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杜鵑花落〉的「巧思」與弄巧成拙
——隨筆·五千零六十四
據說,河南省安陽市湯陰縣文星中學書記、校長李佳前去年撰寫並上傳網路的小小說〈杜鵑花落〉,近日被發現出現在成都初三學生的試卷上,被人舉報后,引發了無數網友的熱議。
據說,3月25日晚,成都市新都區官方通報稱,〈杜鵑花落〉出現在新都區初三年級語文測試中造成不良影響。當地成立聯合調查組進行調查,並對相關人員停職等。
還據說,3月26日,河南湯陰縣教育局發通告稱,現已對李某(李佳前,〈杜鵑花落〉之作者)免職,並將對相關人員進行處理。
再據說,舉報者稱小小說〈杜鵑花落〉「美化日軍侵華」,因而相關人員遭到處理,進而又引發無數網友的熱議。
仍據說,哪兒熱鬧就往哪鑽的胡錫進,竟髮長文為小小說〈杜鵑花落〉的作者李佳前辯護;因此,再遭一眾網友之痛罵,促使胡錫進秒刪了其文。
那麼,〈杜鵑花落〉究竟是篇怎樣的小小說呢?我(出版過一部長篇小說;寫下了405篇中短篇小說、含小小說,出版了其中的250篇,即五卷;還出版過《顧曉軍淡小說》的創作談)來給大家解讀下。
崗田大佐的兒子,帝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從來不干預軍事,只為來看望老父親,在武裝護送之中被八路截獲。
如此,崗田大佐徇私,帶隊搜索了半個多月;然,無果。因此,決定返城。
不料,在返城的路上、一個偏僻的山坳里,發現八路。如是,一場遭遇戰,猝不及防發生了。
八路有二三十人,「沒有分散逃竄,圍著一圈,邊還擊邊撤退」想表達的是裹挾著崗田大佐的兒子(如果其子已投降,則是保護著他);然,崗田大佐不知道兒子在其中,他以為遭遇到了其他的八路。
因為兒子被劫,崗田大佐只有仇恨,所以他要的是八路只有死亡,不停地指揮著隊伍圍攻,所有士兵不斷地沖。
包圍圈越來越小,崗田大佐還令輕重機槍絞殺、六零迫擊炮轟炸等等,即便是白布晃了一下,崗田仍瘋狂嘶喊著,沖!沖!然,到山頂一看,死人堆里有他的兒子。
作者表達的是,戰爭讓人發狂、仇恨迷住了雙眼,遂下令部下打死了兒子。
這樣的一篇小小說〈杜鵑花落〉,其實是可謂有「巧思」的;尤其,是作者在用崗田大佐的感覺在寫,這也是平日里不常見得到的。
弄巧成拙的第一拙,是小說中有「共匪」。其一,這兩字是禁忌的,打死我也不敢用(即使此刻引用,也心驚膽戰)。其二,從日軍嘴裡出來的,一般是「土八路」;只有國民黨,才會說「共匪」。作者,顯然對歷史不熟悉,所以才會弄巧成拙、鑄成大錯。
弄巧成拙的第二拙,作者設計——大佐兒子被劫,大佐率隊追繳,這幾乎不可能的;因為,日軍也有軍紀,崗田大佐無權為了兒子勞師動眾。所以,我說「徇私」。
弄巧成拙的第三拙,是崗田大佐哪能沒有望遠鏡、發現不了兒子在其中呢?
當然,這些都是構思上的缺陷。而從小小說〈杜鵑花落〉的行文及整體看,作者是有一定的文學修養的,至少胡錫進的「只因為李佳前能力不足。李佳前是教英語的,並非專業作家,駕馭文字的能力很欠缺。沒有金剛鑽硬攬瓷器活」之類定論,既牽強附會,更胡說八道。
而舉報者及參與起鬨的人們,則恐怕是——第一,閱讀能力差,看不出李佳前的小小說〈杜鵑花落〉的構思與結構的動機,其實是一種他想輸出的正能量。第二,為「共匪」之類所惱,又分析不出它的不合理,便拿〈杜鵑花落〉的文學性、李佳前的描寫開刀,把作者試圖反襯崗田大佐可悲的渲染,說成是「美化日軍侵華」。
總之,是弄巧成拙。李佳前的〈杜鵑花落〉,本想運用「巧思」,不料卻弄巧成拙,如今已被免職。舉報者及起鬨的人們,弄巧成拙,把一篇不夠成熟的小小說〈杜鵑花落〉,炒成了網紅。而萬能的胡錫進,亦弄巧成拙,說了堆外行話。
好,閑話少說,我把李佳前的小小說〈杜鵑花落〉附於文後,大家自己看。
顧曉軍 2024-3-29
【附】李佳前:杜鵑花落
一場遭遇戰,猝不及防。多個半月的搜索,終於,返城不遠的一個偏僻山坳里,發現了仇人的蹤跡。
山坳里就幾戶零星的破落人家,早沒有人煙的氣息。有的只是滿山的灌木,還有那連片的杜鵑花,嫣紅的花朵,褐色的枝椏,一眼望去,看不到地面,連片的杜鵑鋪將開來,沒有驚艷的感覺。終讓人感覺是蕭條的晚秋,一片落花滿地的爛泥塘。
二三十名左右的共匪,在灌木間跳躍,卻沒有分散逃竄,圍著一圈,邊還擊邊撤退,奔向山坳左邊的小山坡。崗田大佐知道,他們跑不了了。重重包圍圈已經形成,留給他們的只是投降,只是死亡。
崗田眼光充滿了血絲,但滿腔的憤怒仍支撐他,像一隻狂躁的獅子一樣,不停地指揮著隊伍圍攻。所有的士兵,前沖,前沖。兒子,終於可以給你報仇了!想起兒子來,崗田心中陣陣隱痛,帝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從來不干預軍事的寶貝兒子,只為到這裡看老父親一眼,在武裝護送的軍車中竟被截了,還是一幫破衣爛衫的土八路乾的。
搶了我的兒子,還要去城裡破壞?想到兒子凶多吉少,復仇充溢著崗田的心胸,一定要拿著小股軍人祭旗!
包圍圈越來越小,敵人被圍在山坳邊的小山包上,輕重機槍的絞殺中,六零迫〇炮的轟炸下,毫無屏障可依的小山包,差不多削成了平地。小樹枝四處亂飛,一炮過去,漫天的黃土,失雜著樹枝樹葉,還有零星的杜鵑花,飄飄蕩蕩在血色里,空氣中透著血腥味,像是有人在灑向空中的花瓣祭禮。
抵抗的槍聲越來越少,突然間,山頂有人拿著好像是拿白色的布晃了一下,然後就突然被按了下去,反抗的槍聲又響了起來,敵人內訌了!頑固不化,誰要你們投降,我要你們死,崗田瘋狂地嘶喊著,「沖!沖!」
目標越來越近,士兵們催促投降的喊聲也越來越大。終於,山頂已經幾乎消失了所有的聲音,士兵們一面打著冷槍,一邊慢慢向中央靠近。
終於,慢慢地,一根樹枝又伸了出來,挑著一件白白的,與戰場煙土環境很不相符的襯衫,所有人停下槍聲,靜靜著著那場景,身子好像泄了勁兒,馬上就會倒坐到地上的感覺。
不成樣的坡頂,又一聲槍聲,樹枝斷了,襯衫飄悠悠向山邊落去,槍聲來自距離樹枝不遠的地方,崗田的神經又一次激昂起來,「炮呢?炮呢?給我轟!」
最後一片塵煙中,隨著煙雲落盡,一切寂靜得可怕,所有人好像失去了知覺。只有崗田在喃喃自語:「兒子,他們把你弄到哪兒了……殺光他們……爸累了,仇報了,回……」
所有人跟著崗田,拖著疲意的身體,小心置置地走到樹枝的旁邊,拉開血肉模糊的一襲襲灰軍裝。下面,竟還藏著一身潔凈的日本樣式青年裝,唯獨少了潔白的襯衣,袒露出青年健壯的胸膛,那張白皙清秀的臉上,嘴邊淌著殷殷鮮血。
兒啊!老崗田一口鮮血噴出,像一攤泥,委軟到了地上,獻血噴在了那青年身上,綻放開來,像嫣紅的杜鵑花,慢慢地散開,飄零,融在了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