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別說魯迅,李敖也有可能拍死在沙灘上
——隨筆·五千零四十一
寫了篇〈魯迅該釘在中華文史的恥辱柱上〉,火是火了,可挨的罵也不少。另,文章火時,在某網有〈馬悲鳴:中國人欠五百年活沒幹〉搶鏡頭。
知道並記住馬悲鳴,是因〈顧曉軍、馬悲鳴眼中的何清漣:絕非清漣,實則毒辣〉(2015-09-08);然,我過去太火,無暇顧及他人。
如今老邁,偶爾火一篇,倒也常有;大火,已不太可能。如是,看見〈馬老先生扯的500年的淡〉,就點了進去。
作者victor2022歸納出馬悲鳴行文的四大特點,「首先,出一個特別大的題目」、「其次, 馬老拋出自己的論點,又不做深入論證」、「第三,開始胡啦亂扯。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第四,突然文章結束,胡亂給幾條結論來忽悠人」。
如是,我順著作者給的鏈接去讀馬悲鳴的原文〈中國人欠五百年活沒幹〉。
開篇第一句話,馬悲鳴說「記得文革後期周恩來派人到國外轉了一圈,考察中國到底比外邊的先進國家差多遠」。可,既然是「周恩來派人到國外」,周恩來就沒死;而周恩來沒死,文革就沒有結束。
經歷過這段歷史的,人人都知道——周恩來沒死,毛澤東就沒死;毛澤東沒死,華國鋒就沒有主政;華國鋒沒有主政,「四人幫」就沒有倒台;「四人幫」沒有倒台,文革就沒有結束。而文革沒有結束,又哪來的什麼「文革後期周恩來派人到國外」呢?
莫非,馬悲鳴是玩笑?
繼續讀。文章道「我們新中國已經在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指引下經歷過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了,而西方資本主義尚未到達十月革命。只有他們落後我們六、七十年的份,安有我們落後他們三十年的道理」。至此,文章給出——人類社會發展,必須要經歷「十月革命」的思維。
其實,「十月革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馬悲鳴的文章在給讀者建立「人類社會發展,必須要經歷」什麼、的一種思維的定式。
在這樣的定式下,文章將讀者裝進套中——中國沒經歷「一、義大利文藝復興」吧?中國也沒經歷「二、德國的宗教改革」吧?中國還沒經歷「三、地理大發現」吧?中國更沒經歷「四、英國的工業革命和圈地運動」吧?中國依舊沒經歷「五、啟蒙運動和法國大革命」吧?所以,「中國人欠五百年活沒幹」,中國人得補課。
然而,馬悲鳴先生忘了——如同人類社會的發展,沒有必要非得經歷「十月革命」之類一樣,中國人的進步與文明之路,也未必非得補上「文藝復興」之類的課程。
當然,馬悲鳴先生是「無辜」的;因,在網上寫文章,至少有兩種以上的生存方式:一種,是借網路做學問;一種,是玩一玩,放鬆下,減壓力。而我們,總不能以自己做學問的姿態,要求玩一玩的人也嚴謹如自己吧?
正因如此,以上解剖馬悲鳴實則為引出李敖;因為,馬悲鳴在同一篇文章中的兩種錯誤,李敖也有,只不過不在同一篇文章中罷了。
馬悲鳴說「文革後期周恩來派人到國外」,這是胡說八道吧?李敖也一樣——〈播種者胡適〉中,李敖道「東風來了,來自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民國六年的九月里,北京大學來了一個二十六歲的新教授……北京大學熱鬧起來了!梁山泊上又是添了幾條好漢,他們是:胡適之、劉半農(復)、周豫才(魯迅)、周豈明……」
以上李敖說的「民國六年的九月」,是1917年9月。我前文〈魯迅該釘在中華文史的恥辱柱上〉,證明了魯迅是1920年秋才接觸到北大的(其一,我引用了在紹興時曾是魯迅的學生的孫伏園,1953年發表在《中國青年》第9期上的文章〈回憶五四運動中的魯迅先生〉,「魯迅先生詳細問我天安門大會場的情形,還詳細問我遊行時大街上的情形,他對於青年們的一舉一動是無時無刻不關懷著的。一九一九年他並沒有在大學兼任教課,到他那裡走動的青年大抵是他舊日的學生」。其二,我引用了《魯迅年譜》,「1920年 四十歲……是年秋季起,兼任北京大學及北京高等師範學校講師……」)。
如此,哪來李敖的「……民國六年的九月里……梁山泊上又是添了幾條好漢,他們是……周豫才(魯迅)……」?李敖這不是無考證而胡說八道?
馬悲鳴的「人類社會發展,必須要經歷」什麼的、自定條件自圓其說的思維,李敖亦是如此——在〈聞道南京似奕棋〉中,李敖以「國民黨以南京為首都,這是一開始就倒霉的錯誤決定。因為南京對內無險可守、對外易遭攻擊,以它為首都,最會有『倉皇辭廟』的亡國效果」開篇,規定下「一開始就倒霉的錯誤決定」、「對內無險可守、對外易遭攻擊」等,而後引用杜甫的〈秋興八首〉中的第四首,再胡說八道幾句,進而自己「戲改」(李敖原話)一首七律,文章就算完了;全然不顧蔣介石定都南京有其依託江浙財團等歷史條件,全憑好惡而行文。
如此草率地做文章,即便是有「中西方文化論戰」,即便是著作等身等等,李敖也極有可能被歷史的大潮所淘汰;因為,那「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灘上」,是無條件的規律。
李敖尚且有拍死在沙灘上的可能,何況魯迅?魯迅有「中西方文化論戰」嗎?魯迅與周揚的「國防文學」之爭,今天、還會有人再去重溫嗎?魯迅,就是吹出來的。
前文〈魯迅該釘在中華文史的恥辱柱上〉中,我依照社會上的慣例、提到「魯迅的所謂第一篇現代白話文小說〈狂人日記〉」,有網友跟帖發問「不懂,水滸紅樓不是白話小說?」,我只好玩笑道「人家的意思,水滸紅樓等,都不是現代的,而是古代的白話文」。其實,人家就是這麼規定條件玩的;且,永遠都不可能有人站出來回答你,你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歷史站出來說話——拍死在沙灘上。
顧曉軍 2024-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