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蒯大富口述(三)

作者:chico  於 2011-8-13 00:10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世海撈針|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19671月,清華大學井岡山發生了騙斗王光美的事件。此前,因為我們要求王光美回清華做檢查,周恩來批評了我。他說,主席指示:不同意王光美回清華面對面做檢查,要背靠背的寫檢查。我們也不敢再提出這個問題,只能等中央部署了。

  騙斗王光美具體的策劃過程,我並不知道。我們學校電機系二年級為主的幾十個同學,成立了一個「捉鬼隊」,為首的叫李振言。他們策劃了一個很詳細的計劃,開始沒跟我講。那次是16號行動的,李振言是在6號白天才告訴我,說我們想把王光美從中南海揪出來。我當時真認為是一群孩子胡鬧,根本不相信他們能幹成。他們說:老蒯,你給我們幾輛車,我們就能把王光美騙出來。我說你做夢呢,劉少奇搞白區工作的,那麼多年的地下工作經驗,你想騙就騙了?他們就說,你給我車吧。我說給車沒問題,因為清華當時在我們手下有幾十輛車。他要一個吉普,要一個卡車,要一個小車,我都給他了。他說要試試。我說,那你試吧,我也不指望你試成。結果捉鬼隊騙王光美,沒想到真騙出來了。

   他們搞這個也是很周密的。你不由得一定會上當的。他們先找師大一附中的人,把王光美的大女兒劉平平控制下來,不讓她回到中南海,還扣留了在師大女附中的 二女兒劉婷婷以及在四中的兒子劉源。然後他們先冒充交警,就是西單那個交通中隊,給王光美打電話,說你女兒劉平平出車禍受傷了,送到北大醫院了。接著又冒 充北大醫院醫生給王光美打電話。在假冒醫生和王光美通話的時候,還讓劉婷婷出來說了一句話:「媽媽,姐姐受傷了」。這就沒法不相信了,先是公安機關,又是 醫院,還有自己女兒打電話。所以那個簡直是不能不相信了。就這樣子,他們冒充交警、冒充醫院打的電話,全是冒充的。但因為劉婷婷被說服了,站在我們這邊 了,跟我們一起騙她媽呢,不由得王光美不相信。後來劉婷婷在《魯豫有約》的節目中談這個事,還是比較實事求是的。

  當時劉少奇也去了醫院,我們的人都看到了,他們沒敢抓。雖然大街上批判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大字報很多,而劉少奇真到跟前的時候你也不敢抓。誰知道水有多深啊?毛澤東假如不同意,那我們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嘛。但是,他們還是把王光美帶回來了。他們回來后,在化學館給我打電話說:老蒯,王光美被我們抓回來了。我開始還不相信呢。他們說真的,在化學館呢。我一聽就說,好,告訴廣播台,馬上通知批鬥嘛。

  當時很匆忙,也沒什麼準備。在清華西大操場,體育館那兒有個檯子。就把王光美押到那個檯子上去了。當時外地來清華串聯的學生很多,大喇叭一嚎,大操場站得滿滿的。 1月份北京多冷啊,那麼多人全部站在那。王光美說冷,意思她很冷嘛,她出門的時候也沒穿好衣服,就給她找了一件軍大衣。她說腳也冷,有一個女同學就把棉鞋脫給她穿上了。

  批鬥會還沒開始呢,孫岳秘書就來了,他就是周恩來找我談話時做記錄的那個秘書,我認識他。周恩來把自己的車也派來了。孫秘書說:總理聽說這件事後,立刻就派我來找你。我就問他:總理同不同意我批王光美?他說:同意,但是總理要我告訴你,有幾條指示:不能打;不能侮辱;斗完以後立刻讓我帶走。我說那行,可以。當時我就在會場用大喇叭宣布,說總理同意我們斗王光美,但是不能打、不能侮辱。我問王光美:打沒打?王光美說沒打,我說侮辱你沒有?她說沒有。但是第三條斗完帶走我沒有宣布。

  16號 斗王光美那次,因為沒準備嗎,有些同學問什麼問題,王光美也不回答,有的問題或者說回答也就是反駁,根本就斗不下去,所以後來就不鬥了。會後就把王光美帶 到我們的辦公室,逼著王光美寫四條保證。第一條內容是承認清華師生揪斗她是革命運動,第二條是保證以後每個星期送一份檢查過來,第三條是什麼記不清了,還 有一條就是要從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生活上揭發劉少奇,要王光美這樣寫。王光美前幾條都接受了,最後一條當中從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揭發劉少奇她也 都同意了,但是從生活上揭發劉少奇她不同意,她一直不同意,就僵在那裡了。這時候孫岳秘書就在旁邊催我,說趕快讓我們把人帶走。

  這過程中,還發生兩個插曲。先是周恩來親自打電話來。周恩來電話中字斟句酌地說,你們斗完了沒有?我說斗完了。他說:斗完了就讓孫岳同志帶回來。我說馬上就讓孫岳同志帶回去。周總理的電話放下時間不長,江青也親自打電話來了,要找我。江青說:蒯大富啊,聽說王光美給你們揪回去了?我說:是啊,她欠我們清華的賬,我們叫她還。江青在電話里嘎嘎直笑,一直在樂。她說:蒯大富,你不準打啊,不準侮辱啊,還有總理不放心,叫我給你打個電話,讓你趕快把王光美放回來。我說:我一定執行。我和江青就通過這一次電話。

  我覺得,總理是怕他打電話,我不聽。他就讓江青再給我打電話。我們的人逼王光美的時候,我沒有露面。接完這兩個電話,我就進去了。大家發現我進來,就讓開一條路。王光美看到我,很陌生的眼光,她把我鬥成那樣其實還根本不認識我。我說,王光美你認識我嗎?她說不認識。我說,好啊,你差點沒把我斗死,你還不認識我?她說,哦,蒯大富同志。她站起來要和我握手。我沒握,說坐下。她就坐下了。我說群眾批鬥你、讓你寫保證,你為什麼不寫!你趕快寫,寫完回家。讓我唬了一下,當時「生活上」三個字也沒有劃掉,後來她就簽字了。我立刻就讓王光美走了,她很快就上了總理那個車,是輛蘇聯產的吉斯牌老式防彈汽車,和孫岳秘書一起走了。王光美在清華前後也就押了幾個小時。

   第二天晚上,周恩來接見七機部「九一六」的時候,就批評我。他說,清華的同志把王光美騙去鬥了一下……無產階級革命派,應該光明磊落嘛,我們不搞彭羅陸 楊的手法。這就是指我們把王光美騙出來的方法,是彭羅陸楊的手法。當時有些小報說我講過一句話:「為革命造謠是光榮的」,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時我連 「懷疑一切」這種話都沒說過。什麼「懷疑一切萬歲」的大字報,是我一個同學寫的,我從來不同意這個,這在理論上很難站住腳嘛。那時也傳說是我的話。

  中央文革的馬前卒

  總體來講,中央文革這些人的講話我們特別愛聽。他們的講話煽動性比較強,比較直白,不像總理講話政策性比較強。在這之前,926號的時候,周恩來在中南海懷仁堂,召見我們三司頭頭講話的時候說,清華和一些學校,好多大字報把矛頭指向劉少奇同志。少奇同志還是國家主席嘛,我這個總理還是他任命的嘛。那我們就很清楚意識到,就是不要把矛頭指向劉少奇。我筆記本上有很詳細的記錄,後來都被法院收走了。

  總理對批劉少奇的事一直持保留態度,他不主張批劉,至少在開始的時候他一點也不主張批劉。我當時是這樣理解的:總理不主張批劉,是因為中央不到時機,還不能公開。但是毛主席要打倒劉少奇肯定是遲早的事。到了1966年底,中央的報刊也開始暗示,說提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一兩個人,老是這麼個提法。實際大家都清楚是指誰了。清華井岡山批劉少奇,在全市刷大標語,公開點劉的名,是12月份開始的。這主要是受到張春橋的影響,張春橋和我談話以後呢,我認為時機到了。

  張春橋對我一直還是不錯的,對我特別關心。1966年的9月份,張春橋等在中宣部小禮堂接見了我們四次。接見完以後,他給我們打氣,說:現在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流毒還很深,還有不少學校的同志仍然受壓制……表示對我們特別同情。後來也是他帶我去見的江青。

  1218號, 他通知我到中南海西門。他在西門的傳達室單獨接見我一個人,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場。他跟我講了一些傾向性很強的話。他說,提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一兩個人, 他雖然沒有說出「劉少奇」三個字,但是所謂提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一兩個人,肯定是指劉少奇、鄧小平。他說,他們能不能投降?你們革命小將應該發揚魯迅先生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他們的反動路線批倒批臭,不要半途而廢。我當時很激動嘛,我說,首長對我這麼信任,話說得這麼明白了,我一定要給中央文革爭氣。

  後來在審判所謂兩個反革命集團的時候,不是讓我上去揭發張春橋嗎?我揭發的這件事確確實實是真事。張春橋找我談,實際上要我把劉少奇的名字公開到社會上去。張春橋對此是很明確的。當年我不能確定,但現在可以確定,是毛澤東授意讓張春橋找我的。王力在1991年前後,親口告訴我,張春橋找我談話是毛澤東的意思,是主席的意思。

   當時為什麼張春橋只找我談這件事,我以前還沒細想過。當時就是覺得他對我特別信任,另外一個就是我畢竟是受到劉少奇直接迫害的嘛。從我個人講,所謂「國 仇家恨」是一致的,反劉少奇我是最堅決的。在對劉少奇的事情上,我們內部也有不同意見。清華井岡山總部開會的時候,我們總部的二把手唐偉就提出來,說中央 沒同意公開呢,你這樣上街合適不合適啊?他還是基於總理講話的精神,就是毛主席不同意大字報上街,不同意王光美回清華批鬥。因為沒有形成統一意見,行動推遲了幾天。我當時很堅決,認為打倒劉少奇這肯定不會錯的,何況還有張春橋的鼓動。所以到了1225號,不管有沒有不同意見,我一個人就獨斷專行,拍板決定上街。我們就大張旗鼓地幹起來了。當時持有不同意見的人對我意見比較大,比如唐偉就辭職不幹了。

  清華當時組織了5000人上街,事先我們開了動員大會。我說,劉少奇現在很猖狂,不投降。北京颳起了所謂的「12月黑風」,「聯動」,也就是高幹子弟吧,提出打倒中央文革等等。所以我們要發揚痛打落水狗的精神,點名打倒劉少奇。當時動員的口號就是:反擊12月黑風復辟!劉少奇不投降,就讓他滅亡!1225號 那天,我們在天安門集合,然後就分五路,到天安門、王府井、大柵欄、西單這些地方遊行宣傳。那天風很大,天氣很冷。我們準備了很多大字報,很多傳單,到處 散發,到處刷大標語。這次行動呢,正好符合毛主席文革的戰略部署,毛主席可能是想公開,但又不好由自己提出來。而從群眾組織的角度提出來,很符合毛主席的 想法。

  大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打倒劉少奇的大字報、大標語就鋪天蓋地遍布全城了。江青特高興,我們才剛剛見過面沒幾天,1230號她又親自到清華來,表揚我們說:你們幹得對,幹得好!毛主席向你們問好!

   江青說的「毛主席向你們問好」,我不能斷定就是毛主席這次確實讓她帶的話。反正她經常這樣說:清華大學的紅衛兵小將們,你們好,毛主席向你們問好。她走 了以後,我就說:我們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就是打到中央文革、打到毛主席的心窩裡去了。這是他們最想乾的事,我們幹了。所以江青同志到清華接見我們。1230號,當時清華井岡山的報紙有篇文章,題目叫「清華園春來早」,專門記載江青接見我們的經過。

   江青那次來,還要見劉濤和賀鵬飛,我就廣播通知劉濤和賀鵬飛到清華靜齋。靜齋是留學生樓,他們一會兒就來了。他們見了江青,就叫江阿姨、江阿姨。他們開 始談話的時候,江青讓我出來了。她跟劉濤他們講了什麼,我不太清楚。不過過後她對我說了一句話:「老子是老子,兒子是兒子,老子不革命,兒子還會革命的, 不要為難他們」。江青囑咐關照的這句話,留給我特別深的印象,所以我在整個掌權的過程中一直沒有整過他們,沒整過賀鵬飛,也沒整過劉濤,而且對他們還比較 關照。

   在我們點劉少奇名以後,劉濤在全校做了次檢查。在此以前我們也沒敢那麼做,點了名以後,覺得黨中央、毛主席這個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我們就找劉濤談話,在 那種情況下做工作,我們處在一種居高臨下的狀態,實際就是訛著劉濤,你必須要揭發劉少奇。當時劉濤到我宿舍來,就老哭。她說:我爸爸不是反革命,我爸爸不 反毛主席。我說:這個你說不管用啊,中央兩報一刊的文章說,中央那一兩個提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人;中央那一兩個最大的走資派。毛主席、黨中央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說這個能是假的嗎?按照「十六條」的解釋,走資派是敵我矛盾啊!你爸爸肯定是反革命,而且是最大的!你是共產黨員,你說你是跟毛主席走,還是跟你爸爸走?她說:我肯定跟毛主席走。我說:那給你個機會,就是要你表個態,在全校大會發個言。後來劉濤就答應了。我就對外宣布,劉濤同志要做檢查。

   後來劉濤在大會上發言表態,還很長。會後,我就把她的發言整成稿子,登在報紙上。最有煽動性的還是劉濤的錄音,就是把劉濤的錄音複製好多盤拿到王府井等 地去放。當時,聽錄音的人把王府井大街都堵了。自己的女兒親自揭發內情,這個對劉少奇傷害非常大,殺傷力很大。所以,後來舉行劉少奇的追悼會,王光美堅持 不讓劉濤參加,以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寬恕她。不過事實上,劉濤當時也是無奈啊。我們給她做工作,提到這樣的高度:你打算跟你爸爸一起走呢,還是站在毛主席這 邊? 在那種路線鬥爭高於階級鬥爭、階級感情高於家庭親情的政治壓力下,劉濤就像被夾在磨盤裡,在 兩扇磨盤的壓迫下,除了投降沒有辦法。賀鵬飛也一樣啊,劉濤做了檢查,賀鵬飛也做了檢查。他們檢查后,我上去發言,我說劉濤表現是相當好的,我們歡迎劉濤 與劉少奇劃清界限,站到毛主席這邊來。

  1967年 在中南海門口搞的「揪劉火線」,其實和我們沒什麼關係。那次是建工學院兩個女將,因為劉少奇也到他們學校去了看大字報,所以,他們就搞了一個「揪劉火 線」,要求批鬥劉少奇。他們自己內部還不太一致,互相比誰的調子更高。這事其實不是我做的,我們很晚才去。我當時覺得他們是想搶功,要說打倒劉少奇,肯定 清華是「第一功」嘛,所以對他們這個不感興趣。

  天派地派及其它

  「天派」、「地派」形成很晚了,當時就根本沒有自覺地要形成什麼派。一直到19679月 份,一個是中央文革在9月15日接見了一批人,在9月16日接見了另一批人。於是,頭一天被接見的叫天派,第二天被接見的叫地派。我們當了那麼長時間的 「天派」,我們還不知道自己是天派。哦,在接見完了我們才知道自己是天派。天派可能是因為其中為首的是北航和清華,航空嘛為天;地派以地質學院和北師大為首,地質嘛為地。關於研究這期間天派、地派的文章啊還沒看到,還都說不清楚。在這兩次接見以後,其實天派和地派關係也都很好,也沒有大分歧。後來,我和韓愛晶曾經想把天派、地派逐步地聯合起來,但是沒成功。

   地派基本上是三司的,包括各個大學的「東方紅」的,以地院王大賓為首,譚厚蘭也算地派。聶元梓肯定是天派,不過聶元梓除了文化大革命剛開始寫了一個大字 報,後來工作組入校整我們的時候,她根本沒發言啊,也沒保護我們,也沒發表反對工作組的意見,這跟我們的經歷是很不一樣的。而且她那個造反還是中央授意 的,奉旨造反。就那一下子,後來當了大學紅代會核心組的組長。那時覺得,我們是自己干出來的,根本瞧不上聶元梓,我們對她根本不以為然。

  我們跟譚厚蘭關係也不算好,我們和她在政治觀點上並沒什麼對立的,但是有些討厭她,覺得她個人為人也有些霸道。196797號, 我和韓愛晶策劃搞了一個「九七事件」。譚厚蘭他們學校有一個北師大革命造反公社,頭頭也是個女的,姓王,是譚厚蘭的對立面。現在我都記不清楚他們兩邊有什 么政治上的不同見解或者反對誰、保誰。那天,我們就拉來好多人支持北師大革命造反公社,全校都到處都造反,然後就是把譚厚蘭的革委會給衝垮了。結果,當天 江青、陳伯達就接見我們,把我和韓愛晶臭罵一頓,說我們倆不聽話,胡搞,罵得非常厲害。我們嚇壞了,從北師大撤出來了。結果,譚厚蘭的權威又恢復起來了。

   我在三司主持過一段時間的工作,就在勞動人民文化宮。那時也成立了三司的中學中專部,誰只要同意我們的觀點就可以參加,是很鬆散的、也就是無政府狀態 的。當時中學生影響不是很大,而大學影響是全國性的。我們和清華附中的紅衛兵,也叫「老兵」,卜大華、駱小海他們也有過衝突。主要是我們成立井岡山後,附 中的劉剛他們也成立了個井岡山。清華附中井岡山都是平民子弟嘛,老兵都是幹部子弟,幹部子弟和這個平民子弟就有矛盾,他們天生就不是一回事。老兵看不慣劉 剛他們,劉剛他們也看不慣老兵,所以弄不到一起。我們當然是支持附中井岡山的了。他們也跟著大學的起鬨,後來在中學裡頭屬於四三派。

   談到四三派,就會聯想起遇羅克。他寫的《出身論》我看過,但我當時也沒有太多感覺,看了印象不深,就知道他說的有道理,總體覺得講得對。但是他影響不 大,不佔主流地位,《出身論》目的是給出身不好的張目嘛,不過我也沒想到遇羅克最後被槍斃了。這個就太過分了。他那麼寫,跟譚力夫的講話正好相對了。《譚 力夫講話》我也看了,覺得這個人非常有水平,很好的演說家,但是他的觀點我當時就不同意。照他那樣子搞,革命隊伍純之又純,把出身看得太重了。我覺得這個 路線會推走很多人,那最後就成孤家寡人路線了。我也算出身好的紅五類嘛,但是我在清華根本就不敢推行「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那副對聯的觀點。 反過來說,對聯代表的那個思潮對我們也有影響,像我們總部的主要領導人,出身都是很純潔的,不敢讓出身不好的同學做負責人什麼的。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對聯曾經在清華也貼出來了。賀鵬飛他們也在

  清華開了大會,宣傳這個東西。但是他們在清華不可能成氣候,因為清華出身不好的太多了。當時清華11千多學生,學生成份里工農子弟佔少數,處級以上幹部家庭出身的學生大約1000多 人,幹部子弟差不多能佔百分之十。知識分子子弟佔大多數,還有部分出身不好的、就是非勞動家庭的子弟。幹部子弟在清華學生中比例不大,推行血統論沒有太大 市場,但是他們的影響很大。清華大學的文革運動,幾次關鍵時刻都是由他們來決定方向。他們的大字報一出來,所有同學都當回事,大家就以為有中央的背景。

   好比說開始反蔣南翔,是劉濤、賀鵬飛他們,至少有七八個吧,給蔣南翔貼了大字報。那大字報一貼,大家就以為是中央的意思。後來就是反工作組的時候,是王 小平和雷蓉的大字報,起到了分水嶺的作用。影響最大就這兩次,這就等於決定了清華運動的方向了。所以,他們一出來表態,清華就很當回事。

  19671月 份,王洪文到清華去過。王洪文第一次見中央領導人還是我帶去的。那是上海「一月風暴」以後,他到北京找中央彙報情況,住在清華,就住在我那。之前他除了張 春橋、姚文元之外,中央的領導都沒見過,他也沒辦法聯絡。我當時在北京比他名氣大,後來我就說,王洪文同志,我經常有機會見總理和中央文革,我帶你去吧。 當時北京工人體育場要召開個什麼大會,我就讓王洪文坐我的車一起去了。我的車可以開到主席台後頭,到了體育場的休息室,過了一會兒總理、江青都來了。我就 上去介紹說:總理,這是上海工人造反組織的負責人王洪文同志。總理當時特別的熱情,因為當時剛好是一月風暴以後,他要直接了解上海文革的情況。江青在後 面,我再給江青介紹。王洪文趕快把上海工人造反團的袖章給總理和江青帶上。後來總理把王洪文叫過去談話。我對這個人也談不出什麼好壞,從個人能力看,講話 很有水平,寫文章、組織能力都好,但是與他後來的中央副主席的職務還是不相稱,太快了太高了。

  二次批鬥王光美

  到了19674月,那時戚本禹的文章 「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已經發表了,正式點了劉少奇的名。4月3日和4日,中央文革接見我們。會上我寫了個條子遞給總理:「總理,清華大學同學強烈要求批鬥王光美。」總理把我的條子拿給江青、康生看了看,就對我點頭說:行,你們訂個計劃,我同意你們批鬥。這樣,我們就定在410號再次批鬥王光美。

   社會上傳言那次給王光美穿旗袍、戴乒乓球項鏈是江青的授意,這不準確。要是說那次跟江青有什麼關係呢,江青確實說過一句:王光美當時去印度尼西亞穿的衣 服都哪去啦,丟盡了中國人民的臉。這是江青在接見我們后的閑扯時候說的,項鏈的事她沒說。戚本禹當時在場。我當時就覺得應當讓王光美穿旗袍。戴項鏈是「捉 鬼隊」的主意。當時由「捉鬼隊」到中南海把王光美揪出來的。他們開一個大轎車去,到中南海領人。到了劉少奇家,他們就問:你上印度尼西亞穿的衣服哪去了?王 光美說我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就把一把鑰匙扔過來了。她家的衣箱特別多,那些同學也挺聰明,很快就找到那個箱子,把那身衣服找出來了。那是夏天穿的衣服,如 果裡面穿毛衣,再套到身上就非常困難,但是也勉強穿上了。那項鏈就是普通的項鏈,太小了,下面根本瞅都瞅不見。也不知道誰靈機一動想起來,就用乒乓球拴上 一長串,所以就搞了兩串乒乓球。那也是「捉鬼隊」的同學的惡作劇,確實帶有侮辱人的意思。很不好。

  1967年4月10日批鬥王光美的大會,劉平平和劉婷婷都去了。因為她們兩個我認識,都坐在在第一排,在喊「打倒王光美」的口號時也喊得響著呢。這些,其實我們都需要放到當時的歷史環境中去看待的。

  因為這些事情,王光美對我非常反感。我刑滿后,有一年調到北京工作,當時全家都已經來北京了。據說王光美知道后,給陳希同打電話,說我對老同志有刺激。陳希同就下令,把蒯大富驅逐出北京。

  對於和劉少奇、王光美的關係,一個從好的方面來說,我和劉少奇、王光美的矛盾是一種雙方的誤會。但是,他們代表了一種共產黨基本的思維定式,就是1957年反右的思維定式。他們認為,派工作組是共產黨一直行之有效的手段,這也是中央工作班子集體決定的。一般情況都是這樣的嘛,土改時這樣做,1957年也這麼乾的嘛,四清就不用說了。我估計劉少奇當時的想法啊,他認為事先還向毛澤東彙報過,毛肯定會支持他,至少不應當反對。那麼,工作組是北京新市委派的,是黨派的工作組,你能說反對就反對?挑戰黨的領導,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嘛!你肯定是目的不純,反黨反社會主義。所以不管當時跳出來的是誰,是蒯大富跳出來,還是任何其他人跳出來,那樣的條件下肯定要打你反革命的,而且也不會管你死活。

  反過來講呢,我這麼理解,我們當時充其量也就是給你工作組提提意見,而且我們也都有中央指示和毛澤東講話為依據,怎麼就把我們打成反革命了?從這點上講也覺得不可理解。你到清華來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我扣上反革命帽子?那 毛主席講,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就睡在我們身邊,你們平白無故把老百姓打成反革命,那你肯定是壞人啊,你可能就是毛主席說的赫魯曉夫式的人物。所以雙方鬥爭就 是根本沒有交流的,互相也沒有可理解的地方。但導火索實質上就是由於當時工作組工作作風問題,做工作不細緻造成的這種誤會。

  文化革命又是一場新的鬥爭啊,所以他們這麼做呢,也不奇怪。據說劉少奇被中南海里的造反派批鬥的時候,他拿出《憲法》來保護自己,說我是國家主席,有什麼什麼公民權利。但是你整蒯大富的時候,你怎麼不把憲法拿出來呢?但 他根本不管的,也就這麼回事。說起來,毛澤東霸道,劉少奇、鄧小平同樣霸道,共產黨這個體制就是個霸道體制,你沒辦法說。所以當時我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准 備上新疆,上北大荒的,如果當時毛澤東晚點回來,結果就會是這樣的。在這個意義上,如果作為平等的身份,那麼我們都彼此傷害過。文革初期,他們把我打成反 革命完全沒有道理的,如果沒有後來毛澤東給我平反,我的下場可能會更慘。他們從未對此表示過任何歉意。所以我也沒必要給他們道歉。

   有人問過我:你是從農村來的,父親又是基層幹部,你對毛澤東搞的人民公社、大鍋飯等造成的後果應該有體會啊,三年困難時期你也應該記事了,當時如果沒有 劉少奇等提出的「三自一包」,農村當時很難度過難關啊。你對那種情況應當非常了解,所以從道理上講,樸素的感情首先應當是贊同劉少奇的,怎麼你反而反對劉少奇,支持毛澤東這個路線?

   我當時這樣認識,這個問題很難說當時劉少奇反對了毛澤東那一套錯誤做法,實際上他們很多做法都是一致的。可以這麼說,毛澤東所犯的錯誤,差不多劉、鄧等 很多人都有份。就說這個「三自一包」啊,其實在分地的時候我還幫助丈量呢。它的效果也確實特別好。但是到後來這件事就完全政治化了,認為雖然它可能解決一時的問題,但肯定會造成貧富分化,就是所謂走資本主義道路了。當時把社會主義理解得很狹隘,宣傳的就是一大二公,一大二公才是社會主義。劉少奇怎麼走資本主義道路,這些涉及理論的問題當時就是一股腦兒聽毛澤東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宣傳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這一套。誰反這個我們就跟誰干,崇拜毛澤東,毛澤東說打倒誰我們就打倒誰。當然,我個人文革初期的遭遇也使我有感情上的因素,在反對劉少奇是更堅定、更積極而已。但當年的思想狀態,即使沒有這段經歷,也肯定是要起來打倒劉少奇的。

  團派和四一四的分野

   後來,我們清華的學生就分成了團派和四一四。我認為,這有淺層的原因,也有深層的原因。淺層的原因就是對幹部的態度不一樣,我們團派對幹部的態度是比較左的,主張批倒、批臭,再看幹部們亮相怎麼樣。四一四主張就是批鬥和教育結合,大面積解放幹部。開始就為這事情有分歧。深層次的矛盾呢,就是對文化革命的基本態度。在1968年的時候,我和他們之間私下議論過。四一四的基本立場,是對毛澤東的文化大革命持否定態度,就是說幹部沒有那麼多壞人,打擊一大片是不是錯了?四一四的核心人物或者是他們後面的一些幹部,私下議論的時候就更公開地對文化革命不滿了,對毛澤東啊,尤其對江青、對林彪表示不滿,當時這都是掉腦袋的事啊。

  那時中央公布一個《公安六條》作為文革的執法依據,規定不準攻擊無產階級司令部,不準攻擊毛主席、林彪等。當時我們就抓住這條,從四一四少數幾個人展開,說他們是反革命集團。這是我給定的,你反蒯大富無所謂,你後來再搞的就是反對文革了。周泉纓當時寫了一個《4.14思潮必勝》的大字報,跟著他又寫了「炮打陳伯達」,然後再寫「二次炮打陳伯達」。我就認為,你們的目的就不一樣了,就是對著毛澤東來了。這個深層原因,就是說他們反毛澤東,反文化大革命。不過,他們當時肯定也不認賬,不承認。反過來,四一四抓住我們的幹部政策,說你們太左了,打倒一大片幹部。他們也確確實實 保護了清華校內的幹部。

   這是一個理論分歧。我們專門組織一個寫作班子,對四一四思潮進行大規模批判,陸續發表「一批四一四思潮必勝」,二批……三批……什麼的。毛主席當時這些小報都看的,對我們批判四一四的文章也很欣賞。他也同意我們的意見,對四一四也有過好多批評意見。所以,當時陳伯達、江青、謝富治、戚本禹,都說過很多批 判四一四的話。中央文革都是公開幫我忙的,因為他們了解主席的態度,主席傾向於井岡山團派嘛。但四一四他們根本不在乎,當耳旁風。最後,在1968年召見我們那一次的會上,毛澤東自己也直接講了很多批判四一四的話。那次批評得相當厲害了,但後來這部分沒傳達。

   所謂兩派鬥爭呢,當時就是要引導對手犯錯誤。一般講,掌權的一方是不希望自己單位亂,我們畢竟是掌權的嘛,打起武鬥來肯定要負責的。所以,起初我總的方向是反對武鬥的,開始有武鬥苗頭我就制止了。那時北京,像北大、北師大武鬥已經打得很厲害了。謝富治還表揚我們說:好多學校都在武鬥,清華不武鬥,這就很好。但是後來,我還是沒有經得住誘惑。

  文革那時候,怎麼說呢,我就是太年輕,而且一切都太順利了。我們19669月成立了清華井岡山,11月 得到中央文革支持以後迅速發展,從幾百人一下就到了幾千人。接著,周恩來讓唐偉他們和我聯合,賀鵬飛他們知道后自我罷官而去,清華就成為我們一派的天下 了,幾乎全校大多數同學都參加了井岡山。那時,整個清華就在我手下了。從我個人能力、資歷來講,或者說與當時同齡人比較,可能比一般同學稍微強一點,但和我處的地位來講太不相稱了。一下子在這麼大的清華大學掌權后,我就有點得意忘形了,就是毛澤東後來批評我的「全身浮腫,頭腦膨脹」。

  那種自我膨脹,那個時期都難以想象啊。1967年5月1日在天安門上,楊成武把許世友帶過來,介紹給我和韓愛晶,他說這是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同志。我是第一次看到許世友,黑黑的,有一個金牙,個子矮矮的。而許世友見到我們,一個立正,給我們敬禮啊!我們都感到很震驚啊!我說,許世友司令員,我們知道您。那時作為身經百戰、忠於毛主席的老將軍,他在我們心目里威望還是很高的。許世友說什麼呢?他說:「蒯司令,我是你們的士兵啊……」。連鄧大姐[1]見到我也說:我是你們的市民……諸如此類的事很多,我也就有點飄飄然,以為自己不得了了。當時我們所謂五大學生領袖都是北京市革委會常委,常委一共22個吧。北京市革委會經常開常委會,大概每周一次以上吧,北京的大小事情都是這個會上決定的。我們這些常委權利也太大了,但實際上這和我們當時所能掌握的信息和能力根本不對稱,應當說沒有參與決策的資格,但實際上卻參與了。

  那膨脹的速度簡直快得不得了,就導致得意忘形。19675月清華大學籌備成立革命委員會。529號 晚上在人民大會堂,謝富治已經批准,而且已經宣布明天要開成立大會慶祝了。他說:你今天晚上就決定,若清華明天成立革委會,我明天就出席你們的會議。如果四一四有不同意見,我們去說服他。他就一夜沒睡覺,跟我們在一起,等著我做決定。我也一夜沒睡覺,當時我真是矛盾死了。後來就想,說不定緩一下更好一點。 謝富治說,如果你這樣子考慮的話,說明條件還不太成熟,我們要進一步做四一四的工作。這一下子宣布推遲以後,就完全不可收拾了,兩派越鬧越僵。當然這當中 還有其它因素,如四一四的態度,以及總理當時不能出席這個大會等,對我也有影響,但無論如何,我非常懊悔,這個決定最終是我做的嘛。

[1] 即鄧穎超。

  [1] 文革中七機部的一派群眾組織。

  [2] 見前注。

  [3] 據《王力反思錄》的記載,與此有很大出入。編者於2010年12月29日再次求證於蒯大富。蒯大富答覆:「1991年夏,我在北京薊門橋王力家。王力對我 說,66年底張春橋見你,讓你反劉少奇實際是主席的意思,我們文革小組都知道。他夫人在家,我記得很清楚。可能王力記混了。」對此,留待史家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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