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個周末,波士頓艾克頓鎮的中國探親老人聚集在中文學校打麻將消遣。
據美國《僑報周刊》報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許多旅居海外的華人對於這種悲痛和無奈有著深切的體會。當初身背行囊到異鄉打拚,總想著衣錦還鄉的那一天再孝養雙親。但是,這卻成了許多留美華人孝養遺憾。記者採訪了三位留美華人,希望他們的遺憾不致成為留美華人這個群體的遺憾。
丘山:用半條命去悼念猝逝的父親
2007年春天,丘山飛去賓州弟弟家看望父母,算是為即將回國的二老送行。那個周末,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很愉快,父親像往常一樣總是樂呵呵的、萬事不煩神的樣子。丘山後來回憶說,因為分別在即,他特地多看了看爸爸媽媽,驚覺他們都已經是60多歲的老人了。
兩個月後,一個尋常的冬日早晨,丘山的父母吃完早飯,像往常一樣出門散步,走著走著,父親突然邁不開步子了,接著說不出話來。當路人幫著丘山母親把老爺子扶到公園椅子上時,老爺子已經開始抽搐了。救護車把丘山父親送到最近的醫院,但已經回天乏術,老人一句話也沒留下來就走了。丘山母親受不了這份打擊,當場倒在醫院裡。
丘山得到消息馬上搭機回國,但父親已經永遠不在了。丘山說雖然親戚沒有告訴他這個噩耗,只是說父親中風了,但父子連心,丘山坐飛機的時候已有感應,所以等到在醫院太平間見到父親遺體的時候,丘山沒有表現出悲痛欲絕的樣子。一家之主的父親走了,作為長子的丘山必須扛起所有的責任:照顧重病的母親,聯繫醫院制定治療方案,為父親治喪下葬……
「那段日子就像噩夢一樣,而我希望這只是一場比較壞的夢。無論多壞的夢,總有醒來的時候。我希望夢醒了,我還能給爸爸打電話,我還能見到他。我想跟爸爸說,爸爸,你帶媽媽來波士頓吧,這一次我一定不讓你們受一點委屈,讓你們過得舒舒服服」。丘山說。
後來弟弟請了兩個月的假回國照顧母親,丘山得以將父親的骨灰帶回老家安葬,然後飛回美國。回到波士頓后很長的一段時間,丘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無以復加的痛苦。「爸爸走了,我感到自己半條命也沒了。」
丘山和弟弟從小聰穎過人,從小學一路保送到研究生,可以說為父母在鄰里親戚面前掙足了面子。雖然父母常嘆「孩子太能幹就沒法把他們留在身邊」,但心裡始終是支持孩子出國留學發展的。丘山出國七年一直沒有回國,其間父母兩次來美探親,然而這兩次都談不上特別愉快,甚至一次比一次糟。
2005年父母第一次來美,丘山和弟弟非常興奮,想出了各種短途旅行方案,計劃帶二老遊覽賓州和麻州各處的美景。二老先去了賓州弟弟那,過了一個多月,便急不可待地想往波士頓跑——太想念五年未見的大兒子了。丘山那時還和太太分居兩地,丘山在附近州工作,太太住在波城近郊一個單室套公寓,兩口子周末團聚。
父母來之前,丘山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公寓,這樣父母住一間,丘山住一間,很寬敞。丘山原想讓太太周末過來團聚,但被拒絕了,無奈丘山只好每個周五晚上從實驗室出來,回公寓接了父母再開2個小時回波士頓。
波士頓的家只有一個睡房,一般這種情況都是讓老人睡房間,晚輩睡客廳,或者為老人在客廳支一張床,但丘山太太沒有讓出睡房的意思,而兩位老人又是性格特別寬厚,不願兒子為了他們跟媳婦鬧矛盾,就說自己睡慣了板床,在地上打個地鋪就好了,不用特別架床。就這樣,和大兒子在一起的三個月里,老人每個周末都睡在地毯上。
雖然從頭到尾,父母都表現出自願打地鋪的態度,但骨肉連心,丘山知道二老其實是在意的,並不是很開心。所以丘山下決心等父母下一次來美,一定要讓他們住得好一點。
後來父母第二次來美探親,首站是丘山這裡,而這時丘山已經在波士頓工作了。因為上一次的不愉快,丘山這次最關心的就是父母的住宿問題。按理說,兩口子加起來年薪十萬,換個兩室的公寓不成問題,但丘山的太太住慣了現在的公寓,不想換房子,丘山又一次屈服了。
丘山提出讓父母住裡間,自己年輕夫婦買個充氣床墊對付一下,但太太表示睡不慣充氣床,會影響第二天上班,同時表示這次沒有外州可去,大家是天天住在一個屋檐下,這讓她心裡很緊張,所以希望丘山的父母在波士頓最多呆一個月。兩人討論了幾個來回,漸漸有了爭執、埋怨,終於在父母抵波的前一天晚上,一場大戰爆發了。兩人高聲爭吵到半夜,甚至動了手,一向溫和謙讓的丘山一拳打在門上,門給砸出一個小洞,丘山也不覺得疼。
第二天早晨在羅根機場接了父母,丘山卻不敢回家。捱到下午,方才帶著父母和幾箱行李回去。進門后,丘山喊了聲:「爸爸媽媽來了」,但太太房門緊鎖,沒有出來跟公婆打招呼的意思。丘山只好又給父母打了地鋪,讓30個小時沒休息的老人睡了個覺。晚間,老人主動跟兒媳打招呼,讓丘山太太很高興,一家人算是和好了。老人依舊睡在客廳里,幾天後,搭飛機去了小兒子那邊。
這次接待父母進行得如此糟糕是丘山始料不及的,但他想,沒關係,還有下次,下次一定讓爸媽住得舒舒服服。可是命運沒有給丘山這個彌補的機會。丘山總是等「有一天」、等「下一次」,但是人生不可能永遠都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