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清楚這已經是第幾次路過侯馬了,今天早上又開車經過了一次。
過去幾年每次到路易斯安那出差都會路過侯馬,而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記起那年聖誕假期在奧蘭多的迪斯尼樂園一個晚上遇到的小女孩Kiki。
八年前的那個寒假,和妻一起去奧蘭多遊玩。在幾個主題公園總共花了四天,而聖誕節一整天都呆在了魔幻世界里。畢竟那裡是整個迪斯尼世界的中心,而且事先還聽說裡面晚上有聖誕焰火表演。
在園子裡面逛了玩了一整天,晚上有些疲憊,於是在天色轉暗后不久在離出口不遠的一棟建築物的露台上等候煙火表演,準備在散場后以最快的速度出去。在那個時間露台上已經有了許多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有。靠近欄桿的地方還有一排老人坐在可摺疊的布椅子上,三三兩兩地在交談。
我站在欄桿邊的人群後面在滿耳嘈雜中東張西望地等煙火開始,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妻卻和身旁的一個比她矮不了多少卻滿臉稚氣的小女孩聊起天來。那孩子留著一頭栗色的齊肩的頭髮,圓圓的臉,鼻樑上星星點點的雀斑襯得鼻子周圍的皮膚有點暗。在她旁邊站這一個比她矮了多半個頭的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藍色的大眼睛很好看。妻把這個高一點的女孩介紹給我,說她叫Kiki,才10歲,旁邊的女孩是她表妹,但名字我已經記不起來了。他們都是路易斯安那州侯馬人。天知道侯馬在哪裡,我們只知道東海岸有限的幾個地方。她們在交談中欄桿旁邊有兩位滿頭銀髮的老人不時回頭慈祥地看著Kiki姐倆笑笑。Kiki說那是她的祖父母,她和表妹和兩位老人還有Kiki的父母一起出來玩的,她的父母站在不遠的地方和別人在聊天。
Kiki聽起來話很多。估計是周圍人群中我們兩個這樣長著東方面孔的人不多的緣故吧,拽著妻絮絮地講這講那。我對女孩或女人之間的聊天一貫是不感興趣和插不上嘴的的,加上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就更聽不見她們說什麼了,只能間或間轉頭看見Kiki和妻講話時眉飛色舞的表情。過了不久煙火開始,她們也終於閉口不言了。
臨散場的時候,Kiki一本正經地問妻要了她的通訊方式說要給她寫信。我心裡暗暗揶揄,多大的毛孩子,知道信怎麼寫的嗎?不過看到她的祖父母看起來很支持的樣子也就沒有說什麼。妻和往常一樣總是十分耐心,工工整整留下的我們的地址,就和Kiki一家告別了。
從佛羅里達回來后,我們很快就忘了這件事。直到有一天信箱里躺著一個小信封,上面是我們平時很少見的手寫的字,字體很公整。看到寄件人,我一下就想起了Kiki。信是寄給妻的,妻看完后遞給我,我粗粗掃了一眼,沒記住她信里具體寫了什麼,好像只是有關她生活的一些瑣事。當時我們沒有孩子,作為兩個年輕的局外人,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花功夫去具體了解並理解的一個美國小孩子的生活的。妻後來給她回了一封信,可能無非就是些今天天氣哈哈哈一類的閑話,我沒有問她。
又過了不久,時至初夏,我們又收到了一封Kiki寄來的信,裡面還附了一張她穿著淡墨綠色芭蕾舞裝的照片,在灰黑色的石磨圖案的背景前擺了一個金雞獨立的跳舞的姿勢。在這封信里她邀請我們去參加她的芭蕾舞蹈課學期末的表演,很鄭重的樣子。一直到多年以後我們自己的孩子也學了芭蕾並參加過演出我們才知道這類表演是什麼形式和內容,而那時候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孩從維州長途跋涉去路易斯安那聽起來是多麼的天方夜譚。不記得妻是否又給她回了信,但我們是決計是不可能去的。
沒想到的是在收到Kiki那封信的那個夏天,墨西哥北岸的幾個州受到了強颶風「卡特麗娜」的摧殘,沿岸地帶損失慘重。新奧爾良自不必說,離海邊不遠的星羅棋布的小鎮很多也沒能倖免。而我們當時對侯馬的具體位置還是不甚了了,直到有一天我翻看報紙看到了一篇報道墨西哥灣沿岸郵政服務中止的地區,不經意間看到了侯馬這個地方還有相關的郵編。難以置信地從鞋盒子里找出Kiki寄來的那兩封信,落款的郵編赫然在列,不禁有些隱隱的擔心,但又無可奈何,因為我們能做到的只是寫信,連電話號碼都沒有,而且即使我們有,當時那地方電話也不見得能通。
從那之後我們搬過若干次家。搬家如失火,每次搬家之前總要處理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所以Kiki寄來的信最終不知道在哪次搬家后就找不到了。我在新單位工作之後幾乎每一兩年都路過侯馬一次。每次路過,看到從風過後不久略顯蕭瑟的小鎮一點點恢復元氣的樣子,總是不由得想起Kiki。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算起來她應該是到了該上大學或大學二年級的年齡了。如果她寄給我們的信還留著的話,真想按圖索驥去看看她和家人是否一切安好,儘管我們相信她們一定會安然無恙的,而多的可能只是些躲避颶風的奔波和風過後重建家園的艱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