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我的理想是成為他必須用到的鹽

作者:小魔女  於 2007-10-5 22:4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其它日誌|已有3評論

潔老二Q我:發現一篇美文與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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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從來沒有錯失成長中許多美好的東西,比如童年的真,少年的勇和十幾歲的痴。
  我的理想是成為他必須用到的鹽
  文/ 純白
  A.
  那個男生叫微值,他從不知我窺探過他。我的窗戶正好和他的窗戶相對。
  他像品質優良的老牌表,每天都做同樣的事情,絲毫不差。早晨七點,他將一件滴水的格子襯衫掛到陽台,七點零三分,他刷牙。我猜他肯定在走神,因為他刷牙的時間很長,讓我聽完了三首粵語歌。七點二十分他咕咚咚喝掉一杯牛奶,七點三十分他出門,三分鐘後到達食堂,書包擱在桌子上,起身去窗口買早餐。我曾經偷偷翻過他的書包,裡面根本沒有教科書,全是五花八門的菜譜。
  那是1998年,男生微值的理想是做一名廚師,我的理想是成為他必須用到的鹽,至關重要,不可或缺。
  B.
  六月一個吃川菜喝啤酒的季節。我拉了宋凱找飯館。
  宋凱是個尋常的理科男生,戴無框眼鏡,襯衫被我洗得很白,每天清晨提著筆記本出去上班,他不懂親親我的額頭道聲早安,也不懂不同數目的玫瑰分別代表怎樣的含義,他只是在記事本上寫:早上十點半,將程序發到總監郵箱,晚上六點和阿白去吃川菜。
  宋凱對我固執地鍾情川菜保持沉默,哪怕我每次只肯點同樣的三道菜,吃完開路,下次絕不再來。
  上海大大小小的川菜館幾乎要被我吃盡了,可我還是沒有找到那個男生
  C.
  遇見微值時,我14歲,並不開心地上學,卻得到師長的歡心。中午在教室里背書,黃昏端著盒裝速食麵坐在操場一角的高低杠上吃,塞著耳機聽搖滾音樂。
  操場上有很多男生在踢球,可我只想看到微值。他比我高几個年級,身體不是太好,有幾回我路過他的教室,他坐在空蕩蕩的座位中間,拿出白色的小藥丸,輕鬆地把它拋向空中,然後用嘴接住。
  好友告訴我,微值的學業很糟糕,這種人不值得喜歡。在中學校園裡,通常成績優異的人更容易獲得別人的青睞,然而,並非偏見,只是偏偏看見,他入了我的眼裡,繼而潛入我的心底,原是極平常的一樁事情。
  我想我從來沒有錯失成長中許多美好的東西,比如童年的真,少年的勇和十幾歲的痴。那時天地尚清,未解哀傷,而我,正天真莽撞地喜歡著一個人,我不覺得有何不妥。因此校際運動會上,得知他是女子組800米比賽的發令員時,我執意報了名,我總想著,要和他近些,再近些。
  晨風俊朗,站在起跑點的白衫少年舉一把發令槍,槍一響,此起彼伏的加油聲不絕於耳,我的體力不算好,跑到第二圈中途,已從領跑的位置上落了下來,很快,越來越多的人趕超了我。好友被圍在外圈,焦急無奈地跺腳,我頓時有種強烈的挫敗感,剛想要退出,卻看到他疾步向我奔來。
  他疾步向我奔來……這一生中唯一一次,他飛快地拉起我的手,像一陣颶風,將我帶離,我只聽見風聲,聽到驚嘆一片。而眼角,是兩旁飛快後退著的人群的衣角,和一棵樹兩棵樹三棵樹,樹的盡頭是漫天紅霞。
  陽光鋪天蓋地罩過來,這溫暖的感覺差點送了我的命。
  由人帶跑是要視為違規的,我被取消的比賽成績是意料中的事,可我照樣很高興。到達終點的時候,我聽見微值的同學在問:「為什麼要幫她?又不是自己班上的。」
  他笑道:「我不喜歡有人中途放棄。」
  D.
  如他們所料,微值並未考上大學,進了一所高職學校念烹飪專業。我的班主任是他的叔叔,每每在課堂上拿了他當反面事例來教育我們必須一心向學,嚴陣以待對付高考。我知道每個人要走的路各有不同,成為廚師沒有什麼不好,況且那是他的愛好所在。可班主任的語氣極為不屑。
  微值學成出師那天,我正好去班主任家中拿成績單,他在叔叔家大宴賓客,我也留下來了。大人們在客廳里閑聊,仍對他的前路表示擔憂,我到廚房打下手,他正在做豆豉蒸排骨,盤算著共有多少客人,自言自語道:「砍成麻將大小,一人五塊,剛好夠分。」
  我看著他,他看著自己的大拇指,想了想,然後將排骨砍得很完美。他一邊砍一邊吹口哨,神采飛揚的模樣,和那個把藥丸當糖果開心地吃下去的少年並無不同。我拍著蔥和蒜,有一句沒一句地聽他說話,他學的是川菜,說近幾年川菜有走紅全國之勢,過完這個夏天,他決定去上海當一名廚師。
  一頓飯下來,長輩對微值再無微詞。班主任連聲誇他,他淡淡地笑:「我相信做任何事,只要肯花心思,就一定能維持一個不壞的水準。」幫他收拾碗筷的時候,我一回頭,看到牆壁上我和他的影子重疊,無可分開,煙火夫妻彷彿就該是如此。
  我像誇讚飯菜可口般,自然而然地說出來:「我喜歡你。」
  微值洗碗的手停頓了一下,說:「我喜歡做菜。」
  我又說:「你是我的理想。」
  他笑了:「我喜歡做菜,也是我的理想。」
  真喪氣,我向他表白,他卻顧左右而言他。可我沒有感到太難過,也許是他的語氣溫和,也許是我尚年輕,認為還有大把未來去爭取他,也許是我頭腦簡單,神經大條,也許是他忽地低頭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總之,我不見得多麼難過。
  兩年後,班主任舉家搬遷到南京,我並沒有他的聯繫方式,也就無法再得知微值的音訊了,難過才陡然襲身,如烈焰焚身般辛辣焦灼。但我是記得的,他說他要去上海當廚師,於是高考後,我填的全是上海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我如願以償。
  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家飯店做廚師也不要緊,《西遊記》里豬八戒說過:「待俺一家家吃將過來!」我也是可以的。去不同的川菜館點菜,首先翻菜單,點豆豉蒸排骨吧,仔細觀察排骨是否被砍成同等大小的四方塊,微值說過,那是麻將形狀。已經足以讓我斷定他是否就在這家店了。我一向不聰明,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蠢辦法了。
  只可惜,上海的川菜館雖然不少,幾年下來,我和宋凱幾乎光顧過每一家店,我想要找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常常在川菜館坐到打烊才離開,外面偶爾有雨,偶爾有風,偶爾會撞上街邊的垃圾桶。而此刻,那個人大約也在同一陣風裡停留過,為同一場雨抱怨幾句,這麼一想,世間萬物當真還有溫暖的。
  E.
  有個周末,宋凱加班,我獨自去了一家超市。然後,在收銀台,我看到了微值。他推著購物車排隊,兩名女子在他身邊側臉輕聲交談。他的購物籃里有很多做川菜的作料和不同圖案的青花碗,多年前他就說過,青花碗盛白粥是絕配,會令吃粥也很享受和愉悅。
  我不再是1998年橫衝直撞小獅子般無知無畏的女孩了,我穿細高跟涼鞋,小弔帶衫,七分褲,可微值仍一眼認出我,如同我一眼認出他那樣。他急匆匆地擠過來,大聲喊著我的名字,他問:「阿白,你好嗎?」
  「還好。你呢,在上海哪家飯店做事?」
  他搖頭,指一指那兩名女子:「我剛回國,和兩個妻子才安頓下來,打算在上海開一家飯店,先考察考察再說。」
  我瞪大雙眼,微值慢慢地解釋給我們聽。那年他來到上海,資歷太淺,不得不在飯店做了兩年的配菜工,沒有獲得親自掌勺的機會,之後趁著一次勞務輸出去了越南,才實現了做廚師的心愿。那邊華人眾多,中餐館的生意很好,他做得順手,後來就入了越南籍,老闆的雙胞胎女兒都傾慕著他,他索性兩個都娶了回來。
  越南是有一夫多妻的傳統的,說話間,女子轉過面容,確實是異族人的五官,皮膚潔白,眼睛清亮,微值朝她們招手示意:「越南人很有意思,大老婆叫做大米飯,二老婆叫做麵條。你看,糧食對他們多麼重要。」
  F.
  微值,糧食多麼重要,你呢。你站在我十六歲的傍晚里,在明亮的廚房裡,俯身對我說,其實愛情微不足道。
  也許愛情的確微不足道,只要你在我身旁就好。可我完全沒有想過這場尋找的結局如許荒謬,像在閱讀博爾赫斯的小說,英雄喝完馬黛茶,在去做大事的路上,被隔壁小流氓的走火槍打死了。一切都荒唐得不可言說。想起某位作家說的,廿年一覺他媽的夢,忍不住想笑,但又忍不住想哭。可最後,我不過是面無表情地踏著滿地煙灰繼續走路。
  微值,愛情的確微不足道,卻令我失神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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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3 個評論)

回復 Blue Ivy 2007-10-23 18:16
愛情的確微不足道,可遇不可求.
回復 芳草 2007-11-13 11:44
也許愛情微不足道,可沒有它人生未免太過平靜了。
回復 少小離家 2010-9-29 14:48
痴過, 是福的一種。。。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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