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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滴水都曾經參與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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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暖思平等 發表於 2011-12-24 04:5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每一滴水都曾經參與犯罪


慕容雪村:

紫眸白狐 於 2011-12-23 21:20:16 發布在 凱迪社區 > 貓眼看人

慕容雪村


——巴黎問答


  按:十幾天前我在巴黎,法國廣播電台的記者凱文約我做了個採訪,以下是問答內容,感謝他整理的錄音,後來我又做了一些調整。


  問:卧底傳銷、探望陳光誠,似乎表明你開始轉向社會公共事務,開始政治性的表達,奧斯陸演講就是一個例子。同時,許多律師、學者和演藝界人士都有類似的轉變。你是怎麼想的?


  答:從大的方面來說,主要是信息技術的發展,讓我們能夠接觸到更多的外部信息,也能夠了解更多的歷史真相。在這種情況下,難免會產生表達的慾望。


  對我個人來說,有兩方面原因。我早年只關注文學,不太關心時事,但隨著年齡漸漸增長,我現在已經是個中年人。王小波說,中年人要對這個社會承擔更多的責任。我以前不太理解,但是現在的確感受到作為中年人的責任。第二個原因是,當我開始用自己的眼睛觀察這個社會,開始獨立思考,發現有些話真是不吐不快,必須要說出來。聽著那些無恥的言論、愚蠢的觀點,我常常會有這樣的衝動:走到說話者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對不起,你這是胡說。


  中國社會是個不正常的社會,許多庸俗哲學一直流傳:沉默是金、多言賈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等等。在私人生活中,沉默或許有其意義,但在公共生活中,你的沉默,往往就是對作惡者的縱容。所有這些庸俗哲學,實際上是在鼓勵人們做一個打死不說話的順民,看到不平,閉上嘴;挨了打,閉上嘴;房子被拆,閉上嘴;直到被拖去槍斃,連死都是閉著嘴死的。


  但這不對。我們追求一個正常的社會,就必須像正常人一樣行事:看到不平,吼一聲;挨了打,叫起來,打回去;房子被拆,站出來保衛它。


  當皇帝光著屁股走到街頭,眾人嘖嘖讚歎新衣之美,就必須要有一些愚笨而天真的人大聲說出來:其實他什麼都沒穿。當廟堂之上開始公開地指鹿為馬,聰明人忙著從科學的角度、歷史的角度、發展的角度來論證「其實鹿就是馬」,就必須要有一些正直但不識時務的人站出來,走到說謊者面前,以常識和良知作答:不,那是鹿,不是馬。


  常常有人問我:你是一個作家,怎麼會關心這些事?我的回答是:我是一個作家,怎麼會不關心這些事?


  問:你早先的作品都致力於刻畫人性之惡,這和今天的批判轉型有關係嗎?


  答:我在小說中寫人性,卻不喜歡把一切歸結於人性,更不喜歡「國民劣根性」之類的說法。既然是「劣根」,就意味著它是很難改、不可改的,這等於在說中國人是低等民族,我不能同意。台灣人、香港人、新加坡人跟我們有什麼區別?同文同種,同樣都是黃皮膚、黑眼睛,我們有的毛病,為什麼人家就沒有?我們常犯的錯誤,為什麼人家就少犯或者不犯?我更傾向於從制度中尋找根源,一個好的制度,可以塑造一個正常的社會;而一個壞的制度,則必然會造就一個病態的社會,從而產生各種稀奇古怪、聳人聽聞的罪惡。這其中當然有人性的因素,但更多地還是應當從制度中尋找原因。


  問:你早先的作品把人性惡的一面描繪得很充分,容易讓人讀完以後對社會悲觀失望,你覺得真實情況和自己筆下所描繪的有多大距離?


  答:《原諒我紅塵顛倒》描述的並不是中國司法界的全景,也不可能是。它只是一部分人在一段時間內的生活片段。那些貪腐骯髒的情節,90%以上都曾經真實地發生過,許多都是真實案例。不過這些並非發生於同時、同地、同一個人身上。這本書看起來很黑,因為我把黑暗收集起來放在了一起。現實生活沒這麼殘酷,當然我也必須說,有些人的生活比我寫得更黑。


  談到中國司法,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中國這麼大,各地的法律制度實際上是不一樣的。大城市的情況稍微好一些,有些小案子、權力沒有染指的案子還能尋到公平,但在某些小地方,尤其在中國北方,有時連很小的案件都難以尋求公平。然而,儘管沒有可靠的實證數據,但我還是傾向認為,現在的司法環境和前些年相比還是有所改善,甚至可以說目前正處於六十多年來的最好時刻。


  問:但是有很多法律學者和律師都認為法治建設有停滯和倒退的趨勢。


  答:在我們自己的人生之中,幾年很漫長,但從一個國家的歷史來看,幾年只是一瞬間。最近幾年,確實有許多令人擔憂的跡象,但總體上,還是要看到進步。現在有很多案件被披露出來,讓人感到黑暗殘酷。這並不能說明現在比以前更黑,以前更嚴重,只是沒有曝光而已。能夠報道出來已經是一個進步。


  和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的法治肯定不能算好,甚至可以歸入差的那伙。但是和我們自己的歷史相比,我覺得除了民國一段時間的法治比現在好,現在可以算是很好的了。


  但今天的中國已經不是一個孤立的國家,在世界越來越小,聯繫越來越多的今天,我們能看到美國人和歐洲人是怎麼生活的,我們也能知道香港人和台灣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就必然會產生一個疑問:我們和他們一樣,同樣是人,為什麼不能過同樣的生活?


  和自己的過去比較是一種無能的表現,一個18歲的小夥子說:你不能說我沒長進啊,你看,我比12歲的時候長高了許多。——這不是廢話嗎?你本來就應該長高。我們不能因為自己比以前好,甚至比秦朝好,就沾沾自喜。


  問:任何一個國家都有腐敗,任何一種文明都有糟粕,在毒奶粉、黑煤窯、校車安全等問題上,大多數人認為這是制度問題,但也有少數人辯護,認為不要上綱上線、把所有問題都提到制度的高度。你怎麼看待這種爭議?


  答:從制度中探求原因,是一種比較穩妥的辦法。例如校車安全問題,為什麼配不起合格的校車?因為教育投入不足,這本身就是制度問題。再如煤礦安全,這些不合格的煤礦是怎樣拿到批文的?為什麼它竟然可以在沒有安全許可證的情況下進行生產?這都涉及到權力如何運用的問題,而這正是制度的核心。為什麼看不起病?因為醫療投入不足。為什麼讀不起書?因為教育投入不足。那麼多錢,為什麼不肯用在醫療和教育上?都花到什麼地方去了?答案很簡單:官員吃掉一大塊,大興土木一大塊,維穩一大塊,浪費一大塊。有人說,校車事故的主要原因是校車不夠結實,有人說,應該學習美國,給校車以最高路權。但在中國當下,即使給校車以最高路權,即使把校車造成坦克,還是解決不了問題。軍警車有特權,那些神通廣大的人就開軍警車;如果校車擁有最高路權,相信那些神通廣大的人物就會給自己弄輛校車開。


  在中國,「讓領導先走」是幾十年不變的傳統。而在一個正常的社會,領導也只是普通人,可能會行使正常的權力,但不可以擁有超常的特權。你把所有人的路都堵死,自己跑的那麼快?是想去哪?八寶山么?什麼事情那麼重要?


  制度問題說到底就是四個問題:權力如何產生?權力在誰手裡?權力如何運作?誰來監督制約權力?在中國,這些問題並不難回答。權力在哪裡?這就是大多數問題的根源。


  問:你肯定了解微博上輿論分裂狀況。你怎麼看待這種分裂?又如何看待微博在其中的作用?


  答:在正常的國家,人們對重大問題已經基本達成共識。但中國還是一個大洪水之前的國家,封鎖輿論、篡改歷史,新聞等於廣告,教育形同洗腦,向民眾灌輸的大多是反常識的、愚蠢的內容,在這種情況下,會產生許多奇怪的現象。「要不要自由、要不要民主」這種問題,在其他國家早就達成共識,在中國卻還有巨大的爭論。如果我們把歐美國家視為文明國家,那麼中國還是一個半文明、半野蠻的國家,離秦始皇的時代並不遙遠。但毫無疑問,中國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文明大國,既有麵包,也有自由。這是潮流所向,所有逆潮流而動的人都將成為可恥的笑話。但中國不可能一帆風順地走向文明,在這曲折的路上,會有各種各樣的挫折和磨難,也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的觀點,這都很正常。而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都開始明白自己的責任:不僅自己要說聰明話,還要反駁別人的糊塗話。


  有人說,有了微博,相當於開放了一半的報禁。或許意義還沒那麼重大,但它的確意味著更加自由的言論和更加公開的事實。以前不能報道的,現在通過微博可以了解;以前不能談論的,現在通過微博可以發聲。現在所有人都看到了微博的力量,我相信,只要它不被禁,它就會改變中國。


  問:微博上「公知」與「五毛」的對壘,似乎成了微博時代的基本格局。「公知」們的啟蒙姿態,也往往遭到草根階層的嘲笑。


  中國人對「啟蒙」一詞並不陌生,現代意義上的「啟蒙」,就是把人類社會的常識告訴更多的人。當年在法國曾經有伏爾泰、盧梭為代表的啟蒙運動,這場運動持續了很多年,闡明了現代社會的許多問題,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常識」。中國在五四運動之後,有過一個很短暫的啟蒙時期,但很快就被更大的主題——「救亡」——所壓倒,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逐漸抬頭,並牢牢佔據上風,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過真正的啟蒙。近幾十年來,那些在別處深入人心的常識不僅沒有普及,反而被進一步遮蔽,甚至是抹黑,當你說起「民主」或「自由」,一定有人冷笑:什麼他媽的民主?什麼他媽的自由?那就是美帝國主義的陰謀!


  有人不喜歡「啟蒙」這個詞,認為它體現了知識分子居高臨下的、狂妄自負的態度。我覺得也不能因此就否定啟蒙的作用。有些東西,就需要明白人來告訴不明白的人。真正的啟蒙不是居高臨下地灌輸,更不是口含天憲、以真理自居,而是平等地討論,平和地研究。


  我們的體製造成的一個後果就是人的「未成年化」。許多人都擁有成年人的身體,但對於人類社會的某些知識,水平和孩子差不多。而啟蒙的最初含義,就是讓孩子學到知識,讓未成年人逐漸地走向成熟。


  問:但是「啟蒙者」有時可能採取一種激烈的姿態,給人的印象是,所謂呼籲「自由民主」的人,本身並不能容忍不同於他們的意見。


  答:這是兩個問題,即「自由黨」和「自由」並不是一回事。「自由黨」並不能完全代表自由,他們有可能是很邪惡的人,但「自由」本身是個好詞,值得人類永遠追求。學校中也會有邪惡老師,但是「教育」——傳授和學習知識,這無論如何都是好事。


  有時啟蒙者的姿態確實讓人反感,他的面目可能和獨裁者的面目並無不同,只是講的話不太一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提倡的東西就是壞的。態度確實重要,人們往往就是因為一個人的態度而選擇贊成他或排斥他。但是我還是要說,不能因為他是個討厭的傢伙,就反對他說的一切。中國人大多都知道一句話: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愚蠢的態度。他未必就是你的敵人,就算他是你的敵人,他也可能說幾句正確的話。


  問:你在奧斯陸演講中提到「這糟糕的制度能夠運行,是因為我們都為之出過力」。但是,即便明確了每個人都應當負的責任,大多數人需要一種動力,如何喚起他們,避免淪入「平庸的惡」?


  答:制度問題是當前的首要問題,但也不能忽略其中的個人責任。要改革制度,但也要認識到自身的責任。我說過:這國家並非沒有底線,它以你我為底線。


  從漢娜·阿倫特開始,人們開始關注「平庸之惡」。當一個體制開始公開地作惡,我們作為體制之一員,應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我們該如何看待自己的職責?如果你是柏林牆下的看守,看見有人翻牆,你是該擊斃他,還是把槍口抬高一公分?如果你是大街上巡邏城管,看見小販驚慌逃散,你是該追上去把他一腳踹倒,還是該告訴自己:算了,混口飯吃,大家都不容易?如果履行職責成了一種罪惡,如果履行職責只會讓善良的人感覺痛苦,那就需要檢視我們作為人類的良心。


  許多體制內的人都會誇耀自己的道德水準,但也必須看到,正是有了這些道德高尚的人,苦難才會如此深重。當洪水淹沒一切,我們必須知道,每一滴水都曾經參與犯罪。


  在一個正常的社會,大多數人都不需要慷慨激昂的生活,不需要有那麼多英雄和烈士,人們只需要關心自己的生活。這並非自私,因為很多時候,我們的生活都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到權力:我的房子不該被強行拆除,我的杯中不該有毒牛奶,我的碗中也不該有地溝油,如果我沒做壞事,我不應該害怕警察……這是我的權利,如果有人侵害了它,我要出來為自己要個說法。關心自己的生活,就必須關心自己的權利,這就是公民之所應為。


  如果制度繼續做惡,你我都將難以倖免;如果制度變好,每個人都會受益,這就是動力所在。體制外的人要為之努力,體制內的人也要為之努力。我們要的,是一個更好的中國,吃到地溝油,可以要求賠償;喝到毒奶粉,可以訴諸公堂;自己的房子,沒人可以隨便闖入或者拆除。難道這不值得我們共同為之努力嗎?


  問:但是矛盾就在這裡,例如地溝油問題,很多城市居民深受其害,很多人都焦慮,但目前還沒有形成一場有力的社會運動來反對它。再比如強制拆遷,人人都不希望自己的房子被強拆,但往往只有拆到自己頭上,才會奮起反抗,很難同仇敵愾地去聲援別人。


  為他人的不幸而吶喊奔走,是一種高尚的品質。但高尚不是逼出來的,不能要求每個人都這麼做。不過我還是要說,當陳光誠的自由被隨意剝奪,你卻在旁邊一言不發,那麼下一個就可能輪到你。當鄰居家的房子被強行推倒,你自己的房子一定也會跟著搖晃。事實上,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開始明白這道理,當有人慘遭不幸,會有許多人爭相援手;當某人遭到有權者的迫害,會有無數人為之呼號。這已經成了潮流。


  在正常的國家,「社會」是制衡政府的重要力量,中文的「社」和「會」本意都指民間團體。中國雖然號稱是「社會主義國家」,但實際上,「社會」已經接近消亡,沒什麼真正的民間團體,甚至沒有了宗族,有的只是單個的個體,一盤散沙。這是制度的結果,同時也是制度的原因。在這種情形下,不可能出現大規模的維權。這是當局希望看到的結果,但我還想提醒當局,這情形還可能導致另一個結果:如果高壓鍋沒有出汽口,也許可以擋住多次沸騰,但最後一次沸騰將形同炸藥。


  問:你在《為了光,為了時間》里也很坦率地提到,在探望陳光誠之前,也會覺得恐懼,怕被痛打,怕被搶東西,但一個飯局之後就鼓起勇氣了。這種心態變化的轉折點在什麼地方?是因為人多膽子就大了?


  答:軟弱的人需要有人壯膽。我一直都想去臨沂,但一直都拿不定主意。當初的種種焦慮,前提都是獨自前往的假想,一旦幾個人聚攏到一起,我反而是膽子最大的那個。


  我在文章里提到,王小山說,我們對陳光誠負有道義上的責任。掙扎得越久,這種道義上的責任就會越強,總有一天它會壓倒恐懼。


  問:也就是說,一個志同道合的小團體,可以把個人的行動能力放大很多倍。


  答:如果我們承認自己是弱者,那麼自然就需要別人的支持和鼓勵。但是說回來,即便你是獨自一人,面對暴行,面對是非,也必須做出選擇。


  問:前段時間的「探望陳光誠」運動應當說有一些效果,據說現在其境遇有所改善,您怎麼看待國內外針對陳光誠事件施加壓力的做法?什麼樣的方法才是最恰當的?


  答:現在中國已經成了大國,手裡握著那麼多國家的國債,一舉一動舉世矚目,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事都不再是簡單的「內政」,或者說,以前視為內政的,今天可能要重新審視。不能一概都當成內政來搪塞。當世界越來越小,聯繫越來越多,有必要對「互不干涉內政」的原則進行重要審視——什麼事才算純粹的內政?說出真相是不是就意味著批評?批評和是否就是干涉內政?陳光誠事件,是單純的內政,還是帶有普遍性的人權問題?兩口子吵架確實是家務事,但也要允許別人評論。吵架吵到動刀子,難道還是簡單的不許別人干預的家務事?


  我們知道,今天的朝鮮人過著悲慘的生活,如果國際社會能夠敦促統治者放棄暴政,改善民生,我相信沒有人會反對。而沒有國際社會的干涉,朝鮮人將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我們不能說,朝鮮人因飢餓和暴政而死,是他們自己的內政,我們不能干涉。人權高於主權,暴政也不是內政,「互不干涉內政」的原則不能高於人道主義原則。


  笑蜀擔心國際社會的壓力可能會讓陳光誠的境況更加惡化,所以他希望用更加「靈活」、更「彈性」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我們首先要問,這種妥協是能解救陳光誠?這種妥協是否能改變這個使他受難的制度?如果不能,我認為這種妥協沒有意義。


  我們不難想象,要改善陳光誠的境況,最好的辦法不是國際社會的影響,而是勸說陳光誠放棄立場,再寫一份悔過書,保證當個順民,決不再犯類似的「錯誤」。但我相信,笑蜀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


  問:《中國,少了一味葯》的名字很有趣,因為好像不僅是給傳銷開藥方,同時也是給整個國家開藥方。你說缺少的這味葯就是常識。但今天傳銷猖獗的現狀,究竟是民智不開、缺乏常識的結果,還是慾望高漲、民富之路又被堵塞的結果?


  答:傳銷泛濫和前途無望沒什麼關係。即使來日艱難,也不能跳進火坑。傳銷根本不可能致富,只會被騙得傾家蕩產。


  傳銷團伙的理論荒謬可笑。但這麼一套荒謬的東西,為什麼會欺騙那麼多人?原因就在於,上當的這些人,壓根沒有思考、或者說沒有能力來思考。


  比如「吃苦」,在傳銷者的概念中,吃苦——不管因為什麼而吃苦——本身就是一件高尚的事。這和我們的傳統、我們的意識形態教育都有莫大的干係,幾十年來,我們聽到無數這樣的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不禁要問:不怕苦我還可以相信,但什麼樣的人才會不怕死?號召人不怕死,這是想幹什麼?他死了你有什麼好處?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吃苦確實可以磨練意志,但沒人應該吃無謂的苦。能吃飽卻要自願挨餓,如果不是為了減肥,這又是為了什麼?腦袋進水了?在我所在的團伙,每個人都自願挨餓,並且要監督別人跟他一同挨餓,這種人,說他缺乏常識都太厚道了。


  問:你對傳銷模式的揭露,似乎還有意猶未盡之處,比如洗腦的方式、對謊言的服從與崇拜、對倫理的摧殘等等。一定程度上說,這些都是中國人似曾相識的東西,傳銷團伙和某些特定社會的運作是不是具有某種同構性?



答:毫無疑問,傳銷團伙的首領從我們的宣傳和教育中學到了很多,許多理論、許多場景都似曾相識。從這一點說,傳銷能在中國泛濫成災,我一點都不奇怪,它甚至是一個必然的結果。有什麼樣的制度,就會有什麼樣的文化。埋下什麼樣的種子,就會結出什麼樣的瓜,


  比如說鼓勵告密,我們都知道,在文明社會中,告密是件極其可恥的事。但在傳銷團伙中,每個人都要監視新人,哪怕是他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也要及時彙報他的思想動態、隻字片語,甚至是那些極為私密的話。目的就是要形成一種「有集體無個人、有領導無親人」的氛圍,在這種氛圍下,人們相互懷疑,相互猜測,最後把人間變成一座巨大的監牢。


  這種情景,會讓人自然地想到文革,在那個年代,誰說句不合時宜的話,不管是父母還是子女,都有檢舉的責任。現在中國還有許多人鼓吹文革,或許他們可以這麼想:你是否願意揭發自己的父母?或者相反,你是否願意看到你的兒女站出來揭發他的父母——你?


  這樣一個只講謊言、相互提防的社會,就像一個空氣嚴重污染的城市,它是所有人的惡夢,沒人可以倖免。即便糧食可以特供,水和菜可以特供,空氣怎麼特供?你以為當個警察、當個書記就安全了?警察也要維權,書記也要上訪。一個讓所有人感覺不安全的世界,一個讓所有人都痛苦的世界,將不可避免地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問題,最終的出路只有兩條:要麼改變,要麼崩潰。
如果你是一個普通公民,請你不要拒絕民主,因為民主讓你活得有尊嚴和自由;如果你是一個富人,請你不要討厭民主,因為民主讓你的財富有更好的未來;如果你是一個既得利益者,請你不要敵視民主,因為民主讓你避免被報復清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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