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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再看日本「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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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木1 發表於 2012-1-10 10:5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日本的「3·11」,除了讓世界再次被自然界的力量震到目瞪口呆之外,看著新聞的各國觀眾,難免也同樣被日本人在這次9級地震中所呈現出來的剋制的高度,震到目瞪口呆,顯然,日本人的表現超越了人們在同類經驗中的記憶限度。雖然災難後遺症至今仍持續發酵,但毋庸置疑,災難中日本人的表現足令大家對他們印象加分,這有多國傳媒的報道為證。

可最近,當我再讀日本「無賴」派代表坂口安吾的系列作品時,止不住地冒出這種念頭:假如讓當過記者的坂口來描述和評價此次地震中日本人的表現,他會怎麼寫呢?



麴町的許多大豪宅瞬間消失,只剩下餘燼在冒青煙,穿著考究的父女倆坐在河邊草地上,兩人中間放著一隻紅色的大箱子,如果旁邊沒有還在冒著青煙的廢墟的話,看起來和郊遊沒有任何區別。成為廢墟仍在冒煙的道玄坂上,躺著好像不是被炸死,似乎是被汽車碾壓致死的屍體,上面蓋著張薄鐵皮。路的兩邊站立著全副武裝的士兵,來往的人和受災人群綿延前進,冷漠地從屍體旁邊經過,甚至沒有人注意到地上的血跡,即使偶爾有人注意到,就像是看到丟棄的紙屑一樣,絲毫不關心。美國人說戰後的日本人沮喪和茫然,但是轟炸結束后受災人群的隊伍的表情似乎並不是沮喪和茫然,而是充滿著無邪、天真和乖順的命運之子。

這是坂口安吾在《墮落論》里描繪的被轟炸后的東京,今天再讀這段文字,想象其中人物的神情,很難不把它和「3·11」后一度每天在媒體里出現的畫面聯繫起來。在《墮落論·續》里,坂口還說:「在戰爭期間,半數以上東京人的住房被燒毀,很多人風餐露宿,埋怨流離失所。但是也有不少人對那種生活懷有一種微妙的安心和惜別之情,在流離失所、被轟炸嚇得瑟瑟發抖的同時,又是享受這種生活的樂觀主義者。我的住處附近有個老闆娘在井邊和人聊天時,吐露出沒有轟炸日子的無聊,被大家笑話。」

由此,坂口放言,「我喜歡巨大的破壞力,在因為炸彈和燃燒彈感到恐懼的同時,又為其可怕的破壞力感到亢奮不已,沒有比這時更眷戀人世的時候了」,「我還是喜歡巨大的破壞力,順從命運的人是那麼的美麗。」這固然是坂口的自我表白,但綜觀此次日本人的表現,他們好像集體用行動傳繹著坂口觀點,自然,這已並非首次,65年前,《墮落論》的發表在戰敗后的日本反響強烈。作為無賴派的代表觀點之一,坂口名言「為了活下去,必須墮落」成了多少日本民眾的心靈雞湯和行為準則。

所謂「無賴」派,是二戰結束后活躍於日本文壇的一個重要作家流派,代表人物包括太宰治、坂口安吾、織田作之助等人。嚴格來說,這些大人物並沒有像其他流派一樣組成文藝團體,只因為在戰後日本社會秩序混亂和原價值體系崩潰的那個特殊年代,他們的作品正好呈現出類似的風格特徵,於是被日本評論界統一冠上了「無賴」派的頭銜。

日語里「無賴」一詞,和中文的有著微妙區別,它並不全指品行不端的刁奸潑皮,還指那些敢於袒露真心、放蕩不羈,甚至具有破壞思想的人,這些人往往又因與眾不同而被大家拋棄,所以他們通常是孤獨的。與之對應的文學,其表徵既有以頹廢墮落挑戰舊秩序,反權威,極具破壞力的勇猛一面,又顯示出把虛脫虛無合理化的孤獨一面;此外,因 「無賴」的孤身行走,使其不得不更深味人性和社會的「丑」,如果不能面對甚至接受這一真相,自我安慰,那簡直無法再活下去,所以「無賴」派的作品往往又帶有一種「生活本來如此,人性本來如此,沒什麼了不起」的調和態度。一如坂口安吾所言:「我呼喊日本要墮落下去,實際上意思是相反的,現在的日本以及日本式的思考方式正在沉淪,我們必須遺棄延續至今的封建健全道義,並通過這種遺棄,回到真實的人間」。(《墮落論·續》)由此,我們便不難理解「無賴」派文學何以風靡一時了,說到底,它除了直面日本戰敗后社會諸相外,還安撫了無所適無所信心靈虛脫的日本民眾,幫助他們重組內心,點燃絕望中的希望。換言之,「無賴」看似反叛,實則順應了那個時代的社會要求。

一般而言,我國讀者對日本「無賴派」的認識,恐怕更多始於太宰治其人其文。總喜歡拉女人合夥自殺的太宰治就像《武俠》里的徐百九,相當討厭,可因為該角色由女人湯圓金城武出演,讓人不免遐想卿本佳人,墮落至此,或另有苦衷吧?加之讀其文觀其行,容易受太宰細膩連綿的孤寂感染,憐惜嘆惋油然而生。況且他最終畢竟自殺成功,於是大家也就忘了討厭。太宰的作品至今仍不斷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就連他本人,也成了日本文藝創作的一個寶藏,役所廣司、豐川悅司、寺島忍、松隆子等日本一線演員均以出演太宰作品為榮。比之於太宰治的明星相,稍遜風騷的坂口安吾似無此待遇,他的小說《白痴》在我國尚有相當知名度,喜歡日本推理小說的讀者或許也還記得其名篇《不連續殺人事件》,不過,對坂口安吾作為「無賴」派教祖的位置,大家的認識恐怕就遠遠不及太宰治深了。事實上,出身新潟縣豪族的坂口在戰前的日本文壇已嶄露頭角,戰後其《墮落論》的發表,更超越了文學的範疇,對日本人的道德品格產生了革命性的影響,評論家奧野健男甚至指《墮落論》給日本人活下去的信心。坂口安吾由此成為劃時代的風雲人物,《白痴》、《盛開的櫻花林下》、《安吾巷談》等重量作品接連不斷。

我們對坂口的了解尚且如此輕描淡寫,更何況其他「無賴」派作家了,吉林出版集團的這套「草月譯譚」,裡面收集了太宰治、坂口安吾、織田作之助、田中英光等「無賴」派代表作家作品,並詳細列出各位作家年譜,為讀者展現了「無賴」派文學更豐富多彩的內涵,值得一讀。

日本戰敗66年後的今天,「無賴」派依然能拉近與新一代讀者的距離,作家小野正嗣曾說,「無賴」精神與時下日本年青一代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世界可謂如出一轍,因而在年輕人中引起了強烈共鳴。事實上,今天我們聽到的一票日本新名詞,如宅男、干物女、草食男、敗犬等,哪一個不是「無賴」的現代變種呢?2006年,坂口安吾誕辰百年之際,日本各地紀念活動不斷,《讀賣新聞》在紀念專題文章的最後發問:「坂口安吾熱」究竟反映出怎樣的世情?面對所謂日本經濟「失去了二十年」的今天,日本人手中的利器,莫非又是「無賴」精神了嗎?果真如此的話,「3·11」后,人們看到的日本景象,若從「無賴」的角度看,是否提供了一種新的解讀?——與其說是一種高度的秩序,不如說對菅直人口中這場「二戰後日本面臨的最大災難」所蘊涵的可能變化的清醒:「墮落是新制度產生的母體,對一這痛苦的真相,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墮落論·續》)

需要補充的是:1947年,34歲的織田作之助因結核病死;1948年,39歲的太宰治自殺身亡;1949年,36歲的田中英光追隨太宰自盡;1955年,長期精神衰弱並多次藥物中毒的坂口安吾因突發腦出血去世,時年不過50。「無賴」派的人生不可謂不苛烈,「為了活下去,必須墮落」這一觀點雖能燭照日本民心,卻幫不了提出該觀點的「無賴」。他者可得以寬慰,但提出者卻因看似墮落實則清醒而無從開脫,坂口安吾在《墮落論》里說:「是誰發動了這場戰爭,東條英機還是軍部?表面上似乎是這樣,但是毫無疑問應該是貫穿整個日本的巨大生物、歷史進退兩難的意志。」

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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