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是我最早認識的阿拉伯人之一。當大家很熟了,成為朋友之後,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別的阿拉伯人都不改名,還叫莫哈默德、阿里、優素福之類的,而你卻改名叫湯姆?他告訴我說,他是基督徒。看我不信的樣子,他掏出項鏈,給我看十字架。我恍然大悟:哦,那你一定是黎巴嫩人。他點了點頭。那時孤陋寡聞,只知道黎巴嫩南部有基督徒,卻不知道我們這裡敘利亞的基督徒更多。
前兩天去湯姆的公司,看見他辦公桌上擺著一張照片,是一個穿袍帶頭巾的穆斯林長老的標準照。我好奇地問:這是誰?湯姆告訴我,這是黎巴嫩的一個伊斯蘭教長老。至於是什麼教,什麼名字我也聽不明白記不清楚。
我有些驚詫:湯姆,你不是基督徒嗎?
湯姆回答道:他不僅僅是伊斯蘭教的長老,更重要的是我們國家的領導。他領導我們國家的人民爭取收復失去的國土。我不管他是什麼教,我只贊成他的主張。
我認識湯姆快八年了,這是我們頭一次談論政治問題。在我所接受的信息里,黎巴嫩跟以色列人頑強鬥爭的是穆斯林,而基督教徒們確是堅決支持以色列的。
他看我有些驚詫,就解釋說:當然了,我對猶太人沒有偏見,在這裡跟猶太人該怎樣還怎樣,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的解釋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在相長一段時間內,有可能現在還是,在我們這裡,一部分人眼裡阿拉伯人和恐怖分子是划等號的,主張收復國土無異於支持恐怖活動。其實當時我心裡也在翻了個個:假如有人以收復國土為旗號募集經費,湯姆會不會支持呢。
湯姆接著說:我們在黎巴嫩的店、土地、房子,全沒了。我們被迫離開了家鄉,來到了加拿大。朋友,你是不知道背井離鄉的痛苦,因為你是自願來的。
離開了湯姆,我一路上在想:我為什麼要移民?我是自願的嗎?
以前我是個堅決的民族主義者。同學、朋友、同事當中有寄託者,而我卻從來沒有動過心。六四那天,我爸怕我有事,跑到學校來找我。吃過午飯,我送父親到車站。站在海河邊,父子相對無言,我只說了一句話:中國沒希望了。這句話我記得,我爸現在也還記得。即便是如此絕望,我依然沒有動過移民的心思。
我們家那主兒確是一門心思惦記著出國,可我是堅決不點頭,她也沒轍。直到有了孩子,架不住她軟硬兼施,看看周圍的孩子的確可憐,我才一咬牙,遞交了申請,成了洋插隊的一員。
如果中國有這麼好的環境,我們能夠充分享受自由民主的好處,能真正地當家做主,估計願意連根拔起到國外重新白手起家的人不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