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祖國大地頗流行了幾年的氣功熱,彷彿是群體無意識。只記得報紙雜誌上登載了在一些所謂氣功大師的帶功報告上人們瘋瘋癲癲、如痴如狂的照片,甚至當年嚴新的錄音都能在千里之外把聽眾搞得七葷八素。這倒和後來來米之後看電視上有些牧師傳道其信眾癲狂的表現頗有的一拚。看來信仰說白了就跟群體無意識差不了多少(哎喲,誰扔的板兒磚?!)
中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鬼使神差般地迷上了氣功。當時好像電視劇《海燈法師》《射鵰英雄傳》等一長串電視劇正在熱播,裡面各種內功路數把很多和我一樣的孩子搞得五迷三道的。除了白天在學校里裝模作樣的比比劃划之外,我一度曾經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在床上盤腿打坐,閉著眼睛幻想著或紅或白的氣體圍繞自己盤旋。有幾次在夏天月圓的時候還試圖跑到陽台上去采明月之靈氣,後來的結果只不過是被蚊子在臉上和身上多叮了幾個包,氣倒是大大地沒采著。
氣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練的,儘管架勢可以學電視,理論基礎還是必需的。那時候不記得從哪裡搞來了一本《氣功雜誌》,小三十二開的,和《半月談》一般大,裡面凈是些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功法。然而,對那個年齡的我來說,雜誌上的很多內容還是太深奧了,看得我雲山霧罩摸不清東西南北。不過,給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一個叫「阿是觀冥想法」的功法。印象深的原因還是因為它簡單,在一張紙上比著葫蘆畫個瓢,坐下來盤著腿對著這個瓢發獃就成了。想到這個,Google了一下,居然以「阿是觀」為關鍵詞找了一圈找不到,按搜到的線索,正確的叫法倒應該是「阿字觀」(見圖),真是豈有此理,居然記錯了!
先不管這個,這個功法的簡單之處在於,找一張白紙,按這個簡
單的圖案用毛筆畫一個圖,然後把圖貼到牆上,面對這張圖就可以開始了。我的問題在於,本來只有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捏過毛筆練過字,過了幾年以後筆都拿不穩了,所以只能歪歪扭扭將就著畫了一個近似的東西出來。按照氣功雜誌上的介紹,練這個功需要做的是摒除一切雜念,盯著這張圖看什麼也不想,慢慢地就會在冥冥
之中感覺到智慧像是一個藥瓶里的藥片,練功者可以一顆一顆地將其取出來。練靜功基本上都得打坐。這個打坐和平時見到的兩腿交叉盤腿坐下可是大大的不同。打坐基本上有兩大類,一曰單盤,一曰雙盤。單盤較簡單,一條腿彎曲過來平放地上,腳後跟基本能碰到屁股,另外一條腿以同樣姿勢搭在這條腿上面,雙腿沒有交叉。反過來,雙盤則要難得多,基本要求是單盤中下面的那隻腳要在上面這條腿的腿彎內伸上來,所以兩條小腿基本上要絞成麻花狀。單盤和雙盤都要求雙手置於膝蓋,自然向上攤開。所謂「五心向天」,恐怕只有雙盤式才可以實現,這五心包括頭頂心(即百會穴),雙手和雙腳的掌心。
當時單盤練了一陣子,已經做的不錯了,基本上坐上一小時以上也沒什麼難受的感覺。可這個雙盤是萬萬做不來的,好容易連手帶腳把腿搬弄成那個樣子,坐不了五分鐘就開始冷汗直冒、腳軟筋麻,恐怕當時的表情和西遊記里的唐僧被妖怪變成蜈蚣鑽脖領子里以後一樣的齜牙咧嘴。罷了,高級的做不來,低級的也就講究了吧。
就這樣使用單盤式打坐對著牆上的那張阿字圖看了好幾個禮拜,一直都沒搞明白怎麼把那個裝智慧的藥瓶從雲山霧海里撥拉出來,倒是看著那張圖有種精神恍惚的感覺,不知道是犯困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於是只能作罷。其實另一個放棄的原因也是擔心父母發現不務正業。因為我只有在放學回家后才敢把那張圖從抽屜里拿出來用透明膠貼牆上,否則他們看見了還不得以為我發神經?
不久后從另外一本雜誌上發現了「中華養生益智功」,這個功法更簡單,連打坐都免了,直接就是直挺挺躺到床上,還是摒除雜念,想著下丹田-即肚臍以下三寸處有一團暖暖的東西逐漸從虛無中產生,然後隨著功法的增長,這團熱氣會逐漸流遍全身。原來高中的時候午飯後都有午休,這樣原本睡覺的時間都貢獻給了氣功。反正就是躺在床上裝死,就是父母進來查崗也不用害怕。
練了幾個月,不知道是精神感覺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也可能跟現在所說的「心理暗示」有關吧,那團暖氣居然被我給整出來了,按功法的說明應該操縱它這麼這麼走。如果是沿著身體的縱截面轉一圈叫一個小周天,大周天自然是走遍四肢百骸。還有和武俠劇上說到的能打通任督二脈豈不是更妙。然而,這團氣好像不聽我使喚,不僅沒有像書上說得那樣先向下,過會陰、長強、命門,大椎,至頭頂百會後再向下經璇璣、膻中再迴流氣海(順便說一句,這個字-膻shan(1),可笑的我一直把它看成檀tan(2)並念了這麼多年,可憐了那些下肚的羊肉),反而向斜上方即我的肝區流過去,居然還頂得隱隱有點疼。當時就有點害怕了,別的不知道,歐陽峰練黃蓉給他寫反的《九陰真經》變成的那個鬼樣子可是讓人久久不能忘懷。罷了罷了,不敢練了。要不然智慧沒長,最後搞得用手走路可是大大得划不來。
益智功的功效大得很,本來考試的成績還說得過去,結果就是練它的那個學期成績急劇下降,到達歷史最低水平。沒用後來,當時的結論就是有點看破紅塵的感覺—原來那些氣功大師老小子們都在騙人!不久,學校里出了一檔子事,有一個同年級的住校的功友練氣功著魔半夜抱著被子去學校的花園裡不知道幹什麼,可能也是採氣吧,結果被保安發現后報告到教導主任那裡,估計那幫老師都氣得夠嗆,最後好像還落了個通報批評之類的處分。
九十年代中期,氣功熱開始逐漸降溫。一些反思的文章陸續出現在報刊雜誌中,其中原本光怪陸離的一些說法逐漸被人一一駁斥,所以早期的信誓旦旦也就讓位給後來的啞然失笑。這其實還是好的,還有一些功法被列為違禁品,不過這也苦了一些仍舊對此深信不疑的人。在那個著名功法被劃為邪教后的那年冬天,我回家期間拜訪了一位好友,去得時候他剛出去辦點事很快會回來,於是我被讓到屋裡等。當時他母親正坐在沙發上讀書,我進去的時候她把包了封皮的書遞給我,說:「你有學問,看看這書上講的有沒有道理?」我接過來一看,唉,這讓我怎麼說呢?但出於禮貌,還是敷衍了事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後來離家多年,聽說她老人家近年來類風濕日漸嚴重,沒辦法,用類固醇治療導致了股骨頭壞死,將來恐怕得做置換手術。由此看來,信也不是一定是能靈了的。這也讓我更加確信那些從輪椅上被大(牧)師斷喝一聲,並朝後背一拍就下地走路的人原本就是些托。
反過來想,如果當時走火入魔的話,即使練成用手走路還不一定可怕,真正可怕的恐怕倒是用腳來思考了…
是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