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二十年來,歐美諸國的外交有一鮮明特點,即重視人權。美國每年發表一次國別人權報告,對世界各國的人權問題「指手劃腳」。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的年會上,美國常常聯合別的國家,對他們認為人權情況惡劣的國家予以批評。有一個時期,美國還將最惠國待遇與人權問題掛鉤,搞得一些國家人心惶惶。除了美國以外,歐洲許多國家在對外關係中,也十分重視人權。歐洲議會也常常就當今世界有關國家存在的人權問題,發表意見,包括對於波黑嚴重侵犯人權的不滿,對於緬甸政府鎮壓反對派人士示威遊行的批評,均體現了他們對人權問題的重視。應該說,西方國家對中國改革開放所取得的成績、對中國在推動世界和平、發展所起的作用,是充滿肯定的,但他們也常對中國的人權問題發表意見,其中不乏嚴厲批評。
一些人常常把西方國家人權外交理解為西方國家對外侵略擴張政策的一部分,是為了在發展中國家掠奪更多的經濟利益,是為了使發展中國家最終淪為西方國家的附庸。這種分析只及皮毛,未及本質,是用情緒化言論代替理性分析,既無法增進本民族的智慧,也無助於國際關係改善。
大凡國與國之間的交往,有幾個因素在起作用。(一)感情。在長期的交往中,兩個國家互相幫助,互相尊重,會形成深厚的友誼。美國與英國,印度與南非,均屬於這方面的典型。(二)利益。利益一致,即為友,即大力發展雙方關係;利益對立,即為敵,即發生對抗。中國與美國的關係,既有合作又有衝突,這與兩國之間利益既有同,又有異,是分不開的。法國總統薩科齊重視發展中法關係,很大程度上是考慮到法國的利益的。(三)道義、正義。如果一個國家利益無端侵略另一個國家,出於道義,世界其他國家會譴責、制裁這個侵略國家,如二戰時期美國雖尚未宣布與日本法西斯作戰,但出於道義,美國政府仍然對日本法西斯予以制裁,對中國人民抗日戰爭予以支持。如伊拉克侵略科威特,國際社會紛紛強烈譴責。在外交工作中堅持道義、正義的另一種情況是:如果一個國家統治者搞專制獨裁,嚴重侵略廣大人民的人權,國際社會出於對該國人民生命的同情,也會對該國統治者予以譴責、制裁,如亞洲許多國家、歐盟、美國對不久前緬甸政府鎮壓民眾示威遊行的譴責和制裁。
感情、利益、道義,這三個因素,都對每一個國家的對外政策產生影響。但不同國家受這些方面的影響,是不一樣的。前蘇聯更重利益。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德軒法西斯侵略中歐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但蘇聯仍與德國簽訂互不侵犯條件,就充分說明了蘇聯只有國家利益、而根本沒有道義和良心。相比之下,西歐、美國則重視道義。即使國家利益會遭到一些,但符合道義,他們仍然會堅持。支持建立猶太國,便是其中一個典型例證。
歐美諸國如此重視人權外交,有歷史、現實、文化等方面原因。(一)從歷史上說,與二戰有關。第二次世界大戰奪去數以億計的人類生命,是人類文明史以來最深重的浩劫之一。痛定思痛,在一些負責任、有遠見、有愛心的政治家倡導下,建立了聯合國,以加強世界各國的經濟、文化、政治的對話與交流。同時,又建立了人權委員會,通過《世界人權宣言》,把促進世界各國的人權事業作為全人類的一項至關重要的課題去推動。這就為國際社會開展人權外交,奠定了法理基礎。(二)許多發展中國家廣大民眾的期盼。二戰以來,許多發展中國家擺脫了專制獨裁,走向民主,廣大民眾贏得了自由和人權,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但仍有一些國家處於專制獨裁的深淵。統治者利用軍隊、監獄、武器、法庭,胡作非為,民眾的權利和自由遭到粗暴踐踏,哪有什麼幸福和尊嚴可言?這些國家的廣大民眾,強烈希望國際社會有所作為,制裁專制獨裁分子,伸張普世正義,使發展中國家廣大民眾的權益得到保障。關注發展中國家的人權,自然就成了國際社會義不容辭的一項責任。(三)冷戰結束,為人權外交提供了機會。二戰以後,蘇聯聯合東歐國家,憑藉強大的軍事力量,與自由民主世界相對抗,使自由民主世界不得不把更多精力用於防止蘇聯東歐的威脅,難以有更多精力推動人權事業。上世紀九十年代,蘇聯覆滅,東歐回到自由民主的人類大家庭,這就使自由民主世界的力量前所未有地壯大,敵視民主自由的力量空前地孤立。人權外交的時機,也因此成熟。(四)更重要的原因,是文化因素。歐美各國深受基督教文化的熏陶,大多數民眾是基督徒,政治家的思想、立場也深受基督教文化的影響。他們信仰上帝,推崇博愛,熱愛公平正義,關心弱者,對世界其他國家民眾的苦難充滿同情。他們認為西方國家有責任幫助世界其他國家民眾過上更美好的生活。他們認為只滿足於自己國家的欣欣向榮,而對其他國家民眾的苦難坐視不管,這在道義上是卑鄙的,是有悖於基督教徒的良心。這使他們寧願在物質利益上有所損失,得罪獨裁政權,也要開展人權外交,推動其他國家人權狀況的改善。西方國家的經濟實力、富有生機活力的政治體制,也為西方國家的人權外交提供了強有力的後盾。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人權外交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正如經濟全球化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如果說利益外交是低級階段的外交,那麼我們可以說,人權外交是更高階段的外交,是對傳統外交的全新突破。它體現了對全世界每一個人類的愛、尊重和同情,它順應了社會發展潮流,它符合世界各國人民的根本利益,因而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那些為人權外交而不遺餘力的政治家,必將贏得越來越多人類的尊重。相比之下,利益外交只重視物質得失,不重視道義,不重視人的權利和自由,是對人類尊嚴的嚴重侮辱,是對民主、自由、博愛、公平正義的普世價值觀的嚴重背離,隨著社會的發展,利益外交必然遭到全人類的唾棄。一種以人權外交為核心、以利益外交為輔的新型外交,必將在不久的將來全面呈現在世人面前,改變著國與國的關係,改變著全人類每一個人的生活。
在今天,研究外交,只關注外交中的利益因素,不關注外交中的文化因素,是可笑的。在今天,推進外交工作,只著眼於如何獲得更多的利益,卻不重視包括本國在外的世界各國人權事業的促進,是過於狹隘的,必將使本國在國際關係中陷入孤立。認同普世價值,重視人的權利和自由,既不斷改善本國的人權,也積極促進其他國家的人權,才是更理智的選擇。
最後,強調一點,中國文化有著豐富的以人為本的內涵,這是中國外交的一筆珍貴資源,應該發展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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