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的啟示

出乎人們意料的戰況   

2008年俄羅斯軍隊幾乎在幾小時內便擊潰喬治亞軍隊，2015年9月俄空天軍對敘利亞境內的「伊斯蘭國」實施的打擊，也取得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成果（下圖 POLITICS TODAY）。因此，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軍隊侵入烏克蘭后，專家（磚家？）普遍認為，俄羅斯將迅速壓倒烏克蘭的防空系統，並發動一場速戰速決的全面的地面戰役。烏克蘭人無力抵抗戰鬥民族的這場猛攻，只要幾天時間便會繳械投降。

18個月後的俄烏戰場現狀，卻令這些專家們大跌眼鏡，也令世界、尤其是美國和西方國家，對烏軍刮目相看。俄羅斯軍隊的表現明顯不符合世人對戰鬥民族士兵的威猛印象，烏克蘭軍隊不僅遠非專家口中那樣銀樣蠟槍頭，而且相當抗造能打。如今，烏克蘭非但已將俄軍從入侵佔領的約一半領土上趕走，而且還越來越多地向俄羅斯境內發動襲擊（多次以無人機空襲莫斯科，和無人艇襲擊黑海新羅斯克港的俄軍艦艇，以及橫跨刻赤海峽的克里米亞大橋等）（下圖1/2 Washington Post/Daily Mail）。隨著俄烏雙方攻防勢態轉換，烏進俄退越來越成為新常態，專家們開始重新評估兩國的軍事實力，以及決定戰爭勝敗的重要因素。俄烏雙方迄今在戰場上的你來我往表明，一國武裝力量的戰鬥力不僅關乎軍備、計劃和武器，還關乎其它的因素。例如，俄羅斯並不缺乏尖端武器，但俄羅斯軍隊卻逐漸失去了戰場主動權。戰爭初期具有對烏軍壓倒優勢的俄軍，現在卻被迫退出曾經奪取的近半烏東領土，處於被動防守的挨打地位。

無疑，俄烏雙方在戰場上的攻防易位演變，對預測俄烏戰爭的未來走向非常重要。它們也對未來包括美中在印太地區可能爆發的衝突，具有借鑒意義。普遍認為美國和中國大陸有可能因為台灣而發生對抗。鑒於美國並未明確表示台海衝突發生時，將派軍隊直接與中國大陸軍事對抗。美國倒是正加快在台灣島上儲存部署更多的武器彈藥，為可能的戰事未雨綢繆。有專家分析認為美國這是在準備一場類似今日俄烏戰爭的台海大戰。只是未來的台海衝突延續的時間可能會比俄烏戰爭更長，交戰的美中和其它國家/地區的損失將會更大。

戰爭中的體系衝擊  

如前所述，俄羅斯在可支配的武器領域具有明顯優勢 -- 莫斯科的火力在數量和質量上都超過了基輔。俄羅斯軍隊擁有先進的電子戰能力、現代飛機和先進的裝甲車：全都比烏克蘭人擁有的任何武器都更強。事實上，包括美國人在內的專家學者分析並深信，俄羅斯的軍事實力與美國不相上下。特別是在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后的幾年裡，俄羅斯在敘利亞和烏克蘭東部取得了成功，俄羅斯軍隊據此被認為有能力開展與美國軍隊類似的行動。美國政府自己也多次將俄羅斯軍隊描述為其武裝力量接近的競爭對手。但俄軍在戰場上的表現顯示，俄羅斯的許多武器系統非但沒有處於最佳狀態，反而因維護不善或腐敗而不堪一擊。如有烏克蘭觀察員反映，俄羅斯可能已經出售了軍用車輛上的保護裝甲，因為烏克蘭人很容易就摧毀俄軍的坦克（下圖 REUTERS）。

俄軍的最大軟肋，可能是其無法將其諸多作戰單元和要素有效地集成體系。如俄軍飛機作為單獨的裝備表現良好，理論上它們應該能夠建立空中優勢，幫助俄羅斯地面部隊前進。它的指揮官本可以像美國空軍那樣，通過瞄準對手的防空系統來開始他們的行動。但俄空軍無法將其飛機作為整個作戰體系的一部分，同時利用各種軍事能力快速定位、確定優先目標，然後攻擊烏克蘭防空系統。結果就是，俄軍沒法消除烏克蘭的防禦。事實上，俄軍在利用作戰體系的其它要素來支持和保護飛機方面做得非常糟，以至於大部分時間俄軍飛機都只能在遠離前線、遠離烏克蘭的防禦炮火的地方飛行。這樣一來，烏克蘭部隊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搖大擺地在公路上自由行動。

此外，俄軍的後勤補給也問題多多。烏克蘭的炮火，包括無人機和西方提供的遠程火炮，阻礙了俄軍向其作戰部隊適時供應和維護裝備資源。這裡尤其要提及彈藥供應。俄烏雙方在戰場都幾乎耗盡了各自的彈藥，也都力圖從其它國家獲取子彈、炮彈和火箭。例如，俄羅斯就曾向伊朗和朝鮮尋求物資（下圖1/2Hindustan News Hub/The Moscow Times）。與此同時，烏克蘭已經變得依賴北約國家。僅美國就向烏克蘭運送了150萬枚155毫米炮彈，歐盟也減少了庫存，並於7月7日宣布計劃在彈藥製造方面投資超過5億美元。

交戰雙方的工業、技術和經濟實力，也能影響戰爭的勝負。烏克蘭傳統上是歐洲最大的武器生產國之一，而幅員遼闊的俄羅斯，其經濟規模比加拿大還要小。一場常規戰爭不僅僅是對軍事力量的考驗，它也建立在交戰國的經濟體量之上。俄羅斯經濟本無厚度，美國西方的制裁更讓俄羅斯經濟傷筋動骨。沒有厚實的經濟基礎，或經濟基礎虛弱，其為軍隊輸血的能力就不足，也難以長期支撐戰爭。

人員因素  

很難說烏克蘭人的技能和高昂的士氣 -- 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戰場。但這些因素顯然產生了影響。烏克蘭人有動力去積極戰鬥，因為那是保家衛國。烏軍士兵很快就學會了使用西方支持的北約標準裝備，然後用這些武器在戰場上發力（下圖 CNN）。

烏軍在戰鬥中能夠運用體系的力量，整合無人機、火炮和火箭系統，來打擊俄羅斯軍事設施。如為識別目標，烏軍派出偵察無人機或進行步兵攻擊，觸發俄軍火炮系統，從而暴露俄軍位置。然後，烏軍分析確定俄羅斯設施的攻擊價值，以及相應的攻擊手段。顯然，烏克蘭人的訓練、奉獻精神和樂於學習北約戰術的態度，幫助基輔保持對俄軍優勢的重要原因。

對台海戰事的啟示  

俄烏戰爭表明，決定戰爭勝負的不僅僅是武器精良，準備充分與否和戰鬥人員的多寡。俄羅斯的武器在開戰前和開戰後相當一段時間內，不但比烏克蘭武器精良且具有壓倒優勢。可曾經威風凜凜的俄軍，現在卻龜縮在烏東的地雷陣後面小心翼翼地防著烏軍的轟炸和偷襲。同樣的，現在烏克蘭軍隊擁有北約標準的武器，包括現役裝備北約（歐洲）軍隊的「暴風陰影」（Storm Shadow）巡航導彈、艾布拉姆斯坦克、豹2坦克、史崔克（Stryker）裝甲車、海馬斯（Himars）長程火箭炮等西方先進武器。但是，他們備受矚目的反攻，展開一月有餘后卻進展緩慢，頗令美國和歐盟失望。戰爭使兩國人民生靈塗炭，但戰爭並沒有解決俄烏間的問題。先後在丹麥哥本哈根和沙特吉達召開的烏克蘭問題國際會議表明，分歧最終還得通過談判解決。

聯繫到美中之間圍繞台灣可能發生的衝突 -- 很明顯，中國大陸對台灣的入侵可能會曠日持久，而非大陸希望的速戰速決。一方面，台灣擁有世界上一些最先進的防禦系統，以及像烏克蘭人一樣渴望保家衛土（未被聯合國承認為國家）的台灣民眾意志。另一方面，大陸攻擊台灣意味著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嘗試一場大規模的海空戰役，甚至是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兩棲攻擊 -- 可以說是戰爭中最困難的軍事行動（下圖 Benar News）。考慮到美國、日本和其它國家對台灣的支持，很難想象大陸能速戰速決地拿下台灣。

台海戰爭因此可能蔓延到太平洋的大片地區，各方的後勤挑戰都將是巨大的。這場戰爭對華盛頓來說尤其困難，甚至比北京更加艱難。因為美國得維繫世界上最長的供應線 -- 橫跨整個太平洋。而在中國大陸家門口行動的美軍，很容易受到中共軍隊的攻擊。援助烏克蘭一年多一點的時間，美國和歐盟的彈藥就幾乎耗盡。如果與中國大陸這個擁有全球最大、最長和最齊全的工業和技術資源的製造大國長期耗下去，製造業空心化的美國（下圖1/2 Seeking Alpha/Inependent Australia）恐怕會力有不逮。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瓊斯（Seth G. Jones）根據多次CSIS戰爭遊戲的結果指出，美軍在衝突的第一周就會耗盡遠程反艦導彈。英國軍隊和法國軍隊的彈藥儲備也與美軍是半斤八兩。最終，中國大陸可能是一個美國無法征服的敵人。 有鑒於此，任何想要在東亞台海地區越界跨紅線的地區/國家，別輕舉妄動。有時候一念之差，便是灰飛煙滅。所以，千萬在挑釁或決定是否發動一場戰爭之前三思。

因此，俄烏戰爭的演變和美中在台海和印太的力量對比現實表明，美國不會很快與中國大陸打仗，兩國不會直接兵戎相向，即便美國擁有世界上最豪華、最致命的武器。美國視與中國大陸的競爭為一長期演進過程。美國將針對中國大陸的實力不斷開發出複雜、高效配合併足以致勝的軍事體系，隨時為戰爭做好準備。同時，美國希望在高科技領域擴大對中國大陸的領先，在經濟領域「去風險」儘可能地與中國大陸脫鉤。最終拖垮大陸，不戰而勝。中國大陸也不願與比自己更強大的美國硬碰硬。北京多半希望繼續目前的發展軌跡，開發出獨立於美國西方的高科技術，主要是半導體晶元製造技術。在「東升西降」的大形勢下，看著「敵人一天天爛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等待時間成熟，以和平方式一舉拿回台灣。顯然，美中雙方都自信滿滿，老神在在，毫不懷疑自己最終將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式贏過對方。歷史將告訴我們，那個國家是在一相情願的wishful thinking。

參考資料  

Jones, S. G. (2023). The U.S. Defense Industrial Base Is Not Prepared for a Possible Conflict with China. CSIS. 鏈接  https://features.csis.org/preparing-the-US-industrial-base-to-deter-conflict-with-China/

Mansoor, S. (2023). Why the West Is Getting Nervous About Ammunition Shortages for Ukraine. TIME. 鏈接  https://time.com/6263802/ukraine-west-ammunition-shortages/

Mogul, R., Raine, A., Tanno, S., Chowdhury,M., Vera, A. and Williams, A. (2023). June 25, 2023 Russia-Ukraine news. CNN. 鏈接  https://edition.cnn.com/europe/live-news/russia-ukraine-war-news-06-25-23/h_f815ba828290ed9d637ee9bc07915b71

O』Brien, P. (2023). The War That Defied Expectations. FOREIGN AFFAIRS. 鏈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kraine/war-defied-expectations   

Smith, A. & Gao, L. (2023). China reassures Russia it's still impartial after Ukraine war talks in Saudi Arabia. NBC NEWS. 鏈接  https://www.nbcnews.com/news/world/ukraine-russia-war-china-saudi-arabia-talks-rcna98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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