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有時是很殘忍的：從「康熙王朝」說起

日子又到了，相信網上又熱鬧起來了，不是嗎？有些人的使命就在於這樣的日子。還算幸會的是，本人早已不再有必須遊覽的義務，人跳人的，咱默想咱自己的。

 

想起的是多年前看的陳道明、斯琴高娃主演的電視劇「康熙王朝」。那部戲最震撼我的劇情，不是擒鰲拜、平三藩，收台灣，也不是皇子們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而是有關容妃的那場戲。

 

容妃冰雪聰明，深受康熙的寵愛，是康熙充分信任的少數人之一。孝庄太皇太后臨終前囑咐容妃，要容妃傳旨康熙，竭力保全胤礽，重立他為太子。容妃忠於太皇太后的遺言，多次要向康熙轉達太皇太后的懿旨，但康熙心知肚明，雖然相信老祖宗確實留下了遺旨，要他儘力保全胤礽，以免太子被廢，阿哥們爭儲，進而骨肉相殘。但是康熙哪能把一個不成器的太子硬扶上皇位，那樣日後非但骨肉必定要互相慘殺，天下也將是一片混亂。無論如何，康熙也不能允許容妃公開孝庄的懿旨，不然，康熙本人必定陷入忠孝兩難的境地。

 

在「政治層面」上，康熙在容妃與帝國之間，在孝庄與帝國之間選擇了帝國。太皇太后當了康熙一輩子的老祖宗，但康熙不能在老祖宗之後再給自己立一個老祖宗；雖然老祖宗聖明一世，但也不可能句句皆是真理，「保全太子」早已不再可能，繼續保下去的結果只能是禍國殃民。

 

然而康熙的這番苦心卻無法和任何人明說，為了他的「王朝」的千秋大業，他只能把容妃推入地獄。他把容妃打入冷宮，使得容妃受盡了折磨與凌辱，最後凄慘地死去，而康熙同時也在自己的心裡，深深地扎進了容妃這根刺。

 

雖然容妃的悲劇只是一場戲，沒去考證歷史上容妃的原型及其經歷，也不知道電視劇是否是在古為今用，然而在現實之中，此類國家、民族和小團體、個人之間的利益衝突，卻幾乎比比皆是，東西方都難以避免。

 

現實中的鄧小平，是不是在他一生的最後階段，也遭遇了類似康熙的經歷？

 

不可否認，鄧小平後期的最大願望，是無論當個白貓還是黑貓，都要抓住一隻活生生的老鼠，把中國的四個現代化搞上去。為此，他在思想上推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在政治上清算文革，定位毛澤東三七開，在組織上完成由華國鋒向胡耀邦、趙紫陽的過渡，在治國大針上明確以經濟發展為中心，在外交上韜光養晦，在經濟上開放改革，在軍事上先為經濟建設讓路，……。也只是為了他夢寐以求的經濟發展，當對歷史的反思，尤其是對毛的評價可能危機社會安穩、人心相背時，他毅然終止了討論；當「姓資還是姓社」開始干擾改革的繼續時，他立馬阻止了爭論；當胡耀邦的激進引起D內元老的反彈，進而破壞了在改革問題上的統一意志時，他搬開了幹將；當D和國家領導層面對89學生運動產生嚴重分裂，社會開始動蕩，外界開始介入的時候，他不惜採取果斷截然的霹靂手段，……。鄧小平作為的主線，很明顯地是儘可能地排除一切干擾，一切為國家的開發改革、經濟發展服務，這是他心目中最大的政治，最高的目標，是他認定的國家民族最大的利益。

 

康熙的政治自然只是帝王政治，鄧小平的政治也可歸於精英政治，肯定有與民主政治不同，甚至不如之處，然而中國的歷史就是沿著帝王、精英一路走過來的，任何一個偉大的歷史人物，即使心有明燈，眼有前景、胸有雄志，但都不得不承受沉重的歷史包袱，都不得不從歷史的那個時刻繼續朝前走，即使能力超凡，即使大權在握，但也無法完全專斷獨行、孤家寡人，沒有一個「組織」，缺乏一個團隊班子，也終將一事無成。二、三十年前的中國，扭轉的是歷史的彎，開始的是嶄新的事業，但那些掌舵行船的仍是從更早三十年走過來的人，沒有那班人的齊心合力，這些年的中國恐怕還只能是在小彎彎里轉悠，哪會有今日的局面。有時，歷史性的妥協與協調既無奈但又必要。

 

康熙的「國家」當然只是他家的「王朝」，鄧小平的國家今天也只是逐步走向開明的「專制」，他們的國家利益代表的是什麼？是不是民主國家的利益必定是人民的利益，而「專制」國家的利益只屬於統治階層？這是個既見仁見智，又十分現實的問題。但是，當聽到美國防長在香格里拉宣布美國的亞太「再平衡」只是出於美國以及盟國的利益時，當見到美國對昔日力主的「波茨坦」的法律地位支支吾吾的時候，我不得不相信，這世界上的確還是存在著超越了政治、道德與體制的國家利益，「普世」仍還只是個烏托邦。

 

政治，有時的確是很殘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