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大抵是不應該怕鬼的。然而,儘管我也知道鬼這個東西不是真的,但潛意識裡面總是覺得它在隱隱在作怪。一個人的時候,尤其是黑夜裡,這種念頭經常會不經意地竄到腦海里,並在裡面興風作浪。常常是越不願意想它,它的影響越強烈。想著想著,汗毛豎起,雞皮疙瘩成群出現。
接觸到有關鬼的內容包括各種傳說,從家人和朋友那裡聽說的,看到的小說、故事。當然最「直觀」的還是那些有關鬼怪的電視劇和電影。
最早的跟「鬼」有關的經歷是大約五六歲的時候。其實那次連鬼的影子都沒見到,倒是把全家和周圍的人都嚇得不輕。
父親工作的部隊有定期放電影的傳統。雖然他們有個大禮堂,可是電影總是在露天操場上放,不知道為什麼。
那應該是個秋末冬初的季節,有一天晚上又有電影看,家屬院的孩子們都高高興興地搬著板凳馬扎隨大人去操場。到了那裡了解到那天有兩個片子,第一個片子不記得了,第二個是《畫皮》。那時候沒有恐怖片的概念,畫皮是個什麼東西?
第一個電影稀里糊塗看完了,第二個剛開演好像就有些嚇人的鏡頭。不過對電影倒是沒有特別的印象,只記得母親總是把我的眼睛給捂著,不讓我看。其實那個時候也有點困了,就這樣被捂了一會兒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睜開眼一看,咦,我怎麼躺到了家裡床上的被窩裡了?望旁邊一摸,床上也沒有別人,平時睡覺總是靠著父親或母親的。屋子裡黑咕隆咚的,只能看到前排房子里有些微的燈光。叫了一聲,也沒人答應,於是恐懼一下子充滿了整個大腦,我的爹媽呢?
光著屁股下了床,哭著把裡屋外屋踅摸了好幾遍,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我自己。摸索著打開房門,外面一股涼氣襲來,凍得我瑟瑟發抖。於是不由得號啕大哭,光著腳踩著冰涼的地面就走出去了。沒走多遠,前排亮燈的那一家出來一個人,我應該叫伯伯的,可惜忘了姓什麼了,一把抱起我來就進了他家,把我放到他家的床上,給我蓋上被子,在他的安慰之中很快我又人事不省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我睜開眼一看,奇怪,怎麼又回家了?只是這時外面已經是陽光明媚了。爸爸笑著走進來,一把掀開被子把我提了出來,說:「你小子,可把我們嚇死了!」
穿上衣服,從媽媽那裡了解到事情的經過。在媽媽懷裡睡著了不久,因為怕我著涼,爸爸扛著我回了家。可是電影又實在太吸引人,所以把我安頓好並確認我徹底睡著后又匆匆忙忙趕回到了離家大約兩三百米遠的操場。
本來以為我可以就這樣昏睡不醒了,沒想到等沒多久他們和姐姐看完電影回來后發現我自己打開門不見了。這一下可炸鍋了,母親當時就軟了。因為部隊駐地在個山溝里,山上聽說還有狼。父親瘋了一樣地在房子周圍喊我的名字,家屬院里一時也人心惶惶,好多鄰居都跑來看怎麼回事。過了好一會兒沒找到我,父親準備好和一些同事一起出去搜尋。這時前面伯伯家的房門打開了,他笑吟吟地走出來,告訴了我父母我的所在,並說他故意不早出來(看來是個性情詼諧的人),誰讓我家人這麼著迷電影,連我都不顧了。幸虧當時他家是當時全家屬院前面幾排房子里唯一有人的,不然我暈頭轉向自己走出去被狼叼走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事後,一貫大膽的姐姐告訴了我一些電影的情節,唯一記住的是女主角為了救丈夫去吃那個瘋道人的粘痰,一下把我給噁心到了,以至於多年後又出來一個新的《畫皮》我也打不起精神去看。
第二個故事是有關二伯的。年輕未成家的二伯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說書,於是頗有幾年趕集赴會去給人家講。而那時候收音機已經普及,所以每次往外跑他也掙不了幾個錢。不過,真正讓他洗手不幹的卻是一次難忘的見鬼經歷。
有一次在離老家十幾裡外的一個村子的集市上說完書,吃過飯都就開始推著他的小車往家裡趕,車上裝的是他說書用的小鼓還有其他一些道具。當時已是初冬,日短夜長。在離家還隔一兩個村子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了。暮色上來,但明月其時已高升,所以看路還不難。就在他老慢慢悠悠走路的時候不經意往四面田地里一看,老天爺,怎麼在遠處一馬平川般已然收割后的田地里隱隱約約地懸空飄著個黑乎乎的腦袋!
二伯當時感到頭皮發炸,腿也和灌了鉛一樣拔不動了。眼看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野里,大路上除了他一個人影都沒有,想呼救都不成。再看那個腦袋,飄飄乎乎好像還在動。
二伯急中生智,不是說鬼怕銅家什嗎?於是他哆哆嗦嗦把那個說書用的銅製小鼓支了起來,拿起鼓槌,心驚膽戰地開始敲了起來。
鼓點聲聲,那個腦袋還在那裡飄,似乎沒有過來找他的意思,更沒有走的意思。害怕歸害怕,二伯還是慢慢膽子有點壯了,咽咽唾沫,張口開始說他那些原本就記得滾瓜爛熟的評書,聲音顫顫巍巍的。
說完了一通,月亮都西斜了,二伯也說得口乾舌燥。再看那個腦袋,還在那裡飄啊飄的,似乎很欣賞人的表演。沒有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又從頭開始,繼續他的表演。
就這樣,腦袋在遠處聽著,二伯敲著小鼓站在這荒郊野外的大路邊,說了一夜的評書。
東方天邊慢慢透出些微光,二伯也早已經說得頭暈眼花、聲音嘶啞了。看看,那個腦袋還在,好像還在搖啊搖的!
過了不久,二伯也實在說不動了。不過,天色漸亮,看得也開始清楚了。
怎麼回事?這遠處的腦袋好像是被一根細細的杆子挑著的。二伯壯著膽子慢慢走近去瞧。原來,不知是誰家的田地,所有的高粱都收割了,卻在田地中央留了一棵碩大無比的高粱,高粱稈的葉子也都剝光了,所以光線不好的時候在遠處根本就看不見這細細的高粱稈,卻只能看見這顆人頭一樣的高梁頭。
二伯就這樣對著這棵高粱說了一夜的書。回到家后,他大病了一場,從此再也不出去說書了。
不久,在附近幾個村子里開始流傳一個謠言,說某村北邊一夜鬧鬼,這鬼還說了一整宿的書,把很多村人都嚇壞以至於晚上都不敢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