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的思維方式

一、重辨證、重綜合

　儒道兩家都有深刻的辨證思想。《易傳》「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就是強調總體觀念。孔子講「以其兩端」，老子講「萬物負陰而抱陽」，「反者道之動」，《易傳》提出「一陰一陽之謂道」，都是深刻的辨證觀點。老子《道德經》中兩兩相對的詞語有近百處：如天地、有無、美醜、善惡、難易、長短、高下、前後、音聲、虛實、弱強、辱寵、曲全、枉真、窪盈、敝新、少多、雌雄、黑白、辱榮、行隨、覷吹、強贏、挫墮、壯老、左右、吉凶、偏上、歙張、重輕、廢興、奪與、柔剛、薄厚、華實、賤貴、退進、靜躁、陰陽、損益、柔堅、缺成、充盈、曲直、拙巧、訥辯、寒躁、母子、拔建、得惑、死生、塞開、閉濟、脫抱、淳悶、缺察、禍福、疏親、害利、牝牡、小大、靜動、愚智、客主、抑舉、損補、反正、昏昭等。解說《周易》的《易傳》中，也有以下許多二元對應的詞語：如樂憂、進退、火水、躁濕、顯潛、剛柔、上下、天地、日月、人鬼、先後、存亡、得喪、動靜、君臣、父子、玄黃、順逆、男女、夷險、吉凶、夫婦、長消、建順、尊卑、多寡、始終、盈虛、父母、兄弟、同異、東西、南北、往來、益損、息消、明幽、功過、貴賤、暑寒、晝夜、仰俯、生死、顯藏、直專、辟翕、陽陰、出處、語默、奇偶、愛惡、遠近、情偽、利害、福禍等

　　中國人的心理偏向重綜合而不喜歡分析，長於直覺而短於邏輯的思考。素樸的整體觀念和求統一的思維方式，既反映了我們祖先宏觀把握世界的慧眼獨具，也表現了我們民族在科學實證精神和數量分析方面存在的明顯缺陷。中國的學問歷來強調文史哲貫通，這一特點來自審美直覺的眼光。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中國哲人多能文，其所悟之理有時不得不用文學性的具體事物的描述來象徵，或以一種文章的氣度情趣來暗示的緣故。

　　中國人注意整體而忽略細節。一般說來，人們不喜歡對一件事作精細分析。他們善於鳥瞰整體，而往往因此忽略了局部，很容易囫圇吞棗地作出不正確的結論。這可能與中國文字有關，中國幾千年的文化也走這條路。中國思想家喜歡用簡短而有力的格言方式，說出一個由生活體驗而得到的真理。孔子、老子直至宋明的思想家大多用這種方式。


二、重直覺、重意合

　　中國人推理時不大用分析，而喜歡用類比的思考方法。它的特點是先直覺到某一種真理，然後用各種具體的比較和形象，尤其是取用歷史的例子來加強這個真理的力量。中國人在哲學上重了悟不重形式論證，在藝術上重意合不重形合，在語言上則以非形態的面貌出現。漢語句子的詞法、句法和語義信息的大部分不是顯露在辭彙形態上，而是隱藏在詞語鋪排的線性流程中的。中國人有迅速深刻的直覺能力。中國人與另外一個民族相處，很快就會直觀到這個民族的文化和心靈生活。中國人的眼光是安靜、客觀而又毫不留情的。這種能力可以稱作天賦。中國人不像浮士德「追求」著「無限」，乃是在一丘一壑、一花一鳥中發現了無限。所以他的態度是悠然意遠而又怡然自足的。他是超脫的但又不是出世的。
三、重中庸、重和諧

　　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沒有更激烈的主張，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進行。就像魯迅所說的中國人只有到了掀房蓋的時候，才同意開窗戶。直到今天，中庸之道還在束縛著一些人的思想和行為。不少人心理上、精神上就具有中庸之道的消極觀念，如「人怕出名豬怕壯」、「出頭的椽子先爛」、「樹大招風」、「佼佼者易污，蕘蕘者易折」等，人們隨大流、怕冒尖，常常取法於中。

　　求和諧統一的思維方式，有兩方面的影響。在科學技術上，中國人對事物的觀察、認識往往是總體的、不經分梳的，因此沒有分門別類的、科學的研究。對外在世界的認識是混沌的，事實上造成了科學的落後。認識論和倫理學不分家，常從個人體驗談認識，實際上沒有嚴格的認識論和邏輯學。在社會生活上，它造成了嚴重的平均主義，「不患貧而患不均」的思想根深蒂固。「觀於中國之文房四寶，乃知中國人之善於會適配合，乃有不知其然而然者。造墨、造紙、造硯者，皆未必通書法，亦未必能互相通。而書法家則兼用此四寶，以成其書法之妙，此非一種神通妙用而何?書法為中國人一種特有藝術；內可以代表書家一己之德性，外可以傳百千年而仍得後世人之愛好模仿，此亦一種神通妙術矣。中國人之所謂神通，當於此等日常具體事上求之，斯不失其妙。」（錢穆：《現代中國學術論衡》，嶽麓書社1986年版，第53頁）

　　中庸之道對中華民族的影響是十分深遠的。尤其在教育思想的學業研究上，在中國知識分子心中形成了極大的沉澱，造成了中國傳統教育培養出來的人材多「積累型」而少「發現型」，多「繼承型」而少「創造型」，惟惟於先師之教，恪守於聖賢之道，以守護文化財產為己任，而不以這些財產投資再生產為己任。每當讀書人對過分嚴格的禮教或煩瑣規定發生反感時，道教都有所發展。它是擺脫世間紛繁事物的避難所。有人說得好，中國讀書人當官時是儒家，不當官時是道家。



四、重感性、重實踐

　　章太炎說：「國民常性，所察在政事日用，所務在工商耕稼，志盡於有生，語絕於無驗。」它刻畫了以農民為主的中國人「重實際而黜玄想」的民族性格。周秦以後的兩千餘年間雖有種種本土的或外來的宗教流傳，但沒有陷入全民族的宗教狂迷，世俗的、入世的思想始終壓倒神異的、出世的思想。中國封建文化所取得的高度成就，被看作人類文明的第二個高峰，這不能不歸因於中國農業社會的發達和成熟，歸因於以農民為主體的中國古人非宗教的理性主義精神。

中國哲學，從沒有「對於上帝的崇拜與沉思」的傳統（古希臘），也沒有把探討「離生死苦、超越輪迴」的解脫之道作為課題（印度），而是以陰陽五行為骨架而展開關於宇宙人生問題的探討，不離現世以求把握永恆無限絕對的境界。中國哲人重人生而不重知論。中國哲學既不像希臘哲學那樣富有智者氣象，也不像印度哲學那樣富於出世精神，而是一種極富於「賢人作風」的道德的哲學。孔子講「仁者之愛」，把血緣情感與實踐理性融為一體，說明仁之理就積澱於愛之情中。

　　「贊天地之化育」的功利的、理性的和審美的態度三者是統一的、互相滲透的。具有審美價值的事物在最初都具有功利價值，並與贊天地之化育的實用理性相聯繫。在中國古代科技、哲學、藝術的各種特點中，就運思的邏輯形式而言，都有濃厚的辨證色彩；就各自的思維內容來說，都帶有明顯的政治倫理傾向；就其中的精神旨趣而論，都體現了重視社會人生的性格，從而在不同的意識活動和思維層次中，表現出深蘊其間的共同思維方式，以致在近代仍留有深深的痕迹。

　　西方哲學只重其思想，中國則更重其人。無論為老為釋、為漢儒宋儒、為程朱與王陸，其人均可重。不僅哲學，史學、文學、藝術、書法、繪畫皆如此。今人則不論其人，專論其學，這與中國傳統相異。中國人主從自然中演化出人文，又求人文回歸於自然。而西方科學，則實為利用自然而反自然。但西方近代人文則主要從科學來。所以中國科學乃受限於人文，而人文為主。西方人文則受限於科學，而科學為主。這是中西文化的不同處。

　五、重一統、重大同

　　在中華民族傳統的將部分與整體交融互攝的思維模式中，整體沒有被分解為單個的原子，抽象的類也沒有被還原為具體的個體，一切都是從整體來加以把握。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素來是尊崇「一」的。老子曰：「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到了漢代，與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相應，產生了「神君最貴者曰太一」的宗教信條，「一者，一統，天地萬物所系象也。」

西方人認為先有具體，乃有抽象。中國人觀念則先有抽象，始有具體。如乾為象，坤為形。乾屬天，坤屬地。象必先於形，即天必先於地。故中國觀念，具體即在抽象中。雖對立，非對立。如人身屬形，必先有人，乃始有此身之形，但非此形之即為人。亦如天之生人，必先生群，如有己，非天之先生各別之己，乃始合之而為群。依中國觀念，也可謂先有家，乃有己。先有國，乃有家。先有天下，乃始有國。先有一其通之大同，乃始有各別之小異。故各別之小異，必回歸於此共通之大同，乃始得成其為一異。西方人則認為先有異，始有同。先有己，始有群。群縱有同，而己之各別之異則更重。

六、重傳統、重形式

　　我們有一種錯誤的用語，過去謂之「以前」，未來謂之「以後」，過去的某一天謂之「前天」。未來的某一天謂之「後天」。就這用語說來，我們在時間上是面向著過去，背向著未來。而歷史的行程，也是越走越趨嚮往古，「前進呀，時間！」叫得越凶，進得越快，就越接近「混沌初開，乾坤始奠」的黃金時代。有些守舊現象與這些用語竟如此巧合，令人深思。在中國，由於古代社會形成的維新途徑和社會關係在歷史發展中的高度穩定性，造成了一種特別注重傳統的習慣性心理。它使得無論是社會的發展還是民族文化心理的發展，總是舊的拖住新的、死的拖住活的。
　　中國有句話叫「換湯不換藥」，說的是只改形式，不改內容。西方有句話叫「換藥不換湯」。他們講究的是實際不是形式，而中國這一方面倒是只講形式不講實際。這也是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的一種不同。

　七、大統一思想

　　中國的統一是中國人本身的特徵。從長期看來，我們面臨的主要事實是中國民族主義的性質和現實。一個中國或中國國土不可分割的思想，是中國有史以來就存在的。這種思想不能從中國的文字或從中國人民的心中抹掉。這不僅是一種思想而且是一種感情，一種由幾千年的行為習慣養成的基本感情。它把中國的文明看得重於一切，而凡是以中國方式生活的人都包括在那種文明之內。這種思想在中國的古話「四海一家」或「天下一家」(天下指文明，指中國的領土)上表達出來。總之，中國的統一是中國人本身的特徵。它來源於一種文化信仰，是比單純西方式的民族主義強烈得多的感情。如果沒有這種感情，人民共和國就不會成為單獨一個國家。正是這股基本政治力量要求把台灣看作大陸的一部分，因為那裡住的是同樣的中國人。

信息來源：（[美]費正清《美國與中國》，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339頁）

是的，重中庸，重和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是長輩教育我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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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中國人的固化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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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中庸的重心在和諧，是在品質上的一種追求。

無為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