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13

從衛生間里衝出來，老李和一個正要推門的大胖子撞了個滿懷。老李一頭衝到那人肉乎乎的胸膛上，把他撞了個趔趄。

老李抬頭一看，原來是他們研究所計算中心的一個同事Scott。

Scott被嚇了一跳，揉著被撞疼得胸口，皺著眉頭問：「What』s the matter, Li，you OK？」

老李臉色煞白，「Ghost…in the bathroom…」，竭力抑制住狂跳的心臟。

Scott卻壞笑了起來「Ghost？ I am a ghostbuster then。Le』me take a look at your ghost。」

話音未落，他推門走了進去。老李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自猶豫，Scott打開門探出了腦袋，「I don』t see your ghost anywhere，wanna see for yourself again？」

老李鼓起勇氣，也跟著走了進去，有牛高馬大的Scott在身邊站著，他現在沒有那麼害怕了。

衛生間里的日光燈白慘慘地亮著，門口的那個燈好像也不再閃了。不大的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日光燈發出的輕微嗡嗡聲。老李往靠外的廁間瞄了一眼，馬桶旁空蕩蕩的，顯見小陳已經離開了。

「Pal，I think you really need to take a break，you look awful。」Scott拍拍老李的肩膀，關切地說。

最近一段時間大家都很忙，計算中心也忙得人仰馬翻的。

老李點點頭，嘆了口氣，拍了拍Scott的後背，轉身離開了。

………………

老李坐在辦公室里，長吁短嘆，不知如何是好，滿腦子的小陳把他的腦袋都要撐爆了。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什麼都不想，可這過去幾天的種種異象卻讓他揮之不去，小陳到底要幹什麼呢？老李有點後悔剛才沒有膽量聽完小陳要說的話。沒辦法，他現在的神經已經脆弱到再輕輕一彈就要綳斷的地步了。

忽然，桌前的電話鈴響了，老李抓起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天津口音，「老李，你剛才打我電話了？剛才和老伴出去散步去了。」

是老崔。

老李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股腦地把這兩天遇到的這些事情告訴了老崔。

老崔沉吟了半晌，說道：「看來這個小陳一定是有什麼心愿未了。我給你的桃木劍只是對保護你家的房子有用。」

「可能小陳本來想告訴你什麼，但我們這個拒其於千里之外的做法反倒把他惹毛了。」老崔接著說。

老李覺得有道理，可是打死他都不願意和小陳，不，是他的鬼魂，單獨相處。老李一度動了再借一把桃木劍的想法，老崔那裡不是還有兩把閑著的嘛。不過，他轉念又一想，就是借了能怎麼辦，背在身上裝嶗山道士？這個念頭又讓他有點哭笑不得的意味，這個荒唐想法……

老崔哪裡知道老李心思里的這些曲折，說，「看來我們得想辦法讓小陳說出來到底想要什麼。只要心愿一日未了，他就會每天去打攪你。」

老李聽得毛骨悚然，每天？還不得把他給逼瘋了。「那怎麼辦？」

「看來簡單給他燒燒紙是不夠用的，不過燒還是得燒，我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和小陳『連上電』。」老崔說，「你什麼時候去中國城一趟去買香燭紙錢？我前天說的那個燒紙用的家什還沒做好。」

老李都快把這事忘了，他們有時周末去一小時開外的中國城買菜，因為他們生活的地方附近亞洲菜店很少，東西也不大全。可是，沒聽說那裡有紙錢賣啊？

老崔說，「去那個世界書局，他們什麼都有。」這句話讓老李想起了那個世界書局的小門臉。

又聊了幾句，老崔掛了電話。

跟老崔這一通電話說完，雖然還是對小陳時不時騷擾感到憂心忡忡，老李的心情還是輕鬆了不少。這種壓力他是不情願也不敢告訴老李太太的，但憋在心裡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去買紙錢，肯定不能和老婆一起。」老李決定中午吃過飯就去，一來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而且回來也晚不了接孩子。

………………

老李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緒，集中精力把昨天晚上寫的報告草稿修改了一遍，等到他基本滿意了，時間也已經逼近中午了。

………………

吃過飯老李就開車出來了。雖然車外是明晃晃的陽光，老李還是不時地瞄一眼副駕駛的座位。而且，他還擔心小陳的披頭散髮的鬼影子會不聲不響地突然出現在後視鏡里。唉！都是給那個夢嚇的。

………………

好像比平時開車的時間短了不少，不知不覺間老李就到了他們附近這所大都會的中國城了。和很多地方的中國城一樣，這裡的中國城也有一個雕樑畫棟、朱漆黃瓦的大牌樓。一過這個牌樓，狹窄的街道兩邊比外邊明顯亂了起來，中文寫的招牌，繁體或簡體的，高高低低地懸挂在哪些古舊的樓房外面，讓人產生恍如隔世的感覺。

過了牌樓不久老李在世界書局旁邊不遠處找了個地方停下車。一下車，撲面而來的是空氣里瀰漫著的一股腥酸的泔水味兒。

推門進了書店，老李環顧四周，書店裡有零星幾個顧客在書架旁翻書。書店的一個中年的女店員無精打采地在那裡修指甲，老李進來她連眼皮都沒抬。

在這個不算大的書店左前方的一角象是有一個上面擺放一些紅紅黃黃物件的架子，老李邁步走了過去。不錯，這架子上的確都是香燭紙錢一類的東西，以往他們偶爾進來一次給孩子買中文書卻從來沒注意到過這些東西。 看來中國人走到哪裡都改變不了敬供鬼神的傳統。

老李拿著一捆高香端詳，這香和他以前在國內寺廟見過的差不多，一尺多長，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松香氣味，但聞著卻有點讓人昏昏欲睡的感覺。他蹲下身，看見下層的架子上有一摞摞黃色的紙錢，還有一些印得象美元鈔票的冥幣，面額卻都是百萬千萬的，數字里有一大串零。

就在他正在躊躇買什麼、買多少東西的時候，身旁「吱呀」一聲，開了一扇窄門，老李剛才根本就沒注意到這裡還有一個門。本來這個擺東西的貨架就放在牆角了，這門一開，老李不得不側身向旁邊躲開。

可是，門裡並沒有人出來。老李覺得很奇怪，看起來門內的那間屋就跟沒有窗戶一樣，昏暗的屋裡只有一點微弱的跳動的燭光。這時裡面晃晃悠悠走出來一個瘦小的身影，老李正感覺頭皮發緊，抽身要往外躲的時候，那個身影說話了，「先生，您有什麼疑難需要解決的么？」聲音蒼老得象從墳地里傳來的一樣。

老李眼睛瞪得溜圓，這才看清這門裡走出來的是一位瘦小枯乾的老者，真真切切地給人一種雞皮鶴髮的感覺。可是儘管看起來瘦弱不堪，那位老者的目光卻如湖水般清澈，閃著奇異的光。老李被他一看，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他的眼光給穿透了，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跟我來」這老者轉身又進去了。鬼使神差般的，老李不由自主地也跟了進去。剛一走進屋門，身後的那扇門「吱呀」一聲又關上了，身邊一下子黑了下來。老李心裡不禁暗暗叫苦，可是他彷彿已經沒有了轉身往回走的力氣。

只聽那老人踽踽前行中喃喃地說「好久沒人光顧我這裡了，好久沒人光顧我這裡了……」邊說邊搖頭。

老李想喊，但是張不開嘴，象是被施了法術，腿卻不住地向前邁。

本來借著那點微弱的燭光看起來這只是一間小屋，可是走到那點燭光旁好像用了許久。在昏暗的燭光下擺著一張八仙桌，兩旁各有一把椅子。八仙桌前面的小桌上有一個正方形的木盤，上面放了一堆不知是什麼的發白的東西，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象雞爪子一樣的物件。

「請坐」老者在一把椅子上坐定，轉頭對老李說。

老李一橫心，反正這老者好像已經對他施了法，管他的，是福不是禍，看他到底有什麼花樣。

老者看老李坐下了，微微咧嘴笑了笑，然後目光一轉，對著老李身側輕輕頷首，目光好像穿透了老李的軀體，焦點落到了遠處。老李後背陡地升起一股寒意，這裡還有誰？！

他轉頭看了一眼，身邊什麼都沒有，除了自己的影子被搖曳的燭光打到了不怎麼白凈的牆上，飄飄乎乎地擺來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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