艷往事,那麼,唐伯虎和他美麗的新娘一定是住在這桃花塢中的,我們也能夠為這美麗的傳說續寫下後來的故事:春風吐蕊的時候,桃花山上盛開著漫山的桃花,春天用手輕柔地折下幾朵花瓣,漫不經心地又將它們散落在桃花塢的庭院里,竹籬邊。年輕的詩人背倚著桃樹,微合雙目,迎對著春風輕聲哼唱著自己的新作。興之所至,他會抖一抖袍袖,舉起身旁浸滿桃葉芬芳的一甌暖酒,一飲而進,這時候,粉嫩的桃瓣正徐徐吹落在他雪白的長衫上。
   風又從梁間吹過的時候,是湮滅了一切美麗幻影的桃花塢。唐伯虎過早的到達了他人生的巔峰,一場科場案葬送了他的大半生。沒有團圓的結局,沒有喜劇的收場,將想象撕裂的時候,裂縫中窺見的只有一個寂寞痛苦的靈魂,耳畔回蕩著一聲凄涼長嘆。
   走進桃花塢大街的時候,發現這裡只有一大片破舊民居,長滿青苔綠藻,泛著腐臭氣息的河水從巷子間穿過,雙眼觸摸到的似乎只有衰朽與破敗。當年,唐伯虎曾稱讚這裡「花開爛漫滿村塢,風煙酷似桃源古」,桃花何在?桃源何在?避秦高隱之地,久已淪為鮑肆,漫山芳菲踐落為腐泥糞土,若唐寅泉下有知,可為之酸鼻?走進廖家巷的時候,發現當地居委會辦公室的外牆上竟懸挂著那首《桃花庵詩》,於是我相信唐寅故居必在左近。果然,經人指點我沒費太大力氣就在一條狹窄的小巷裡找到了「唐寅祠」舊址。
   這是一棟二層建築,本身並不高大,但在一片平房的圍裹中就顯得尤其突出。祠堂的大門緊鎖,門外冷冷清清,據說這裡已是一家版畫社的所在地。唐寅一生雅愛丹青,雖未能因祠堂而受享蒸嘗,卻總算又為作畫人遮風避雨,冥冥中也未辜負了他。
   由祠堂舊址繼續向小巷深處走去,在低矮的屋檐下一番縱橫穿梭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逼狹的街巷到這裡斗然開闊,路旁一座不算太大的荷花池,池邊老舊的石刻圍欄古風尚存,池旁二三株垂柳正向池中張望自己的倒影。對面的石碑提醒我終於找到了目標,荷花池后的一片房屋即是當年唐寅故居所在,只是昔年的氣象蕩然無存,賞荷的水榭也已灰飛煙沒,唯剩池中的敗葉殘荷,見得幾度浮生前的些許事。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8-4 15:31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