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戀愛腦少女
——顧曉軍小說·四百零六(十卷之:寫在交友社區、被異國少女求愛的日子裡)
三
戀愛腦少女埋葬了她暗戀中的初戀男友,突然,她收到了他發來的一條簡訊:放學后,請到校園外西邊小樹林中的空地上來相見。
放了學,少女心懷忐忑地走出校園、走進林中、走向那片空地……夕陽的餘輝,穿過冬日裡林中稀疏的枝條,把點點的淡金灑落在少女的身上……
晚霞,變幻著色彩、形狀……少女的心,漸平靜下來;忽然,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圈玫瑰擺成的心形的中央。
這是他、為我準備的驚喜嗎?少女的心化了,她後悔、後悔中午已將暗戀了很久很久的初戀男友埋葬……突然,少女發現——玫瑰從心形的邊緣向中央湧來,簇擁著她;漸漸,玫瑰又從地面上不斷隆起,隆成一顆鮮艷的、巨大的心……
這,就是他的心?他給我的大驚喜……少女,慢慢地窒息。
二
記不清,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是獨生女,且生長在一個單親家庭。
她只有媽媽,沒有爸爸。為什麼會沒有爸爸呢?她不知道,媽媽從來沒有說過,也不可以問。
媽媽是愛她的。媽媽太忙,媽媽要養活她,還要給她最好的,她怎麼可以讓這問題、叫媽媽不開心或是痛苦呢?
但,她就是羨慕別的女孩都有爸爸;她,也很想有個爸爸。
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不知不覺淡忘了兒時困擾了很久的問題。
是班上最先早戀的女生出現的那會,還是自己的心中也有了一種懵懂、一種憧憬、一種渴望?
花季很美,也很難。心裡的話,與誰講呢?跟媽媽說,難以啟齒;和朋友談,誰知道會不會傳開去、成為笑柄?
就像思考這些的時間裡,開著燈怕費電,關燈又怕費開關。
沒有兩全,也不會有兩全。花季,就這麼在很難很難的美麗中蹉跎且逶迤。
愛,或不愛。還沒目標已數著花瓣。可,總是一會單數一會又是雙數,不能成為決心的依據。
也想用心學習,或醉心於遊戲;可,已是年級最優,還要怎樣?而遊戲,她實在不喜歡明明知道是遊戲的遊戲。
其實,學校里喜歡她的男生很多;可,她卻不喜歡他們,不喜歡那一張張稚嫩的臉。她覺得,自己喜歡的男人、該是成熟的。儘管,她沒有爸爸;但,她覺得爸爸一定是成熟的,非常非常成熟的那種。
對,要找就找個像爸爸一樣的人,像爸爸一樣成熟、一樣堅強、一樣剛毅。
花季是美麗的。美就美在,有很多像花一樣的想法、像花一樣的感動,像花一樣的浮想聯翩。
花季,唯獨缺少的是行動。可,怎麼行動呢?向哪裡行動,又如何行動……而這些,能怪少女嗎?自然是不能。
少女,在交友社區遊盪。如今的人,都這麼大膽,尤追愛的女人;她們,毫不掩飾、啥都敢說……少女被感動,也被環境慫恿著。
她,也想向某位中意的白馬王子發起進攻;可,她的王子在哪、在哪裡呢?
到處是油膩的大叔,或想吃天鵝肉的蛤蟆……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在稚嫩的面孔里選一位。
無聊。生氣勃勃的她,第一次感到無聊。
許是無聊,她開始選讀長些的文字。不知是哪一天,她讀到了〈今夜,你是新郎,而我不是新娘〉。顯然,那不是本國的風情,時代也好像隔得很久遠了,然,她還是被不是幽怨勝似幽怨的深情打動。
犧牲,也是一種美。美得那麼嘹亮、那麼燦爛、那麼高貴……像滴血杜鵑。
我是不也該做一隻杜鵑?只有少男少女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可她不正是少女、花季之美少女?
讀完很長很長的〈王朔也算批魯迅?我扒掉了魯迅的……〉,她不知道該說些啥;因,她不知道魯迅,更不知道王朔。自然,她也不清楚這作者,只感覺到了那長文中的邏輯的力量。
邏輯,不就是一種成熟?擁有那詩中的深情,又兼有這長文中的邏輯……她感動了,莫名地感動了;這,才想到細看作者的頭像。
不油膩。但,已非啥大叔,而差不多要算得上爺爺的級別。她,粲然一笑。
下了線,還在想那張亞洲人的臉,想前幾天讀過的那首詩,想剛讀罷的那似懂非懂的長文……
許,有種東西叫魔力,亦或可稱作魅力。
反正,已過了幾天,不知為何、她還會到那主頁上去轉悠。
又過了幾個星期,她發現、自己還在這麼做。真的是戀愛了嗎?她問自己。
咋可能?怎麼會愛上一個爺爺級別的人呢?她不願承認,自覺也沒法理解;因,沒有道理呀。
道理是啥?不就是路,無數人踩出的路。
可,路也有第一個走的人呀!沒有第一個,又哪來無數呢?
無論咋說,她更依戀那裡了。有空,就去讀那網頁自動翻譯的詩,或看那再使勁也沒法全懂的長文,還有那爺爺般的頭像,看他仰望星空的模樣。
她,沒有爸爸,更沒有見過爺爺;抑或,她已把他、當成了爸爸和爺爺及白馬王子的綜合體。
他,在望什麼?或是等待著啥?不知道。
對著那頭像,她跟他說話;究竟說了些啥,自己也不清楚。
莫非真的暗戀了?一個她如此問,另一個她卻否認。許是有些小崇拜,小崇拜能算暗戀嗎?這世上崇拜別人的多了去,難不成都成了暗戀或熱戀?
他的頭像一動不動,雙眼仰望著夜色星空……他,是在期盼一隻美麗的白天鵝嗎?而自己、不就是一隻最美的白天鵝?她想,他怎麼會看不見呢?是他、太驕傲了?
不會吧。可,他為何不加自己為好友呢?
沒注意到?怎麼會呢?她,給他的詩、長文、頭像……都點過贊,能點的、都點過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沒看見?
沒辦法,她主動加了他。嘿,竟然很快就通過了。就這麼,他倆成了好友。
可,有她無她、他似乎並不在意。怎麼會呢?他,又不是有幾百幾千好友、忙不過來的那種。
她,選了張最滿意的相片從私聊發給他。
沒回,連讚美一句都沒有;最起碼的禮貌,都被他省略了。
這是個啥樣的人?自尊心讓她刪除了相片。可,沒幾天又忍不住再發給他。
發,刪;再發,再刪……有一天,她終於火了,問道:「為什麼只看不回?你這人咋這樣?」
「咋回?你想找個戀人,可我不合適。」
「年齡,不是事。愛情,不問大小,只在乎有沒有真愛。」
「就算你說的沒錯。可,我早已有太太了,還怎麼可以跟你談情說愛呢?」
「我又沒要你離異。」
「那你,豈不是在慫恿我情感出軌嗎?」
「情感出軌是問題嗎?你看,有多少人在尋求肉體出軌。」
他,沒回答,下線了。知道,他在躲著自己;因,從那以後,他幾乎消失。
她依舊發自己的相片。
「你太小,別耽誤自己。」又回了一次。
誰說太小?快十七了。像她這樣的女孩,很多都談過多次。
歌德可以,你為何不可以?她,夢想著轟轟烈烈的愛情,希望自己像朱麗葉……成為一個永遠被傳頌的故事,成為悲喜交加的愛情劇中的女主角。
想象著各種各樣的愛,平靜如水的、轟轟烈烈的、相敬如賓的……腦海已成了愛情片的熒屏。
她,不知道化蝶,如果知道、定願化作那對翩翩起舞的蝴蝶中的一隻,在陽光里、細雨中……忽上忽下地翻飛。
而他,沒再出現。或許,他沒離去,只是為讓她漸漸淡忘。
可怎麼能忘得了呢?這年紀,本來就事少;何況,愛……這是多麼大的事。
不再猶豫,彷彿恍然大悟,又像一下長了幾歲;她的性格,也大變了,變得執拗、變得堅毅。
幾乎、幾乎每天,她都出現在那主頁、像站崗……從黃昏到星晨,從日出到日落,再到月牙兒升起、再落下……
她願意站成一尊塑像,一尊美少女的塑像、美人魚的塑像。
她想,這樣就能走進他的故事裡,成為那劇情中的女主角、唯一的女主角。
她很想很想永恆,永恆成一代代少女誦讀的對象,永恆成千秋萬代子子孫孫為之流淚的故事。
沒準,還會在網際網路上被人們不斷複製。
還會成為最時髦的AI時代的愛情模本,被不同的嚮往愛情的人們演繹、演繹成自己青春的悲喜劇——即使生命終結,愛也永恆……
腦海里的潮水翻湧著,一波撞碎在堤岸上、退去,又一波奔涌著撲上來……
無休無止,永無止境。
不曾有人留意,美少女已站成一尊銅像。
一
荒蕪的草崗,沒人來過,好像幾千年從沒人來過。雜草寂寞、寂寞地野生野長,長成被遺忘的模樣,被無情的風熱烈地反覆蹂躪。
太陽,早已溜號、溜到地球的另一邊去了;月亮,還沒有來得及爬上中天。
暑氣裊裊地向上蒸騰。
歸鳥路過,偶爾也亮出一聲清脆的嗓音。
螢火,像一個個小精靈,飛著、舞著……飛舞成夏夜風景。
不遠處有兩個饅頭樣的土包,一個挨著另一個問:「爺爺,我不可愛嗎?」
那被叫爺爺的沒吭聲。
問的又問,「爺爺,您為何不能愛我?」
怎麼可能不喜歡呢?另一個不便說破,愛和愛是不一樣的。
夏夜裡,螢火在草叢中飛舞著、爛漫著……將荒蕪爛漫成夏夜的閃爍星空。
博大無聲。蟲鳴嘰嘰。
歲月,走著走著……一回頭又望見了她。
顧曉軍 2024-7-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