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又望了望天花板上的鏡子,浴缸里奔騰的水流的按摩讓他一天的勞累慢慢退去,薰衣草的香氣讓困意開始包圍他的身體,他閉上眼睛打起盹來。氤氳的水汽瀰漫在整個衛生間里,將所有的平面都塗上暖濕的氣氛。他的卧室和衛生間是相連的中間用四塊蝕刻的玻璃隔斷,這樣的設計讓他可以再浴缸里就可以用遙控器控制卧室的變化,而且也可以滿足即使有點出格的願望。實際上他很少使用他的卧室,原因是他始終找不到一張合適的床,讓他不做噩夢的床。所以他寧願在浴缸里打盹一個晚上也不願意到那張床上去,李阿姨儘管把那床已經布置的很溫馨很舒服。他拿起遙控,對著卧室按了一下,打開牆角的夜燈,暗淡的燈光投向地面又反射上來,將卧室的結構透露出來,從下而上的光線把一切渲染的有些神秘而詭異,卧室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靠窗的一個石膏像,李阿姨說是斷臂的維納斯吧,他沒告訴他,除了斷臂之外那根本就和維納斯毫無關係,只有他一個知道,她的名字叫寧采兒,七年前在那裡的是她而不是那個雕像。因為她,他才有了這份工作,因為他,她卻永遠的離開。他閉上眼,伸出手,彷彿還可以觸摸到那光潔柔滑的皮膚,溫潤的臉和冰冷的小手,彷彿還可以感覺到那急促的呼吸,緊繃的身體和濕熱的雙唇。他所以選擇了石膏而不是大理石或是水晶,因為那些都太冰冷無情,太虛偽而不真實。七年前的時間對她們都定格了,不在流動,他不在衰老,她不在存在。
「光速是宇宙的極限嗎?」那是七年前,寧采兒問他的一個問題,七年前他是個物理系的大學生。理論物理對每個有抱負的理性男生都是很有吸引力,同時理論物理對於每個實事求是的男人都是一堆垃圾,生活不是《相對論》描寫的,生活是物質的,或者生活是鈔票描寫的。大三的他已經沒有高三的他瘋狂,非常現實的找了個酒吧打工,因為相對論對他的吸引力遠小於漂亮的妹妹,而相對論對漂亮妹妹的吸引力相對於鮮花和香水來說可以約等於零。那年的他正是空擋期,當他發現自己換上牛仔和休閑裝也很屌的時候,系裡系外的資源已經被別人開發殆盡了,去年隔壁放射物理班的二十一個哥們已經在十一月十一日都穿上了印了二十一條扁擔的文化衫了,生物系的老鄉告訴他,如果非要承認達爾文的學說,那麼生存競爭是激烈的,生殖競爭則是你死我活的。他知道實力來自腰包,所以很現實的打工了。找到的吧很小,就在學校的西南角,平時就一點學校的騷人們在那裡喝酒唱歌,很少有其他客人,到周五和周六有點找朋友的小遊戲,反正大學的生活很無聊,大學生的激素水平又高。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酒吧的老闆找他的動機,因為自從他來了之後外文系在那裡聚會了好幾次,不乏有妹妹前來搭訕,搞的他的心「撲通撲通」的。不過他還是有點野心的,所以總在蓄勢。
那年的十月十三日,周一,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吧里還沒有客人,所以他也有點閑暇,呆在吧台里用毛巾擦著剛消毒玩的高腳杯,寧采兒走進了酒吧,很嚴謹的套裝,很莊重的色調,他並沒有太在意,因為辦公女郎對他來說實在比較遙遠,他是個實際的人,從來不做超出能力的事。寧采兒並沒有找單桌而是徑直的走到吧台上,找了個高腳凳坐下來,雙手舒適的放在吧台上,直面向他說:「帥哥,一杯藍色命運」他應了聲,麻利的調好酒,放在寧采兒的面前。「三十五元」他禮貌的說,順勢眼光落到這位女顧客的臉上,恩,很精緻的五官,就是有些蒼白,也許是吧台的藍光的緣故吧,忽然他的心像被電擊了一樣,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微微上翹的嘴唇上面塗著粉紅啫喱的唇膏,像要融化的一樣,真的找不到什麼可以形容,如果可以真想立刻吻上去,小心翼翼的吻上去,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保護,用他的唇來保護她的唇,讓它不要融化,如果阻擋不住它的融化,那麼也讓他融化在他的身體里,讓他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這唇,這生命的禮讚。「哎」她看著這個小帥哥傻傻的樣子,「把錢收好!」面對這些目光已經不止一次了,她有一絲驕傲,也有一絲遺憾。眼前的這個男生讓她有種怪怪的感覺,這個世界不缺帥哥,但她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同的光,讓她有一絲迷離。「哦」他緩過神,收起錢,轉身過去,歇斯底里的大叫一聲「相對論啊---」今晚老闆不在,而且他也決定冒個險,他有了一個主意。寧采兒剛端起酒杯放到嘴邊,準備咂一口,忽然聽到這小男生的嘶叫著實的被嚇著了,手一抖把半杯酒灑在吧台上,鵝黃的套裝上也濺了一點。「要死啊!」她是在有點不顧自己的儀態,冒出一句話,說完有點後悔,一點紅暈泛到雙頰。看著這個小酒保慢慢的轉過身,踩著太空步跑到她面前說:「對---不---起---啊---,我---忽---然---明---白---相---對---論---啦---」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看著這個小男生傻傻的樣子,她明白他的意思,遇到不同陌生男人的搭訕和表白不止一次了,不過這次倒不對這個傢伙有厭煩的感覺,「好了,shut up 吧,帥哥,編個理由來騙我吧,不然我找你老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