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是一位調音師,高大魁梧,一口東歐口音。我猜他不是俄羅斯就是烏克蘭人,他說是烏克蘭人。
彼得在客廳里忙,我在廚房裡做飯。突然我想起今天掃街,趕緊衝到窗戶前張望。彼得慢悠悠地說:沒事,我的車停在馬路對面了。這種不用說話的默契只和妻才有。
彼得的聽力很好,粗校時都不用儀器,而且能一邊工作一邊聊天,可他怕我吹口哨,影響他工作。
工作間隙,他看見桌上有一本中文的鋼琴教程,就拿起來翻,一邊看,一邊用手指頭指著右上角的作者念道:「巴-赫,莫-扎-特,舒-曼。」驚訝得我無與倫比,問:你怎麼會中文?難道你到中國留過學?一想,不對呀,就他這年紀,上學時中蘇已經破裂,而且鋼琴只有中國學蘇聯的,哪有蘇聯人跑中國學的?後來他就露餡了,一是一首烏克蘭民歌,他說是俄羅斯歌曲,他還煞有介事地指給我看:ru-ssi-a。還有一首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他說很熟卻不知道作者。我這才明白,他是通過曲子知道的。我們一般人拿來一首譜子,需要唱出來,或者心中默唱,才能知道旋律。而他只要看一眼,幾秒鐘就能知道,就跟我們看書速讀一樣,實在令人佩服。
調好以後,彼得要了一張紙,用速記符號把下次的注意事項寫下來,得意地說:別說用英語寫了,就是用俄語寫也有人認得,而這東西只有我認得。如果你下回不找我,別人也就不知道應該注意什麼了。這老頭還挺賊,又留住一客戶。不過,他多慮了,就看他工作的態度,即便沒這條子我也還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