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夢境」-11
這時老李太太被老李的叫聲嚇得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她打開檯燈,轉過頭來看老李,只見老李的額頭上有一層密密的冷汗。他大睜著眼睛無神地望著天花板,臉色慘白。
老李太太說:「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老李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說:「沒有,剛才夢見小陳了。」
老李太太聽了,反而鬆了一口氣,「你可能是這些天太疲勞了……好了好了,趁現在還早,再好好多睡一會兒。」
說完話,老李太太又把燈關上,重新躺到被窩裡。她側過身來,一隻胳膊搭到老李的胸前,在他耳邊輕輕說:「等著一陣子忙完了,過段時間我們全家出去休休假,你也去放鬆放鬆。」
老李一隻手握著太太的手,本來想說說這件事,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只是含混地嗯啊了一聲。
不一會兒,耳邊老李太太顯然又已經睡熟了。老李在黑暗中尋思:「這個怪夢,小陳讓我還他什麼東西?」
他想起來原來小陳太太在小李死後寄到的那封信,可他已經燒給小陳了啊,現在他還要什麼?難道這幾天以來小陳的鬼影子在他家周圍出現就是為了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老李感覺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就這樣眼睛半睜半閉著,他半睡半醒地一直捱到鬧鐘的廣播響起。
………………
一上班,老李就給老崔打電話,想跟他傾訴傾訴,眼下只有這一個人可以聽他說說話了。可老李撥了好幾次最後總是留言機接過來,老崔老兩口看來都不在家。老李很後悔沒問過老崔的手機號,他也不知道在留言機上該說什麼,於是悻悻地掛了電話。
………………
這幾天沒休息好,老李胃酸多的毛病又犯了。以前他總是笑話電視廣告里那些個傻帽 — 自己拚命去吃那些產生胃酸的東西,回過頭來胃酸多了又去買葯吃,結果自己被食品公司和藥廠兩邊扇耳光還得乖乖地給人家送錢。可終於有一天輪到自己,老李這回笑不出來了 — 這「燒心」的癥狀合著和吃什麼東西並不一定有必然的聯繫,自己的胃終於也開始老化了。想起來早幾年年輕一些的時候吃遍東西南北,無論吃什麼、吃多少都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老李覺得有點難過。
胃酸一多,腸胃裡就有點嘰哩咕嚕。老李問過醫生,醫生說這叫「酸性消化不良 —
acid indigestion」,有時可以導致腹瀉,還給他開了一些抑制胃酸的葯。但麻煩的事是老李總是覺得自己沒什麼大毛病,所以吃藥的時候也是三心二意的,想起來吃吃,想不起來就放下了。因此這個毛病這兩三年來總是若即若離地伴隨著他。
肚子里像雷鳴般咕嚕了半晌,老李覺得有必要去趟衛生間。
推開衛生間的門,盥洗池上方本來是滅的日光燈管突然亮了,老李沒防備,被嚇了一哆嗦。
這衛生間里除了兩個小便池,還有兩個馬桶,其中一個是給殘疾人用的,空間很大,馬桶也比正常人用的高一些。
老李走到衛生間里,看到外面那個正常人用的廁間已經有人了,隔板下面露出一雙穿著運動鞋的腳。
老李還沒打開旁邊那個廁間的門,身後的日光燈又滅了。儘管頭頂上還有幾隻燈管亮著,可這屋裡還是暗了不少。
老李又激靈了一下,不過馬上又在心裡罵了一句「膽小鬼,怕什麼?!」
老李進了那個殘疾人用的廁間,剛脫褲子坐下,門口的那個燈輕輕地嗡嗡響了一下,衛生間又亮堂起來。
「一會告訴前台去找人換個新燈管」老李想。
一會兒的工夫,只聽得馬桶里一陣翻江倒海,老李把肚子里的多餘的氣體液體固體傾倒了個乾淨,一下子覺得身上輕鬆了不少。其間門口的燈光也明明滅滅了若干次……
過了一會兒,老李轉身從牆上掛著的衛生紙盒裡往外抽手紙清理戰場,回頭看到隔壁那人好像還沒有走的意思,而且自從剛才自己進來后好像也沒聽見那人有什麼動靜。
那人一動不動地坐著,那雙穿著白色運動鞋的腳上面是一截有點發白的藍色牛仔褲。
老李通常看到他的美國同事到了馬桶邊,都是腰帶一解開就坐到馬桶上,褲子則鬆鬆垮垮地堆到鞋上和地上。多年以前老李看到這樣的情景還覺得很好笑,直到幾年前他家的老大樹銘開始去幼兒園他才明白,原來美國人從小就是被這樣訓練的。
然而,隔壁這個很明顯不是美國人,他的褲腳只是有點下垂,並沒有落在地上,或者根本就沒有解開褲子?老李有點迷惑,他們研究所這一層樓上除了他再沒有沒有外國人了啊?同事老袁和他還隔了一層樓,會是誰呢?
老李提起褲子沖完水的時候剛想張嘴說點自己拉肚子的玩笑話。突然,他的眼光落在了那隻白色的運動鞋的鞋幫上,被褲腳蓋住一半的好像是中國的那個「雙星」商標。老李看得心裡一陣發毛,腦海里突然跳出來一個念頭:當時替小陳清理遺物的時候好像見到過類似的一雙鞋,他是從國內帶過來的;而他們研究所的這座樓里除了他和老袁外絕對沒有第三個中國人!
老李顫著聲說:「小……小陳……?」
「嗯,老李,我等了你好久了……」隔壁那人聲音嘶啞地回答,「我……」
嘶啞歸嘶啞,不過這分明就是小陳的聲音!
老李萬萬沒有想到光天化日下小陳會出現在他們研究所里!顧不得再聽小陳說什麼,他慌慌張張地打開廁間的門,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