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買玉鐲

我出身寒門，本性儉樸。對女人們鍾愛的首飾，我並不是特別熱衷。雖說如此，在女人的裝飾品中，我對玉鐲卻獨有情鍾。戴玉鐲，穿旗袍，一直是我心目中中國傳統女子的優雅形象。別看我在美國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我卻依舊喜歡典雅和傳統。

我對玉鐲的鐘愛，大概也源自書中美好的記載。<<詩經>>中記載著這樣一位痴情的女子，她在思念外出從軍的丈夫時，深情地吟誦著「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鄭玄在<<箋>>中曰：「念君子之性，溫然如玉。玉有五德(仁義理智信)」。玉，人類性情中多麼美好的象徵。因著這個緣故，我可以無金銀，但我不可無玉。

每次回國，我心裡總會蠢蠢欲動。買個玉鐲吧，好圓了自己多年的愛玉夢。其實這個夢很簡單，也很容易實現。我之所以一直沒把玉鐲請到自己的手腕上，這是因為我對玉鐲有敬畏之心。越喜歡的東西就越怕有假，君子如玉，假如我買個假君子回家，那該多彆扭。

這次回國去西安旅遊，我們順便到臨潼的華清池去轉了轉。華清池為何地？此地堪稱中國的皇家公園，大約有6000年的溫泉史，3000年的皇家史。楊貴妃和唐玄宗的傳奇愛情，西安事變的驚天動地，就發生在這個優雅的園林里。那天我們觀賞完華清池的主要景點后，漂亮的導遊小姐開始把我們往園林中的旅遊商店帶。

臨潼有三寶，您知道嗎？導遊小姐一邊給我們帶路，一邊給我們出考題。呵，我只知道我家有三寶，臨潼有哪三寶，我還真不知道。火晶柿子，石榴，藍天玉，就是我們當地的三寶啊。說著說著，轉眼間導遊小姐就把我們帶到了出售玉鐲的櫃檯前。買個貨真價實的玉鐲，留個紀念吧。導遊小姐的一臉真誠，讓我實在無法抗拒。

好，那就讓我的玉鐲問題在臨潼解決了吧。站在店中，我四處張望著。這個店很小，我們一伙人是唯一的顧客。我一落單時，心裡就不踏實。這麼好的地方，怎麼會沒遊人呢？我稍稍站定后，發現櫃檯邊的那位臨潼女人看上去很淳樸。這麼慈眉善目的人，不該騙我吧。還未等我開口，她就向我們夸夸其談了。俗話說，十玉九有瑕。我不能保證我們這裡的玉沒有瑕疵，但我可以保證這裡所有的玉鐲都不摻假。

售貨員越說沒假，我就越怕有假。這就如同你越說你是好人，我越不敢相信你是好人一樣。於是我故做鎮靜，開始裝模作樣地研究櫃檯里色彩不一的玉鐲。臨潼女人確實熱情好客，那位售貨員看我一臉迷茫，趕緊向我提供玉鐲理論。我們這裡的玉鐲有幾種。黑色的墨玉，這種玉養心，補鐵生氣，把它戴在手腕上，玉鐲越戴越綠。紅色的血絲玉，含三價鐵的補血，含二價鐵的補氣。最後一種是芙蓉玉，有養顏功效。售貨員越說越興奮，恨不得把整個櫃檯里的玉鐲都讓我買走。

我一聽，傻了。我只知道「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我哪知道買個簡單的玉鐲會這麼複雜。摻假問題我尚且未知，這怎麼還來了個二價三價鐵呢。這麼多年來，我把無機化學基本忘得差不多了，三價鐵和二價鐵的不同之處，我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玉鐲一會兒補血，一會兒補氣，一會兒養顏的，我到底該補啥呢？

墨玉不是能養心嗎？那我就買個墨玉吧。天快黑了，我不得不短平快地做了決定。心者，魂魄之居所。只要把心養好了，我就一定能把四肢骨骼也順便養好了。好，買個墨玉吧。

返美幾月來，我時常望著我手腕上的墨玉玉鐲發獃。我都戴了好幾個月了，墨玉怎麼還是烏黑烏黑的呢？臨潼女人不是說，這墨玉會越戴越綠嗎？我到底是缺血，還是缺氣，還是缺心眼兒呢？無奈之中，我搖頭晃腦，繼續吟誦著經典名句「言念君子，溫其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