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天,我成了加拿大公民,同時也放棄了中國國籍。從申請移民到入籍,用了七年整。
其實,就公民的權力而言,對我這個永久居民的吸引力並不大。首先,我既不想當議員,也不指望著我這一票會改變什麼,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無所謂;其次,要說言論自由,在加拿大已經很自由了,唯一顧忌的就是國內。要拍共產黨的馬屁,在國內國外都一樣;要是罵共產黨,入籍前不敢使勁罵,因為怕回國給逮起來;入籍后還是不敢罵,因為怕回不去國。再說了,這次回國,我發現在公共場合,即便當著陌生人的面,很多人都明目張膽地罵共產黨,我反倒是還小心翼翼。說一千道一萬,入籍就是為了拿個護照,到哪裡去都方便。假如中國護照和加拿大護照一樣好使,我恐怕也懶得花錢費這力氣呢。
通知書上讓帶齊證件,還說可以帶家人孩子一塊兒見證這莊嚴的時刻。通知還說可以帶一本Holy book。我也沒什麼信仰,實在沒什麼可帶的。我突然看見這次從家裡帶來的一本《中國共產黨黨章》,這也算是一個教派的聖書了。然後又想,是否還應當帶一本《轉法輪》,讓這兩個對頭在莊嚴時刻死掐。不過,轉念一想,一則我手頭沒有《轉法輪》,也不大認識這類人,二則莊嚴時刻還是莊嚴好一些,不宜開玩笑,於是就庄莊重重地打扮了一番,趕赴會場。
宣誓儀式在一個學院的禮堂舉行,裡面足足有五百多人,孩子哭,大人叫,甚是熱鬧,很多人都是把親戚拉來一塊兒參加,人人喜氣洋洋,激動萬分,相形之下,我就顯得有點隨便了。我旁邊的小夥子來自塔吉克,只記住中間有個名字叫阿里。他說他來這裡八年了,終於盼到了這一天,昨天晚上激動得一宿沒睡。他說他已經準備好了,一拿到公民證就立即到最近的地方申請護照。八年了,他終於可以回國看看了。我理解他為何激動,了解作為難民經歷的千辛萬苦。我作為一個移民,將來的每一步都是可以預見的,而難民,一切都是未知,只有拿到了身份,才可以稱作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了。我左手的那個女士是海地人,估計也是難民,而且英文講得也不錯,大約是從美國來的,更加坎坷。她也同樣激動,不斷地喃喃自語。我也情不自禁地被這情緒感染了。
原來就想趕緊走個過場,向那遙遠的老太太舉手宣誓效忠,拿到公民證就完了。可是那個法官一開口就把大家的情緒推向了高潮,包括我。那真是一篇激動人心的講演,可惜我沒有準備,沒有錄下來。法官大意是說,作為移民,歷盡苦辛,來到加拿大,遇到了種種困難,有語言的、習慣的、工作的,林林總總,不過你們克服了這些困難,坐到了這裡。你們進來是永久居民,出去就是加拿大公民了。從此以後,你們就有了言論的自由,免於恐懼;從今往後,沒有一個國家能夠有加拿大這樣高的位置,我們為作為加拿大人而驕傲。
聽了這樣的講演,我的確新潮澎湃了。誰說西方人不洗腦,這一篇洗腦講演,講的全是入籍的種種好處,遠高明於那種要為虛無縹緲的主義奮鬥終身的說教。
這次入籍一共有來自68個國家的378人。這68個國家,大致是這樣分別的:
美洲:大約除了美國和加拿大,似乎沒有幾個落下的;
非洲:從所有的北非國家,到南端的南非、史瓦濟蘭,我想不出沒有那個國家;
中東:不但有戰亂的伊拉克、巴勒斯坦、以色列、伊朗、黎巴嫩,還有沙特這樣的富裕國家;
亞洲:除了中國、韓國、菲律賓,似乎都是動蕩地區,包括阿富汗、斯里蘭卡、印尼,沒有日本;
歐洲:大部分都是東歐,也有英國、法國、德國、瑞士等西歐國家。
民族應該是穆斯林為最,因為在叫名的時候,每隔一兩個就能聽見叫穆哈默德、阿卜杜拉、阿里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