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的執著
by redbud 2011-09-19
加州的好友說,我剛剛去旅行回來,你去開心網嗎?我的照片都放在那裡了。
於是我登陸開心網。
我有兩年沒有登陸過開心網了。
裡面有28封未開啟的系統消息,全是一個人執著的要加我為好友。
有一封悄悄話,我一直在找你,如果你來上海,一定來找我,這是我的電郵。是中學同學小Q。
時鐘一下子撥回好多年前......
(一)
很多年以前,是的,就是久到大家剛剛成人的時候,剛剛有懵懂的感情的時候。
那時候我是個小明星一樣,初中的三年裡,我很快樂,又是黑板報,又是作文競賽,自己嘗試寫小說,又是籃球隊,又是第一或者第二的成績。
我只是個感情白痴般的小姑娘,聽不懂一般的客套,恭維,還有批評,也不懂得別人的喜歡,我只是用心地玩著,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從不知道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我,連隔壁班的班長也託人帶紙條給我,送卡片給我。
有一天有一個個子很小男生坐到我前面了,他跟我一直聊天,聊了很多很多。有一天他吞吞吐吐地問我,如果有兩個男生為了一個女生打架,我什麼看法。我說,那些男生很愚蠢,一個女孩子應該不會喜歡愛打架的男生。
不久后,有一個班上很酷的黑老大一樣的壞男生,借故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跟我說話,我只是太害怕了,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沒有理睬他。
於是他指使人偷了我的日記本,而那個動手的人,就是我的好朋友莉。
那又如何,我更加地討厭他,我討厭一切逼迫我要接近我的人。
他的爸爸認識我的爸爸,於是他帶著禮物到我家來替他爸爸送禮,這樣我不得不客套地跟他說話。
那個小個子的男生說,為了接近我,那個黑老大男生打跑了我身邊對我好的男生,真的打了一個老圍在我身邊的男生,一個課代表。
我的驚詫里,有很多的不解,更多的是應該遠離這樣的人。
我想,初中畢業了,故事就該結束了,我去重點中學了,那個壞男生什麼學校也沒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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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過了高中和大學,讀了研究生,感情還是跟白痴一樣,不同的是,我知道了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回頭去看,也許我不該對別人很冷淡,最起碼應該對喜歡過我的男孩子說,我不喜歡他們。我應該學會處理自己的人際關係。
研究生第一年回家,回去的時候,媽媽去車站送我。
有個人跟我打招呼,看著我笑,一個小夥子。
媽媽說,這個是你初中的同學呀,他以前還去過我們家。
我一下子想起來了,是那個黑老大,以前的不愉快的記憶突然湧上來。
於是矜持地點頭笑笑,急著趕車。
媽媽絮絮叨叨地講起他的故事,初中畢業後去學了駕駛,現在在為財政局的局長開車呢,混得不錯。
結婚有兩個孩子了。
我沒往心裡去。
幾周后,我接到了初中好朋友的莉的信,莉就是那個幫黑老大學生偷我日記本的好朋友。
在敘舊之餘,莉說,你還記得XXX嗎,他出車禍去世了!他以前還喜歡過你呢,他瘋狂地喜歡你。
去世了,這也太巧合了,我突然記起前不久在車站遇見他的事情。
於是我在給莉的回信里,惋惜了一番生命無常。並且很真誠地說,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喜歡我,我連一句話都沒有跟他正經說過。而且從來沒有喜歡過他,他只讓我感到害怕。
下次回家,我跟媽媽惋惜了一番他去世的事情,媽媽說,怎麼可能,我前兩天還遇見他,跟他說話呢!他好好地,從沒聽說他出過車禍。
(二)
由於初中的經歷,我厭煩一切的男女關係和糾纏,在高中的時候一心埋頭苦讀,跟男生盡量保持距離。
預考的時候,化學試卷我粗心地漏答了整整一頁,於是失去了20多分。我心情倍加不好,坐在草地上很哀傷,第一次跟班裡一堆的男生女生肆無忌憚地隨便聊天,很無助地表達著自己的悲傷。
在開心網上給我留言的Q就是這個時候跟我多說了幾句話的。
他是個平常看起來很沉默的男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跟我說了那麼多的話,大都是安慰我的,他甚至跑到學校里的花園,摘了一支月季花送給我。
其實他是個成績不好的男生,他哪能理解我呢?我這樣想。
看著他的舉動,我知道他是在討好我,雖然不是我喜歡的方式,然而我不忍心破壞他的心情。
年輕時幻想的是,有白馬王子送你一大束包裝精美的玫瑰花,從花園裡摘出來的月季,在當時的我,看來很滑稽。
很快大家就高考了,高考完就各奔東西了。
我上了第一志願,然後都沒有力氣去看其他人的結果。
我想,小Q的成績是上不了任何一所大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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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一開學,我接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高中同學們的來信。
收到小Q從揚州寄來的信,我還是吃驚了一下。
他說,我上了民辦大學,也是本科,就是要交很多的錢。
這個結局也是不錯的,我鼓勵他,因為知道他來自於我們縣城最貧窮的農村。
這樣鼓勵了幾次以後,他跟我要照片。
我順手把自己在新校區軍訓時的照片寄了兩張給他。
下面的一封信讓我異常吃驚,小Q說,我非常難過,日子很艱難,家裡太貧窮了,學費太貴了。
但是,每天晚上我拿著你的照片流著眼淚才能入睡,這樣我的日子就有盼望。
這,根本不是我能想象的情景,一想到每天有一個男生睡前拿著我的照片流淚,我有巨大的負罪感,還有,我認為只有跟我關係很親密的男人才可以拿著我的照片流淚吧。我的純真的從沒開始的戀愛,應該是浪漫的,跟眼淚無關的吧。總之,我覺得他破壞了我對於戀愛的一切美好想象。
於是我開始冷淡他,不回他的信。
幾個月之後,我收到他的一封信,我實在太想你,我要在*月*日來看你。
我說,你不要來。他說,不管如何,我已經訂好了車票,我必須來。
又是我不喜歡的強迫的方式,怎麼辦呢?
這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男孩子,在我看來,貧窮讓他更加敏感。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他明白,我不是他該喜歡的人,跟金錢無關,只是,我沒有任何的感覺。
那時的我,也只是一個敏感而自卑的孩子,面對著大學里一堆的才藝表演,文化,電影,音樂,跳舞,我迷失了,找不到自己了!
我們宿舍的女生,聽說有高中的男同學來找我,都笑我,說恐怕他不會只玩玩就走吧。
事情真的就如同我的舍友們想象的那樣,他來了之後,不但不想走,而且想讓我幫他找個地方,比如我們班男同學的宿舍,讓他住一個禮拜再走。
這在我看來是斷斷不可能的,我知道他家裡給他錢讀書很不容易,在我們大一的孩子眼裡,那時候這個叫做逃學追女孩子。我其實也不懂得那麼多,只是覺得,他不該這樣。於是我帶著他,在我們校園裡逛了一圈,然後說,我請你吃頓飯吧,那頓飯花了我40塊錢,很多錢,花得我心疼。我知道他也付不出,也不會讓他付。
我說,你看,你要是呆在這裡,吃飯都是個問題,回去好好讀書吧。
他無可奈何地走了,我送他上了回程的汽車,一身的釋然,也許我很殘酷,但我想,我做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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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每年,我都能收到他的信,我大四畢業了。
我找到工作了。
等我去了香港之後,就沒有再收到他的信了。
不久后,他找到了我的email,開始給我寫email,再也沒有以前的那種瘋狂。
他說,我去了上海了,我在上海買房子了。
我稱讚他,是真心地,那時候能在上海買房子的同學不多。
下次就是他發給我的裝修好的房子的照片。
多了,我就不肯再多說了。
兩年後,他發來了他的太太和孩子的照片,我結婚了,太太叫***,孩子幾個月了。
後來我離開香港,以前的電子郵件不能用了。
一晃,又是很多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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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看到他的開心網留言,一如以前一樣執著的性格。
他在我同學里,混得算是不錯的吧。
回頭想,有那樣的勇氣和毅力,做其他的事情,當然也容易成功。
而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當中,所以我是漂泊的。
一如這篇文章,也許只是來自於年少時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