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愛如花（三）

 

阮馨出車禍的那一刻，就好像被一個人砍了一刀的時刻一樣，完全傻了，她體會不到疼痛和害怕。只是獃獃的坐在車裡不動彈，直到跟她撞車的一對男女出來敲她的車門，她出來，說對不起，完全是她的錯。那個女人有些歇斯底里，對著她大吵大叫，阮馨看著她，心裡真是很內疚，連續說對不起，一切賠償由她來付。然後那對男女問她的保險，在得知她沒有保險之後，說，對不起，我要叫警察了。倒是那個男人，看著阮馨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非常的不忍心，讓那女人停停再說。那女人說，不行，我必須叫警察。阮馨就看著他們叫了警察，然後警察來了，是個小夥子，看了看車禍，居然笑著對阮馨開玩笑，說，真的發生車禍了嗎？你的車看起來很完美，他又去查看了對方的車，記錄了情況，讓那對男女走了。然後將阮馨帶到了警車上面，安撫她說，只是一個簡單的記錄，不要害怕，然後阮馨坐到了車上，等著警察處理她自己的車，警車說，她的車會被拖到一個車廠。警察很英俊，也很會安撫人，很快阮馨的心安靜下來，居然覺得有些好玩，她一生都是個好孩子，規規矩矩，在很多人的眼中近乎完美。現在她犯了錯，居然有一種輕鬆的感覺，她也不是什麼完美的人了，不需要再去努力的保持什麼記錄了，她跟別人一樣會犯錯。

 

做完了記錄，她從警車上下來，給團契的姐妹打電話，她派了團契的弟兄來找她，將她接回團契。一進姐妹家的門，她看到姐妹家有一副毛筆字寫的字，掛在牆上，是詩篇121篇，我要向山舉目；我的幫助從何而來？ 我的幫助從造天地的耶和華而來。她的心還沒從車禍當中出來，還有些麻木，但是就是特別注意多看了這幅字，平常她來姐妹家是沒有注意到的。

 

 

教會的其他弟兄姐妹的反應，她也不想打了，因為他們都是一副她犯罪的表情，影響了上帝的形象。所以阮馨沒有再給其他的弟兄姐妹打電話了，阮馨相信信仰是好的，也相信耶穌很愛她，可是她從教會那裡卻沒有得到過什麼切實的愛，更多的說，可以是傷害，比那些不信的人對她的傷害更深，因為教會裡的人在她還沒有講完她的問題的時候，通常都會問她，甚至暗示她，你的罪在哪裡？有一次她只是跟一個弟兄分享她第一個男朋友欺騙的事情。那弟兄吞吞吐吐，居然問她，祖上有沒有犯過淫亂的罪，她爸爸有沒有婚外情。雖然阮馨以最誠實的態度檢視一遍，說，沒有，但是她對教會裡弟兄姐妹們的態度，真的就謹慎起來了。她常常想起約伯來，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被撒旦攻擊的約伯，但是弟兄姐妹們卻常常像約伯的朋友一樣，為她找罪。那幾年她在香港無依無靠，靠的是上帝的愛，不是教會，她學到一個很大的信條就是，將所有的眼淚都流在上帝面前，將所有的歡笑留在人面前，因為人喜歡你笑，不喜歡你哭。

 

根據艷的建議，她給車禍對方打電話，說無論如何都會付她修車的錢的，還是那個女人接的，她說，很對不起，我一定要通過保險公司，打官司，我們的車損壞很嚴重。隔了幾個小時，她又打過來說，保險公司說修還不如報廢，直接買一輛新車，一輛新車大概幾千塊吧。阮馨一聽就呆了，她所有的錢加起來也不到這個數。她這才感覺到無助，雖然從出車禍的第一瞬間，她就一直在禱告，但是這次她才覺得天塌下來的感覺。她跪在自己客房的地毯上，不，是趴在那裡，很無助的向上帝禱告，還沒開口，她就一下子哭起來了。她的生活真的太艱辛了，或者說，一個人的生活太艱辛了。她的心太苦了，出車禍時的驚嚇和無助，因為沒有車她所受到的那些害怕，她在路上有次遇到黑人纏著她不放，一定要跟她交朋友，要跟她到家門口。有醉酒的流浪漢在她等公車時常常向她搭訕，有人還一定要跟她握手......，出於害怕，她只好握手，這些場景她突然都想起來了。她常常不得不搭別人的車，而因為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那些有丈夫的女人常常用提防的眼光看著她，她小心了再小心，還是不能改變什麼。有次她在教會只是跟一個弟兄聊了兩句，馬上就有人過來對她說，那個弟兄跟誰誰訂婚了，嚇得她跟其他的弟兄說話都小心翼翼的。是的，她學車的渴望只是自由而已，獨立而已......

 

阮馨趴在那裡哭了很久，問上帝她該怎麼辦，突然那句在姐妹家裡看到的經文從心裡湧上來。我要向山舉目；我的幫助從何而來？ 我的幫助從造天地的耶和華而來。她的心一下子喜樂起來，上帝說了要幫她！神會幫她。不管別人怎麼看，上帝的愛是她經歷過的。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了，不，甚至幸福起來。她開始安排事情，打電話給艷，詢問她該怎麼去取車，找一個教會的弟兄幫她去拿車，她確定了第二天去取車。

 

那個弟兄第二天下午有空，還說幫他找了另外一個人跟他一起去，不過那天下午的時候，找來的人突然沒有空了，阮馨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根據艷的說法，車一天不取出來，錢就收的很多。關鍵時刻，她想起上帝說會幫她，她決定打的去，一定讓那個弟兄幫她把車開回來。這樣決定了，她打電話給計程車公司，叫了一輛的士，通知了弟兄，說好了時間，準備出發去車廠取車，然後她禱告了一下，就出門了。一出辦公樓的大門，居然看見新勇就在門口站住了。打了招呼，新勇說來這裡辦事，事情剛辦完，準備回去。阮馨就好像見到了一個救命稻草一樣，脫口而出：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想請你幫忙！新勇其實是對阮馨很有好感的，而且性格裡帶了一種北方男人里的豪爽，那天就是他特別有事，也會推開的，何況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他說好。阮馨把事情解釋了一下，然後說你帶我去接人，然後去車廠吧。她打電話取消了的士，路上跟新勇解釋車禍的事情。新勇是個不多話的男孩，也不多評論，聽說她的車沒有保險，只是說了一句，要很多錢吧，怎麼辦呢。在一個比自己小很多歲的男人面前，阮馨反而來了一種大氣，或者說因為她的禱告，她說，錢嘛，來得快也去的快，錢沒有了再去賺。新勇因此就對她有了一種敬意。

 

接了弟兄，他們緊趕慢趕，趕到車廠，阮馨一路禱告，在那裡是發現了她的車，卻因為還缺少一個到警察局去登記的表格，車當天沒有辦法取回來。那天是禮拜五了，只能等到下個禮拜了。阮馨真是覺得很頹喪，她想起上帝對她說的話，又來了信心，把弟兄送回去，新勇順便送她回家。路過警察局的時候，新勇問她，你要不要到警察局去辦那個手續，阮馨才想起這個手續的事情。在警察局的時候，新勇陪著她，竟給了她很多安心。他們辦完手續，接到新勇媽媽的電話，問他在哪裡，新勇倒是顯得不耐煩，說，我跟阮馨姐在一起呢，我陪她在警察局辦手續，新勇的媽媽這才知道她出了車禍。於是新勇的媽媽就再次叫上阮馨去他們家吃飯。

 

新勇和阮馨到家的時候，新勇媽媽已經做好了飯，加上那對中醫夫婦，他們問了她出車禍的事情，都一起安慰她，說別怕，事情終究會過去的。阮馨倒也真的不怕了，還跟他們分享車禍后她的禱告，說，上帝說幫我，就會幫我的，我不害怕了。新勇說下個禮拜他可以請假一天陪她去取車，他們說定了禮拜二，另外叫上艷的伊拉克朋友Abraham，把車開回來。其實這是阮馨最後一次跟新勇的媽媽吃飯了，因為她在這裡呆了半年之後，已經訂好了機票，這個禮拜天就回去了。新勇媽媽說，如果早點找到華人教會，她就去重新申請簽證，把機票延期了，但是時間來不及了，她只好回去了。所以吃完飯，新勇媽媽和新勇一起開車送她回家，到阮馨家門口的時候，新勇媽媽突然說，新勇，你就把阮馨當成姐姐吧，你也沒有姐姐，什麼事情多向姐姐學習，以後做什麼事情都要跟著你阮馨姐，沒錯的......車裡沒有聲音，阮馨和新勇都呆住了！阮馨是個性格不是特別熱情的人，新勇也不是，他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新勇媽媽的聲音越來越興奮，你做什麼事情都要跟阮馨姐商量，你們互相做個依靠......阮馨想，這可怎麼好，教會教導要男女保持一定的距離，新勇媽媽也太不懂得了，這不是給撒旦製造機會嗎？她不直接說出來是因為太難為情了。新勇不說話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確實喜歡阮馨，就是那種對於男孩子對於成熟女性的喜歡，可還沒有想到老媽這樣對人家說話，這可要人家女孩子怎麼想。阮馨終於說出了一句話，這一切要看神的帶領......,新勇媽媽可不，她接著說，不，你們一定要保持聯絡，我要禱告讓上帝讓你們之間多聯繫，我就怕我走了，你們兩個人性格都害羞，不再聯繫了，新勇，你就是要做阮馨姐的小秘書都要聽她的......阮馨不禁輕輕的笑起來，新勇媽媽太可愛了，她跟那些躲著她的男人的妻子真的不一樣，她心想，可不要你以後後悔，把兒子送到虎口裡去了，過去那麼多女人都害怕自己的丈夫跟她深入交往呢......

 

禮拜二那天一早，新勇接上阮馨，再去接艷的朋友Abraham，他們取車倒是順利的，只是交了一筆存車費，交的阮馨心疼死了。又不能表現出來，Abraham開阮馨的車回去，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想坐新勇的車回去，因為那樣覺得安心。Abraham把車停在她家門口，就走了。新勇把她送回家，知道他還沒吃早飯，其實阮馨也沒吃，她說我幫你下點米線吧，我自己也要吃的，她因為吃素，下了一些西紅柿糙米米線給新勇。新勇吃了一小碗，就再也不肯吃了，阮馨想，他的飯量怎麼這麼小。後來熟悉了之後才知道那天新勇是難為情。

 

阮馨下米線的時候，新勇在那裡練鋼琴，他對於鋼琴的興趣好像一下子被激發出來了。他吃完了飯接著練，阮馨洗完碗，還是想去上班，就問新勇可不可以送她去上班，新勇說，你今天能不能在家裡工作，我實在是太喜歡鋼琴了，阮馨家的門是最原始的那種鎖，只要帶上了就可以鎖上了，她因此說，這樣吧，我做巴士去上班，你在家裡練鋼琴好了，什麼時候你想走了，自己把門帶上走好了，以後你如果想練鋼琴，到我家裡來好了。新勇覺得不好意思一個人在阮馨家裡，就對她說，讓我彈一會兒，我一定送你去上班，他的大眼睛和神情都像個孩子拿到了新玩具，想多玩一會兒一樣，她只好說，好吧，你想彈多久就彈多久吧。其實阮馨的工作在家裡也可以做，她到樓上的書房去工作。很奇怪，因為新勇在樓下，她工作反而很有效率，新勇將她兩年練的鋼琴一點一點彈出來。她一開始還能聽出來他彈什麼，後來就聽不出來了，他發現新勇在鋼琴方面比她有天分多了，他把曲子彈出了感情，很流暢。她工作的比較順利，也很專心，直到後來新勇上樓叫她，說，我可以送你去上班了。

 

下了樓，她誇獎新勇的鋼琴彈的很好，問他後面彈什麼曲子，新勇說，他彈完了阮馨兩年裡所學的所有的曲子，開始彈下一本書了。好像一個奇迹一樣，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小時候練的鋼琴突然都回來了，他因此特別興奮。在路上他們分享彈鋼琴的技巧，阮馨對於他的領悟力非常敬佩，已經不能把新勇當成一個小孩子了，加上耶穌教導要謙卑，她對新勇因此就很有一種敬意在那裡，說，新勇我要向你學習了，你真有天分。新勇呢，也因此很覺得有男人的氣概，他媽媽說讓阮馨教他，他可以教阮馨了呢，他的嘴角不禁笑起來，說，阮馨姐，我教你開車，也要教你鋼琴。阮馨一看他這樣，覺得信上帝比這些都重要，趁機問他媽媽走了，還去不去教會。新勇說，沒有什麼事，就會去的。阮馨的心裡開心極了，那時她真的就覺得一個人跟上帝的關係近了，她就歡喜和喜樂極了。她甚至構想，新勇的鋼琴天分一定是來自於上帝的啟示，她正想在家裡辦團契，自己彈鋼琴不行，如果新勇學出來，那麼家裡的團契就不缺人手了。想到這裡，她也嘴角上揚，笑了，甚至看到了自己家裡布滿了來尋求上帝的人。

 

因為去教會，新勇和阮馨不相關的生命，再次有了相交的一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