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家鄰居住著一戶來自南方的叔叔阿姨。聽我的父母講,這家的叔叔剛上大學沒多久,就犯了思想錯誤。由於這個政治原因,叔叔的大學畢業分配成了棘手的問題。在那個年代,政治不過關的知識分子,處境都比較被動。於是,六十年代的某一年,叔叔帶著他的一箱子書和滿腹的委屈,來到了條件比較艱苦的東北。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這位叔叔結婚成家以及後來的生育年齡都比較晚。他家的長女小麗,幾乎與我同齡。
小麗集中了父母的遺傳優點,長得非常漂亮。瓜子臉,大眼睛,白嫩的皮膚,活潑可愛的性格,她真是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女孩。小麗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她笑起來也很有感染力,用"銀鈴般的笑聲" 來形容小麗,一點兒都不過分。
不過,有些滑稽的是,漂亮的小麗,偏偏姓百家姓里比較少見的"丑" 氏。那時候,我們當中有一些不懂事的小朋友們,經常給小麗起外號,把小麗叫成"醜八怪" 是常有的事。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哪受得了這樣的壓力。受了委屈的小麗,回到家裡,經常會哭得稀里嘩啦。為了不讓女兒傷心,叔叔只好給小麗改了姓。從那以後,小麗便隨了母親的姓。
改了姓的小麗,變得開心多了。小朋友們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懂事,大家都不再刁難這個美麗的小女孩。七十年代中期左右,是我和小麗在一起玩兒得最開心的的幾年。記得那年夏天,全國大興向陽院。我們樓門的居委會,緊跟著全國形勢,也辦了一個名字叫"興無大院" 的向陽院。如今,依稀記得當年,大人們對我們這些還不太明白"文革"的孩子們解釋道,興無,興無,就是興無產階級的意思。朦朧少年,似懂非懂,那感覺很奇妙。
我和小麗雖然是鄰里相識,但我對小麗更多的了解,是從"向陽院"那會兒開始的。那時,在向陽院活動以後,我們幾個小孩子,都迷上了學騎自行車。那個年代的孩子,可不像現在的祖國花朵們,我們根本沒有什麼童車可騎。大人們下班以後,爸爸們的自行車還沒停穩,就會被我們拿來練車。車大人小,我們這些學車的孩子們經常控制不好車的平衡點,也常常會摔倒。小朋友們的膝蓋,都曾被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童年時,我們在寂寞地成長,也都在盼著快點長大。轉眼,我和小麗都到了上大學的年紀。高中畢業以後,我留在了東北某市讀書,小麗則回到了南方老家上大學。那幾年,我和小麗不知寫過多少信,說過多少悄悄話。記得大學第二年,放寒假時,小麗開始和我談起了校園裡的情感糾纏。說著,說著,小麗的眼圈馬上紅了。接著,她的淚珠便成串成串地掉下來。當時,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怎樣安慰她才好。從那時起,我才知道,表面上喜歡說說笑笑的小麗,其實是個愛哭的女孩。
又過了幾年,小麗父母的工作需要調動,他們一家搬到了南方某大城市生活。從此,我再也沒有機會和小麗在一起說著女孩間秘密。在後來相當長的時間內,我和小麗竟失去了聯繫。
如今,我們都已經長大成人,都慢慢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內心,也學會了堅強。不知在小麗那個自我寧靜的空間里,是否還記得當年的朋友和兒時的快樂。
幾天前,偶感,我寫過這樣幾行字:在人來人往的塵世中,你遇到了誰?誰又遇到了你?你記住了哪人?哪人還會記得你?你留住了誰?誰人又能留得住你?某一時期活躍在我們的生活中而後來又杳無音訊的朋友,走過我們的生命,點亮過我們的記憶。除了懷念,我們還會心存感激。
小麗,感謝你和我一起走過當年那些寂寞的年少時光。
2005年1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