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林奇案錄第一部之九十五兵站
作者: 八峰
第二節
一行人來到鐵路東側的兵站主要運輸站台,站台中部有一棟二層小樓,樓下是車站調度值班室和檢修工的房間,樓上則有一個警衛值班室。幾個人上得樓來,門口有一個持槍的士兵正看守著現場。
「這裡就是站台的夜間警衛值班室——也是馬排長自殺的現場。」李站長說著將三人讓進了房間。
不大的值班室里開著燈,進門左首靠窗擺了一張寬大的寫字桌,遭槍擊死亡的馬排長就坐在桌前的靠背椅上,他的屍體前傾,前胸抵在桌沿上,遭受了槍擊的頭顱耷拉在桌面上,頭上和流淌下來的血液和腦漿已經凝固,死者的左手臂自然向下垂落,距離他指尖幾寸的地板上有一支手槍,像是從死者手中滑落到地板上面的。
定國立刻拿出相機,開始對屍體和室內的各處進行痕迹提取前的拍照。
周源戴上手套,又從挎包里掏出了一隻軍用指南針盒,轉動鉸鏈,便從反面拉出一面八倍的放大鏡。他像一隻聞到特殊氣味的獵狗,精神抖擻,眼睛里射出精光,躬起他瘦削的身體,仔細勘查起來。他時而蹲下,時而半跪,時而站立,銳利的眼光不放過房間里任何一個角落。
「找到彈殼了!」周源輕輕地叫了一聲,他從靠近房間后牆的地板上彎腰撿起一個閃閃發亮的黃銅彈殼。
「嗯,是五四式手槍的彈殼,」孫忠陽接過來在燈光下仔細看了看,又捂了捂鼻子:「什麼味道呀?真難聞!」 他揮手在鼻子前面煽了煽、自言自語道。
房間內的氣味確實很複雜,瀰漫著交織在一起的蚊香氣味和濃烈的血腥味。
「馬排長喜歡點蚊香嗎?」周源蹲下身來,一邊仔細查看起地板上倒落的一盤蚊香一邊問道。
「是的,老馬他是南方人,怕蚊子,只要夜裡值班,總喜歡點一盤蚊香,這是他的個習慣,其實長白山的這個季節並沒有什麼蚊蟲叮咬。」站在門口的副排長李又山解釋道。
「哦,可是——為什麼會有兩盤蚊香呢?」周源看到地上歪倒的蚊香架旁邊還有另一盤燃燒了將近一半的蚊香,而在蚊香落灰的地板附近他還發現了幾小片零星散落的黃色紙屑,他撿起來聞了聞又在燈光下仔細查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撿起的紙屑殘片放入一個小證物袋中,接著又站起來檢查靠前窗擺放的桌子。
桌面左側靠窗檯處放置了一部值班電話,電話機上方的牆上貼著兵站首長和各相關單位的電話號碼錶,左側的桌面上有一處磕下的香煙灰和輕微的燒灼痕迹,桌子右側靠窗檯擺了一盤小小的松石盆景,旁邊放了一隻空碗和一雙筷子,桌子右側靠前有個陶瓷的煙灰缸,周源仔細檢查了裡面的幾個煙頭,把它們一一放進了證物袋裡,還拿起一根燃燒了半截的火柴棍兒仔細端詳,然後向一旁的李又山問道:「馬排長平常抽煙用火柴嗎?」
「很少見他用火柴,他喜歡打火機,連點蚊香都是用打火機。」李又山解釋道,他也覺得有些詫異。
「嗯,現在開始檢查屍體,定國,你過來幫我一下,」周源小心翼翼地抬起馬排長倒伏在桌上的血肉模糊的頭顱,站在椅子後面的定國也同時向後輕輕扳起了死者前傾的身體,周源立刻發現其胸前壓住桌沿之處有一快小小的紙片,顯然是從一張完整信紙上被撕扯下來的一角,他將那紙片收入了塑料袋裡,然後與定國一起慢慢將馬排長的屍體向後扳到幾乎坐直的位置,開始仔細地檢查死者頭顱上遭受槍擊的創口。
「嗯,子彈是從左側太陽穴這邊射入,前額右側這邊穿出的。」幫助周源扶著馬排長屍體的定國看了看說道,周源則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他蹲下查看了死者下垂的左手,又輕輕拿起墜落在地板上的那支手槍查看起來。
「這應該是馬排長的配槍,這邊牆上掛著的手槍護套是空的,」定國指著進門右首牆上的一排掛鉤說道,那上面掛著一個軍用挎包和一條空著的手槍套。
「嗯,這支槍的確擊發過一次。」周源拉開槍管查看了一下,聞了聞槍口,又退出彈匣來看了看。
兩人接著檢查了桌面和地板上的血跡並提取了樣本。周源走到桌子右邊靠牆擺著的鐵皮立櫃前仔細檢查起來。
「找到彈頭了,嵌在這裡,真是有點奇怪!」周源說著從包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尖嘴鉗子,從文件櫃左邊靠近桌面和牆壁的鐵皮上取出來一粒已經變形的子彈頭。
「奇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顯得憂心忡忡的孫忠陽湊過來問道。
「來吧,孫科長,你和定國再把馬排長的屍體像先前那樣扶起來擺正一次,咱們來核對一下彈道,」周源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拿出一根細繩,一端固定在鐵皮柜上的彈著點,另一端讓扶著死者頭顱的定國拉著對準其頭部右側子彈穿出的地方。
「本來應該是子彈射入點、穿出點、和鐵皮櫃邊靠牆這兒的彈著點三點連成一條直線,可你們看——實際彈道的軌跡對不上啊,」周源讓李又山走過來站在自己的位置、用手繼續將細繩一端按在鐵皮柜上彈著點處,自己則走到屍體左側,比劃著對扶著屍體的孫忠陽與定國二人說道:「馬排長的左臂已經僵硬了抬不起來,不過他的身高和臂長與我差不多,如果他是像現在這樣、坐直了面對前方用左手拿槍對準自己左側的太陽穴開槍,彈頭穿出后是無論如何也射不到鐵皮櫃的那個地方的,除非,」周源讓孫忠陽和定國把死者身體向前傾斜了一些,又扳著死者的頭顱慢慢向左側旋轉了一個角度。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周源讓二人停下來,「你們看,死者被擊中時的身體位置大概就是這樣的,身體向前傾斜,前胸幾乎抵靠桌沿,而且頭顱向左側扭轉了大概二十度!這樣一個姿勢才能吻合實際的彈道。可如果他是這個樣子自殺的話,那他的左手就要斜著向自己左側的身後舉起這麼高來對著自己頭部開槍,非常的彆扭!他為什麼要採用如此彆扭的姿勢開槍自殺呢?而且、如果他真的是這個樣子開槍自殺的話,那麼槍響之後,死者倒下的頭顱也不可能是像我們進來時看到的那樣是臉部右側向外,而應該是左側的臉部向外——由於子彈衝擊波在瞬間對他頭部造成的影響。」
「嗯,分析得有道理,」孫忠陽眉頭緊蹙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助手問道:「你懷疑——他不是自殺的?」
「是的,他是被人謀殺的。」周源點點頭、語氣肯定地答道。
「被人謀殺?你是說,他是被人從左側用槍擊中頭顱而死的嗎?」定國有些驚愕地看著周源。
「馬排長當時坐在桌前,身體前傾、可能正在寫或者看什麼東西,應該是有人站在他的左側拿槍對準了他,距離很近;當他有所察覺向左扭頭時,那人便開槍打死了他,然後偽造了自殺現場。」周源冷靜地分析道,似乎是在想象當時的情景。
「這,怎麼可能呢?」孫忠陽也吃驚地看著周源,定國則乾脆搖起頭來。
「如果是他殺,兩個哨兵聽見槍響就會馬上跑過來,兇手哪裡還有時間偽造和逃離現場呢?」孫忠陽皺眉問道。
「我現在只是根據對現場的實際觀察做出一種推測,僅憑現有的證據還不足夠對他殺的結論做出確定,」周源說完后,低下頭開始搜查死者軍服的口袋,他從右邊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包『迎春牌』香煙和一個打火機。
「馬排長的煙是『迎春』牌的,煙缸里的幾個煙蒂中卻有一個是帶過濾嘴的『大前門』,有意思!還有,既然他從來都是用打火機的,那麼煙缸里的這根燃燒過的火柴棍是從哪裡來的呢?」周源喃喃自語道。
檢查完了屍體,周源又轉身打量起屋子裡靠東北的牆角,那裡立著一個臉盆架,上面放了一隻軍用的搪瓷臉盆,裡面盛有半盆清水,旁邊有一個打開的肥皂盒,靠牆角的地上有兩個熱水瓶。看見周源站在那裡有些發獃的樣子,定國走過來看了看那個臉盆架問道:「怎麼啦?又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嗯,你不覺得這裡少了什麼東西嗎?」周源仍舊緊盯著那臉盆架和臉盆裡面的水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