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一片荒野（六）

我沒有在真實的生意場上面呆過，也不知道社會是否真的是個大染缸，能夠將每個需要生存的人變得光怪顧離，或者社會就好像魔戒一樣，充滿了慾望，讓每個人在它面前變形。但是在陽那裡所描述的世界就是這樣的，讓我對於他心生同情。跟著陽在一起聊天的日子，我看見他在掙扎，在生意場上面一次一次地去跑單子，一次一次地去談客戶，有時聽他跟我講跟這個客戶吃飯，如何地去討好他們的要求，有時聽他講，如何地為了一個項目去投標，結果卻因為關係不夠，技術如何過硬，還是失去了項目。這樣的日子有一年多，我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聽著陽有力無力的生意場上的故事，聽著他的好口才一次一次地給我分析那些或得或失的故事，我也一次一次地從他的講述當中或體驗或驚嘆他的才華和聰明。心底漸漸生出一個念頭，陽在做著根本不適合他的工作，他的聰明和才華都勝過我，我在讀的這個PHD更多的是在靠著自己的小聰明，做事情很少像陽那樣下苦功夫，如果陽可以讀PHD，他是天才。

然而讓陽接受這個建議是困難的，他一直在想著如何翻身，如何地賺夠錢養家糊口或者讓他的父母有一個好的依靠，或者過一份體面的生活。他從大學畢業時就夢想著有天能夠賺夠100萬。我一直相信，人的一切夢想可以成真，關鍵是你想到哪裡，你的事情就可以做到哪裡，信了耶穌之後，又發現人的生命其實是一幅早就畫好的圖畫，你要去發現它，如果你做事情一直不成功或者一直不順利，真的要考慮你是否在這片地圖上找對了你的方向。我想，對於陽來說，他兩者都缺乏，掙扎在生意場上讓他失去了思考對錯的能力，以前的遭遇讓他不敢再去看自己的夢想，那麼我就是生命當中來幫助他找到那份人生地圖的方向的人。而上帝，則是戲劇性地推動了我們人生方向的看不見的那隻手。

當陽的創業進行到第三年的時候，還只做成了一單生意，純利潤10000元，或者僅能維持生存，他還在勤奮地掙扎著，或許他的人生方向真的錯了。這個時候出了一件戲劇性的對於陽來說是毀滅性的事件，他註冊公司的時候，為了節省註冊資金，走了一條捷徑，通過朋友借了一筆錢，找朋友幫著註冊，然後將資金抽回去，這本來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做法，可是他的運氣真的很差，他找的那個朋友也為了走捷徑，或者貪心，居然註冊了假公司，在一次嚴打當中，他的朋友被揭發出來，陽的公司就是這一批中的一個，所以陽除了要將自己現在的公司解體以外，還要接受幾萬塊的罰款，將他前幾年掙的錢全部席捲一空！這樣，好像他的大學一樣，他辛辛苦苦地經營的一切，到頭來又是一場空！

那天晚上，陽的失望我隔著無數的IP地址和交錯的網路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甚至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雖然我能聽得出他壓抑著的憤怒。反而是我，感覺到了一絲的平靜，好像覺得一場戲快要收尾了的感覺。我對陽說了很多，我說我了解你，不論你的生意如何失敗，不論你掙了多少錢，在我眼裡，你非常優秀，是個天才。陽很憤怒，他說，假如我啞巴了，手壞了，不能吹長笛了，也不能寫文章了，你還會喜歡我，說我優秀嗎？我怔住了，年少的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的憤怒。以我現在的人生閱歷和智慧，早已深深地明白了愛情原來是兩個靈魂的互相吸引，即便陽沒有才華，我也一樣喜歡他。可是那時的我，或者也自卑不善言辭的我，選擇了沉默。

停了許久，我對陽說，要不要我來包裝你吧，我做你的形象設計人，你一定會成功。

陽說，我已經失敗到了這樣，還能做什麼？

有一條路你還沒有試過，你可以申請獎學金讀phd，我聽你講了這麼久，覺得你並不適合在社會上去應付這些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以你的才華，如果在學校里做事情，會很成功。至於你說的賺錢什麼的，我覺得不能當成目標，當你做事情到了一定的地步，金錢會自然來找你。你所有的這些才華，寫作，演講，在學校里都會有施展的餘地，如果你喜歡組辦活動，做一個faculty將來會有組織學術會議的機會。

許是跟我在一起聊天時太久聽我講述在香港拿著不錯的獎學金，生活之外還有許多富餘的事情，陽在思考，他說我已經畢業六年了，怎麼可能讓我的英文考出成績來。我說，只要你想，就一定能成功。他問我可以怎樣申請。我說這樣好了，我這裡的積蓄可以拿去一些給你，你不要再工作了，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你拿出來專門考試吧，先考GMAT，然後將你的簡歷給我，我來幫你做簡歷。我能將比你背景弱很多的自己推銷出去，肯定將你的簡歷做好。

於是我將自己的GMAT書籍以及不少的英文資料全部去深圳快遞寄給了陽，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我用行李箱託了一箱的書籍，穿過擁擠的羅湖關口，在中鐵快運那裡將書籍運走之後，心裡面生出些許的快慰，如果我能幫到陽，帶他出來，那將是我一生當中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其時嫣的事情那時還在深深地困擾著我，如果可以，我多麼想也這樣幫嫣啊。想著我不能走入地嫣的內心，以及跟嫣一樣聰明的陽如果沒有一雙及時拉他的手，是不是會一樣走入荒野，我彷彿要將在嫣那裡不能進行的救贖全部在陽的身上實現。

於是下面跟陽在一起的幾個月，我們一起連線，他做GMAT背單詞，我則做自己的論文，剛開始陽有很多的挫折，畢竟英文好久沒有拿起了。慢慢地他告訴我，我做模擬題做到了500分，下次告訴我，600分，離考試前的日子，他經常做到了700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在MSN上面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告訴了我。在同時，我讓陽將他所有的資料都發給我，所有的工作經歷都發給我，我每天做完自己的事情，有時自己的事情都來不及做，就開始準備陽的簡歷，並且開始找學校的信息。陽說，他可以申請香港的學校，這樣就可以跟我在一起了。我對陽說，不要申請香港的學校，你直接申請美國吧，我早晚都會去美國找工作的，到時候我們在美國會面吧。陽說，到時候生個美國崽，這是他第一次提起我跟他未來的事情，我看到陽離我當初下的決心不遠了，有幾分的欣慰，陽要跟我站在同一條線上來談論愛情。

以我自己對於美國商學院的了解，我給陽分析了幾個級別的商學院，告訴他，只要心裡想，就可以成功，如果你的目標盯在哈佛，都有成功的機會，陽是不敢相信。我是個相信奇迹的人，按照我的策略，即使是我分析的排名最差級別的商學院，他十有八九可以去到一所。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是我們命運背後那雙手在推動一切。或者說，陽被推回了他應該走的人生軌道上去，我只不過是被上帝所使用的一個媒介。幾個月以後，陽的GMAT成績出來了，過了700,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雖然我經常鼓勵陽，說他是天才，但是真的看到了他的成績，還是很吃驚的，接著他去考托福，也過了600分，這樣，一切申請的材料都好了。我跟他在一起就是反覆推敲他的申請材料，申請信和personal statement，我把自己以前申請美國學校的資料全部拿出來，跟陽的對照，然後再將他負責的工作經歷中的閃光點提出來，經過我改過的簡歷，陽看過以後說，我真的有這麼優秀嗎？我說，你比這份材料上面優秀多了。

我在香港幫陽遞了一切的申請材料，好像打一場戰爭，把他的最後一份申請材料寄出去之後，我累得趴在床上。陽也暫時找一份工作去做，那是一家新成立的電動自行車銷售公司，急需為新出的產品品牌做形象設計，陽的職位是市場總監。他說，即使沒有申請到出國的工作，這個工作也會給他帶來機會。我說，那也好啊，如果不出國的話，在這家公司做下去吧。停下陽又嘆了一口氣說，如果真的呆下去，還是要做體檢。

經過漫長的幾個月的等待，一開始接到的都是拒絕信，終於在我跟他都要放棄的時候，有一所學校給了他offer，全額的獎學金，可以做TA，足夠生活和付學費了！陽那天開心極了，他將自己offer的email一遍一遍地讀給我聽，說這是真的嗎？我在自己的小房間里也一下子跳起來，將近一年的時間，總算沒有白費！功夫不負有心人！當然下面還有要面對的簽證問題，既然上帝已經開了門，就不擔心走不出去。當然我那時還沒有信耶穌，對於生命還沒有那樣深的體會，但是我天生樂觀和冒險的性格，讓我對於陽的事情充滿信心，好像我自己的日子也有了盼頭，當時已經過了博士資格考試，論文的proposal也通過了的我，決心好好地寫論文畢業，去美國找份工作，這樣我跟陽的未來在美國會很燦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