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站在弱者這一邊」探識

　　這是美國著名律師丹諾（1857--1938）的名言。他的原話是：「在這場弱者與強者的偉大戰鬥中，只要我的氣息尚在，我將永遠站在弱者的一邊。」過了大約一個世紀，村上春樹2009年2月22日接受「耶路撒冷文學獎」時演講：「在一堵堅硬的高牆和一隻撞向它的蛋之間，我會永遠站在蛋這一邊。」除此之外對這個觀點的評論，不論是褒是貶，是正是反都不多。對此冷議題，我有一些興趣，作此文。

[一]、從權利觀點看，必須永遠站在弱者的一邊

　　強者必然有權利、還有超級權利──特權。這些權利都有保障，所以，不存在要保護的問題。弱者的權利經常被剝奪，因而無權利；有權利也無保障，所以要保護，要特別加以保護。這種情況不會改變，永遠如此，所以，要永遠站在弱者的一邊。這就是從權利的觀點來看要站在弱者一邊的道理。這樣才有助於減輕社會的不公平不正義狀況。

　　一談到這裡，很容易會被人反質：被抓的強盜、山賊、殺人犯、強姦犯…都成了弱者，是不是要站在他們的一邊？

　　我的回答很明確：站在這些弱者這一邊。

　　解釋這個回答之前，先得確定一個共識（原則）：所有人的權利都是平等的。在這個共識下，理由是，這些被抓的強盜、山賊、強姦犯、殺人犯…也是人，他們和我們正常人一樣有人的權利。現在他們已經不能作惡，相反，他們的權利有可能被侵犯。凡被侵犯的權利都必加以保護，所以在這樣情況下，要站在這些此時已成為弱者的一邊，保護他們做為一個人的權利。

　　在這裡，我們可以回顧一下歷史事實。在土改時，主要對象是無辜的地主富農，但無可否認其中有一些真的惡霸、流氓、匪賊。可以不可以壓這些真的惡霸、流氓、匪賊跪粹玻璃、給他們戴侮辱性高帽遊行？今天，對這類既往的歷史事實，大概沒有幾個人不反對。反對的理由是甚麼？有兩種。一種是人認為，這樣做侵犯了他們的人權和人格尊嚴。這些人既然是壞人惡人，人們都認為要保護他們的權利，可見好人壞人都應該有同等的權利。另一種人是認為，他們不是壞人惡人，所以反對如此對待他們。如是壞人惡人，這種人認為跪粹玻璃、戴侮辱性高帽遊行並無不可。看來，在中國的權利意識還有待普及和提高。

　　所有的人（不論是君子、好人、常人、壞人、奸人）的權利是均等的。這是一個人權基本原則。在現實的具體事實面前，人們比較容易接受這一原則。但是，如果從抽象的政治道德原則上提出，很多中國人都持反對否定態度。他們認為不應給壞人權利。「壞人沒有權利」是他們心中牢不可破的信條。我十年前在一個國內網上論壇提出「所有人的權利都是平等的」這個問題，遭遇到百分之一百的反對，一個贊同者也沒有；現在情況應該好一些。不過，我估計，反對者還會佔多數（特別是在國內）。這種狀況是由毛共階級鬥爭教育的惡果。大體上說，在自由民主世界極少反對者；在國內則反對者眾，兩者相差甚大。

　　以上還沒有完全回答質疑包含的意思：支持強盜、山賊、強姦犯、殺人犯…這裡有一個概念認識的誤區。在這裡的永遠站在弱者這一邊的目的是要保護他們應有的權利。這些權利、人格、尊嚴等等在這個時候可能會被剝奪、被傷害，所以要加以保護。在這裡的永遠站在弱者這一邊的目的不是要保護他們的殺人放火姦淫擄掠偷矇拐騙的思想和行為。因為這些行為不但不是他們的權利，而且還是損害別人的權利。可見，保護權利絕不包括保護他們作惡在內。另外，法庭對嫌疑犯無罪推定、嫌疑犯有辯護權利都是保護已經不能作惡、已經變成了弱者的人。這也是站在弱者這一邊的證明。可見，從權利觀點看，必須永遠站在弱者的這一邊。

　　還可以從保護自己權利的角度來談談。

　　每一個人都應該和必要保護自己的權利。

　　永遠站在弱者的一邊，就是永遠站在保護自己的一邊；不站在弱者的一邊就是不站在自己的一邊。理由是這樣的。相對於他人或集體，每一個人都有軟弱的一面，都可能是弱者。即使是最堅強者，都有軟弱的時候，不能一生一世都是強者。即使最有權力的強者如皇帝，也可能有失去權力的一天。即使你今生今世不會失勢成為弱者，有誰能擔保你的子孫後代永遠是強人？人類歷史上千萬萬皇帝貴族的強勢今天還存在嗎？他們的子孫都成為平民弱者了。如果自己強時站在弱者這一邊，多數人也站在弱者這一邊，一旦自己或後人變成弱者時就能夠得到很好的保護。所以，永遠站在弱者這一邊，是保護自己和後代權利的最佳選擇；是利己利人有益無害的選擇。

　　在正常的人的道德世界中，自然而然地都同情弱者。同情弱者的言行會得到人們正面表述；不同情、欺凌弱者必定遭受到眾人讉責。這是從道德、人性善面的取態而言；絕大多數人都如此。也就是說從道德觀點看，人們都會站在弱者一邊，這種道德觀點是不會改變的，所以人的天性就是永遠站在弱者的一邊。若在一些排拒道德的境況中，例如行使極端權力的人、強盜黑社會中人等等，在運作中，他們就是站在強者一邊；只要這個權力不改變，他們也就永遠站在強者一邊。這些強者必然與惡同體。也可以這麼說，你站在弱者一邊，就是站在一個好人或正常人一邊；你不站在弱者一邊，就是拒絕好人或正常人。你站在強者一邊，絕大多數情況下會站在惡人壞人一邊──必然作出違背道德的惡行。

　　在政治上，民主制度中，強調加上一條：保護少數。這是對民主制度缺陷的道德補救。在國際政治方面，強國以保護小國弱國、以保護他國國內弱勢民眾為理由採取外交、政治、軍事行動都能增強其道義力量和合法性，獲得更多支持，讓其行動更有力和順暢。

　　一個人到底會站在強者還是弱者一邊，取決於這個人的道德、利益偏向。反過來，我們也可以從一個人站在哪一邊，可以看出他的道德取向和道德水平，也可以看到他的利益所在。共產黨站在中國壟斷資產階級的一邊，是基於甚麼道德和利益決定的？現在共產黨的表現，人們看到他們的道德水平如何？其利益在哪裡？

　　不論從權利角度還是從道德角度來看，多數人的取態都是永遠站在弱者的一邊。

　　道義和權利衝突時應如何取捨？

　　試虛擬一故事。有朝一日，革命起紅朝崩。紅朝皇帝捲國財機密檔案逃亡朝、俄，並擬定炸三峽水庫、核發電厰、核彈庫…這時，新政府捉到了計劃執行主持人。為了保護億萬人生命，可以不可以對這主持人進行酷刑迫供？甚至抓他們的家人進行酷刑？（這是極富爭議性的問題，這裡無法展開討論）

　　甚麼是英雄？

　　詞典給出的解釋大體上是：英雄就是才能、勇武超群出眾的人，或者，勇敢捨己為人的人。

　　這些解釋都有道理，因為它表達了英雄的一部分事實或本質，但都不全面。無可否認，強盜、山賊、殺人犯、強姦犯中都可能會有「有才能、勇武超群出眾的人」，但是，人們不會視之為英雄。可見，僅憑才能、勇武超群出眾還不足以成為英雄。勇敢捨己為人的人當然是英雄，但是，不是只有勇敢捨己為人才能成為英雄；勇敢維護或爭取自己應有的權利，也可以是英雄；特別是面對強者的時候，尤其特別是敢於面對極權老虎為自己應有的權利和利益鬥爭，也不愧是英雄。可見，不管是為己為人都可以成為英雄。當然為人會是更光輝的英雄。

　　根據以上認識，我認為把英雄界定為「敢於站在弱者這一邊且為之奮鬥的人就是英雄」（弱者可以是他人也可以是自己），可避開詞典的片面性，能比較全面地表遠英雄的實際和本質。

　　不知可以不可以這麼說：永遠站在弱者的一邊是人性表現；永遠站在強者的一邊是獸性表現。

張三一言    20100928   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