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鄉，真的無悔？

　　對於那一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聲勢浩大的運動，歷來有一種「無悔」說，最早大約起源於梁曉聲，作為小說家言，姑妄聽之。但現在的問題是小說家言越來越有變成史家之言的趨勢，這難免讓人感到有些不安。這場運動真的就這麼「無悔」嗎？
　　
　　事實上，知青運動一開始就帶有不可抗拒的強制性，不可否認，有相當大一部分人是響應偉大領袖的號召，帶著改天換地的雄心壯志來到廣闊天地的。但同樣不可否認，那些「落後分子」，並沒有甘於落後的自由，因此也有很多人，是被強制而來的。由強制而到無悔，那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知青的生活是異常艱苦的，王小波對此有過十分生動的描述：「在所有的任務里，最繁重的是要往地里送糞——其實那種糞里的成分很大——一車糞大概有三百多斤到四百斤的樣子，而地往往在比村子高出二三百米的地方。這就是說，要把二百公斤左右的東西送到80層樓上，而且早上天剛亮到吃早飯之間就要往返十趟。」這只是兩千多萬知青無數個艱苦勞作的日子中，普通一天中普通的勞動。
　　
　　生活條件又是如何呢？「文革」結束后，中央有關部門派人對雲南知青進行了調研，發現「知青生活確實很苦，有的住房都要倒了。知青每天吃3兩白水蘿蔔，一年才吃6兩肉、3 兩油。」顯然，這與他們所承受的繁重的勞動不成比例。除了肉體上所承受的困苦，在精神上所承受的壓力更是今人難以想像。特別是那些出身不好的知青，要受到無休止的歧視和批判，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1967年，在湖南道縣，造反派對所謂的「地富反壞右」濫捕濫殺，很快波及周邊各縣，一些出身不好的知青被殘忍地殺害了。這造成了極大的恐慌，長沙周邊一些市縣6000多知青大逃亡。
　　
　　問題在於，知青這麼艱苦的勞作和奉獻，在很多地方並沒有太大的產出。北大荒那樣地廣人稀的地方還好，但很多知青是就近安排，本來就人多地少的農村，又增加了大批勞動力，結果就是與農民搶地種，搶飯吃。「文革」結束后，有中央領導曾經總結說，上山下鄉運動帶來四個不滿意：知青不滿意、家長不滿意、農民不滿意、國家不滿意。
　　
　　終於在1970年代末期，上山下鄉運動被停止，千萬知青返城，據統計，有95%以上的知青回到原籍。對於一些人而言，他們的生活終於走上正軌。但對另外一部分人而言，他們的噩夢還遠沒有結束，先是找不到工作而開始漫長的待業。而十餘年後，又遭遇下崗。這一切，都與他們在最應該接受教育的年代沒有接受良好的教育導致勞動技能落後有關。上山下鄉甚至影響到知青的子女，特別是他們在知青點生的孩子。作家葉辛寫了多篇小說，講的就是這部分的痛苦遭遇。
　　
　　不可否認，艱苦的生活對人是一種磨礪，這種磨礪會成為一種財富，有助於人生的成長，這也許就是一些人「無悔」的原因吧。我不反對這樣的無悔，但有些人進而由此推導出對上山下鄉運動的肯定，就不免是邏輯錯亂了。好比說有個人因為生病，與疾病鬥爭，鍛煉了意志品質，他或許應該對這段經歷無悔，但這絕不意味著他希望再生一場病，或者高度讚美那場病。又或者說，多難興邦，但誰又希望中國多幾次汶川大地震呢？其實那些高唱無悔的人，當年也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農村，也沒看到他們再次把自己或者子女送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這可真不像是無悔的作法。
　　
　　

「無悔」說很可笑, 大部分知青是被迫的。沒有選擇, 如何後悔? 難道可以後悔當初去上山下鄉?
一個人可以後悔自己性別么?

對比成千上萬的士兵在戰爭年代拋頭顱灑熱血來說，下鄉更本就是小菜一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