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的夥伴Mike打電話來說他家裡有事,今天不能來上班。
上午,他的妻子來對我說,是他哥哥自殺了。
震驚。
看她傷心欲絕的樣子,我沒有細問。
我最先想到的是他的父母,被我們稱作老頭老太太的,Angelo和Anna,老年喪子,該是怎樣悲痛的呀!映入我的腦海的是當年他們從義大利移民過來,開
一個麵包店,沒有車,在風雪交加之中,老太太拉著兩個孩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兩公裡外的學校。四十年的光景,四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白髮人送黑髮人,不是
一個慘字說得了的。
還有那三個孩子,由於遺傳的原因,個個都是瘸腿。David都上四年級了,卻和我女兒差不多高。可憐的孩子們,現在還以為父親在醫院,而星期六就要參加父親的葬禮了。幼年喪父,而且是非正常死亡,對孩子們的心靈創傷恐怕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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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其實對於孩子是最重要的。我幼年的時候,母親多病,脾氣暴躁,家庭氣氛並不和諧,所以我一直有些偏執,至今也不是很平和,與此不無影響。而女兒的兩
個同學更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個是夏令營的同學,父母剛剛離異,孩子脾氣暴躁,眼裡總是透出一股可怕的冷漠。在夏令營和比他大的孩子打架,儘管到處流血,卻
是冷漠地依然對打,最終打贏了。我最後禁止女兒和他玩。還有一個縣在班裡的同學,母親酗酒,最終父母分居,孩子不得不每周看心理醫生,上課經常被老師趕到
門外。所以,如果兩個人不能保證一直相愛,或者對婚姻沒有太多的責任感,最好就不要孩子。
我和Mike的哥哥並不熟悉,大約有四五面之交,大約都是年節在老頭家裡碰到的。他好像很淡漠,說話總是淡淡地,又是透露出一股憂鬱的樣子。上上禮拜四,
老太太做心臟血管疏通手術出院,他哥哥來看她,還來店裡坐了一上午,只說了兩三句話,走時也沒打招呼。人就這麼沒了。他嫂子應該見過兩面——去年聖誕和今
年Mike的婚禮上。典型的法國人。
下午Mike打電話,知道了原委。上周四,他嫂子說要和他哥哥離婚,他哥哥就離開家。星期六,老頭老太太照例去北邊——離他哥住的地方不遠,他嫂子也沒有找,也沒有通知老頭他們,更沒有報警。
星期日,Mike送David回家,隨後David打電話告訴父親沒回來,他們又去問,他嫂子這才報警。昨天,星期日晚上,警察在離他家兩分鐘路程的地方
找到了屍體。他患有糖尿病,是持一種治病的葯過量而死。但我總覺得可能是凍死的,當時只是昏厥而已。聽到這個消息,老太太立馬就送進了醫院,怪不得有護士
問我是不是Mike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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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去了老頭家,滿滿三屋子人,全是親戚。老太太斜躺在沙發上,老頭見到我進來,還勉強一笑,站起來,繞過茶几,和我握握手。我心裡暗自讚歎著偉大的父親
的自制力。回到沙發上,老頭突然控制不住,雙手捧臉,痛哭起來。我的腦海里馬上出現了《教父》那個父親喪子的情景,耳邊回蕩著《Speak love
softly》的旋律。多麼慘痛的一幕啊!
幾年前,我也曾經想過了結自己,坐在馬桶上給孩子洗澡,不由得掩面痛哭,想想這麼小的孩子就要失去父親,感覺到無比悲哀。最終我還是戰勝了自己,活了下
來。想想當初,我多自私,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卻沒有想到自己的父母,我死了,他們才是最可憐的人。我發誓,永遠不讓這慘痛的一幕發生在自己家裡。也但
願天下永遠不要發生這樣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