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學生要推翻共產黨還是要它改正錯誤？

六四學生要推翻共產黨還是要它改正錯誤？

張三一言

趙紫陽說：「說這場動亂的目的是要顛覆共和國，推翻共產黨，這方面又有什麼材料？我當時就說過，多數人是要我們改正錯誤，而不是要根本上推翻我們的制度。」

有人評論說：現在，「主流」的當年學生領袖們說，趙紫陽說得不對，當年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要顛覆共和國，推翻共產黨」，並不是只「要我們改正錯誤，而不是要根本上推翻我們的制度」。請問，趙紫陽這段話究竟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

一、六四學生要不要推翻共產黨？

剛好，我曾經因三名學生代表雙手高舉請願書，跪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外台階上，要求總理李鵬出來接見一事，和一些參與天安門事件的朋友交換過意見。這意見或許可以解答這個問題。現在把他們的意見和我的評論提供大家參考。

我問的問題正好就是當時六四學生集中於天安門，目的是要推翻共產黨，還是要它改正錯誤？我提醒對方，時過境遷，希望能如實地反映當時的真實和真相，不要以現在意願取代當時的事實。討論的結果綜合如下（這只是參加交流者和我的意見，並非代表全天安門學生）。

答案可分為兩部分，同是一部分學生既「要共產黨改正錯誤」，又「要推翻共產黨」。這說法怎麼解？絕大部分參加六四的學生「表現出來的」部分是「要共產黨改正錯誤」，極端的表現就是跪著要求接見；有不少人「內心暗藏的」是「要推翻共產黨」。另外有極小一部分思想超前的英雄則不論是內心想還是行動表現都是「要推翻共產黨」；這以天安門蛋擊毛魔像三英雄為代表。但是，這些人受到廣場主流學生抵制。

六四遭屠殺后「要共產黨改正錯誤」退隱、消逝；「要推翻共產黨」突出、彰顯、高漲。所以，對六四學生訴求，兩種矛盾的答案都對。這要看你是從「表現」還是從「意願」，或多數人還是少數人的角度看問題。

交流者解釋，當時學生對共產黨不絕望，普遍存在幻想，這和有胡耀邦和趙紫陽有莫大關係。所以，他們的訴求主要是「要共產黨改正錯誤」，沒有提出顛覆共和國和推翻共產黨的要求。但是，共產黨造孽太深，例如諸多害人的社會改造、政治運動、大躍進大飢荒、文革等等迫得知識界和學生不能不思考質疑中共的「社會主義制度」（即專制制度）的合理性。當時這些人內心都有改變現狀的要求。這個要求在邏輯上極容易引向改革專制制度代之以民主的要求。我覺得，交流者這個分析現在得到趙紫陽錄音的強力證明。

本來改變制度和推翻共產黨沒有必然的聯繫，但是，人們完全看不到毛澤東的共產黨有任何願與專制獨裁分離的可能，因而，要改變制度和和推翻共產黨就成了一件事的兩個面；只是這種思想沒有表達的氣候，更沒行動的條件，所以不彰顯。但是，共產黨中又有胡耀邦、趙紫陽這類人，所以，同是一批學生同時又存在要共產黨改正錯誤思想；因為這思想有表達的條件，所以彰顯外露。這是很弔詭的。這一弔詭現象正好與共產黨內部存在矛盾著的事實相關。人們憑經驗和現實體察完全可以確定，共產黨權力集團內部有水火不相容的兩個力量存在。這兩個相矛盾的力量對六四學生的訴求得出兩個水火不相容的結論。繼承毛澤東衣缽的鄧小平、李鵬派得出的是「推翻共產黨」的結論；胡趙派得出的是「要共產黨改正錯誤」的結論。所以，兩種相反答案都對，端視你站在哪個立場，從哪個觀點與角度看問題而已。

二、反對「超正義六四觀」

共產黨喉舌、御用文人、一些似乎是從外星球來的「獨立人士」經常故意把類似我上所述的「思路」作錯誤配搭後用來為共產黨六四屠殺學生辯護。他們的邏輯是這樣的：你學生要推翻共產黨，我共產黨就有權有理殺你學生。

首先，學生並非要推翻共產黨的全部，只是要「推翻」共產黨中的壞的一部分；其次，最根本的是學生「要推翻共產黨」只是「想」，並沒「做」。而且這個「想」也不是當時學生親口告訴世人的，而是人們事後的分析、推論加想像得出的結論。鄧李共產黨根據他們的分析、推論加想像得出學生「要推翻共產黨」的結論，再根據自己的結論屠殺學生。如果如此做為是合理合法的話，那麼世間無人（即使是還沒有出世的胎兒）不可殺（因為人皆有罪，更重要的是世間任何一個人可以被他人從惡意角度推定他有罪惡的思想），只要你有屠殺對方的能力。按照這樣一種邏輯，還有什麼罪惡找不到理直氣壯的藉口，還有什麼屠戮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論是專制還是民主的掌權者，對民眾採取任何權力或法律行動，都應該，也只能是根據民眾已經出現的行動為準。任何對民眾沒有行為的思想施加權力和法律制止行為都是不合理的、非法的。即使民眾有危害現制度或政權的非法行動，也只能懲治肇事者，不能旁及同類思想者，也不能禁止人們從法律上和輿論上為行動辯護。現在，共產黨不但迫害學生領袖，還旁及所有參與者、禁絕同類思想、杜絕人們為六四事件辯護，甚至列為言論禁區。這是「根據思想殺人」。你能說共產黨屠殺合理合法？不錯誤？一個權力者，一個政治家，要不要對現存制度和權力有害的思想作防範呢？應該，也必要。有兩個辦法。一是民主政制常用的方法：開通反對者的宣洩管道或主動實現反對者訴求，以緩和矛盾。這就是政治家做法。其結果是長治久安。一是現在有共產黨特色的做法：把這種思想和持這種思想者「河蟹」掉。其結果是不斷累積矛盾，等待總爆發那天滅亡。

這兩種做法有沒有是非對錯之分？現在中文網上流行著一種似乎是從外星球來的「獨立觀」。持這種觀點者往往作出超人性狀，表現成理性大師，儼然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外星人。這種「獨立觀」在六四問題上的表現是：學生可以推翻共產黨，共產黨就可以屠殺學生（潛在邏輯是：強者就是真理）。請看，這是多麼獨立、不偏不倚、客觀公正啊！

一幫強盜入村盡情姦殺擄掠后，對未被殺的村民說，你們可以殺我們，我們也可以姦殺你們。還加上一句：難道你們心裡沒有想殺我們的想法？一個流氓強姦了鄰居妻子后，對鄰居說：你們可以憎恨我，我可以強姦打殺你們。然後還加上一句：難道你們平時心裡沒有憎恨我的想法？「獨立六四觀」和這幫入村強盜、流氓如出一轍。大多數情況下，他們不會如此作赤裸裸的宣示，而是披上諸如客觀、獨立、中立，特別是理性的華麗外衣，並藉著「反省」、「反思」的現行強勢話語表達。持這種類似外星人的獨立觀點者，很熱衷於鞭撻真理、道德、公理、正義。

這個「獨立」觀點的要害是，「學生要推翻共產黨」和「共產黨殺學生」是沒有是非對錯、正義非正義、文明野蠻、人性黨性之分的；兩者是等價的。意思是讓兩方「平等」對殺。請想想，在學生與共產黨力量猶如拿著玩具刀的三歲幼兒與手持利劍的搏擊冠軍之極不對稱的情況下，提倡兩者「平等」拚殺，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其搏殺的結果必定如何？可見，這個在「獨立」、「平等」外衣包裝下的潛在實質是絕對偏幫共產黨的；是在「強權就是公理」和「勝者為王」的思想之下偏袒共產黨。

因此，無論是學生要共產黨改正錯誤，或者是學生要推翻共產黨，我都全力支持；因為那是合理的、合法的、符合真理、道德、公理、正義的。而共產黨由此屠殺學生則是不合理的、不合法的，不符合真理、道德、公理、正義的。我堅決反對。在這個經緯分明的問題上，任何一個有人性、有是非感、有正義觀的人都不可能持騎牆的態度。

2009/5/18
──《觀察》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