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前的3月26日凌晨,一個年輕男人躺在了山海關的鐵軌上,一輛呼嘯而來的火車碾軋過他的身體。那天,正好是他25歲生日。
這個男人,就是寫過《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海子。這個一生都在用飽含汁液的聲音,呼喚生長糧食和蔬菜而匍匐在大地的詩人,用這種殘酷的方式,結束了自
己短短的一生。然而這個叫做查海生的孩子,他在另一個世界不會知道,在他生日那天早晨,母親已經在鄉下的炊煙中熬好了一鍋紅米粥,以這種傳統的方式為在北
京的兒子默默祝福。
當冰涼的鐵軌上躺著一個血腥的生命,一個母親的心再也經不起碾軋。在生日那天結束自己的生命,也許,這是世界上最讓一個母親心碎的事情。
在那個雨水淅瀝的鄉村三月,這個叫做查海生的男人的骨灰,被送回了母親居住的鄉村,就在房門前300多米的松樹林邊,壘起了一座土墳。
從此,母親的視線一天也沒有離開過兒子的土墳。陪同兒子入眠的,是她的靈魂。在21年鄉下的風雨聲里,母親為他的兒子海生哭壞了眼睛。「海生」是母親在經久的歲月里,一直在她唇間不停呼喚的乳名。
海生15歲便考進了北京大學,一個村子沸騰了,整個縣城轟動了,母親挨家挨戶發放她深夜蒸好的白糕。這個兒子畢業以後,在北京成了一位詩人。第一次去北
京,看見兒子留那麼長的頭髮,母親只是笑眯眯地說:「海生,去剪了吧!」母親走的那天,這位貧困的詩人找人借了300元錢,執意揣進了母親的包里。母親的
那個包,裝了家裡的50個雞蛋,母親在鄉下為兒子養了一群小雞。經過了幾天幾夜火車的顛簸,到了北京,居然一個也沒有破。母親一直把裝著雞蛋的布包摟在懷裡,因為她相信,兒子每吃下一個雞蛋,他蒼白的臉色就會多一絲紅潤。
兒子塞給她的那300元錢,聽說至今還在80歲的母親懷裡揣著。母親說,等她去世以後,用兒子的這300元錢送她上路,就夠了。
海子自殺后,很多人驚呼,這是一顆彗星的隕落。然而,在母親眼睛里,根本沒有彗星,只有連著她心房的一個生命。在母親耳畔響起的,只有一個孩子在夢囈里的啼哭。一個國家,可以失去一位詩人;而一個母親,根本不能失去孩子。海子,他把最疼痛的一首詩,沒有寫進他歌頌的土地里,而是嵌進了一個母親疼痛的血脈里,心房中。
所以,我總覺得,在春天裡懷念這樣一位詩人,其實對母親來說,更像一種剜肉剔骨的酷刑。浩瀚無際的天空對廣袤無垠的大地,如何表達深沉的愛意與溫柔的呢喃,我以為,那是密集的、輕盈的雨水與雨絲。那麼,一個孩子對母親,如何表達最深的愛呢?
我想,答案只有一個:好好活著,就是對母親的愛。再沒有比一個健康美好的生命,讓孕育了生命的母親更幸福的了。 (摘自-讀者雜誌)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作者:海子
從明天起,做一個
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
糧食和
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
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
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
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5月生於安徽省安慶市懷寧縣高河查灣,在農村長大。1979年15歲時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大學期間開始詩歌創作。1983年自北大畢業後分配至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哲學教研室工作。1989年3月26日在河北
省山海關卧軌自殺。海子的第一首詩是《亞洲銅》,最後一首短詩是《春天,十個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