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知識,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自本心。若識本心,即本解脫。若得解脫,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無念。
何名無念?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用即遍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但凈本心,使六識,出六門,於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
三昧,自在解脫。名無念行。若百物不思,當令念絕,即是法縛,即名邊見。
善知識,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法者,至佛地位。
因為有了不同根器的眾生,佛才分別說了十二門的法。因為人世間的眾生有那麼多的煩惱,陷在生老病死之中不得解脫,佛才相應地說了那麼多的法。有一個煩惱,就有一個相應的法,兩者是相依互存的,關
系是可以轉變的。煩惱可以轉為菩提,愚人可以轉為智者,凡夫可以轉為佛。六祖巴不得所有的人都 能認識到自己本來就是佛,所以一再把話挑明:『不悟佛是眾
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何不以自心頓見真如本性。』
這裡要談一談善知識的作用。六祖說:『我於忍和尚處,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這裡五祖是善知識,對六祖的大悟起到了重要的幫助。六祖悟后又幹什麼呢?是不是到山裡去了,到凈土裡去享福
呢?不,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還沒有得度,怎麼能不管呢?悟后的六祖又成了眾生的善知識。要知道,大道無私,佛法無私,裡面是沒有什麼秘密而言的。佛
法是眾生的法。沒有眾生,哪來的佛法?不度眾生,就不是佛法。所以對世間的事,要積極去做,要多為眾生著想。有的入關在家中修『報化』,不知為眾生做事才
是你修報身,化身的根本道場,自私自利的那個心,怎麼修得來報化呢,六祖確實是明眼人,他處處為眾生著想。對上根的人,六祖希望他們『各自觀心,自見本
性』,對下根的人,才能自悟的人,六祖希望他們『須覓大善知識,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所以,一般人能找得到『解最上乘法』的善知識依止,是有大福份的。佛教中常說:『人生難得,中土難生,正法難遇』嘛,那解最上乘法者就更難遇到了。『一切善法,因善知識能發起故』只有善知識才能幫助你把自己本來具有
的菩提心發動出來。
有人說只有上根利器的人、大知識份子才能學禪宗,下根的人就不能學。其實這是外行話,禪宗是三根普攝,對文化低的人更為適宜。你想,佛教中的其他宗派,如中觀唯識。不知要讀多少年的書才入得進
去。玄奘大師在印度十六年,一部《瑜咖師地論》就學了整整三年。後來回到長安,介紹『一本十一論』,一本就是《瑜伽師地論》,因為其中的內容太多了,到了
後來就有十一種『論』來幫助理解《瑜伽師地論》。要把這十一部論看完,就是大學者們,沒有幾年的時間,通看一遍都困難。再說《般若經》就有六百多卷,玄奘大師翻譯完畢后累得要向,說:『唉!我終於把這部經譯完了;這部經大概與東方人有緣,總算沒有業障,還一口氣把文翻譯完了。』六百卷,通看一遍要多少年
啊!所以中觀、唯識才是上根利器之人搞的,他們聰明,記憶力又好,沒有文化的人對這些哪裡談得上學呢?禪宗內沒有別的,只有一部經,就是你自己,你認得你
自己就了事了。這麼直截了當,這麼簡便易行,與有無文化毫無關係。
再說一下『無念』。一些修行的人不懂六祖
這個『無念』的真意,很久以來,都以為般若三昧就是無念——就是沒有任何念頭。這種說法誤人不淺,禪宗後來的衰微,也與這個錯誤的理解有關,所以有必要再
次申說一下。其實六祖在《壇經》中涉及到『無念』的幾個地方都是解釋明白的。因為後人把『無念』兩字執著了,不結合佛法作徹底的研究,認為只這兩個字就夠
了,佛法也可以不講了,祖師們的開示也不必聽了;一說用功,就是什麼都不要想,因為一想就『有念』嘛。於是經也不看,論也不看,戒律也不管,參話頭也只參
一個。這就把一個好端端學佛的人,變成了一個對社會毫無用處的廢物,就大錯了。須知這種『無念』決不是六祖大師強調的那個『無念』。
『念』在佛法里有兩層意思:一是記憶,即
以不忘失為性;二是指繫念,即把某件事情放在心上。兩者相近而不同,都是精神和思想的重要功能,沒有這個功能,思想就沒有積累和創造。修行的人,非但要用
這個功能,還應把它鍛煉得更加有用才行。所以,無念若理解為不思、不想、不憶、不繫念,那就危險了。
但六祖大師這裡的無念的真解是什麼呢?就是六祖緊接著說的『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用即偏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這裡有兩層含義:一是其己靈不昧,神用無滯的感知能動;二是不染不著,不受拘系,超然於相對的自在。也是我們上面談到的,是清凈常流的一念,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一念。若在修行上達到了這種火候,當然就會『萬法盡通』,『見
諸佛境界』乃『至佛地位』。大家在修行中,一定走要注意裡面的尺度。
善知識,吾有一無相頌,各須誦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記吾言,亦無有益。聽吾頌曰:
說通及心通,如日處虛空。唯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
法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只此見性門,愚人不可悉。
說即雖萬般,合理還歸一。煩惱暗宅中,常鬚生慧日。
邪來煩惱至,正來煩惱除。邪正俱不用,清凈至無餘。
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凈心在妄中,但正無三障。
世人若修道,一切盡不妨。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
色類自有道,各不相妨惱。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
波波度一生,到頭還自懊。欲得見真道,行正即是道。
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
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
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卧。欲擬化他人,自須有方便。
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現。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正見名出世,邪見名世間。
邪正盡打卻,菩提性宛然。此頌是頓教,亦名大法船。
迷聞經累劫,悟則剎那間。
師復曰: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法界眾生,言下見性成佛。時韋使君與官僚道俗,聞師所說,無不省悟。一時
作禮,皆歡喜哉,何期嶺南有佛出世。
六祖希望後世弟子得了無上大法的,要與那
些『同見同行』的道友們一起『發願行持』頓教法門。但是,『若不同見同行』,那些認識不一致,又『在別法中』——不是禪宗頓悟法門路上的人,你就不行傳授
給他,因為他們本不相信,願意走三大阿僧祇劫的路,也不會如法修持,反而引起毀謗。有的人更是一身煩惱,開口閉口撿了不少『煩惱即菩提』的話頭自欺欺人,
以盲引盲似禪非禪。對他們必須與重證悟、重實踐的真正禪宗嚴格區分開來,不能同流合污,敗壞宗風。永明壽、蓮池大師等提持念佛,就是針對這些禪門敗類、偽
禪而設立的。這類人不是禪宗的根器,未悟言悟,未證言證,結果煩惱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其危害性極大,所以六祖鄭重吩咐,對這類人不得傳法。
為了方便聽眾受持,六祖在這裡傳下來一個
『無相頌』,並強調說:『各須誦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唯記吾言,亦無有益。』所以,見了正法,一定要身體力行,萬萬不要僅僅停留在口頭上,
那就毫無益處,枉自蹉跎了。這是實踐問題,要把禪宗的見地放在實地的修行活動之中。從根本上說,就是要緊緊盯著自己為煩惱。這是修行的起步,煩惱從哪裡來,到哪兒去呢?你就參嘛,有一天把煩惱的根子抓住了,你就開悟了。
說通有兩層意思:一是講的東西要有道理,
要使人能懂;二是講的要契機。宗通就是心通,就是見性,就是見道。真正的善知識,不僅要說通,更要心通。因為心不僅是在語言文字上進行的,語言文字只是心
的功能中的表層部分而已,心還有更深、更高層的內容。僅在那裡分析觀想,不通過『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而見性、開悟,這個心是通不了的。所以真正的大乘佛
法,必然是宗通、說通兩者兼備,缺一不可。悟徹宗通的人,沒有說不通的,凡是說不通的,就是悟不徹。真正兩者都通達了,那就『如日照虛空』,哪裡有照不到
的地方呢?
六祖這個『無相頌』文字也明白,大家可以
自看自修,裡面有幾處我強調一下。『世人若修道,一切盡無妨。』一個人若真正發心修道,一切處都是道場。煩惱來了,正好參,業障來了,正好參,報障來了,
仍然正好參。大慧杲對他的學生有段話最好,他說:『茶里飯里,靜時鬧時,公事酬酢時,朋友講習時,妻兒交頭時,無不是用功的好時候。』既然是道,那就無處
不在,無事不在,無時不在。大慧杲這段話,真是既高妙,又平實,大家應以此對照,在日用動靜中不鬆手。
『常見自己過,與道即相當。』能常檢查自己的人,勇於改正錯誤的人,在執著上就輕,反之,執著就重。不執著,就放得下,能徹底放下,就見性了。這是修行的重要門徑,大家一定要知道從這兒下手。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
恰如求兔角。』這是許多學佛人背得爛熟的話;在六祖許多精闢的語句中,這也是其中的一句。說來容易,真正理解了、實行了的人還是少見啊!佛法就在你的煩惱之中,是離不開你在世間煩惱中的覺悟,你覺悟到世間如幻如化,必然是在世間才能覺悟到,覺悟與世間是不能相離的,沒有世間,你又哪兒去求覺悟呢?哪兒去找菩提呢?要知道,從體上講,菩提和煩惱是沒有兩樣的,千萬不要離開了自己的煩惱去求菩提。煩惱都不會用,喜怒哀樂都沒有了,你說這像什麼佛!該喜則喜,該怒則怒,喜怒哀樂的本性就是菩提。佛經上說:『菩薩未成佛時,以菩提為煩惱,菩薩成佛時,以煩惱為菩提,何以故?以第一義不二故。』就是這個意思。我們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沒有回頭時,胡作非為是張三,回頭后,
安分守己、助人為樂的還是那個張三。回頭做好事的那個力量,就是他以前幹壞事的那個力量嘛。所以六祖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千萬不要離開世間,離
開自己的煩惱到別處去求什麼法。你要在世間深情到世間的真相,倒過來世間的一切煩惱都變成了你的妙用,全是菩提了。
如果沒有這些喜怒哀樂,佛又用什麼來給眾
生說法呢?用什麼方便來接引眾生呢?《楞嚴經》里如來問阿難,阿難答不上來,佛馬上就呵斥他。但佛也是要歡喜的,一時幡然,臉笑開了,眉間毫光就出現了,
就給眾生說種種法門。佛是煩惱學的專家,是煩惱學的大博士,其原因,佛就是從煩惱中鑽出來的,深通煩惱,故能明了一切眾生的煩惱,也才因之建立了種種降伏
煩惱、轉煩惱成菩提的法。趙州和尚說,『眾人被十二時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時。』意思就是,眾生都在子丑寅卯十二時辰中被煩惱牽著鼻子走,而這一切都得聽我
的使喚。所以『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走遍天下,哪兒找得到長角的兔子呢?這四句的確太好太妙了,可以說是禪宗的總綱。
有的人一說修行,總想找個清凈地方,去閉關。你見那些閉關的有幾個成功的?『不是菩薩不坐山,沒有開悟不閉關。』閉關是有大本錢才行的。這些人不懂得佛法在世間,只有在世間才能覺悟的道理,也沒
有半點火候,就去閉關,往往煩惱一來,想老婆了,想酒肉了,想朋友了,想熱鬧了,結果是閉不了幾天。有的人倒有勇氣,強撐著,結果弄出病來。有些人倒是有
『成果』,結果修成了『百不思、百不想』的廢人。
『正見名出世,邪見名世間。』出世不是躲在山上,不食人間煙火,而是要有正見——有了真正的見地,當下就出世了。如果見地不正,甚至還有邪知邪見,不論你修什麼法,也不論你躲在哪兒修,都是沒有出離世間。
到了這裡,六祖還怕你在正見上起執著,就進一層開示說:『正邪俱打卻,菩提性宛然。』要知道,真正見了性,就入了不二法門,那時不但邪見不要,正見也不要。有的人到這裡害怕了,正見怎麼會不要
呢?你若未到這一步,正見當然要,但若真的見了性,恰恰是你自心本性全體現前。正見是對邪見而言的,正如東方是對西方而言的,沒有東方就沒有西方,兩樣,
邪見一經掃除,正見也就無蹤無影了。全部《金剛經》講的也是這個理,『法尚應舍,何況非法。』過了河,你還捨不得船嗎?還要把船背在身上行路嗎?到了這個
境界也不要的時候,才是真正全體現前,才是真正的『菩提性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