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俞凈意公遇灶神記》至四十七歲時,除夕與瞽妻、一女夜坐,舉室蕭然,凄涼相吊。忽聞叩門聲,公秉燭視之,見一角巾皂服之士,鬚髮半蒼,長揖就座,口稱姓張,自遠路而
歸,聞君家愁嘆,特來相慰。公心異其人,執禮甚恭,因言生平讀書積行,至今功名不遂,妻子不全,衣食不繼。且以歷焚灶疏,為張誦之。
張曰:「予知君家事久矣。君意惡太重,專務虛名,滿紙怨尤,瀆陳上帝,恐受罰不止此也。」
公大驚曰:「聞冥冥之中,纖善必錄。予誓行善事,恪奉規條久矣,豈盡屬虛名乎?」
張曰:「即如君規條中惜字一款,君之生徒與知交輩,多用書文舊冊,糊窗裹物,甚至以之拭桌,且藉口曰勿污,而旋焚之。君日日親見,略不戒諭一
語,但遇途間字紙,拾歸付火,有何益哉?
社中每月放生,君隨班奔逐,因人成事,倘諸人不舉,君亦浮沉而已,其實慈悲之念,並未動於中也。且君家蝦蟹之類,
亦登於庖,彼獨非生命耶?
若口過一節,君語言敏妙,談者常傾倒於君。君彼時出口,心亦自知傷厚,但於朋談慣熟中,隨風訕笑,不能禁止。舌鋒所及,怒觸鬼神,陰惡之注,不知凡幾,乃猶以簡厚自居。吾誰欺,欺天乎?
邪淫雖無實跡,君見人家美子女,必熟視之,心即搖搖不能遣,但無邪緣相湊耳。君自反身當其境,
能如魯男子乎?遂謂終身無邪色,可對天地鬼神,真妄也!此君之規條誓行者,尚然如此,何況其餘?
君連歲所焚之疏,悉陳於天。上帝命日游使者,察君善惡,數年無一實善可記。但於私居獨處中,見君之貪念、淫念、嫉妒念、褊急念、高己卑人念、憶往期來念、恩仇報復念,憧憧於胸,不可紀極。此諸種種意惡,固結於中,神注已多,天罰日甚,君逃禍不暇,何由祈福哉?」
公驚愕惶悚,伏地流涕曰:「君既通幽事,定系尊神,願求救度!」
張曰:「君讀書明禮,亦知慕善為樂。當其聞一善言時,不勝激勸。見一善事時,不勝鼓舞。但旋過旋忘,信根原自不深,恆性是以不固。故平生善言善行,都是敷衍浮沉,何嘗有一事著實?且滿腔意惡,起伏纏綿,猶欲責天美報,如種遍地荊棘,痴痴然望收嘉禾,豈不謬哉!
君從今後,凡有貪淫客氣,妄想諸雜念,先具猛力,一切屏除,收拾乾乾淨淨。一個念頭,只理會善一邊去。若有力量能行的善事,不圖報,不務名,不論大小難易,實實落落,耐心行去。若力量不能
行的,亦要勤勤懇懇,使此善意圓滿。第一要忍耐心,第二要永遠心,切不可自惰,切不可自欺,久久行之,自有不測效驗。君家事我,甚見虔潔,特以此意報之,
速速勉持,可回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