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夢境」-18
星期四一整天老李都在期待著和小陳再一次不期而遇。然而,和很多事情一樣,你越是期待它反而可能來得越慢。老李一天都如坐針氈,在辦公室里不知道幹什麼才好。不過好在那個壓頭皮的報告已經不需要再多花什麼功夫,到了下午下班之前老李就把它上載到了給他們項目提供資助的機構指定的伺服器上。
老李晚上接了樹言回家,進了家他把口袋裡那個首飾盒隨手放到了壁爐的頂上。老李太太今天回來得有點晚,晚飯才剛剛開始做。老李進了廚房,老李太太問,「你問了老崔了?」早上老李跟她大概講了老崔和桃木劍的問題,那時她才對前幾天老李拿著桃木劍時神神叨叨的表現恍然大悟。
「問了,他也沒什麼好主意,只是說後天晚上去給小陳燒紙的時候和他『溝通溝通』。」老李有點無精打采。
老李太太聽了一呆,臉有點發白,「啊,還是得去燒紙啊?」
「沒辦法,誰讓咱們孩子這麼不懂事,欠了人家這一道呢?」 老李想起來又有點生氣,接著又解釋了一下老崔說的這個陰陽的理論。這時客廳里傳來了小哥倆的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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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本來還擔心又會做什麼噩夢,但晚上這一覺他睡得很踏實。只是有一點他有點不太明白,冥冥之中怎麼好像看著老李太太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呢,而他自己睡覺的表情反倒是很安詳?
無論如何,看來小陳應該知道他所擔心的東西現在已經到了老李的手裡,所以他也不用著急了,而且也犯不著再託夢或者突然出現在老李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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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按時起了床,老李太太看起來無精打採的,眼睛周圍白皙的皮膚上似乎有一點若隱隱的青色,顯見她夜裡睡得並不好。老李很擔心,不要小陳對他先放了一馬,轉過來找他老婆的麻煩。
老李問,「你怎麼了,感覺不舒服?」
「還不是這個心事,不知道昨天晚上啥時候睡著的,做了個夢又是在荒原上狂奔了很久。雖然沒覺得累,但心裡沒著沒落的實在是難受」老李太太說。
老李聽她這麼一說,心下稍安,於是攬過太太的肩頭,撫摸著她的頭髮,「沒關係,等明天『見了』小陳一切就都解決了。」話雖這麼說,老李心裡卻在打鼓,給他燒紙的時候他會出來跟他見面么?這見面時小陳會不會和當時和他搶信的情形一樣,能聽懂自己說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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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的時候老李瞥了一眼客廳里電視上正放的「Good morning,
America」里的天氣預報,看起來南方來的暖濕氣流和從西北南移的冷渦將會在他們這一大片地區造成持續三天左右的降水,而且還有下雪的可能。老李心裡暗暗叫苦,要是下了雨雪明天這個紙可怎麼燒?
臨走的時候老李本來想從壁爐上拿那個裝玉佛的小盒子,就在他手伸到半截的時候忽然想,「拿這個有什麼用,今天就放這裡吧。」於是又把手縮了回來。然而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卻接著讓老李驚出了一身冷汗,怎麼好象記得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做過這種動作,這記憶像是被刻到腦子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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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的時候,剛剛冒出一個頭的太陽被東方天邊一片灰色的雲擋住了,空氣陰冷陰冷的。老李把樹言放到車後座上,然後把車從車庫裡倒出來換了檔向前行。路旁一片蕭瑟,有些樹上還零星地掛著幾片枯葉。向前走了幾個街區馬上快上主路的時候,老李看到前方路邊人行道上有個瘦小的身影在蹣跚前行,看起來打扮有點像中國人。那人穿的鼓鼓囊囊的,頭上戴著毛線織的帽子,脖子上還圍著條灰白格子的圍巾。老李心裡正在納悶,沒聽說周圍那位華人鄰居家裡有老人來訪啊。因為大家彼此相熟,一般無論誰家從國內來親人大家提早很多就知道了,而且通常鄰居們都會去拜望一下。一轉眼老李的車和那人平行了,他轉頭一望,恰好那人也在轉頭看他。雖然隔著車窗,老李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人帽子下面那一張刀削斧鑿般飽經風霜的臉,還有那臉上和那張臉不相稱的一雙清澈的眼睛。這不正是那天他在世界書局遇到的那位扶乩的老人?!
老李心頭一凜,趕忙踩剎車。雖然他的車速並不算快,但是等車完全停住還是已經滑出去了好幾米,車廂內瞬間充滿了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輕微焦糊味。樹言被閃了一下,在後面不滿地抗議:「爸爸,你幹嘛?!」老李顧不上理他,打開車門站出來就往後面人行道上看。這時一陣風吹過,捲起了地上零落的樹葉,人行道上卻一個人影沒有!
老李忽然想起來後備箱里的香燭,打開了后蓋,那裡面裝這些東西的紙箱還在那裡原封不動地放著。
有點悵然若失,老李鑽進車裡繼續向前開。難道剛才眼花了?不可能,剛才明明看得真真切切,怎麼會是眼花呢?老李琢磨。
「樹言,剛才看沒看到路邊有人走路?」老李回頭問後面的兒子。這孩子平時很愛觀察路邊的行人,以前他們一家有時在外面散步時,剛學會說話的樹言曾經冷不丁指著旁邊的行人很平靜地說過「這是人」的話,聽得老李毛骨悚然,好像他自己是別的什麼東西似的。
「沒有啊,我在聽我的兒歌。」樹言答非所問。車上平時只要有孩子在放什麼音樂老李說了是不算數的。
「小兔崽子!」老李心裡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