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雜記：快刀斬亂麻

一日，我們正在墓地祭奠親人。忽然，二姐的手機響了。聽她們寒喧幾句過後，我恍然大悟，來電話的，竟是我多年未聯繫的高中同桌李君。高中畢業后，李君和我二姐成了同事。我一出國，她們兩人關係很密切，倒沒有我什麼事了。

李君聽說我在國內探親，執意要見我一面。說實話，一聽要見面，我先頭疼。老同學見個面，本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兒了。我這頭痛，從何而來呢？

怕呀，我害怕李君和我來一場長篇大論地吃啊。先聲明，我這絕不是擺什麼架子。說白了，咱不就是個美國農民嘛，哪有什麼架子啊。我覺得，國內自由市場賣活雞的老大媽，都比咱的社會地位高。

我實話實說吧，我們這類走馬觀花回國探親的，缺的不是肚子里的油水，缺的是時間哪。作為家鄉匆匆的過客，讓我搞個計劃外的細嚼慢咽和把酒言歡，我真的沒時間。

帶著遺憾，我又仔細查了一下我的時間表。噢，我發現當天下午我會有兩小時的做頭髮時間。我心想，假如我帶著滿頭的小棒棒兒在美髮廳見李君，不知這樣是否可以？

可以，太可以了。老友相見，不拘形式。我和李君，就這樣相見於家鄉的美髮廳。

「你還是老樣子啊」

「你也是老樣子啊」

一見面，我們兩人便開始互相吹捧。在我眼裡，李君確實還保留著高中時的清純神態。運動褲，緊身衣，高挑的身材，白嫩的皮膚，李君依然像高中生那樣渾身洋溢著活力。至於她眼中的我，嘿嘿，一定有鼓勵的成分。歲月已經改變了我的容顏，這個，我當然知道。李君的善良厚道，我在高中時就有所知。她對我的美言，我心領神會不再聲張。

稍稍坐定，我們聊聊美國，再說說中國。之後，李君便開始向我傾訴她滿腹的心事。婆婆的挑剔，夭折的女兒，酗酒的丈夫，我慢慢從她的口中聽到了這樣的關鍵詞。這些，所有這些，讓我有點兒意外，也有點兒心痛。

我很難想象，這種痛苦的經歷居然沒有趕走李君的樂觀與清純。她一臉恬靜，面帶微笑，彷彿她說的是另外一個星球的故事。在這個嘈雜的美髮廳，李君小心地扯碎了往事的白布，一塊兒一塊兒的，堆在我面前，讓我無言以對。

分別前，李君調皮地問我，哎，你還記得當年你對我說過什麼嘛？

年少的我愛說愛笑，我當年說過的話，肯定比海底的貝殼要多得多。當年的我說過什麼，我怎麼會記得呢。

見我一臉疑惑，李君笑意盈盈，趕緊為我釋疑：「當年，你告訴我要快刀斬亂麻呀」。隨後，她又幽幽地加了一句：「可惜，我沒聽你的」。

快刀斬亂麻。想不到，我隨意說的一句話，竟然讓李君記了這麼多年。我更沒想到，十幾年前，年紀輕輕的我，會有這麼狠的思想覺悟。

在我今天看來，快刀斬亂麻，其實是年輕人的專利。因為年輕，你才有資本放棄。當你走過歲月漫步荊棘時，只要不被傷得遍體鱗傷，還是刀槍入庫吧。尤其是女人，熬到饒穎的年紀時，就不要再輕易動刀啦。

今天剛剛聽說，章子怡和富豪男友分手了。記得年初兩人還在海灘大示裸愛呢，快刀斬亂麻這事，看來真的發生了。

8/7/09  12：04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