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蒯大富口述 二

作者:chico  於 2011-8-12 23:5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世海撈針|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激辯工作組

  我的大字報引起了工作組的重視。也是621號, 管我們班的工作組成員曹欣通知我說,今天下午王光美同志要參加你們班的座談會,你們準備一下。王光美同志參加我們的會,豈不是天大的事。後來才知道,當時 王光美是清華大學工作組的顧問,化名小何,秘密地住在清華的甲所。他們本來想創造一個新的「清華經驗」,像指導「四清」運動的「桃園經驗」一樣,來指導全 國的文化大革命。當時王光美在我們心中威望很高,我們對她也很信任。我就趕緊發動同學把屋子打掃乾淨,準備好開水。但是下午會議開始的時候,來了一個女 的。大家並不認識王光美,她也沒介紹,就坐下參加座談會。因為我們班對工作組意見很大嘛,就提了好多意見。會議結束,她臨走的時候說:我是工作組的,我姓 崔。什麼也沒解釋,然後就走了。當時同學都很氣憤,不是說王光美同志來嗎,工作組其實是想騙我們啊,摸情況、摸材料來了?

  我就又貼了張大字報,題目是「葉林同志,這是怎麼一回事?」葉林是工作組組長嘛。這件事一公布出去就轟動了,因為工作組騙人嘛,他就沒威信了。第三天,就是624號那天,校革委會就派了幾個同學,到處圍攻我。我說你有什麼事情講,就貼大字報吧。他們不答應,然後好多人圍著我,說一定要辯論,不辯我就走不了。我說,辯就辯,反正我有理。後來就約晚上開大會辯論。

  624號的會在清華文革當中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這邊找了兩個同學,孟家駒和鮑長康,那一邊也是三個同學上台,都不大出名。主持會議的是校文革的主任賀鵬飛。當時辯論還是比較講道理的。我上台講了:工作組通知王光美來、但又沒來;我們對此質疑,去工作組要個說法,但工作組態度非常惡劣地對待我們。因此我們不能接受,於是寫了大字報這麼一個過程……工作組當時很心虛,他根本不想辯論這個事情,反過來就說蒯大富想奪工作組的權,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下面的同學們就莫名其妙啦,怎麼提意見成了奪工作組的權了?同學們就喝倒彩,後來凡是我上台,底下就鼓掌,我問的問題,工作組根本答不出來。

   那次辯論的時候,有專線通到王光美住的地方。王光美當時能聽到我們現場的辯論。因為我一上來念了好多馬恩列斯和毛主席的語錄,她聽到后說:蒯大富太猖狂 了,是典型的打著紅旗反紅旗,要把他的氣焰壓下去。所以後來工作組幾個副組長楊天放、周赤萍分別上台,想把我壓住。但他們上來講那個話,特別沒水平。周赤 萍好像是個中將,他講:我們是代表黨的,我們是代表毛澤東思想的等等。我們就說,你怎麼能代表毛澤東思想呢?

  他們根本壓不住台,最後葉林親自上台。葉林說,蒯大富想奪工作組的權,我們工作組是新市委派來的,是代表新市委的,他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同學們哄起來,硬把他哄下去了。可以說那場辯論會我們是全面勝利了。

  這時主持大會的賀鵬飛出來和我商量說:蒯大富,快11點了,明天晚上再接著辯論怎麼樣?當時實際上我就應該堅持下去,堅持下去讓他們徹底下不了台。後來我還是相信他了,就同意了。我在台上說:賀鵬飛同志講,今天晚上比較晚了,到此為止,明天晚上繼續辯論。我還天真地認為明天可以再接著來。

  可第二天早上,他就廣播了,今天晚上的辯論因故停止。接著清華就傳達了李雪峰的報告,說各大學掀起反工作組的高潮,這是有背景的。這一下子就把我們壓下去了。他的講話,把這個形勢穩住了。本來辯論的主題是王光美來不來的問題,是工作組騙人的工作作風的問題?但 是轉化成工作組說我奪權的問題了。同學們當時不能接受這個,覺得你太霸道了嘛。當時清華的知識分子,也沒人認識蒯大富是誰,就是對工作組這樣的做法不滿。 結果工作組在全校掀起反蒯運動,叫反蒯鬥爭。再後來就划「蒯派」,凡是支持蒯大富意見的,或者是同意蒯大富觀點的,都是「蒯派」,甚至包括給蒯大富鼓掌 的,一共打了800多還是700多個「蒯派」,其實絕大多數根本不認識我。

  失去人身自由

  從那次會後,連續好多天,差不多 20天吧,他們一直在清算我。

  625號那天他們宣布不再辯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搞陰謀了。我其實不是那種很倔的人,脾氣還比較好,思想上也不是很固執。比如一開始對蔣南翔、對校黨委的態度,感覺自己跟中央的部署不一樣了,時間不長也就一個星期,很快就轉過來了。反過來,我認為正確的東西就會堅持下去。

   我先跑到北京市委,後到中共中央人民來信來訪接待室,反映問題。人家說,你們學校的情況我們記下來了,會向有關方面彙報。後來我就不想回去了,到孟家駒 家裡呆著。大概是第三天,工作組通過孟家駒給我傳話,再三向我保證,說你回來,絕對保證你人身安全,絕對保證你自由。我就回去了,剛進校門,蹭,四個人從 兩邊就強行貼上來,你不管到哪裡他們都跟著,但是還允許我走動。我就天天貼大字報,從628號到73號,每天貼一張。

   這時,工作組開始說我是反革命,喊出:「堅決打退反革命分子蒯大富的猖狂進攻」的口號。後來他們也沒說這是怎麼決定的,也沒有什麼書面決定或通知,說給 你戴什麼帽子,根本沒有。葉林雖然是工作組組長,他實際上處在一個可憐的狀態。這件事葉林肯定不敢做主,他處處要請示王光美。王光美當時的威信是非常高 的,「四清」中的桃園經驗,全國到處在學習宣傳。現在又在搞什麼清華園經驗,她絕對是太上皇,沒人敢不聽她的。但是最後決定這件事的還是劉少奇。後來在清 華大學讀書的劉少奇的女兒劉濤在揭發劉少奇時說:清華的情況由王光美很詳細向劉少奇彙報了,劉實際上自始至終地了解清華文化革命的情況。劉少奇說:蒯大富 不給我們民主,那我們也不給他民主。他講了這句話后,清華就把我關起來了。

  73號以後,工作組開始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讓我出門了。他們開始把我關在宿舍里,新齋862。我本來住在新齋,是清華一個宿舍樓。為抗議關押,我就開始絕食了。同學們知道我住在這,老有人來探訪。於是他們就把我挪到一號樓的四樓上,單獨看押。搞了4個人一班,分四班看守我,白天晚上都盯得死死的。

   我絕食了兩天。小青年嘛,也是長身體的時候,當時真是餓得不行。後來我感覺工作組根本不怕我餓死,實際餓死你活該。我就想停止絕食,可是面子上又下不 來。這時誰救了我一命呢,是北京市委的副書記馬力,他專門跑到清華看我。工作組把我押過去,他見到我就說:蒯大富,你絕什麼食啊?你寫的信我們都收到了,你要轉到中央的信我們也都轉了。不吃飯身體垮了,那你還斗什麼?趕快吃飯!我當時以為工作組在封鎖情況,不讓中央知道。聽了這些話也就寬心了許多,就開始吃飯了。他等於救了我一命。一方面,馬力給我個台階下,另外我也認為這個沒太大用。有的材料說我曾經想卧軌什麼的,那是胡說,我是不可能自殺的。不過當時的確很蠢,年輕不懂事。

   這件事一開始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完全沒想到。工作組他們就是不講理,就是神經過敏,或者說心虛,他們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不要說葉林,就是工作組底 下的人向我們解釋一下,說我們工作組工作沒做到家,應該預先向你們說明一下,讓你們誤會了。其實這就完了,但就是他們就放不下架子,就是一點錯誤也沒有, 就是你不能反我。你要反我,我就整你,這是他們的一貫做法。

  實在地說,後來我是有點絕望了。我當時想,1957年右派的陰影又回來了,我估計我肯定又是個右派頭子,我無論怎麼樣,他們肯定都要處理我。不是北大荒啊,就是新疆啊,肯定是這種下場。我當時已經做這個思想準備了。當時我寫信跟我的姑媽和舅舅借錢,我說可能出趟遠門,希望能借點錢。後來我舅舅真給我寄了錢來。

   那時候我在班裡是文革小組長,是多數派。被關押后,班裡專門開了一個團支部會議,就是說蒯大富反工作組,反黨什麼的,不符合共青團員的標準,大家舉手同 意開除他。在那種條件下誰敢不舉手啊。不過也沒做什麼書面決定,就是團支部開了個會。當時這對我其實也沒有多大影響,我正在全校輪流批鬥,比這個打擊大多 了,那時候誰還考慮團籍呀,根本不考慮了。

   關押期間就是批鬥。批鬥有班裡的、系裡的、還有外系的,全校有兩次,幾乎天天被批鬥。批判的內容完全沒有理由,很荒唐,就是把你的言論斷章取義,胡亂理 解,完了把明顯的錯誤強加到你頭上,然後進行批判。我當時就想,共產黨反右的時候可能就是這樣,還要更厲害,根本不講理。在形式上,文化革命剛開始時批鬥 還很文明的,把你拉到台上去還坐著,批鬥當中不讓發言,讓你說話就是回答他的什麼問題。文革初期,大家還比較收斂,沒有後來批鬥會那麼野蠻,也還沒有形成 後來那股打人的風氣。很快文化革命就掀起了打人的風潮,不過那時我已經平反了,躲過去了。後來我掌權了,還打了別人;到文化革命後期我再次挨整的時候,打人風也過去了。我逃過了這一劫,要不肯定會很慘。

  毛澤東救了我

  後來是王力告訴我,1966718日毛主席回到北京,719號講了那幾句話:「派工作組是錯誤的。回到北京后,感到很難過,冷冷清清。有些學校大門都關起來了。甚至有些學校鎮壓學生運動。誰去鎮壓學生運動?只有北洋軍閥。凡是鎮壓學生運動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運動犯了方向、路線錯誤。趕快扭轉,把一切框框打個稀巴爛。」

  毛澤東回來,幾句話就支持了學生運動。毛主席講話后,劉少奇慌了,不知道毛主席什麼由頭,就開始下令放人。清華720號就把我放了,一共關了我十八天。我們班的團支書到我那裡告訴我:唉,蒯大富,你回班上參加文化大革命,不要在這裡了。我說:那不關我了?他們說:沒人要關你。嘿,馬上就想賴帳。我被放出來以後,當時還懷疑他們是不是真正放我。我故意繞清華的圍牆走啊,四面圍牆走了半圈,走到西北圍牆,我看後面確實沒人跟蹤,才放心了。

  大約21號吧,王力、關鋒到清華看我,當時我已經放出來了。他們倆穿著軍裝,王力自我介紹說,我們是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的,他叫關鋒,我叫王力,請你講講你對工作組有什麼意見?我當時根本沒有聽說過中央文革這個機構,這是第一次聽說。我也不知道關鋒王力是誰,不大信得過他們。我就簡單地講了一下,後來我說:對工作組的意見,我寫一個材料給你們。他們就回去了。

  729號,學校通知我參加了北京市的文化革命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也是王力後來告訴我,毛主席728號說,明天召開的文化革命積極分子代表大會,持有不同意見的同學也可以參加,比如說清華大學的蒯大富。毛主席點了我名,所以我能參加這個大會。當時大會上鄧小平、周恩來和劉少奇講了話,後來毛主席出來接見大家。回來我就寫了大字報,「我見到了毛主席」!你們把我打成反革命,而我見到毛主席了。

  從720號被放出來,還是想繼續反工作組。當時還沒有宣布工作組撤銷,但是大家都知道工作組不行了。727號, 清華的王小平和雷蓉貼出反工作組的大字報,說工作組整群眾是不對的,如何如何……王小平是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的女兒,雷蓉是外貿部副部長雷任民的女兒,她 們應當知道毛主席對派工作組的態度了。因為這個大字報是高幹子弟貼的嘛,清華嘩啦一下子就起來貼大字報批評工作組了。

  我出來以後沒有找工作組去算賬。葉林在83號把我、鮑長康、孟家駒請到工作組去了。他說,我們處理不當。好像表示是道歉的意思吧,但我們不同意就這樣算了。

  與共和國總理長談

   周總理找我談話,我記得是在八一建軍節前一天。這時,中央已經決定撤走工作組,王光美走之前,留下一個班子,賀鵬飛是第一把手。工作組人還沒走,但權力 實際已經移交了。那天,賀鵬飛通過廣播通知我:請蒯大富同學晚飯後到甲所來。甲所是清華接待外賓的地方。天還亮著的時候我就去了,我問:什麼事?賀鵬飛說:有人找你談話,你在甲所等著吧。

  那晚上我等了很長時間,又問賀鵬飛,找我談話的人在哪呢?他 說,你就等著吧。這個會客室里有一個三人沙發,有兩個單人沙發。開始我還坐著,後來困得堅持不住了,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已經很晚了,賀鵬飛過來把我搖醒, 說:快點起來,找你談話的人到了。我趕快起來,就聽到外面汽車停下和開車門的聲音,接著走進來一個人。我一看就嚇了一大跳,周恩來!我噌就站起來,說:總理,您怎麼來了?總 理招呼我坐下。我當時根本不敢坐,這反差太大了,我一個農村的孩子,而且還戴著反革命的帽子,在全校批鬥了也不知道多少次了,還沒平反呢。當時總理坐在單 人沙發上,中間一個茶几,我在三人沙發這邊。總理說:你請坐,請坐。我當時真是有點發抖的樣子,根本不敢坐。後來總理的秘書孫岳過來說,總理讓你坐你就坐 嘛。後來我才坐下了。

  看我比較緊張,周恩來一開始就和我拉拉家常,問你家在什麼地方?我說,我在清華大學工程化學系大三讀書,老家是江蘇的,濱海縣,屬於鹽城地區的。父親母親都是農民。周恩來問得很仔細,他說:你們家在江蘇啊,我們是老鄉啊,我家在淮安。其實我十三歲以後才搬到浙江去。他又問,父親母親幹什麼的?我說父親母親都是農民,政治面目都是中共黨員。我父親是1944年入黨的,母親是1945年的黨員。周恩來就說,你們家是革命家庭嘛,鹽城是我們新四軍總部的所在地。

   周恩來的親和力你永遠得佩服,他沒有那種擺架子,確確實實很親切,沒有讓你有絲毫的畏懼感,所以我就放鬆下來了。周恩來接著就說:我受毛主席和黨中央的 委託,今晚找你談話。請你把六月一號到今天,正好兩個月,你所看到的、你所想到的、你所聽到的,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跟我講來,我保證聽你講完最後一句 話。他一開始就這麼講的。我也一開始就保證:我向總理報告,我下面所講的都是自己的真實想法,所看到、聽到的也都是真實的。我坐在總理的對面就開始講了。 周恩來自己掏出來一個小本子,也拿了一支筆,他有時也記一點,但記得不多。主要是孫岳同志在旁邊記做記錄。有時他也問一兩句,或者我沒講清楚的,他想再聽 一遍的時候,他就讓我重複一下。基本過程都是我在講,他聽。

   談話中間,賀鵬飛兩次敲門進來。進來后,他不叫總理,他說:周伯伯,我們也想聽聽蒯大富談話。總理說,不行,我今天來就跟蒯大富一個人說話。然後,賀就 出去了。過了二十來分鐘,他又敲門進來了。總理生氣了,說:我今天就跟蒯大富一個人說話,你不要再進來了。後來他不敢再敲門了。我猜測嘛,這很可能是王光 美他們知道周恩來找我談話,那意味著我肯定是要告狀了。他們一個是想知道我告什麼狀,另外一個他們在旁邊的話,我就可能有顧忌,講不了什麼了。周恩來當然 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就根本不讓他們進來。

   我一直講到天亮,大約到早上五、六點了,因為是夏天,天已經亮了。總理說,我們今天先談到這裡,我知道你還沒有說完,但是我上午還有會,今天下午派車來 接你去,到人民大會堂繼續說。還有呢,就是你曾經被關起來二十來天,所以對外面的情況也並不完全了解,你可以找兩個或三個沒有被關起來的、或者說你信得過 的同學,讓他們協助你談,你只要提出來,我都接受。

  為毛澤東提供「彈藥」

   那天白天,我就找了三個同學。一個是劉才堂,一個是劉泉,還有一個是沈台平。他們和我一起去的人民大會堂。晚上七點不到吧,我們就坐清華的車到了人民大 會堂,後來知道那是河北廳。我們坐下來有一刻鐘,周恩來就到了,還帶著兩個人。見面后大家握手,周恩來說,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山東省委書記譚啟龍同 志,這位是你們江蘇的省委書記江渭清同志,我帶他們兩位來聽你講話,你不會反對吧?一個總理,兩個第一書記,我說,哪敢呢,我向首長們彙報。總理說,你們幾位隨時可以補充,因為蒯大富同志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你們在外邊知道的就可以補充嘛。

   後來我們四個人,就輪流給總理彙報。我們從七點多講到十點多,又講了三個小時。我講完之後,又向總理保證了我所講的這些話的真實性。周恩來說,謝謝你 啊,我馬上向主席報告。然後他站起來,說,我請大會堂的工作人員帶你們吃夜宵,吃完你們再回去。後來一個穿白大褂的服務人員,帶我們到旁邊的小屋子,一人 一碗雞絲湯麵,我們狼吞虎咽,吃完就回學校了。

   這時離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的召開只剩一兩天了。現在看就很清楚了,就是八屆十一中全會召開,毛澤東決定整劉少奇。可能他感覺材料還不夠充分,所以讓周恩 來到清華,來找劉少奇鎮壓學生運動的材料。當時中央全會的預備會議已經開了,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都到北京了,所以當天晚上江渭清和譚啟龍也來了。周總理帶 兩位第一書記一起來,現在看,也許是讓他們起個旁證的作用吧。我呢,主要談的就是王光美和工作組怎麼整我們,怎麼把我們關起來,然後大會斗、小會斗的情 況,等於切切實實地告了一狀。因為都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我記得特別清楚。第二次談話和第一次在清華談是一樣的,基本上光讓我講,他們只是聽。總理就問了工 作組怎麼對待你們的?就是說把你們的情況詳詳細細地跟我們說。這兩次談話當中,他都沒有任何傾向性的誘導,可以說是很公正地聽我們的陳述。

  沒幾天,85號毛澤東的《炮打司令部——我的第一張大字報》就出來了,毛澤東說:「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和人民日報評論員的評論,寫得何等好呵!請同志們重讀這一張大字報和這個評論。可是在50多天里,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志,卻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圍剿革命派,壓制不同意見,實行白色恐怖,自以為得意,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志氣,又何其毒也!聯想到1962年的右傾和1964年形『左』實右的錯誤傾向,豈不是可以發人深醒的嗎?」這其實就是等於公開號召要打倒劉少奇了。我自己體會啊,這些和我之前向周恩來的彙報,有很直接的關係,其實就是為中央八屆十一中全會提供材料。

  創建清華井岡山

  84號 晚上,在清華大學東大操場召開了萬人大會。這實際是中央全會的一個現場會,當時參加中央全會的那些中央委員,除了幾個去北大的,其他的都到清華來了。周恩 來在那個會上,宣布為我平反。他說:對蒯大富同學,還有劉泉同學,還有劉才堂同學,我是主張平反的。「蒯大富」後來怎麼那麼出名呢,就因為是周恩來宣布平 反的,這就出了大名了。

   不過,我當時已經讓工作組批得太臭了,雖然周總理給我平反了,但是那次平反在學校其實並沒起到太大作用。就在周總理宣布平反的會場上,有些人就公開提問 題和喊口號,說蒯大富就是反革命,不應當平反,會場上就那樣。後來,很多人就退一步說,蒯大富即使不是反革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當然,學校里也有不少反 工作組的同學,不同意工作組壓制不同意見的做法。可是我平反后,即便這些同學也不太願意跟我來往。包括我後來想成立組織、拉隊伍非常困難,因為沒人敢跟我 干,也沒多少人敢接近我,我在學校里可以說沒有什麼影響力。

  因此,平反后的一段時間,我和外校的學生來往比較多些。這就要說到「三司」了,其實三司不是我成立的,我也不是什麼司令。因為一司、二司都已經成立了,後來地質學院的朱成昭就說要成立三司。三司196696號成立,是朱成昭拉了一幫當時各大學叫「東方紅」的組織,聯合起來成立的,基本上都是被工作組迫害過的一派,是當時的少數派。三司成立的時候,我們清華井岡山還沒有成立,它也沒有中央文革的背景。

  但是很快,中央文革就支持三司了,這和它的主體是文革初期反工作組而被迫害的背景有關。中央文革讓我專門找三司各參加單位的學生,從917號到20號吧,在中宣部小禮堂,就是老北大紅樓那兒,接見我們,召開所謂「少數派座談會」,前後在那兒談了四天。[2]中央文革是以張春橋為首,還有王力、關鋒、劉志堅等幾個人。這是三司和中央文革關係密切的開始。

  之後,朱成昭、韓愛晶他們就鼓勵我成立一個組織,說你幹革命沒有組織怎麼行? 我說我在清華被整得太臭了,學校里沒人敢跟我跑。他們就說,我們支持你。我聽了他們的鼓動,動員了一些人參加了我的組織。923號,我們宣布成立清華「井岡山」。成立大會在清華的禮堂召開,也就幾十個人。不過,地院來了幾百人,北航也拉來幾百人,全部靠外校的人來壯聲勢。

  進入十月以後,形勢變了。《紅旗》雜誌第13期 社論,提出「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三司立刻發起一個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誓師大會。當時開這個誓師大會,並沒有中央文革的授意,只是緊跟形勢,關鍵 是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非常對我的路子,就是批判工作組壓迫群眾,我們這派都是被工作組壓迫的少數派嘛,所以很容易引起共鳴。大會籌備的時候,給中央領導 人,周恩來、陳伯達、陶鑄、江青、康生等都發出了邀請。[3]以總理為首的中央領導都出席了這個大會,表示對我們的支持。大會在北京工人體育場召開,十萬人哪。

  106號的大會我參加了,韓愛晶把我推上去念那個大會誓詞。這次會上呢,張春橋看見我說:蒯大富,過來過來。他把我拉到主席台另一邊,介紹給江青,說:江青同志,這就是蒯大富。江青說:你就是蒯大富啊?這是第一次見江青,也沒說什麼話,等於打一個招呼。

   從那以後吧,三司在社會上就名聲鵲起,我也成了風頭人物,一度是三司三人召集小組的成員,於是社會上開始稱呼我「蒯司令」。我們清華「井岡山」在學校里 面就逐漸抬起頭了,好多人參加了,井岡山迅速壯大。在校內,賀鵬飛和我們沒形成對立的兩派。他們在我們心目中是很神秘的,有高幹子弟的背景,而且還是那麼 高的位置,我們也不大接觸他們。他們早期一直掌權,在我們開始成立組織時,還是賀鵬飛在領導清華。10月份陳伯達講話,提出高幹子弟不要當群眾組織的領導,所以他們就自我罷官了。有段時間清華大學就沒人管了,處於無政府狀態。清華大學沒有出現奪權,也沒形成正面衝突,等於他們退出清華運動了。我們在校內則逐漸得勢。

   對於原來的校黨委,我們沒有過多關注。蔣南翔當時已經被打倒了,在我們那時的眼裡,就等於「死狗」啊。他也沒什麼活動,感覺上好像他們根本不在話下,不 把他們當回事了。我上台後也沒有直接斗蔣南翔,當然,這和我心裡對他一直比較佩服也有關係,當時我也曾經當著好多人的面說過這個話。三司成立以後,有些人 開始介入了批鬥老幹部。但我當時對這事並不明確,沒怎麼介入。我和其他老幹部沒有什麼關係,只是和劉少奇、王光美有關係。

   那張著名的「群醜圖」其實不是我們搞的,作者也不是清華的,好像是北京戲曲學校的。但是「群醜圖」是在清華的報紙《新清華》上發表的,大概是投稿投到我 們那去了,或者是作者在我們學校參加運動。那時期也亂,各校學生混在一起。不過,我當時挺欣賞的,覺得畫得挺生動。當時怎麼界定畫誰不畫誰,這個我沒參 與。大概凡是報紙點過名的、打倒的都畫進去了。

  11月份,我還到上海去了一次,當時全國不是到處串聯嘛,我在北京太忙,還哪兒都沒去過,就想乘中央沒有下令停止串聯之前出去一趟。後來,我叫了幾個同學坐火車到上海去了一次,大約總共也就十幾天。

  當時,全國都鬧得很紅火,大家也串來串去的,但是我還沒有想過要成立全國性的組織。因為我知道中央反對成立全國性組織。有個什麼「全紅總」嘛,工會系統的,當時就給中央抓了反革命,遭到嚴厲批判。這方面,我們沒有什麼想法。(轉自中國選舉與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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