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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啞女》一

作者:一來ELI  於 2023-5-11 10:3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短篇小說|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短篇小說《啞女》

                                                                     一來                    

               題記: 人類終於成功地克隆猴了,我想克隆黃黃,那個忠實主人不離不棄的狗......                                                                   
                         陌桑花                                 


    早起,陌桑花從新疆伊寧市乘坐東風35座位的大客車,行駛到伊墩高速公路臨近吉爾格朗小鎮一個站點擠下了車。她望著超載有20多人,車身8米多長的大客車緩緩起步深出了一口氣。
    回頭平視這片貧瘠的土地,那一條滿是鵝卵石乾涸的河溝,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里。她抱著兩束白色的百荷花還有黃白兩種顏色的菊花,走向特木爾里克的鄉村路上。因她頭圍著紗巾而看不清她的臉,但遠遠的望去,她身穿灰色的風衣,風吹飄起露出內穿一件藍色帶白點的襯衫,尤其是下身穿的是件白色褲子,在眾多的行人中,顯得格外出眾。
    清明時節,路上行人大多是去祭掃故去親人的墓地。懷抱一棵綴滿鮮花的松柏,或是一束百荷,一束菊花,寄懷著故人的保佑,隱藏著最想訴說的愧疚和悔恨,到墳頭去跪叩,去求得一份心安!
    可是陌桑花她不只是去墓地祭拜父母,她還要去那顆老桑樹下,祭奠一個生靈的亡魂。
    上午10點,陽光正好。田野之上,那一道風捲起塵土飛揚,片刻便像早年養的小黃狗在陌桑花的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有一枝黃菊花被風吹散了花朵。陌桑花站住不動,把那兩束花緊緊地抱向胸前,並用左手護著,任憑像黃狗玩耍一樣的風,繞圈的纏向自己。
    20年了,陌桑花最清晰的記憶便是20年前在吉爾格朗大橋上那凄涼的一瞥,和抱著已經長大了的小黃狗離別。在她的心裡,一直祈盼著家後院陌上那棵老桑樹能夠開花,像她爸爸陌桑說的那樣,每個桑果都有一朵小小的白花,就像夜晚最遠的那顆星星閃閃發光。她更想再一次鑽進那老桑樹根部裂開的樹洞,回想當年避風雨,躲責罰......那可怕的一幕又一幕。
    算起來確有30年了,那個家易主何人她不知,但那棵百年的老桑樹,儘管根部上端裂開了,掛著傷,但它還健在,而且年年碩果累累,只是至今陌桑花還沒有看見過那棵老桑樹生髮出閃閃亮光的桑花。                              

    特木爾里克村臨近吉爾格朗鎮,坐落在緊靠著一條小河谷的坡地上。
    橫豎各一條街,而且都是土石路。居住的房屋、院落和大多農村的村莊一樣參差在街的兩邊。
    別看村小,但因特木爾里克鄉有煤礦,所以,這個小村上也居有維、漢、回、哈等十多個民族,但少數民族佔多數。

    那一年的春天4月里,一個星期天的午後,陌桑在家的後院自留地里干農活,突然鄰居一位大嫂站在那棵桑樹下破開嗓子大喊,「陌----桑,你媳婦要生了,你趕快回家!」陌桑聽見喊聲,直起腰來,放下農具,驚恐不安地往家跑。他邊跑邊在心裡念叨:「老天保佑我兒出生,老天保佑我兒出生......」
    可是,等他跑進家門,媳婦生下的男娃,因臍帶纏了脖子,出生掙扎了幾下就死了。
    陌桑悲苦地嘆氣嘟噥:「老天!這都第三胎了,為何不讓我陌桑留住后啊?」
    產後的妻莫雅在土炕上泣不成聲的悲咽。接生婆將死了的胎兒用一個破舊的床單一裹,先放在外屋的一角。
    站在一邊的那位50多歲的大嫂,立起沒有眉毛的三角眼說:「陌桑啊,你要去求後山那男巫神醫啦?」
    28歲的陌桑抬起頭,用他那粗糙的五指梳一下蓬亂的頭髮,那瘦削的臉,呆板無光的眼球,就像50開外的老人。愣神的他,那雙凹陷含淚的眼裡正企盼著有人能給他指點迷津,聽那大嫂一說,他馬上像睡醒了一樣。似乎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因為在村裡,他陌桑是最有文化的漢人,他是鄉里的小學老師啊。可是大嫂的提醒就像他病入膏肓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他猛然站起說了一句「我兒等我回來發送」,便急火火地推門跑向後山。
    大約一袋煙的功夫,一位60多歲,方頭小耳,小眼,留著山羊鬍子,穿一身青衣打扮的哈藏混血男人,在陌桑的陪同下來到陌桑家。他進屋后讓產婆抱來死了的胎兒,翻身上下看過後說:「胎兒的臉部是青紫色,身體瘀斑呈黑色素,這是典型的怪胎呀!」
    陌桑妻莫雅嚇的從土炕上坐起,那淚珠凝固在那雙好看的眼瞼上,驚恐的眼神就像梵高筆下塗鴉的「星空」那幅畫,強烈的恐懼和悲壯的情緒一聚積,使她無法面對這種「視覺的衝擊」而昏了過去。接生婆是那個年代的赤腳醫生,給陌桑妻打了一針鎮靜劑,看她醒來睡了方才離去。
    陌桑向那位男巫神醫求解,並付5元人民幣后,那神巫說,要將死了的胎兒屍體劈成兩半,一半埋葬在東山溝,一半埋葬在西山溝,間隔9道溝,這樣死胎兒身後再出生的嬰兒就會存活了,而且准還是男兒。
    陌桑點頭同意后,那男巫用斧頭在外邊將那剛出生的死嬰斷開后,用白布包成兩包,然後讓陌桑跟在身後,先去東山博爾博松溝埋了那嬰兒的上半身後,從東向西依次排列開始數山溝:布力開、庫魯斯台、克孜勒克布拉克、巴特巴、克布拉克、喀贊其、吉爾格郎、皮里其、諾改土溝......最後選在奧依曼布拉克溝的西山埋葬了嬰兒的下半身。
    陌桑熬時痛葬了剛出生就被分屍的兒子,那黑夜便如約而來了。                                

    1965年10月1日,這是20世紀60年代中期,在中國是農曆乙巳年,俗稱蛇年,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16周年,中國共產黨成立44周年,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成立10周年。
    就在這個大家都歡慶的日子裡,陌桑的妻莫雅又要臨盆產嬰了。本來莫雅應該去縣醫院接生的,但陌桑問過後,因沒錢交手術接生費用放棄了。為了留住孩子,陌桑到鄉里請了個有名的接生婆。臨近午夜,莫雅在疼痛的叫喊中,終於連接骨盆的骨縫開了,可是露出的不是孩子的頭,而是孩子的腳。接生婆嚇壞了,她小聲地嘟嚷道:「沒見過,沒見過,怎麼腳先出來呀?這胎兒橫位呀!」
    在外屋等候的陌桑聽到接生婆的話就進了屋,但被鄰居幫忙的大嫂推了出來。陌桑聽到他妻撕心裂肺般向接生婆懇求說:「求你了,大姐!用剪刀剪開我的陰道,我要為陌桑留個后......」說完失聲痛哭!
    慌神的接生婆忙說:「你先忍著點,我去問問陌桑!」說完她起身小跑到外屋。
    陌桑聽說慌恐地喃喃:「我也不知道......啊,不行,去醫院吧,先救人。」
    接生婆說:「來不急了,弄不好,在道上......大人孩子都完了......」
    「那怎麼辦呀?」陌桑是真的傻了,他報怨道:「真混那,就為省那幾個錢!」
    接生婆說:「現在,只能依你媳婦莫雅的要求了,切開左側陰唇。」
    陌桑說:「那就切吧,不行的話......要保住......」陌桑看接生婆進屋了,「莫雅」兩字,他沒說出口。
    那個接生婆回屋,從藥箱里找出她保留的為應急萬一使用的小刀片,雖不及手術刀,但很鋒利。她告訴莫雅,沒有麻醉藥忍著點。然後,她忍著淚拿起小刀片,剪開了莫雅陰壁下端左側的肉,硬生生地把嬰兒拽了出來。只見接生婆嫻熟地剪開臍帶后,又照嬰兒的後背輕輕一拍,那孩子便「哇」地一聲叫開了。接生婆面上微微有了笑容,她感嘆道,「多好的女娃」。說完擦凈了孩子身上的血跡,交給幫忙那位大嫂用事先備好的薄被包裹孩子好交給陌桑。可是,就在接生婆去處理莫婭切口處的傷時,突然一股殷紅的鮮血從盆腔的裂口處噴出,接生婆趕快用備好藥棉去堵塞,可血流如注,嚇的接生婆大喊:「快備車啊,陌桑?去鄉診所!」
    陌桑備好農用帶車子,拉著妻莫雅,接生婆在後推著。走到半路,莫雅吃力地叫陌桑停下。她叫過陌桑,伸出冰涼的右手,抓住陌桑的衣袖顫動著雙唇,有氣無力地說道:「女兒的名叫桑花,你要養活她......」
    莫雅說完,她嘴還在動著,但陌桑聽不清妻說的話聲。只有幾秒鐘,莫雅圓睜著雙眼停止了呼吸。
    莫雅死了。陌桑抱起妻,過渡悲傷,加之體力透支,一個例歪他抱著妻坐在了地上。接生婆上前想叫起他,但一看那情形,接生婆一句話沒說,呆愣了一會兒轉身就跑。
    刺骨的寒風吹向這對有情人,陌桑拽一下掉在一邊的薄被蓋嚴了懷裡的妻,他多想用自己身上的體溫暖醒為他生娃而不惜生命的妻!他多想能輸出自己體內的血救活妻!可是妻就像睡著了一樣,再也不會醒來。那滄桑的淚,從這個苦命的漢子眼裡滾落著,他悲哀地喊著:「媳婦啊,我的莫雅!媳婦啊,我的莫雅......」
    陌桑不想起來,他就想抱著妻這麼坐著,雖然天長地久,但他願抱著妻坐到地老天荒!
    公雞扯開嗓子啼鳴了。清晨,當太陽要升起的時候,寒風也歇息了。接生婆領著眾鄉親,開著一輛拖拉機趕來拉回了要凍僵的陌桑和他妻莫雅的屍體。
                              
    動亂的年代,小學也停課了。在桑花5歲那年,陌桑又娶了妻叫仇九鳳,芳年27歲,無子女。九鳳先前的丈夫是煤礦井下工人,不久前,在一次井下事故中不幸身亡。起初,九鳳對桑花很好,視桑花如親生。可是後來,九鳳懷有身孕併產下一女嬰后,她開始愈來愈討厭桑花了。5歲的小桑花,在爸爸陌桑出去做零工的白天,她和家養的一條小黃狗玩。每天在院子里,她伴著小黃狗,吃著仇九鳳吃剩的飯菜。繼母仇九鳳常因一點小事責罵桑花,最嚴重的一次她竟然動用柳條枝抽打桑花,而且邊抽打邊瞪著那細長的眼,撅起那薄薄的嘴唇罵道:「你個小害人精!害死了你媽,你還有臉活著?」。
    有一天桑花在院子里吃飯,小黃狗撲向她,一沒留神,她手中的中號碗便掉在地上的一塊石頭上摔碎了,桑花嚇壞了,她回頭看看,發現繼母九鳳正在開門探望,她起身便跑。她經常躲藏的地方就是後院陌上那棵老桑樹的樹根洞里。直到小黃狗來報信,意思是她爸爸陌桑下班回來了她才敢出去回家。
    日子過的飛快,一眨眼小桑花7歲了。這一年,區里為落實普及小學教育,擴大試辦農村中小學,所有因「文化運動」衝擊影響而停課的學校恢復開學。陌桑又回到鄉小學當教師。可是,一個雨後的傍晚,陌桑為背女學生過河惹上了麻煩,而幼小的桑花卻是這場麻煩的關鍵證人。

    特木爾里克村的那條小河,常年乾涸,村裡也沒架橋。陌桑上下班時,常在心裡祈禱著上蒼能給予這條小河一點,哪怕是多一點兒的溪流,使這村莊再多一道風景。這一年開春的四月剛過,當遍野綠色百樹鮮花盛開時,不同往年的雨水連天的下了起來。小學的校長要求每個教師都要帶領著本村裡的孩子一同回家。一個周末的傍晚,陌桑帶領三男二女學生放學回家。那兩個女生,一個是村裡陳百力的女兒,8歲,叫胖墩秀兒。(陳百力是礦工,他的哥哥陳百強是煤礦人保組的幹部。)另一個女生就是陌桑的女兒桑花。
    那條小河因不停的下雨,河水暴漲而不再潺潺,站在岸邊,你會看到湍急的濁流滾動而下,直奔吉爾格朗河。陌桑讓女兒桑花先陪伴著秀兒,他先一個一個地背起那三個男孩過河,最後他囑咐女兒說,「桑花,等爸爸回來。爸先背秀兒過去,啊!」桑花點頭,陌桑抬頭看看陰濕的天,蹲下身背起秀兒開始過河。許是連續背了三個男孩過河他有些累了,只感覺胖墩秀兒從背上往下滑。他站在河心用兩手託了下秀兒的屁股往背上提了下,然後他告訴秀兒抱住他的肩。陌桑一步一步,很吃力地把秀兒背過了河又返回去背自己的女兒桑花。
    當天晚上9點,勞累的陌桑已經入睡,他在夢中夢見了一個親戚當了大官,可一陣敲門聲把陌桑和妻九鳳驚醒。陌桑開門,只見兩位穿藍布衣服的警察,進屋就給陌桑帶上了手銬后才宣布罪行,說陌桑犯有猥褻女學生罪。陌桑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怎麼申辯就被拘押了。第二天早上,嚇的不知道找誰說理的仇九鳳去了村長家,村長塔依汗也納悶,正想幫忙打聽原由,在上午10點,那個抓捕陌桑的兩個警繁來到了村長家,說是要詢問陌桑的女兒陌桑花。在場的仇九鳳,嚇的趕忙回家叮囑桑花好好講,好讓警察放了爸爸。到了指定的村委會,有位警察問桑花說,「你爸爸陌桑在背秀兒過河時,是不是兩手一直在秀兒的屁股上啊?」桑花狠勁地點頭后,又補充說,「是的,我看到我爸爸走到河心停下了。我爸爸的兩手就在秀兒的屁股上往上那麼一動。」她說著,兩隻小手還比劃著。桑花睜大了水靈靈的眼睛看著兩位警察叔叔,她顯得很勇敢。她天真地想,她說了實話,那警察叔叔就會放爸爸回家了。那位警察問桑花會寫字嗎?桑花回答說會寫自己的名字,還很自豪地補充說,還會寫社會主義好!可是警察並沒有表揚她,只是讓小桑花在一個記錄紙上籤了名,又讓她按下了小手印。小桑花非常高興,因為警察叔叔向她問話了。可是,三個月以後,陌桑被認定幫助女學生過河時,藉機猥褻女學生,犯有猥褻婦女罪。判決書上還寫明:該行為對社會具有一定的危害性,適用類推原則。考慮到情節輕微,比照刑法最相類似的條款定罪判刑三年。

    從陌桑被判刑的那一天起,陌桑就在獄中開始申訴,陌桑的妻仇九鳳在外也為陌桑申訴。可是,那一封封的申訴書、上訪信,如石沉大海,沒有一點迴音。
    世上本來是法無明文不為罪的,刑法上叫「罪刑法定原則」,但輪到陌桑了,辦案警察告訴他,說刑法又有新規定了,叫「有罪推定」,說是除老婆外,男人碰到女人私處了,不管什麼原因,一律按有罪判刑。可憐的陌桑,他在動亂中苟且偷安,卻又趕上了一個可以推定罪名的年代!這個貧困潦倒最沒有本事的小學教師,就像他的「陌」字姓,自古就排在百家姓之外一樣,這一次,他的命運被一個絞索的繩套,綁進了暗無天日的監牢。而他的女兒小桑花呢,當繼母仇九鳳兇巴巴再責罵她是害人精,害了母親又害父親,不准她再講話時,小桑花像嚇傻了的山裡孩子,跑進了老桑樹的樹洞,抱著小黃狗抽泣地說:「黃黃,肯定是哪兒不對了,媽媽說,是我害了爸爸,不讓我再說話了。」
     小桑花說完,她抱著小黃狗委屈地嗚嗚哭了起來......                                         

    從陌桑被判刑入獄之日起,仇九鳳給桑花定了三條規矩:一是不準再講話;二是不準上桌吃飯;三是在家看護好妹妹陌桑華不準再上學。
    夏日裡,一次妹妹要跑出院,桑花在後面喊,「桑華不準出去!」邊喊邊跑過去攔住妹妹,可妹妹不聽,阻攔中不小心讓妹妹坐在了地上。妹妹開始哭,趕來的仇九鳳,什麼也不問,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桑花腦後,罵了句:「你個害人精,還要害你妹妹不成?」
    桑花哭著委曲的說原由,可是仇九鳳又一巴掌打向桑花的嘴,惡煞煞地說:「不讓你再講話你忘記了?你再說話你爸就會死!」
    陌桑花用手擦了下流血的嘴唇,從此她不再說話了,她變成了啞女,唯一她可講話的伴就是後來她住在那棵老桑樹的洞里,每夜陪伴她睡覺的狗黃黃。
    她和黃黃說:「媽媽說我是災星,災星是哪顆星星?媽媽說我會傳染妹妹,讓我睡外屋的地上。黃黃,你怕我傳染你嗎?」 說著說著,桑花在洞里抱著黃狗睡著了。
    冬天來了,滿天大雪下個不停。桑花把她自己唯一的褥子拿進洞里,又填了些稻草,晚上她蓋著爸爸的破舊棉襖,抱著黃黃取暖,度過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日。好在繼母仇九鳳每天給桑花吃的剩飯菜放進鍋里,桑花餓了時還能吃上溫的飯菜。  
    陌桑進去坐牢的第一個春節,仇九鳳帶著女兒陌桑華回娘家,臨走時她把家窗貼上了窗花,又把門框貼上對聯。又買了些甜食供奉灶王爺。最後她沒忘了還有一張嘴陌桑花。她蒸了一小鍋大米手抓飯,還有白面玉米面混合的饅頭,煮了一塊豬肉一塊羊肉。做完她叮囑桑花吃這些年飯菜,看好家。桑花是真的感受到過年的好了,一年來她頭一次吃的那麼香,以至於她睡不了覺,領著黃狗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跑。突然,村東頭有人大喊:「狼來了,狼吃人啦......」
    桑花抱著黃狗跑進樹洞中,她嚇的第二天早上才在黃狗的陪伴下回到院子里。

    這個世界很多事都是說不清楚的,官大的人做報告時告訴百姓要破除迷信,但那位大官人回家卻燒香拜佛。管事的人告訴員工要克己奉公,但多數管事的自己卻貪得無厭。老百姓常說的「善惡終有報,只是早與遲。」你說迷信吧,但人世間關於「善」的回報「惡」的報應,這種巧合的事,實在是不勝枚舉。
    住在特木爾里克村的村民幾十年了,從來沒聽說過有「狼來了」,而且還咬死了一個男娃。問題是誰都沒有看清那是狼的所為,但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說:那就是狼的齒印。於是,惡有惡報的傳說聞風而起。
    被咬死的男娃就是胖墩秀兒的弟弟名叫狗剩。更巧合的是,就在當天夜裡狗剩的大爺陳百強,趁礦里年假的時候下煤井去偷煤精(一種可雕琢藝術品的煤精石),遇塌方被埋在井裡,等救助人員趕到時陳百強和另一位保安已經去見上帝了。
    同一天陳家死了兩代的男人,而且還是在除夕夜,陳百力和他的媳婦萬家紅如五雷轟頂,一下子懵了。
    陳百力的媽媽說:「你們做孽害人,現在報應了吧?」
    萬家紅申辯說:「誰做孽了?你兒子孫子都死了,你還在咒?」
    陳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說道:「趕快去縣裡說清楚,把人家陌桑老師放出來,否則,陳家還會出事!」
    陳百力聽媽媽提起了陌桑,他終於想起了那個晚上酒桌上,借著酒勁兒划拳給陌桑定罪的始末。

    那天,胖墩秀兒從陌桑背上下來就往家跑,她跑到家看到爸爸和大爺陳百強還有兩位警察叔叔正在喝酒,她喊媽媽進裡屋后說,剛才陌老師碰了她屁股上的傷,好像出濃水了,很疼。媽媽一聽,忙扒下秀兒的褲子,看到秀兒的私處旁正流濃水。不等媽媽問,秀兒說去外邊廁所尿尿時被蚊蟲叮了,刺癢時撓了,撓破了以後鼓包澮濃了,陌老師背過河時手一碰就流濃水,很疼。萬家紅生氣地問:「陌老師碰你那兒啦?」秀兒點頭,睜大眼看著媽媽不知道什麼意思。
    萬家紅回到大屋和正划拳喝酒的丈夫陳百力說:「這叫什麼老師?還為人師表呢,竟然摸秀兒的下身?」
    陳百力一聽,當時就火了,他站起來吼道:「什麼?敢碰我閨女?我去殺了他!」
    陳百強站起來制止了弟弟陳百力后說:「你先別急,問清了再說。」
    萬家紅叫過了秀兒學了一遍,陳百力的媽媽先說話了,她說:「人家陌老師是背秀兒過河,沒那意思。」
    陳百強卻站在屋中比劃著說:「背,兩手應該在屁股的下邊大腿處,他怎麼會碰到屁股和那地方呢?」
    一個警察接話說:「這是典型的藉機猥褻!」
    另一個警察也張口說:「這種行為夠判了,抓他。」
    陳百力說:「那他要是不承認呢?」
    兩個警察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進來了,就由不得他了。」
    最後陳百強向兩位警察說:「二位哥們,我陳某平時對兄弟不薄,現在有人猥褻我侄女,想請二位幫我陳家主持公道,將這種流氓教師繩之以法。」
    兩位警察在酒桌上領命,前去拘捕正在做夢認親的陌桑。                                     

    又是四月花開時,星期二上午,陌桑正同其他犯人一起在一個工地挖下水道。午餐時監獄一個幹警坐警車來到工地接走了陌桑。當陌桑接到無罪釋放書時,他面向宣讀的法官,撲通地跪下了,雙手顫抖地捧起那釋放書,他只讀那四個字「無罪釋放」,然後他又感恩地不停地說:「感謝政府!感謝政府啊!」
   儘管陌桑被無罪釋放了,但縣教育局說,他暫時不能教學,因為他被判刑后曾被遊街示眾,學生的大腦一下拐不過彎來,如果向學生解釋很可能給政府的臉抹灰,學生會問:「政府怎麼會這麼坑人啊?」所以,讓陌桑先等等,這期間陌桑的工資政府照發。
    回家的陌桑發現發獃的女兒桑花不住在家裡,而且不講話,連爸爸也不叫一聲。晚上他讓桑花躺在炕梢,但到半夜桑花又偷偷起來跑向外邊不回。連續幾天都是。陌桑覺得不對勁兒。他問妻仇九鳳,九鳳和陌桑說,「如果不是她亂說,你能被判刑嗎?她亂說話,我罵她了,她就不再講話了。讓她住家裡,她睡到半夜就往外跑,每天和黃狗睡在一起,我可管不了你這個女兒!」
   有天晚上,陌桑裝睡后他發現桑花又偷偷起來往外走。陌桑悄悄地跟在桑花的後面,他見黃狗一直在外等著桑花,看桑花出來了,那黃狗歡天喜地的領著桑花走向那棵百年老桑樹的樹洞。陌桑站在樹的不遠處,淚如雨下地泣哭,他沒有忘妻莫雅臨死前的叮囑:「女兒的名叫桑花,你要養活她......」
    第二天上午,陌桑拿出早年他和莫雅蓋的被褥,又拿幾塊小木板走到那個樹洞。他清潔了雜草,鋪好木板和被褥。等他回頭看到桑花含淚站在一旁時,他坐下拽過桑花的手說:「桑花,爸知道你心裡頭苦,你不想回家,爸不勉強你。」說著說著父女倆開始抱頭痛哭。直到黃狗在汪汪地叫,陌桑才又接著說:「你和別的孩子不同,你出生時是腳先落地,你這一生啊,註定了要經受很多苦難!可是孩子,你不要怕,只要爸爸活著,爸就會一直陪著你!」

[待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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