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同事的辦公室聊天,他順手從一個紙盒裡抽出了兩支水筆地給我,還吹噓這種筆很好用,是他最喜歡的。其實它們只不過是普通的水筆,一支是「Papermate
」牌的,另一支是「Uni-ball
」的,估計在「Walmart
」賣可能也就是三、五塊錢一盒,大約一盒10
支左右。拿到這兩支筆回到辦公室里,隨手扔在了桌上,並沒有多去想什麼。今天下午短暫休息時坐在辦公室里無聊,看著這兩支新筆,和我原來有的一支自動鉛筆、一隻一次性圓珠筆、一支熒光筆靜靜地躺在那裡,其中那隻熒光筆記得好像是多年前剛來美國時買的,六七年過去好像還能標記列印出來的需要精讀的文章。忽然心生許多感慨,感覺想記點東西。
一隻禿筆,能有什麼說道頭?可就是形形色色的筆伴隨著我們很多人走過了這麼多個春夏秋冬,寫下過不知道多少頁的作業、考卷,還有填過數不清的表格。眼下的工作對筆的使用是越來越少了。所以在完全忘卻之前,似乎有記上一筆的必要。
腦海里對上學前有關筆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可能唯一有印象的是父親的粉筆,所以嚴格意義上和這裡要說的筆不是真正的一類。兒時的好幾年是在部隊里度過的。在西北有個4841工程,開山架橋都是解放軍工程兵的任務。父親工作的軍隊是搞後勤物資保管的,所以沒有上一線的任務。下班回家吃過晚飯後一項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在我洗過腳后睡覺之前雙腳架在盆沿上教我認字。那時的「黑板「是可能是父親用倉庫的下腳料做的,一塊一米見方的三合板,也沒有塗顏色,所以白色的粉筆字在原色的木板上不算多麼顯眼,不過在這麼近距離用已經足夠了。就這麼日積月累在我上小學之前已經認識了幾百個漢字,可能這也造成了我日後好讀書不求甚解的惡果,因為好像經常比同齡的孩子多知道這麼一點點書本上的東西,飄飄然就有點自然而然的了。
剛上小學是用的筆是最普通的木製鉛筆,一根石墨芯貫穿兩端。有筆就得有橡皮,記得那個時候的橡皮是一塊長方形、灰白色並且和半個手掌差不多大的東西,上面好像還有印的字。那時候見到有的同學用的是一端帶一截橡皮頭的鉛筆,好像他們用起來很瀟洒的樣子,寫錯了字把筆掉個個就把錯字擦得一乾二淨。看看自己的笨重的橡皮總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儘管當時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向父母去要,現在想想是有點很奇怪的。不過有一件東西當時很想要,就是見到一個住在學校駐地那個鎮上的一個同學有一包十二支水彩筆。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反正我覺得那是個稀罕物。美術課上我和很多其他同學用的都是最普通的蠟筆,畫出來的畫當然是不夠五彩繽紛,尤其是和水彩筆畫的畫相比較。最終一直到長大也沒有真正擁有過這種水彩筆,當然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小學后基本上就沒有過正經的美術課了,儘管在四年級的時候用過水彩和毛刷筆畫過一點畫。可憐的小學美術學習生涯幾乎只剩下這點記憶了。不對,還有一件,四年級左右的時候畫鉛筆畫,老師還要求過我們買那些從6H到6B的十三隻硬度不同的中華鉛筆,中間的是HB。對於會畫畫的人,這些鉛筆當然可以發揮其功效,但對於我們這些什麼都不通的小學生,不知道要求買這麼多鉛筆是何用意。只記得好像這一套鉛筆頗得花幾兩銀子,所以要錢的時候很是忐忑了一番。結果後來好像沒上幾節課就不用這個鉛筆了。現在想想不知道賣鉛筆的是不是美術老師的小舅子。
鉛筆用到三四年級逐漸被鋼筆所代替。那個時候的鋼筆還是很原始的,一般的時候都可以拆成三件:筆帽自然是第一件,筆身可以擰開,裡面就是軟塑料的透明或半透明的墨水肚。往鋼筆里灌墨水是個很有趣的過程:先使勁捏這個墨水肚把裡面的空氣排空,然後一鬆手墨水就被吸了進來。這恐怕是很多孩子不自覺的應用真空原理的一個經歷吧。那個時候有個強迫症,就是每次灌墨水總要確定墨水肚裡灌得滿滿的,連一個氣泡都不願意留下,有時甚至要看到筆頭弧形金屬筆尖下面的黑色塑料緩衝區里的那些橫向溝槽內都充滿墨水才滿意。說到這個,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個塑料部件叫什麼名字。那時怎麼看怎麼都象是昆蟲的肚子,一道道橫紋,所以老是有點把它摁扁的衝動。鋼筆的金屬筆尖經常是前端的三角形中間被剖開一道,前端是和紙的接觸點,後面經常有個圓洞洞,筆里墨水足夠的時候這個小洞也總是也充滿墨水的,對著亮處一照還有點反光。那個時候的另一個強迫症就是經常想讓銀色的筆尖保持清潔,所以不時用紙在筆尖的正面擦個不停,儘管有時候不過是把墨水在筆尖上抹得更開罷了。寫字的時候,字的粗細取決於筆尖那點被剖開的金屬的鬆緊程度,很多情況下如果誰不小心把筆掉到地上把筆尖磕開那就只能報廢了。另外一個因素就是握筆的方向。很多人選擇金屬部分朝上,一般寫出來的字比較粗,還有些女同學及部分男同學喜歡塑料部分朝上,這樣壓迫那個弧形的筆頭讓筆尖流出墨水的狹縫變得很緊,這樣寫出來的字體也變得很細,不過也總是有點說不出的不痛快的味道。
那個時候我和我的同學們大多只有一支鋼筆,所以在一天沒完的時候很多人都遇到過鋼筆沒水的情況。沒墨水怎麼辦?借啊。於是借墨水的鋼筆尖斜向上,主人把墨水肚擠扁,另外借墨水的人從上面輕輕地擠自己的鋼筆的墨水肚,這樣先看到那些橫槽充滿墨水,然後墨水從筆尖上大滴流下,先是附著在下面的鋼筆頭上,主人一松捏在墨水肚上的手指墨水就流進肚子里去了。互相借墨水有個潛在的問題。那時候好像有兩個大品牌的墨水,一個是長城牌,北京產的,另一個是上海牌,自然是上海產的。如果是同一種牌子的互相借沒問題,但是如果不是同一個牌子的,很有可能的後果就是產生沉澱,把鋼筆的毛細管徹底堵住。解決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就是用溫水反覆沖洗,不過經常是手上落下一層淺淺的墨水漬,多洗幾次才能洗掉。那時候很多同學喜歡用純藍色,我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感覺上海牌的藍色真的是亮麗,北京牌的就有點摻水的嫌疑,現在想不知道當時是不是買的假貨。還有同學用藍黑色或黑色,不過總是感覺這兩種顏色不夠清爽。
我在小學和初中的時候用的都是那幾支廉價的鋼筆,當時看到大人用的都是那種筆尖的大部分被包起來的鋼筆,筆尖下面是一個和半個黃豆般大的黑色的筆舌頭。對這種鋼筆的第一印象很差,怎麼跟發芽沒發完全的一樣,就露這麼一點點?後來直到上了高中自己也有了這種鋼筆才感覺到不一樣,別的想法也回憶不起來了,好像有點長大成人的得意味道。這種鋼筆自然是稍微複雜了一點,可以拆成至少四件了,多出來的這一件是握筆的筆桿下半截的外殼,清洗的時候可方便得多。墨水肚外面也多了個帶金屬彈簧片的殼子,看起來很好看,不過吸墨水的效率不夠高,所以強迫症使然,我灌墨水的時候總是要把這個殼子取掉,灌滿后再安上。
至於圓珠筆,直到大學才大規模使用。中學的時候偶爾用,但是被一位父親的好友見到后評價過一句「圓珠筆鍊字是練不出來的「。結果那之後發現好象也就是中學時的字寫得最好,往後就慢慢走下坡路而越來越不象樣了。
剛入大學的時候曾經用過一陣鋼筆。那時候不知道怎麼搞的,很多同學一入學就有用手指轉筆的習慣。最基本的動作是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一支筆,然後中指一使勁,這筆繞拇指一圈轉回到原地。另外一個較不常見的動作是拇指、中指和無名指捏住一支筆,然後無名指發力,筆繞中指一圈回到掌握中。還有一個高難度動作是一支筆在幾根手指間亂轉,到現在我也沒搞懂這個動作是怎麼完成的。我當時自然是什麼都不會的了,也曾經嘗試用鋼筆,結果除了甩了自己一臉墨水,還差點把筆摔壞,事先真的沒想到。後來發奮圖強,利用一天晚上別人都上晚自習的時間,一個人躲在宿舍里用一桿別人送的摔不壞的水筆蓋上筆帽反覆練習,其間不記得多少次敲到過宿舍的門,終於掌握了前兩個動作。於是上課的時候終於可以和很多同學一樣玩筆了,這次當然是圓珠筆了。不過好像大學的成績和會不會玩轉筆是沒有關係的,所以後來也就是勉強混了個中不溜畢業走人。
再往後在國內的研究所讀書的時候用筆就開始少了,也因為有了公用的可以從庫房裡領的圓珠筆,自己已經不再買筆了。再後來一點網路開始普及,上網聊天、寫電子郵件也成了時尚。寫點其他的東西也感覺用電腦列印來得更清楚方便。自從學會了計算機輸入,筆基本上除了寫寫畫畫打打草稿外,已經喪失了它應有的功能。後來考托考G,發現居然只能用2B的鉛筆去填那些標準化試卷,真是豈有此理,那剩下的那十二支怎麼辦?
來美多年,用到筆的機會除了開始的課程筆記考試外,屈指可數。而且記得東西也是永遠也寫不地道的蝌蚪文。以至於後來偶爾提筆居然會想不起來要寫的漢字該怎麼寫,這要放回到高考時節,語文豈不得考個慘不忍睹?還好,計算機上的微軟拼音輸入法這倒排上用場了,反正我知道我要寫什麼音的字,實在不成就從頭到尾查,叫你你不出來,見了面我還是認得你,哼!
長久以來,手頭的這些筆已經基本上百分之一百的用在草稿紙上了,都是些列印廢了的反面。上面的中文字元幾乎沒有,即使有也是柔弱無骨。人都說字如其人,不過誰要是看到這些似是而非的字再看我本人豈不得嚇個半死。
女兒現在有滿滿一盒子幾十支分不同批次買的水彩筆,前兩天晚上還嚷嚷要找那支不閃亮的粉紅色的那隻,我拔拉了半天找了四五支,可人小人家硬說那都是些閃亮的,她要的是不閃亮的。本來想跟她憶苦思甜說一說老子小時候的可憐相,後來轉念一想,何必和小人一般見識?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